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池慧文居高臨下看着安曼青,看着自己魂牽夢萦的人失魂落魄的模樣,睫毛顫了顫,心疼地說不出話。
她攥着褲邊,好想和安曼青說句話,但安曼青從始至終沒有給她一個眼神,無視萬物,池慧文退卻了。
她只能趁此機會深深看着久違的安曼青,不需要躲避,用依戀的目光去描繪安曼青清冷的眉眼,還有清瘦的臉頰,哪怕眼裏染着濃濃的哀傷,哪怕臉上染着沉沉的滄桑,依然是記憶中她深愛的模樣。
“走吧。”李東華輕聲說。
挪不動腳,移不開眼,想在這裏站成永恒。費麗握着池慧文的手腕,使了點勁,拉着她往外走。
池慧文亦步亦趨跟在費麗身後,仿佛紮根的樹苗被連根拔起,失去依托,失去養分汲取,那麽彷徨,那麽恐慌,無處安放自己,只剩無盡的空虛。
安曼青眉眼斂了下,任池慧文消失在餘光中,原本自以為空空如也的心,竟還會隐隐作痛。
李東華出了靈堂,看到季叔,随口問了句:“老季啊,曼青怎麽變得這麽清瘦,你們怎麽照顧的。”
“哎喲,李總,大小姐常年在外,我們倒是想照顧也照顧不到啊。”
“她一個人去海外,身邊就沒個人照顧她?”
“安排了保姆的,但也耐不住她自己不顧惜身體啊,聽底下的人說,她起早貪黑工作,沒有一天休息,別說她了,連她帶的幾個團隊都跟着瘦了一圈。”
池慧文聞言,抿着唇,難掩關切。可她沒有立場關心安曼青,她是那個傷害安曼青的人。
李東華搖了搖頭,見識過安曼青拼命的勁頭,沒有再聊,擺擺手,說:“走了。”
“好嘞。”季叔連連點頭。
費麗和池慧文跟着李東華一道走出靈堂,淺聊了幾句,才分道揚镳。
“安總真可憐,是不是?”費麗和池慧文并肩而行,故意這般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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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不了解她嗎,一門心思工作。”
“剛才你在裏面的樣子,好像很心疼哦。”
“只是對生老病死有點感懷罷了。”
“”費麗翻了個白眼,真拿池慧文沒辦法。明明愛得那麽明顯,說得卻那麽無動于衷,死活不松口。
靈堂外,一地被風幹的落葉,踩上去,吱喳作響。
深秋的風很寒涼,路旁的梧桐樹還殘留着幾片枯葉,在枝頭瑟瑟發抖,窸窸窣窣,仿佛在低語,漫說着人世無常。這一走,還要荏苒多少個春秋,才能再見上一面。亦或者,再也不能相見。
輕別萬裏,別來無恙,轉眼千樹,生起凝霜,曾許百年,同棺而葬,哪堪拾憶,獨守空窗。池慧文想起某作者比較早期的随筆,感慨萬千。
哪曾想某作者就是安曼青的奶奶,而她的文字,總讓池慧文覺得很貼合自己的感受。
世界仿佛這麽小,小到這麽多機緣巧合,世界卻又那麽大,大到想念的人,那麽遙不可及。
葬禮過後,安曼青沒有常駐海外,畢竟安陸汽車也算起步發展了,瑣事交由丁澤友打理便好。
平日通過視訊會議跟進安陸汽車的狀況,也不敢掉以輕心,只是兩地飛得更頻繁了些。
安陸汽車還沒有看到回報,安曼青不着急回安氏集團,酒店也運作穩定,沒有需要操心的事情,一下子賦閑在家,倒有些無所适從。
對于奶奶的死,安曼青很懊悔,當初決定出國時,奶奶極力反對,不惜與她置氣,她卻一意孤行。仍記得奶奶曾說:等你回來,我都死了。現在一語成谶了,每每想起,心裏總那麽不是滋味。
秀姑依舊住在後苑,不需要伺候老夫人了,便勤于打掃。
一個人守着偌大的別墅,孤孤單單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好在安曼青時常會來後苑,要麽在書房,要麽在地下儲藏室,一呆就是大半天,還可以和她說說話,說說老夫人的生前事。
在儲物架前挑挑選選,都是奶奶的畫作。
抽了幾個畫筒出來,打開,取出畫卷,展開在臺面上,壓好鎮尺。
看到畫卷上的詩文時,才後知後覺,這些作品都是曾經給池慧文看過的。那天,安曼青問她,《逐光》是不是給自己看的,她說是。那天,安曼青對她說,不許反悔。
