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水至清則無魚

王穗穗第一次見到紀亭衍, 是初升高的那個暑假。她随父母來姥爺家小住,不時跟着去隔壁紀家幫忙打掃,回回都聽姥姥稱贊對方如何優秀。

正處于青春期的少女心裏存了好奇, 直到某天她正踩在凳上擦窗戶, 忽然聽見姥姥喊:“阿衍回來啦?”

她回頭, 一瞬間心髒亂了序,重心不穩險些摔倒。

紀亭衍那會兒還在念書, 濃濃的書卷氣輕易撬動情窦初開的少女心。自那以後, 但凡讀到優美的古詩詞都覺得是在講他和自己,即使他倆連話都沒說過幾句。

沒關系, 她知道他生性如此, 非要計算的話,自己還比家裏其他幾位兄弟姐妹多幾個字呢。

後來紀亭衍出國,她奮發圖強,只可惜高考沒發揮好,上了兜底的志願。

沒關系,她繼續努力,相信總有一天能站在他看得到的位置。

她想象得很美好,且私心希望紀亭衍主動開口, 所以她不時回燕城刷一些存在感, 培養所謂不需要宣之于口的默契, 等到時機成熟,她帶着喜訊和光彩去見他, 一定就像小說和詩歌裏寫的那樣,心有靈犀,兩情相悅。

可現實給了她太大的打擊,剛得知他有女朋友時不亞于晴天霹靂, 好不容易收拾好心情鼓起勇氣,他連委婉都不肯,拒絕的話像一盆冷水,令她委屈又心痛。

如果駱窈知道她的想法,大概會唱上一句“童話裏都是騙人的”。而且這充其量就是一廂情願,紀亭衍之前連竅都沒開,上哪兒去和她培養默契呢?

但王穗穗不想面對現實啊,她強忍住淚水,告訴自己沒關系,還有機會的。

“有這個規定啊……”她的拇指指甲幾乎要陷入肉裏,“那除了市圖書館,燕城還有哪兒的書比較齊全呢?”

紀亭衍淡淡道:“校內圖書館。”

“……還沒開學,我也借不了書。”王穗穗勉強笑了笑,“看來我完不成導師的任務了。”

聞言,紀亭衍微微蹙眉。在他看來,并不是非借書不可,難道就不能在圖書館學習?以前缺書的時候連圖書館都沒法去,好不容易淘來了資料,為了給其他人節省時間,他和同學便直接将內容整理謄抄下來。

不過專業不同,各人的學習方法也有差別,紀亭衍沒有多做評價,只提醒道:“館內學習是允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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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穗穗的表情有些維持不住。我當然知道可以館內學習,但是我要的是這個結果嗎?!

眼見着這招行不通,她只能暫且作罷,換了個話題:“謝謝阿衍哥哥,我幫你把魚送過去吧。”

紀亭衍卻擋了一下:“不麻煩。”

對紀亭衍而言,王穗穗身上打着王奶奶和王爺爺的标簽,因此力所能及的忙他能幫則幫,就像對待二老其他孫輩一樣。

但他也沒忘了對方是個姑娘,而且是個心智成熟的異性。

尤其先前她對自己有女朋友一事反應過度,其中原因不必深究,左右關系不近,保持距離即可。

上上個月高傳波和他媳婦鬧矛盾回所裏擠了一晚上宿舍,起因是和同校師妹吃了一頓飯。

高傳波說自己問心無愧,可媳婦兒生氣他身上有別人的香水味。

“我咋知道咋弄上的?那明明聞着都是飯菜味兒,她非得瞎想,還說什麽沒有親密接觸過怎麽可能染上。那氣味散發在空中愛飄哪兒飄哪兒,我能做主啊?”

紀亭衍突然就想到駱窈也曾在意過他身上多出來的香味,雖然她什麽都沒說,但保不準也有同樣的想法,而當時消解的方法也很簡單——他特意多沖了一遍澡。

所以其實不需要話趕話地解釋,重要的是擺明立場和态度?

