第34章 你想得太遠了

元旦連着周六, 有兩天假期。駱窈原本打算回家屬院躲躲清閑,如今紀亭衍回來了,自然拉着他一起去了春新路。

俗話說得好, 小別勝新婚。先前在宿舍樓下還沒抱夠, 這會兒院門一關, 兩人的包就被紀亭衍随意扔在積厚的雪地上,俯下身将人抱了個滿懷。

下雪不冷化雪冷, 天邊一片灰白, 丁點兒陽光都看不見。駱窈裹着厚厚的圍巾,從耳朵到側臉被他臉貼臉地蹭了又蹭, 下巴還帶着點新冒出來的胡茬, 癢得她笑起來:“好冰。”

撒嬌一樣,讓紀亭衍的理智與沖動互相掙紮:“屋裏有暖氣。”

“不用。”駱窈的手臂擋在他的胸前,指頭隔着毛線手套按住棉服上的拉鏈,一點一點地劃下來。

雖然現在穿得厚,但紀亭衍忽然覺得感官被無限放大,心跳随着她的動作緩緩加速。

駱窈打開他的外套,雙手搭上穿着毛線衣的腰側,然後環住, 整個人就躲進他的懷裏, 還明知故問:“冷不冷?”

“不冷。”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幾十年的想念猶如滾燙的岩漿,不畏懼冬日的嚴寒。

傻子似的。駱窈在他懷裏偷笑, 稍微一偏頭,耳朵就能感受到他呼吸間的熱氣。

“蘇城好不好玩兒?”

“不知道,但比燕城冷。”

“為什麽?南方不是比北方暖和麽?”駱窈懂裝不懂。

“南方室內室外一樣,在屋裏也得穿着厚衣服。”

“這樣啊, 但我覺得還是北方冷。”

紀亭衍頓了頓:“要不進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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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窈貼着他的脖子:“那你松手。”

“……不想松。”

駱窈忍不住笑,呼吸全灑在他的皮膚上:“那再抱一會兒。”

或許很多年後,駱窈都忘不了這個漫長的擁抱,兩個滿十八好幾年的成年人,跟二傻子似的在天寒地凍的院子裏抱在一起,聊着沒有主題的天,任由冷風在身旁呼嘯。

你要問冷嗎?駱窈還真覺得不冷,紀亭衍雖然手上溫度微涼,但好歹也是個二十多歲的大小夥子,懷裏暖和着呢。更何況這會兒情意濃濃,愛意熱烈,兩人之間的化學反應足夠抵擋冬天的物理攻擊。

誰也不想動,最後是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隔壁的奶奶對着裏頭喊:“阿衍吶!是你回來了嗎?”

兩人皆是一驚,做賊心虛似的轉過頭,鼻子磕到一起,然後壓低聲音笑作一團。駱窈指了指屋裏,做了個口型,紀亭衍點點頭,拎起地面上的包,跟在後面悄聲進了屋。

“奇怪,明明看見他進院裏了啊。”

駱窈捂捂自己的耳朵,接着嗅了嗅自己的衣服,故作嫌棄地說:“身上都是火車的味道了。”

打開暖氣閥門,紀亭衍透過牆邊的鏡子看見自己的模樣,确實有些不修邊幅。

“我給你燒水洗洗。”

這鏡子還是駱窈買的,木框半人高,站得遠些勉強能照全身。

她摘下圍巾挂在旁邊的衣架上,手搭着紀亭衍換鞋,沖他皺了皺鼻子:“你先洗吧。”

紀亭衍這會兒理智回籠,也怕她剛才在外頭吹風感冒:“先給你燒水,然後我去澡堂。”

春新路是居民區,街道辦附近就有一間澡堂子,街坊四鄰經常結伴去搓澡,每人每次五分錢,比在家燒煤方便。

駱窈一開始對澡堂別扭得很,非得跑回家洗,後來忙起來就顧不上了,被舍友拉着半推半就洗了幾次,到後來也習慣了。

不過習慣是一回事兒,講究又是另外一回事兒。

再說這附近可都是門對門的鄰居,碰上她這麽個臉生的肯定得問上幾句,于是駱窈點點頭:“你燒着爐子就行,我自己拎到裏面洗。”

紀亭衍不差那一會兒功夫,等這邊事情都妥帖了才離開。

……

“阿衍?真是你吶!就說我沒有看錯麽!”

