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心高氣傲的

“你說誰?”

塗涵珺回憶道:“就是咱倆去年第一次面試的時候, 在電臺門口等你的那個男生。”

駱窈頓覺意外,可仔細一想也不是沒有可能。

岳秉之前确實抱怨過自己被追到家門口,燕大, 球賽, 也是天時地利的巧合。

思及此, 她感慨地笑了笑,而後挑眉道:“他說的那個熟人可不是指我。”

塗涵珺疑惑:“不是你還有誰?”

恰巧這時有人敲門, 她倆回頭看去, 駱窈連忙起身:“周姨,找我有事兒?”

周苗似乎是忙裏抽空, 遞了一個信封給她:“董老師給家裏人買的戲票, 昨兒個怕是忘拿了,我順道送過來,你下班記得拿回家去。”

劇團最近有大型演出,唱的是董月容以前的拿手戲,如今舊戲新排,老太太參與指導。雖然當初說好了一周上三天課,但遇上演出排練,放假心裏也不踏實, 得天天去。

為這事還和老爺子拌了幾句嘴, 老太太當即表示掏錢請這個老家夥聽聽戲, 接受接受藝術熏陶。

駱窈應道:“成,知道了, 麻煩您跑一趟。”

“沒事兒。”周苗擺擺手走了。

不等她坐下,塗涵珺便迫不及待地問:“還沒說完呢,熟人是誰啊?”

駱窈兩手撐在辦公桌上,好整以暇地歪過頭:“剛才那位你認識麽?”

塗涵珺不明所以:“認識啊, 綜合文藝的周編輯。”

“還是岳秉他媽。”駱窈緊接着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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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塗涵珺傻了,呆愣好半天才嘟囔,“得虧沒讓他接我下班,萬一碰上了還說不清了。”

駱窈忍俊不禁。

可不就是直接見家長了麽。

……

劇團的演出在周六,票友多,即便是內部人也得照規矩排票,老太太買到了三張,除開內定的老爺子,剩下的名額以公開民主的家庭會議方式競選。

“那天約好了産檢,我和春妮得去婦幼。”薛尉攜妻子率先退出了選拔。

算算日子,徐春妮還有一個多月就到預産期了。她這胎養得小心,自己又在上班,生怕虧待孩子,營養品一點兒也不吝啬,結果胎兒偏大,醫生說怕不好生,讓她開始控制飲食,家裏人都不太放心,幾次要她搬回來住。

徐春妮也不托大,緊趕慢趕将廠裏的事情處理好,提前請了産假收拾好東西搬過來。她和駱淑慧一起睡,薛宏明則被趕到薛峥房裏,夜裏睡覺三天得有兩天被小兒子蹬到床邊。

因此他也不參加選拔:“薛峥身體素質太差,我帶他練一練。”

“我不……”小家夥的聲音隐沒在老父親的掌下,薛宏明面不改色,“順便帶兒子出去放放風。”

說的是搖尾巴不嫌事兒大的那位。

駱淑慧打算和薛尉他們一起去婦幼,新手夫婦難免經驗不足,得有長輩看着。

篩來選去就剩下了姐妹倆,薛翹先開口道:“我沒有藝術細胞,這票您還是給懂得欣賞的人吧,別浪費了。”

老爺子聽了不樂意道:“指桑罵誰呢?”

“我知道!”薛峥從薛宏明手下掙脫出小臉,“指桑罵槐!”

他一臉我語文可是滿分是不是很厲害的小模樣,其他人卻不敢笑,偏過頭憋得發抖。

“可不就是說你這棵老槐樹麽?”老太太冷哼,然後看向薛翹,“一頭牛也是彈兩頭牛也是唱,不差你這頭小牛。”

“好吧。”薛翹坦然,“那天我和陸長征有約。”

老太太斜睨她一眼,下一秒轉看駱窈:“你呢?”

“我那天倒沒什麽事兒。”駱窈聳聳肩,“正好沾您的光,聽聽戲。”

聞言,老太太才算是滿意地點點頭。

“可還剩一張票呢。”

老太太想了想說:“要不,你問問阿衍有沒有空?”