紀亭衍不确定,但至少心裏有了掂量。

又想駱窈當初在學校遇男生示好,他自诩冷靜理智且相信她,但吃醋卻沒辦法自控。

推己及人,自己也應該懂得排除不必要的隐患。

紀科長在一旁打圓場:“那個……穗穗,下回你讓姥姥姥爺打個電話就成,叔叔開車過去,比你過來一趟更方便。”

王穗穗笑容僵硬:“不麻煩的……”

“怎麽不麻煩,剛才不是還在樓下等了好一會兒嗎?既然現在學習任務這麽重,你就更應該抓緊時間啊。”

王穗穗:“……”

紀亭衍瞥了眼挂鐘,再次開口道:“六點左右有公交經站,你這會兒出去正好能趕上。”

他雖然安靜寡語,但不留情面的時候少有,如此逐客令出口,王穗穗的臉一下就垮了。

……

紀亭衍過來的時候,駱窈正一邊撸狗一邊看電視,去年配音的電視劇剛剛開播,一路追劇的老太太終于舍得放棄重播的《紅樓夢》,拿起遙控器轉臺,表示要看看自己的教學成果。

“今天有你唱戲那段嗎?”

駱窈撓着兒子的下巴,說:“沒那麽早,我記着得十幾集呢。”

老太太點頭,卻也沒換臺,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每天這時候電視的歸屬權到不了自己手上,老爺子有自知之明,不是聽收音機就是去院裏和人下棋,最近他換了花樣,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臺二手手風琴,彈起來還有模有樣,引起了薛峥的興趣。

那頭爺倆在搞音樂,薛翹則穿針引線縫衣服,駱窈看了一眼,道:“媽那屋有縫紉機。”

薛宏明去接駱淑慧了,夫妻倆屋裏沒人,薛翹用針尖在頭發上劃了兩下,說:“不用,就崩了一條線。”

老太太默默調大了電視音量,面色不豫地說:“你倆能不能去外頭彈?”

老爺子頂嘴:“正培養孩子興趣愛好呢,我還沒嫌你看電視聲音大嘞!”

“薛照光。”

“到!”老爺子條件反射,随後反應過來,“成成成,到外頭彈。”

門一打開,紀亭衍要敲門的手停在半空,薛峥的門牙終于換完長齊了,恨不得每次笑都展示出來,标準得像是假笑:“阿衍哥哥!”

老爺子低頭一瞧:“這麽肥的魚啊,自己釣的?”

紀亭衍走進來說:“是親近的長輩送來的,蜂蜜是同學養的,帶給你們嘗嘗。”

駱窈起身,兒子立刻從她懷裏跳出來蹦跶到男人腳邊,拱着鼻子仔細嗅了嗅,發現是熟悉的味道,于是又往他腿上撲。

“這可不是給你吃的。”駱窈示意它到一邊去,幫着拿到廚房,順便和紀亭衍說話。

“王奶奶送來的?”

“她外孫女。”紀亭衍看她倒了一勺蜂蜜,繼續道,“爺爺自己去釣的,聽說我談了對象,就說也讓你嘗嘗鮮。”

“那你替我謝謝老人家。”駱窈當然知道是誰送來的,低頭抿了一口,登時眯起眼,“好甜。”

她示意他也嘗嘗,問:“人家專門送來,你沒留着吃頓飯?”

