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
涵素真人可謂有口難言。屠蘇的身世萬萬不能洩露,而衆目睽睽之下自己也不能出爾反爾。正在他踟蹰為難之際,座下衆弟子嘩然一聲,涵素擡眼,見那面目陰柔的青玉壇弟子已經倏然出劍,劍光淩厲,直指屠蘇而去。
軟劍細長靈動,擺蕩之姿如三月新柳,然而藏在清俊劍勢之中的是濃濃殺氣。那人出劍竟不為争鋒,而為一意取人性命。
涵素真人與比武高臺相距甚遠,此時便是出手阻止也是為時已晚。
旁觀的弟子中有人已絕望地閉眼。縱然他們與屠蘇并不相識,也不知此事背後的情由,但見到屠蘇那身天墉弟子的道服,仍是心有戚戚。
電光火石之間,只見一道淡紫色疾影劃破長空,伴随而至的是一陣青光,明亮如白日閃電。兵刃相交之聲驟然作響,仿似晴空霹靂。衆弟子俱是一怔,又聽得幾聲刀劍相接之聲,短促尖銳。便是這幾下,已能覺出交手兩人實力相當,難分軒轾。
待那人影定下身形,衆人這才看清來人面貌。
紫衣素袍,風姿朗朗,正是陵越。
“師兄……”屠蘇怔怔道,渾然忘記了之前的驚懼,也忘了陵端口中身負重傷的師兄怎麽會完好無損。他只是雙眼緊緊鎖住眼前身形,如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稻草。
鮮血從陵越的手掌上滴落下來,一顆顆砸在地上,濺出血花。他一手執劍,一手握緊對方當面刺來的劍刃,劍尖與面頰僅相距寸許。
地上躺着一柄細長物什,正是那青玉壇弟子先前所持之劍。原來那柄軟劍乃是子母套劍,外劍受制之時,內劍便可金蟬脫殼,攻敵不備。
“你的對手是我。”陵越凝視對手面龐,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那人嘿然一笑,收了劍勢,站直身體:“好個名門大派,竟以多欺少。索性叫你們天墉弟子全數出戰,哼,反正我青玉壇也沒什麽好怕的。”
陵越五指松開鉗制,任憑手掌鮮血淋漓,若無其事地垂在身側,臉色平靜道:“與你對陣,只我一人便夠。與他人無關。”
對面人眼神陰翳,似是并不想放過屠蘇,傲然道:“到得比武臺上,便将性命置之度外,怎麽堂堂天墉弟子卻如此婆媽?莫非這小子膽小畏死?不如在下便替貴派清理了門戶,免得這小子日後給天墉丢臉!”
陵越聽他語氣不善,臉色當即一沉。他不是言辭鋒利之人,也知道逞一時口舌之快并無意義,只是沖邊上的孩子低聲道:“屠蘇,快走。”而後雙手握緊劍柄,朝那狷狂之人挺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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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越的霄河乃是集天墉城宗煉之法的利器,承天地日月精氣,寒光內斂,而鋒芒不露。對手那柄軟劍如靈蛇毒信,劍身幾近透明,卻又黯然無光,于青天之下幾乎不能以肉眼查之。
雙方比武早先已約定不能使用道術,陵越便只有徒手持劍,與對方傾力相搏。
屠蘇聽得耳邊铿锵作響,見到鋒刃相觸時火花四濺,直愣了一下才想起不能拖累師兄。他發足向臺下跑去,腳下一軟,不想卻摔了個筋鬥。待他手忙腳亂地爬起身,卻見那靈蛇般的軟劍竟又緊追而至,逼近自己胸前。
“當”的一聲,陵越長劍适時趕至,為屠蘇擋開這一擊。
空氣中有腥膻氣味傳來,屠蘇眨了眨眼,見到自己面前的地上多了一串血珠。再循跡看去,只見陵越執劍的雙手已被鮮血染紅,是先前握劍造成的傷口一直未曾止血,鮮血汩汩流出,染滿雙手,以至幾乎看不出膚色。
屠蘇只覺自己胸口一陣窒悶,滿目盡是師兄殷紅的雙手,那血色鋪天漫地,充溢了他的眼眶。一股灼熱的氣息直沖胸膛,仿佛即将噴薄而出。
“屠蘇!”陵越餘光見到屠蘇面上浮現異狀,當即大喝,“記住師兄的話!控制你自己!”
這一喚,終将屠蘇的神智喚回些許。但陵越此一分神,便給了對手可乘之機,軟劍轉了個方向,反攻陵越面門。
陵越臉頰立時多了一道血痕。
屠蘇仰天大吼一聲,終于控制不住,他身上無劍,無以回擊,便如一頭小獸般猛地撲過去咬住那人臂膀。
誰都想不到在比武臺上會有如此一幕。連那青玉壇弟子都是一愕,竟來不及躲避。
屠蘇拼盡力氣,牙關緊咬,不多時便咬得那人皮開肉綻,滿嘴鮮血。
這突如其來的還擊令對方大驚失色,痛呼中軟劍脫手,另一手五指成爪鉗住了屠蘇肩膀,欲将他拉開。
屠蘇被他抓得痛徹心扉,但一口利牙如同精鋼鑄就,深嵌在對方皮肉內紋絲不動,一心要咬得他脫皮見骨。
“胡鬧!”涵素真人見狀,一掌拍在扶手上,腳下一點,幾個縱身躍到比武臺上。
他一掌捏在屠蘇後頸,略一使力,便令得他放松牙關,軟倒下去。而另一掌,卻是拍在那青玉壇弟子肩上,令他身形一頓,暫緩攻勢。
陵越跨步上前,接住了萎頓癱軟下來的屠蘇。
“成何體統!”涵素真人仍是怒不可遏,忿忿看着陵越,“把他帶下去。”
陵越雙手滿是鮮血,看了一眼心有不甘的青玉壇弟子,小心抱着屠蘇,垂首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