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

屠蘇定神凝視身前之人,驀然驚覺原來扶住自己的正是師兄陵越,當即大叫:“師兄!”

心魔要他傷害師兄,他便愈發不願向前,咬緊牙關同那魔鬼抵抗着。僵持中屠蘇的四肢百骸俱像是被燒着了,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化成灰燼。忽然擋在身前的師兄俯下身抱住了他,用雙手将他的頭緊扣在胸前。師兄身上熟悉的氣息叫他平靜,卻依舊未能将他身上的火苗撲滅。火星濺到陵越身上,甚至将他也帶着燒了起來。

“師兄,快跑!快跑啊!”屠蘇大叫,手腳并用地推開他。

“不,屠蘇你醒醒!師兄在這裏,沒事了!你醒醒,沒事的,屠蘇。”

屠蘇猛地一個激靈,仿佛瞬間從無底深淵中被人拽了出來。他奮力睜開眼皮,隐約見到面前有個人影。

銀白月光映亮了俊挺的五官,熟悉的眉目擰成了一個憂慮的表情。他見到屠蘇睜眼,便又把他往懷裏攬了攬,手繞到他背脊上輕輕拍打。

“師弟,你又做噩夢了。”陵越道。

“師兄……我傷着你了沒?”

“傻瓜,你在睡覺,怎麽會傷着我?”

屠蘇依然心有餘悸:“可是在夢裏,我好像要傷你了。”

“是麽?”陵越笑笑,“那也沒關系,師兄每天都會練功,我能保護好自己。”

“師兄,”屠蘇與陵越稍稍分開一些,垂下頭去,似在醞釀情緒,白天陵越忿然離去的背影仍留在他腦海,有些話他已在心底準備了很久,“今天……我說錯話惹你生氣了。我,我不想看你與師尊因我受傷,所以才……可是,沒想到你會因此不快……我也不知道怎麽……”

說着,屠蘇的眼眶濕潤起來,仿佛剛才在夢中經歷的劫難還歷歷在目,眼前的師兄轉瞬便會消失不見。他一下伏到陵越胸前,雙手緊緊環住對方脖頸,哽咽着再吐不出一個字。

陵越一下一下地輕撫他後背:“知道了,師兄都知道了。師兄從來沒有生你的氣,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屠蘇擡起頭來,伸手抹了抹眼淚:“師兄,我一定會拼盡全力,好好活下去。”

Advertisement

陵越替他理了理發絲,欣慰道:“這才是我的好師弟。”

屠蘇又接下去:“那師兄,也會一直陪着屠蘇嗎?”

陵越一怔,想起關于屠蘇以及他身上所負煞氣的種種傳說,想起他悲慘的身世和多舛的命運,又對上那雙天真而清澈的嚴明,露出一個明朗的笑容:“當然,一言為定。”

“嗯,一言為定!”噩夢的陰影一下煙消雲散,屠蘇立時滿足地笑起來。

第二日,掌教真人為審問那青玉壇弟子召集了天墉城一衆長老及弟子。此人不僅擅入後山盜獵,更服用秘藥在衆目睽睽之下傷及天墉弟子,觸動衆怒,全教上下無一不欲懲之而後快。

然而在衆人齊集之後,等了又等,卻不見奉命前去鎖人的弟子回來禀報。

“陵越,再遣人去問問,怎麽回事?”涵素真人吩咐道。

他話音剛落,先前被派去的弟子便慌慌張張地跑了來。

“何事讓你們如此失态?”涵素真人厲聲責問。

“啓禀掌教,那人……那人死了!”

“什麽!”還不待涵素真人接話,一旁的武肅長老就一拍桌案,憤然站起,“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天墉城是如何關押的,怎麽好端端的人囚了一夜就死了!”

涵素真人仍是鎮定,只看着自己門下弟子目不斜視,威嚴道:“你們帶我前去看看。”

那名犯事的青玉壇弟子倒斃在鎖妖籠中,口角溢血雙眼上翻。他的死狀猙獰可怖,渾身上下除了昨日比武臺上受的傷,還有不少新添的抓傷,皮穿肉爛極為駭人。

涵素真人帶領一衆門人及青玉壇諸弟子來到屍身跟前,上前拎起那死去弟子的雙手,又對他身上諸項外傷逐一查驗,方道:“看他指縫中的血肉,這些傷痕應當都是他自己所抓。不知是因為何故才狂躁至此,凝丹長老,你可有什麽見解?”

凝丹長老伫立在旁,此時上前,仔細研究了一番屍身,道:“此人全身筋脈盡斷,身上并不見新添外傷,很可能是服用了百妖丹後,走火入魔迷失心智,導致氣息不調、血脈爆裂而死。”

“百妖丹?”一旁的陵越問道。

凝丹長老道:“百妖丹乃是被禁數百年的一種煉丹術,方法乃是采煉百妖元神,融成丹藥,服下之後可助長功力,有補精益氣,提升功體之效。只是煉制此藥極為殘忍,需取百件鹿蜀皮,每一皮裹一妖魂,如此方能成事。而即便成事,服藥之人也難免受妖氣所惑迷失心智。何況觀此人形貌,所服之丹藥根本未遵照丹方煉制,走火入魔便在所難免。只是這鎖妖籠本就有壓制妖氣的功效,最後竟還是讓他為妖氣所害,這就有些……嗯,古怪了。”

“如此說,是天墉城裏有人要害他,所以趁昨夜下了手?”那武肅長老一直在旁,此時冷不丁插話進來,卻是讓凝丹長老一凜,不敢再往下胡亂猜測,唯恐語出不慎,為兩教引起更大的争端。

涵素真人道:“我天墉城門禁森嚴,斷沒有人敢私行報複的道理。”

“那可不一定。”武肅長老向陵越瞥了一眼,哼聲道,“再如何端正清明的門派,也難保不出敗類,我這不肖孽徒便是最好明證。昨日他雖受妖氣控制而發狂,但其言行卻也并非全屬瘋癫。我聽見他口口聲聲說令徒中也有怪物,只是不知貴為道學正統的天墉城為何卻嚴于待人寬于律己?我這徒弟自作自受死不足惜,但若貴門派中也有邪佞,還請掌教真人除惡務盡。”

涵素真人面色一變,冷聲:“武肅長老想說什麽,還請明言。”

武肅長老一笑,卻是不答反問:“昨日那受到襲擊的小兄弟,不知現在可好,傷勢有沒有大礙?為何今天卻不見他人影?”

周圍的人群頓時開始了議論,青玉壇的弟子個個神色倨傲起來,擺明在懷疑天墉城包藏禍心。而天墉城的弟子中竟也有不少竊竊私語的。關于屠蘇的一切早就隐隐綽綽地流傳在衆弟子耳中,此時被那武肅長老挑起,衆人也不免暗生聯想,将常年隐匿後山的屠蘇與這青玉壇弟子的死聯系到了一處。

陵越忽然挺身答道:“昨夜我與師弟同榻而眠,他因驚悸整夜未曾合眼,直到天光方才睡着。長老若是有所懷疑,不如直接問我。我是師兄,師弟的一切我均了然于心,他的事也自有我替他承擔。”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