紀亭衍從澡堂出來,去路口買了幾個火燒,正好遇上了隔壁的王奶奶。

王奶奶一家和他的爺爺奶奶是幾十年的老鄰居了,可以說是看着他長大的長輩,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欸,剛才我在外頭叫你咋沒人應呢?”

紀亭衍清了清嗓子:“可能正好錯開了。”

“說的是。”王奶奶點點頭,又問,“阿衍吶,你那屋真租出去了麽?我怎麽從來就沒看見過那房客啊?”

紀亭衍臉不紅心不跳:“早前不是跟您說他喜靜,不好見生人麽?大概都是挑着人少的時間出門吧。”

“那這孩子可真夠怪的。”王奶奶感嘆一句,看見他手裏的東西,眉毛都擡起來,“哎呦,你沒吃飯吶?來奶奶家吃啊,還買什麽火燒,奶奶家包餃子呢!茴香雞蛋的,你最喜歡的餡兒!”

“不了奶奶,我馬上就得回所裏。”紀亭衍推拒道,“這是給那個房客帶的,他不是不愛出門麽。”

王奶奶向來熱情,紀亭衍終究還是沒躲過,答應去隔壁坐一會兒,不然她可能就得殺進屋裏把那個不愛出門的房客一并拉回家吃飯了。

駱窈洗完澡回屋慢悠悠地擦頭發,然後就蹲在地上整理自己的衣服,聽到身後的動靜頭也不回地問:“怎麽去了這麽久啊?”

紀亭衍将東西擱到桌子上:“碰上隔壁的王奶奶,拉着我去他們家坐了會兒。”

注意到小姑娘還泛着潮氣的長發,他拿過一旁的毛巾動作輕柔地幫她絞幹:“餓不餓?”

駱窈剛想說話,忽然眉頭一皺,動了動鼻子,然後眯起眼睛,轉身看他。

紀亭衍不明所以:“怎麽了?”

澡堂裏有公用香皂,但紀亭衍從來不用,帶的是自己的無香型。

可現在他身上散發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說是香皂的氣味,倒不如說是香水的味道。

這事兒可大可小,駱窈湊過去嗅了嗅,眉梢微挑:“你換香皂啦?”

“沒有。”紀亭衍想了想,“可能是王奶奶家裏的味道。”

哦。駱窈轉回去,繼續讓他擦頭發,漫不經心地問:“王奶奶家裏有誰啊?”

“平時只有奶奶和爺爺,家裏的孩子都外出上學工作了。”

記起什麽,他又補充:“今天他們家孫子孫女回來了。”

過節嘛,離得近的小輩自然是要回來陪陪老人的。王奶奶有三個孩子五個孫輩,紀亭衍剛才過去的時候,在隔壁省讀書的兩個正好回來陪老人過節,還和他說了會兒話。

聞言,駱窈動作頓了頓。

她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紀亭衍沒別人喜歡。他相貌好,工作體面,面冷心熱,但凡和他多接觸過一陣,都很難不生出好感。

更何況是從小門對門長大的鄰居。

只是這種好感是單純還是變質她不得而知。

按她過去所見,男人身邊是否有狂蜂浪蝶,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他對這段感情或者對待感情的态度。

情場浪子來者不拒,感情專一的潔身自好,只要他擺明自己的強硬态度,再撲上來的都不能叫作情敵,而是飛蛾的下場炮灰。

所以駱窈一直都懶得折騰這些,她只是想談場戀愛,如果有天真到了要她來□□的時候,那可能同時說明,她該和這個男人說再見了。

她覺得自己始終潇灑,始終看得開,但理論有時候太想當然,實際情況變幻莫測。現在只是聞着了一個香水味,甚至不知道是妹妹還是情妹妹的情況下,駱窈都察覺到自己有些不淡定了。

只感到心裏又酸又怒,所有的想象力都往不可挽回的方向發展,然後冒出一句憑什麽啊?