當天家庭會議圓滿結束,經過激烈的角逐,駱窈和紀亭衍成功當選,周六跟着老爺子一起去接受藝術熏陶。

……

那天碰上下雨,公交車上人擠人很是悶熱,因為沒有空座,駱窈被後來的乘客推到了後車門,最近的一個扶手沒夠上,她一個踉跄,紀亭衍眼疾手快地将人撈進懷裏。

“抓着我。”他身高腿長,握住頭頂的橫杆轉了個身,把她整個人護在裏面。

駱窈聞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也不覺得車裏氣味難聞了。

窗外驟雨不停,天邊雲層灰蒙蒙地壓下來,還能聽見呼嘯的風聲。

如此詭谲的景色,似乎很适合拍攝大片。

駱窈靠在紀亭衍身上發呆,突然想起兩人第一次坐公交似乎也是這樣的擁擠,但那時候初初見面,他禮貌有分寸,而她存着別樣的心思,惦記手沒喜歡上人。

如今在一起都快滿一年。

以前她甚至不敢在自己身上用這個單位。畢竟三分鐘熱度最常見,一分鐘看中一分鐘暧昧一分鐘享受暧昧,等到對方想要進一步發展,她卻好似失了興致,只覺得味同嚼蠟。

這跟駱窈網購的體驗差不離,整個過程中,最強烈的期待感始于下單的那一瞬,伴随着快遞的到來越來越高,等包裹一開,便像漏了氣的氣球,重新回歸平靜。

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她深以為然。

否則為什麽那麽多人向往從一而終至死不渝的愛情,因為現實永遠低于想象,而想象中的總是最好的。

然而來到這兒以後,她的習慣和心态或多或少發生了轉變。明明在一起大半年,紀亭衍于她而言卻更像是那個得不到的存在,她永遠不滿足,貪得無厭,想要他更愛自己一點,有好幾個瞬間她都心存僥幸,想象他們會走得很遠。

她的手一下攥緊,紀亭衍感覺到了,低頭問:“怎麽了?”

駱窈搖搖頭,借着身後人的推搡抱住他。

演出地點在長安大戲院,老太太先一步到後臺去了,駱窈他們迅速找着座位。

興許是天氣影響了人們的出行,觀衆席有點空,老爺子坐不住,沒一會兒便起身道:“我去後臺看看你奶奶,人沒幾個別還演砸咯。”

“我陪您過去?”駱窈問。

“不用,這兒我比你倆熟。”

老爺子今天穿了件褂子,特意起了個大早将胡子剃得幹幹淨淨,走起路來氣宇軒昂,像年輕時候當兵的模樣。

“你猜爺爺這時候為什麽要去後臺?”駱窈歪着身子問。

紀亭衍猜:“怕奶奶緊張?”

“奶奶又不上臺。”

“畢竟是新排的節目,怕徒弟們出錯。”

駱窈老神在在地搖頭。

見狀,紀亭衍輕笑,捏捏她的臉:“那是為什麽?”

“奶奶有個老搭檔,也在劇團當老師,爺爺從年輕時候就開始吃這份醋,現在還沒消停呢。”

紀亭衍揚眉:“所以,爺爺是去宣示主權了?”

駱窈嗯了一聲,音調調皮地往上揚:“你什麽時候見爺爺這麽打扮過?”

都說女為悅己者容,其實誰都一樣。

紀亭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離開場還有十多分鐘,周圍座位陸陸續續來人,到了點後一眼望去座無虛席。

老爺子踩着鑼聲落座,臉上端着凱旋的得色。

駱窈沖紀亭衍擠了擠眼睛。

臺上的主演都不算新人,身着素白的青衣更是位名氣不小的角兒,唱腔曲折低徊,剛柔并濟,水袖起落間,每個眼神都帶着戲。

戲裏唱“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有感性的觀衆小聲嘆息,老爺子卻輕哼一聲:“所以說,酸溜溜的書生最不靠譜,嘴上說得好聽,全是謊話!”

駱窈偏頭看他,老爺子似乎想起了什麽,清了清嗓子:“阿衍吶,你可別學這做派,花言巧語要不得。”

聽見沒有。駱窈幸災樂禍地沖紀亭衍做嘴形,男人握住她的手,五指鑽入縫隙緊緊相扣,似乎是在證明他的行動大于言語。

駱窈偷笑,撓了撓他的掌心。

奶奶說爺爺沒有藝術細胞,可他現下卻聽得極為認真,手臂搭在腿上打着拍子,時不時晃晃腦袋,簡直一個老票友。

末了他還點評呢:“這旦角兒唱得沒有你奶奶好。”

老太太十年如一日地練功,退休後也沒松懈過,功底自然是小輩兒比不了的。

老爺子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眼角的皺紋堆疊出笑意:“我說的是你奶奶年輕的時候。”

談起過往來,他望着臺上,眼裏透出幾分懷念:“歲數比這還小呢,小得多,但凡有她的場子園裏是坐滿了人,買不着票怎麽辦呢,爬到樹上,能聽到一句都是賺着了。”

“可多人捧着呢,心高氣傲的。”

最後一句話說得不屑,駱窈卻聽出了撿到寶似的慶幸。

或許他在想,這麽心高氣傲的一個人,居然願意被自己捧在手心了。

駱窈莞爾,低聲問:“您那時候經常聽奶奶唱戲麽?”

“聽,怎麽不聽。”提起來自己好像都覺得不可思議,“那會兒樹都不讓人爬了,一個位置得我幾天的飯錢,我多賊啊,爬到隔壁茶館的屋頂,好幾層高呢,有一回被人攆下來,差點兒沒摔斷腿。”

“誰摔斷腿了?”老太太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了,聽到這話擰着眉道,“又說你那些打仗的事兒吧?讓你來聽戲還是說書啊?”

剛才還一臉柔情的老爺子立刻換臉,橫眉豎眼地撇嘴:“這些戲成天都是情情愛愛,沒個意思,讓孩子們看着成天傷春悲秋的。以前那些樣板戲多好啊,聽着渾身上下都有勁兒!”

老太太不甚端莊地翻了個白眼。

駱窈垂下眼睫,視線從老兩口身上落到她和紀亭衍交握的手上,心髒一下一下,跳得很重。

是啊,世界上好像确有那麽些幸運兒,真是幸運,現實滿足了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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