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足夠了
外頭的動靜傳到了裏面, “人質”紀亭衍從屋內出來,看見這個場景,表情有些驚訝和莫名。
他第一時間注意到了駱窈, 身邊兩個小家夥卻分別抓住他雙手, 正義凜然地喊道:“阿衍哥哥不用怕, 你跟我們回家,沒人會欺負你!”
駱窈眼睫微垂, 瞥見了什麽, 嘴唇忽然抿成一條直線,提了口氣後端起微笑, 對紀德平說:“紀伯伯, 今天過節,我爸讓我邀您和阿衍哥一起過去吃飯。”
薛宏明和紀德平曾經在一個連隊待過,交情雖然算不得很深,但逢年過節互相走動也是人情。因而聽到這話,紀德平臉色緩了緩,回道:“替我謝謝你爸,但伯伯晚上還有事兒,就不去了。”
駱窈作恍然狀哦一聲, 又問:“那阿衍哥呢?”
紀德平本來想說他也去不了, 但話到嘴邊又停住, 臉上露出一些愧疚和愁苦,随後轉身對兒子說:“阿衍……要不你去一趟, 代替咱家謝謝你薛叔叔。”
都這會兒了,各家各戶都開始準備好菜好飯,而他們家只有一地雞毛,屋裏的鄭敏還催着要去火車站, 滿心都是和小兒子見面的期待,怕是已經忽略了大兒子也是回來過節的。
紀德平用手抹了把臉,長嘆一口氣,走過去拍拍紀亭衍的肩膀:“去吧,一會兒我和你媽……我和你媽得過一陣才能回來,你在家裏要有什麽事兒就給爸打電話,爸等會兒把軍區的電話留給你。”
紀亭衍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薛峥和岳游已經收到岳秉的眼神示意,一個推一個拉,将人往外帶:“走吧走吧阿衍哥哥。”
岳秉也上前搭過他的肩膀:“走吧師兄,家裏餃子都下鍋了。”
紀亭衍被迫往前走了一段,然後才停下腳步,轉過身微微颔首:“爸你路上小心。”
駱窈莞爾,也跟着道:“紀伯伯你要出門麽?那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一行人帶着紀亭衍下樓,駱窈的表情瞬間就放了下來,抓住紀亭衍的手冷聲道:“怎麽弄的?”
他的皮膚本來就白,更何況現在是冬天,手背上的淤青和抓痕格外明顯,甚至有些可怖。
岳秉帶着兩個小的先往三號樓走,任由他們倆腳步磨蹭地在後面說話。紀亭衍捏捏她的手,讨好似的,顯然不想多說。
駱窈輕哼一聲:“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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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這頓飯人有點多,幾個大人并着大孩子們都過去幫忙,駱窈從家裏櫃子找來了紅藥水和跌打酒,打算給紀亭衍上藥。
周圍都是長輩,紀亭衍不自在地說:“我來。”
岳秉突然很用力地咳了一聲,開口趕人:“啊呀窈窈你到房間裏給師兄上藥去,萬一踩着我們的模型咋辦,好不容易才拼起來的!”
“哥,我們可以去……嗚嗚嗚。”差點拆臺的岳游被親哥無情地捂住嘴,反倒是薛峥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眼珠子轉呀轉,對駱窈說。
“我記得二姐上周買了雲南白藥和創可貼!”
坐在沙發上和陸長征一起剝蒜的薛翹擡起眼,應了一聲:“在書桌最底下的抽屜裏,你進去拿吧。”
于是駱窈拉着紀亭衍一起進房間,身後還傳來大人們惋惜的感嘆。
“多好一孩子,岳秉要能有他那麽穩重,大年初一我起個大早到廟裏上頭香還願。”
“媽!”
“幹嘛?!”
“您勻給我一個茄盒,頭香我幫您上。”
“去!沒開飯呢!”