眼前這人因為她而開竅,喜歡的第一個人是她,她帶着他教着他引着他如何戀愛,最後難道都給別人做了嫁衣?

她可沒有這麽偉大。

果然,愛情讓人失去理智。

忽然間,駱窈想到了薛老爺子,想到了薛峥……還不至于。總之她腦海中的某根神經觸及到了危險信號,從而響起了警報,強制讓自己冷靜下來。

你想得太遠了,駱窈。

她呼出一口氣,看着他清淩淩的眸子,唇角彎起來:“那他們家今天一定做了很多好吃的,我餓了。”

許是在學校裏經歷了那麽一出,紀亭衍的敏感度短時間增強了許多,小姑娘的笑容裏有些不對勁,雖然和平時看不出差別,但他就是有那麽一種感覺。

他睫毛顫了顫,腦海中快速将他們剛才的對話行為都捋了一遍,最後得出結論,問題應該出在這個突然出現的香味上。

香味說明了什麽呢?紀亭衍靈光一閃,站起身往外走。

“去哪兒啊?”駱窈疑惑地問。

“我再去沖個澡。”

駱窈聞言愣了愣,反應過來後輕笑出聲。

……

別的不說,王奶奶的廚藝确實很好,駱窈以前在春新路的時候,也總能聞着隔壁傳來的飯菜香,有時是炖湯、有時是醬肘子,饞得她咬了一大口火燒。

“要是再烤一遍就好了,蒸熱的有點不對味。”

可惜這會兒沒有烤箱。

駱窈喝了一口小米粥,看見紀亭衍在整理他帶回來的資料。因為他并不避着自己,駱窈也就随意瞄了兩眼,有些好奇地開口:“DNA鑒定技術?這是國外發明的吧?你這次去蘇城就是研究這個啊?”

紀亭衍有些驚訝看她一眼,但想到她平時會翻閱一些科學相關的資料,颔首道:“前兩年由外國科學家發明,最近引進國內用于辦案偵查。我并不專攻這個領域,只是與老師同事們一起參與學習和探讨。”

駱窈覺得自己不能暴露太多,于是問:“這有什麽用啊?類似滴血認親?”

紀亭衍像當初和她分析節目選題一樣科普了一番,然後說:“這項技術第一次使用确實是用于親子鑒定……”

天色漸晚,駱窈躺在地毯上聽他說話,頭枕在他腿上,被輕輕推了推:“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駱窈動了動:“我今晚住這兒吧,反正行李都帶來了。”

紀亭衍睫毛顫了顫:“……那你在這兒休息,我回家屬院一趟。”

哎呀,沒懂我意思。駱窈起身,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你也留在這兒,反正有兩個房間啊。”

“不行。”孔夫子很有原則。

駱窈輕哼一聲,忽然間拉近距離,一下湊到他眼前,呼吸似乎都能纏繞起來。

紀亭衍莫名心頭一緊,下意識就說:“只剩下飯菜的味道了。”

駱窈笑起來,索性順着他的話壓低聲音,幾乎貼着他開口:“那你聞聞我是什麽味道。”

紀亭衍耳膜躁動,心跳也不受控制,好半晌才說:“玫瑰。”

“好聞麽?”

“好……”

“我給你也買一樣的香皂好不好?”

“好……”

“你每天都要用。”

“好……”

“我想今晚在這兒睡。”

“好。”

“你也留下。”

“……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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