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

在前山弟子聚精會神觀看比武之時,屠蘇正獨自在臨天閣後除草。

自從上回陵越吩咐做雜事起,每一天屠蘇都是忙得腰酸背痛腳不沾地,連胡思亂想的功夫都省下了,更沒有時間再趴在高樓上眺望前山。是以展劍壇上興師動衆的那一場大戲,屠蘇全然沒有關心。

他彎着腰,眼中只有面前半人高的雜草。頭頂驕陽似火,腳下大地如柴,一上一下将他烤得滿頭大汗。但屠蘇一想到師兄回來看到這一天辛勞的成績,想到他笑着摸一摸自己頭頂的樣子,再單調枯燥的活計都似充滿了趣味。

陵端在臨天閣前後轉悠了老半天才找到貓在草叢裏的屠蘇,一照面,便不客氣地嚷道:“喂,百裏屠蘇!你幹嘛呢!”

屠蘇直起身,平日臨天閣甚少外人來訪,他認出眼前人的衣飾樣貌,不由一愣,緊接着便後退兩步。

陵端道:“我又不是怪物,用得着麽……”

“你…來這做什麽?”屠蘇警覺道。

陵端雙手叉腰,撇了撇嘴:“要不是大師兄受傷了,我也才不來這鬼地方。你以為我想啊……”

“師兄!”屠蘇驚道,“師兄他受傷了!”

“今日天墉城弟子與青玉壇比武,你不會……還不知道吧?”陵端說到一半,搖頭嘆了口氣,神情也現出一絲沮喪來,“大師兄上場就被青玉壇的人暗算,傷得可重了,流了好多血……”

屠蘇手上一震,脫手掉落的鐮刀險些砸中他自己的腳尖,他卻也顧不得,沖上去雙手緊緊抓牢陵端雙臂,着緊道:“那師兄現在呢?師兄怎麽樣了!”

陵端卻不緊不慢地:“師尊已經替他看過,大師兄情況不妙,要是沒有護心丹,怕是要落下殘疾。”

“護心丹?”

“你初入本門,一定是不知道的了!每個天墉弟子都有一顆護心丹,萬一有性命之虞,可借此物起死回生。”陵端把屠蘇的手從自己身上拉開,盯着他焦灼的雙眼問,“對了,你知不知道大師兄的護心丹藏在何處,師尊吩咐我來取。”

屠蘇只是如木頭一般僵在原地。乍然聽聞陵越受傷,他已經陣腳大亂。此前從未想過師兄會受重傷,或許是在天墉城的日子太過清靜安逸,直到今天以前,仿佛世上兇險都遠在千裏,同他們扯不上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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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屠蘇心中千頭萬緒,紛亂之中心,只有一個念頭跳了出來,那便是去找師尊紫胤真人。

陵端似乎看透他心思,道:“紫胤真人正在閉關,貿然出關一定會耗損不少修為。大師兄的傷雖重,只要取得護心丹,應該便能渡過。你再好好想想,大師兄可有什麽東西,是連你也碰不得的?”

屠蘇凝眉思索,但覺師兄從沒有什麽是瞞着自己的。兩人由相識開始便即坦誠相待,彼此毫無芥蒂。師兄有什麽秘密,也從不避諱自己……

思忖片刻,屠蘇終于想起師兄卧房櫃中有一只木盒:“我知道了!”

陵端道:“還等什麽,快去啊!”

由屠蘇小心翼翼地把那雕花木盒捧出來。那是日前陵越從山下帶回的盒子,似乎用來放什麽極重要的東西,上面施了一道法,屠蘇也無法開啓。因而內中究竟是何物,他也不得而知。

陵端在旁邊要伸手,屠蘇卻緊緊篡住不放。

陵端便道:“看你如此放心不下,索性你跟我一同送去,也免得耽誤了時辰。”

屠蘇咬了咬唇,他忽然想起陵越臨走前的叮咛,今日萬萬不可離開後山一步。但事有權宜,他心想就算師兄事後罵自己千百遍,總好過白白看師兄送命,只略一遲疑,便即跟在陵端身後,往前山跑去。

前山的比試正進行得如火如荼。天墉城只剩下陵越尚未出戰,候場等待比試之人看不到外間戰況。因而陵越心中也有幾分忐忑,一面踱步,一面凝神細聽屋外動靜。忽然一人推門而入,是肇臨。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指着陵越道:“大師兄,你快去看看,屠蘇,屠蘇他…”

“屠蘇怎麽了?”陵越拉住他。

肇臨吞了吞口水,陵越的神情叫他有些心虛,只得道:“現在也說,說不清楚……總之你,你快去後山看看吧。”

陵越雙眉已然蹙緊,兩方重責在肩,總需有所取舍。他低頭望了望腕上彩縧,便在肇臨肩上一拍,吩咐道:“替我禀報掌教真人。”說罷飛也似的奪門而出。

屠蘇剛到展劍壇時,上一場方才比試完畢,天墉城所向披靡,已接連勝七場,整個比武臺周圍都是天墉弟子們歡欣雀躍的目光。

“大師兄就在左首的那間小屋裏,你快把護心丹送去。”陵端忽然從袖中掏出一根絲帶,縛于屠蘇腕上,“對了,要是守門的問你,便給他看這個。到時候他知道是掌教真人的命令,便不會阻攔你。”

屠蘇看一眼腕上的彩帶,隐隐覺得有什麽奇怪,但事關師兄的性命,已不容他多耽擱,屠蘇便沒有多口再問,拔腿便向陵端所指小屋跑去。

第七場比武完畢,比試雙方在高臺上互相抱拳行禮,而後齊齊退場。青玉壇的長老坐在涵素真人身邊,臉色由青轉黑,難看至極。

涵素真人看在眼中,卻也不便安慰什麽。比武本就是各憑本事,青玉壇武學駁雜不成體系,敵不過天墉城那也是理所當然。只不過輸得這樣難看,卻是涵素真人始料未及。他原以為雙方各有輸贏,這樣自己還有些言辭轉寰的餘地,誰想結局是如此一面倒,簡直說什麽都于事無補。

第八場比試只剩下一色彩帶,便也無需再由兩位尊長揀選。負責執禮的弟子直接入屋,去請雙方人選出來。

青玉壇的出戰人物站到了臺上,乃是先前引得天墉弟子熱議的軟劍男子,甫一上臺,便挽了兩個劍花,劍風很是霸道淩厲。

但天墉城一方,仍遲遲未見動靜。

涵素真人皺眉吩咐弟子:“怎麽回事,去看看。”

武肅長老在旁道:“不如讓青玉壇弟子一同前去。”

涵素真人知道他是怕自己中途換人。眼見七勝之局已定,那武肅長老必是寄希望于最後一局扳回一成,好為青玉壇挽回幾分顏面。可涵素真人知道,最後出戰的是陵越,這位大弟子不僅素來勤勉,又加上得到執劍長老親傳,武學修為在天墉諸弟子中首屈一指。因而最後一局天墉城勢在必得,青玉壇獲勝的可能簡直微乎其微。

兩名查看情況的弟子走入屋內,再出來時,手中多了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

那身影被提到比武臺上,神情惶恐,手足無措地做着掙紮。衆人定睛一看,這孩子腕上分明系着一根碧綠絲縧。

“屠蘇?” 涵素真人吸了一口氣。

武肅長老在一旁捋須笑道:“涵素真人,怕不是……這位天墉弟子怯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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