恍如昨日事,卻已物是人非。安曼青撐着桌沿,怔怔看着書案上的畫作,任思緒飄遠。
池慧文的離開,她至今無法釋懷,只是裝作不在乎,強迫自己逃避這個現實。
她至今無法理解,感情是怎麽可以突然消散的,如果可以,她也很想釋放單方面的愛戀,而不是囿于心底反複咀嚼,卻難以下咽。
臨近年底,酒店繁忙起來。餐飲部的宴席預訂排期相當滿,除了尾牙宴,喜宴,連大年夜的家宴都排上了。
商務會議也特別多,每天少則一場,多則三五場,池慧文分身乏術。
客房部更不用說了,雖然不是旅游旺季,但年底出差的散客特別多,每天都是搶房的狀态。
酒店人多了,保安部巡邏頻次增加了好幾輪,大家都繃緊着神經,不敢有一絲懈怠。
別的部門也是一刻不得閑,忙核算,忙盤點,忙彙總,各有各的內務。
總機的電話就沒安靜過,滿月周旋在大堂的賓客中,臉都要笑僵了。
今天的商務會議全部接待完後,吳丹丹揉着肩,癱坐在12樓會議廳的茶水間內,叫苦不疊。“都怪安總,自從我們酒店和安氏集團挂上勾後,生意就紅紅火火的,累死個人,往年哪有這樣忙過。”
“都怪我啦,實在忙不過來,才找你幫忙。”池慧文不好意思道。
“喲,說不得你家安總是不是,這麽急着攬責。”吳丹丹調侃道。
“”池慧文神色有些苦澀,偏開頭,不作回應。
當初,酒店上下都知道池慧文和安總的戀情,如今卻只有費麗知道倆人已經形同陌路。
面對同事的探問,池慧文總能搪塞過去,維持着這種假象,似乎心裏也得到一絲慰藉。然而假象就是假象,裝得再真也是假象。短暫的慰藉過後,是深不見底的惆悵。
手機在衣兜裏震動,池慧文摸出手機,看到陌生來電,以為是客戶,不假思索接起。
“您好。”
“您好,我這裏是物業的,請問是A8的住戶嗎?”一個陌生的男聲從電話裏傳來。
“呃有什麽事嗎?”A8,池慧文曾經渴望的家。她很納悶,一年多了,為什麽物業的信息還沒有更新。
“是這樣的,池小姐,今年燃氣公司需要對小區進行全面的燃氣管道檢查,排除安全隐患,需要您的配合。
我們在門上張貼了通知,可能您沒有留意到,今天您家裏也沒人。
我這裏是想和您确認一下,您什麽時間方便再配合我們檢查一次。”
“我已經不住在那裏了。”
“那現在房子是空置的嗎?”
“是吧。”池慧文也不是很确定,只是想,安曼青一直在海外,就算回來,也會住在半山城島,公寓應該沒有人住了。
“好的,打擾您了,祝您生活愉快,再見。”
挂了電話,池慧文呆愣着,心思紛亂。
安曼青是很細心的人,池慧文還沒搬進去時就已經把物業的信息改過來了,為什麽分手這麽久,她還沒把信息改回來?
轉念一想,也是,她那麽忙,心裏只有工作,忽略了也不足為奇。
費麗的應酬變多了,池慧文下班後,蹭不到她的車一起回住處,很多時間都是乘坐公交車。
下班高峰期,車流開始擁堵,池慧文站在公交站臺,掃了眼緩行的車流,突然看到很眼熟的車型,藍色保時捷。
她頓時心跳加速,隐匿在人群中,目不轉睛盯着那輛車移動,試圖看清車裏的人。等車駛近,她才看清車牌,不是安曼青的車,失落。
每次看見同款顏色同款車型,池慧文既緊張又期待,卻每每落空。
“池秘書,副總今天又有應酬啊?”葉濤路過公交車站,看見池慧文,打了聲招呼。
“嗯,是啊。”
“對了,安總是不是回來了?我剛剛看見她的車進了車庫。”葉濤問。
“不是她的車吧。”池慧文不以為意,覺得葉濤看錯了,相同的車那麽多,就在剛才,自己才看到過一輛。
“是安總的車牌哦。”葉濤狐疑看了眼池慧文,心裏有很多想法:池秘書該不會不知道安總回來了吧?安總沒回來,那車是別人在開?
“”池慧文聞言,心裏又泛起了期待,但怕葉濤看出端倪,只好幹笑了聲。适時公交車進站,她朝葉濤揮揮手,說:“葉領班,車來了,我先走了。”
“哦,好,池秘書再見。”
池慧文逃上公交車,刷了卡,往車廂後部擠。心裏想着葉濤的話,心情變得急迫起來。如果真的是安曼青回來了,她想見她,她要見她。
可以什麽都不說,可以被無視,或者被嫌惡,她不管,她只要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