紀亭衍泰然:“沒,東西放下就讓她回去了。”

駱窈擡眉。

這用詞語氣感覺有些微妙啊。

情侶之間,小醋怡情,大醋鬧心,耍情調和無理取鬧中間只有薄薄一層紙,紀亭衍不是會捅破這層紙的人,駱窈更不是。雖然她的占有欲不允許自己寬容大度,卻着實懶得應付所謂的“情敵”。

畢竟能被挖走的牆角本身也不可靠,不是外孫女明兒還有孫女侄女外甥女,一旦把重點放到這些人身上,戀愛的快樂必定大打折扣,直至消磨殆盡。

所以她無所謂對方使什麽樣的手段,只看紀亭衍的态度。

水至清則無魚,換個角度理解,只要彼此對這份感情沒有游離,誰想介入也不好使。

至于那些人鬧出來的“花絮”,甭管體面的不體面的,誰引起的誰收拾。她可以做到,卻沒道理兩頭都讓她負責。

對于紀亭衍,駱窈沒有百分百的篤定,這種保留懷疑并不是一兩句承諾就能消除的,可現在聽到他說的話,心裏難免生出幾分驚喜。

果然,他足夠聰明,好在也足夠在乎和用心。

男人思忖片刻,還是将剛才家裏發生的事情簡單複述了一遍,駱窈歪着頭聽完,然後踮起腳吻了下他的下巴。

“你記住,我的醋勁兒很大的,輕易不翻,一翻就收拾不了了。”

紀亭衍莫名有種得到正确答案的雀躍,避開敞開的廚房門抱住她,學着兒子在她嘴邊嗅了嗅:“嗯,現在是甜的。”

駱窈眉眼舒展,環着他的腰說:“我想吃糖醋魚。”

“回頭我跟阿姨學。”

兩人黏黏糊糊地抱在一起。不知道什麽時候薛峥跑到了廚房門口,見狀又哎呀一聲捂着眼睛跑開。

“兒子快走,小狗狗不能看!”

……

銷假上班,駱窈和一起進修的幾位同事連着開了好幾場會,聊完心得寫策劃,到下班前才終于能喘口氣。

塗涵珺悄悄湊過來說:“窈窈,你是不是要升職了?”

進修升職是臺裏不成文的潛規則,駱窈潤了潤嗓子,低聲道:“升不升職無所謂,我只在乎漲不漲工資。”

幹活少拿錢多,躺着數錢是她的夢想。

然而體制內的工作,漲工資可不是一兩句話的事。塗涵珺也知道她今天沒個閑工夫,主動轉移了話題。

駱窈被她提醒起來,不由得問道:“你那球賽,有收獲嗎?”

聞言,塗涵珺拇指掐着食指的指節:“有一半兒。”

“什麽意思?”

塗涵珺還賣關子呢:“意思就是六層不再找我了,但我還是沒有找到對象。”

駱窈今天用腦過度,着實反應了一下才明白:“你找了個托?”

“噓——”塗涵珺生怕別人聽見,萬一要是被六層知道不就白忙活了。

駱窈在嘴邊拉上了拉鏈,示意她繼續。

塗涵珺才道:“準确地說,是各取所需。我倆都有纏人的追求者,但短時間內找不到合适的對象,所以才想了這麽個辦法,互幫互助,成功達成了合作意向。”

駱窈狐疑:“靠譜嗎?年紀小可不代表單純。”

“我說了他年紀小了嗎?”塗涵珺納悶。

“你不是說不找年紀大的?”

“那是對象标準,合作對象就無所謂了嘛。再說了,我倆還簽了個合同呢,白紙黑字身份信息都在,我也是仔細了解過才答應的。”

“那合同結束之後呢?你倆總不可能裝一輩子吧?萬一你倆關系解除,又有了新的追求者怎麽辦?”

“這個……我還沒有想過。”塗涵珺皺起眉,“說不定那時候我就遇上合眼緣的了。”

“成。”駱窈笑道,“所以這位合作對象每天都來接你下班麽?”

“那倒沒有,他說臺裏有熟人怕被看見……”話說到一半,塗涵珺看着駱窈的臉,忽然想起什麽似的拍了下自己的大腿。

駱窈被吓了一跳:“怎麽了?”

塗涵珺伸出手指:“我就說他看着眼熟吧,之前愣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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