客廳裏熱熱鬧鬧,駱窈将門半掩着,搬了椅子讓他坐下,去抽屜裏翻出來雲南白藥。
“哪個效果更好?”
紀亭衍第一次進她的房間,沒有多看,眼神只落到她身上:“小傷,哪個都行。”
駱窈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決定先用跌打酒幫他推推淤青。可當她握住那只手,強大的沖擊力後知後覺侵襲而上,駱窈秉着一口氣,忽然起身說:“那你自己來吧。”
手沒松開,是紀亭衍反應很快地拉住她,輕聲道:“對不起。”
“跟我道什麽歉?”駱窈瞥他一眼,終究還是重新坐回去。
紀亭衍這才放開她,熟練地自己上藥:“你因為我生氣了,我當然要道歉。”
“包子啊你!”駱窈一邊給他遞紗布一邊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你這麽這麽懂事幹嘛!”
男人的動作一頓,眉眼垂落下來,好半晌才說了句:“沒必要。”
聽到他的語氣,駱窈的話全然噎住。
八仙桌坐不下,小輩全被安排到了茶幾上吃飯,那邊推杯換盞,這頭汽水牛奶。
大人們的話題繞來繞去最後都得回歸兒女身上,今晚薛翹和陸長征是主角,作為同齡人的駱窈和岳秉卻未能幸免。
“長征啊,你多大來着?”
“二十五。”
“這年齡正好,小一些不懂事,再大一些就有代溝了。”
“奶奶你還知道什麽叫代溝呢?”
“怎麽?你奶奶可不是老古板。話說回來,岳秉啊,你也得抓緊了,你爸在你這個年紀……”
“奶奶奶奶,現在國家可提倡晚婚晚育。”
“再晚婚晚育也得抓緊呢,等你再大點兒,好姑娘都被別人娶走了!”
“窈窈也差不多歲數吧?欸我說要不你倆……”
“打住!”岳秉高聲道,“奶,你可別亂點鴛鴦譜啊,窈窈那小丫頭片子眼光高着呢,看不上您孫子。”
秦琴拿眼睛瞪他:“那也是你活該!”
老人家誤打誤撞戳中隐晦,岳秉出聲轉移話題,駱窈偏頭去看紀亭衍,正對上他沉靜的目光。
……
半夜熄了燈,駱窈在床上輾轉反側。
對着天花板發呆半晌,側身看了眼已經熟睡的薛翹,偷摸摸地起身下床。
“去哪兒?”
駱窈開門的動作瞬間僵住,語氣自然地說:“上廁所。”
裏頭的薛翹翻了個身,好似信了。正當駱窈松了口氣的時候,又聽她道:“給你十五分鐘,沒回來我過去找你。”
駱窈:“……”
目的暴露,她索性不裝了:“知道了。”
院裏又黑又靜,只留一盞路燈照明。駱窈覺得自己有些沖動,但做了也就做了,她悄悄走到202門口,猶豫一陣,咬了下唇擡手輕輕敲門。
夜裏任何聲音都被放大,駱窈縮着脖子等了一會兒,正打算再敲一次,門從裏面被打開了。
屋內很黑,男人拿着手電筒,強烈的光線令駱窈本能地回避:“阿衍哥,是我。”
紀亭衍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這麽晚了你過來做什麽?”
“你先讓我進去。”駱窈笑了笑,“很冷。”
見狀,紀亭衍微不可察地嘆一口氣,等她進來後關上門,屋內就只剩下手電筒的光線。
“怎麽不開燈啊?”
“電閘跳了,你等一下,我去拿蠟燭。”
話音剛落,駱窈不顧身上的寒意抱住人,好一會兒才埋在懷裏甕聲甕起地說:“你不開心。”
紀亭衍一愣,随即輕笑道:“沒有。”
“你有。”駱窈擡起頭,昏暗的環境下眼睛依舊盈盈有光,“走的時候都沒看我一眼。”
男人沉默幾許,微微彎腰貼着她的額頭:“可能……有點兒吧。”
“因為秦奶奶說的話。”
“不完全是。”他漂亮的眼睛落下一層晦暗,聲音都有些啞,緘默很久才艱難開口,“窈窈……你喜歡我什麽?”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小名,很好聽,但一瞬間就讓駱窈意外地怔住。
她以為他會問岳秉的事,或者問她為什麽沒把交往的事情告訴家裏,又或者是其他的問題,總之千算萬算就是沒想到他是因為那句“眼光高”而開始懷疑自己。
他是認真的麽?對長輩們的稱贊充耳不聞,對那些崇拜的目光和掌聲沒了記憶?
駱窈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心裏一片酸軟,輕聲問:“你覺得我喜歡你什麽?”
紀亭衍剛才已經認真思考了幾個小時,表情有些不自然地開口:“不知道……我今年二十七,比你大太多,不會說話,不風趣幽默,家裏……更是一團糟。可能只有工作體面一些,但……也不算太好。”
喉間像是堵了一團東西,駱窈踮起腳,鼻尖貼着他的鼻尖,呼吸灑在彼此的臉上:“足夠了。”
“我就喜歡今年二十七,比我大,不會說話,不風趣幽默,工作是研究員,長得又好看的人。”
說話時,她的唇瓣若即若離,每次快要碰上,又像是蜻蜓點水一般離開,讓紀亭衍本能地想要靠近,然後又悵然若失。
“你還能找到別的符合條件的人嗎?”
紀研究員思維嚴謹:“你刻意跳過了家庭情況。”
駱窈拉長音調嗯了一聲:“那每回回來都讨不着好,你為什麽不跳過?”
紀亭衍沉默幾秒,說出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不告訴你。”
真是各方面都被我帶壞了。駱窈笑出聲,也不計較和追問,長長的睫毛垂下來,視線落在男人形狀完美的唇上。
紀亭衍忽然退了一步,呼吸不暢地說:“我、我去給你找蠟燭。”
“不用了,我姐就給我十五分鐘的時間,再待下去她就要殺過來了。”駱窈笑意盈盈地說。
聞言,紀亭衍表情更顯窘迫:“那我送你回去。”
只可惜狹窄的光束照不到所有地方,紀亭衍剛才沒顧上收拾客廳裏的殘局,這會兒只顧着給駱窈照路,自己不小心被那團麻繩絆了一下。
駱窈疑惑地轉過身,整個人卻被他帶到地上。
事實證明,偶像劇裏的情節根本不靠譜,以撞到肋骨的疼痛程度,駱窈覺得就算位置正好,嘴對嘴地摔倒,那嘴巴和牙總得放棄一個。
“沒事兒吧?”紀亭衍焦急地問。
但情節也是可以修正的,一切巧合無法解釋的東西必定是刻意人為。
手電筒滾落一邊,駱窈眼睛很快适應了黑暗,靜靜看了幾秒,突然伸手摟上他的後頸,沒有猶豫地一把将人帶下來。
紀亭衍渾身一顫,含糊不清地說:“駱窈……”
他的唇和手一樣泛着涼,駱窈卻能感受到掌心下的皮膚迅速升溫,還有彼此加速的心跳。
“你剛剛不是這麽叫我的。”
沒有任何動作,僅僅是單純地貼着,駱窈都不由自主地發出一句無聲喟嘆。
果然非常适合接吻。
然後又在心裏唾棄自己:你無恥!你不要臉!你耍流氓!
紀亭衍已經沒辦法思考了,聽了她的聲音就本能地給出回答:“窈窈……”
駱窈剛準備放開的手頓住,捏了捏他的後頸,紀亭衍的呼吸因此越發混亂。
他下意識舔了舔幹燥的唇,用僅存的理智掙紮:“十五分鐘……”
駱窈低低應了一句,像誘人堕深淵一般輕哄,“阿衍哥。”
“……”
“你知道法式熱吻嗎?”
“……不知道。”
“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