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抵達下一個站,車門一開,池慧文下了車,往反方向跑。

她奔跑在海濱路上,穿過擁擠的人潮,穿過喧鬧的街道,海風在她耳邊呼嘯,淩亂的發絲在空中翻飛,大衣灌了風,拖不住她迫切的腳步。

一口氣跑回酒店,直奔地下車庫,當看到熟悉的車位停着熟悉的車型,熟悉的車型挂着熟悉的車牌,池慧文有股想哭的沖動。

乘電梯直上28樓,此時的行政部已然人走樓空,燈也切換了夜間模式,只留下幾盞,給夜間巡樓的保安照明。

池慧文走遍行政部角落,沒看到安曼青的身影,不禁猜想,她在下班後過來,能去哪裏?

人事部、行政部、營銷部、采購部、財務部都下班了啊,剩下保潔部、保安部、工程部、前廳部、客房部、餐飲部,她會在哪?

池慧文有些苦惱,怎麽才能看到安曼青。她遲疑着,進了電梯,不知道按哪個樓層。

電梯門合上,自顧下行,池慧文想了想,才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唐突。

太不理智了,安曼青也許特地等下班時間過來,就為了避免與她碰面呢。她陷入自己的思緒,看着電梯控制面板,發着呆。

電梯停在六樓,開了門,無處可尋的安曼青堪堪出現在電梯門口。

池慧文眼裏流露着微光,看着安曼青,躁動的心突然就得到了安撫,沒有辜負自己一路狂奔回來的期待,就很滿足。

池慧文不知道安曼青自奶奶的葬禮過後,留在國內的時間比較多,只是不出現在酒店而已。她只以為,安曼青終于回來了。相較于上次在葬禮上所見,眼前的安曼青氣色好了些。

安曼青掃了一眼轎廂裏的人,眸色深了幾分,短暫對視,立馬移開目光。對池慧文的出現很出乎意料,想來她應該已經下班了。

安曼青腳步生硬邁進轎廂,看到控制面板上并沒有亮着燈,心頭奇怪,卻若無其事摁了車庫的按鈕。雖然不想遇見,然而也不會躲,坦蕩,堅強,迎難而上。

電梯門合上,許是上天有意的捉弄,轎廂的燈突然跳了一下,緊接着,轎廂好像斷了線纜般,直往下墜。

霎時,強烈的失重感襲來,轎廂響起劇烈的金屬摩擦聲,一路電光帶火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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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池慧文驚呼一聲,吓得雙腿發軟,幾乎要穩不住身子。

安曼青一把将池慧文推到轎廂壁,迫使她以相對安全的姿勢靠着,以免在電梯下墜的過程傷到她。

“不要怕,電梯有限速器,很快就”話音未落,轎廂戛然停住了,一切發生得太快。

安曼青把餘話咽回去,看着池慧文,知道她被吓到了,忍不住想關心。

但忍住了。安曼青轉身,想去按控制面板上的呼救按鈕,腰間卻被拉扯住了。

低頭,一只白皙的手緊攥着她的襯衫,像第一次被困電梯時那樣,把她的襯衫扯亂了。

池慧文察覺到自己下意識的動作,剛要松手,但回味安曼青剛才擔心的眼神,又鬼使神差攥緊了。

平複了驚慌的心情,還裝作害怕的樣子,只為了得到安曼青一點點關注,試探她是否還殘留着一點點在意。

池慧文不希望她太快解決電梯故障的問題,巴不得和她一直困在電梯裏,直到死去。

就一次吧,這麽靠近安曼青,在狹小的空間裏,單獨在一起。

在昏黃的應急燈下,池慧文怯怯地看着她,聞到她身上的幽香,還是會為她心動。

只是不同以往,現在的心動還承載着難言的傷痛,時而平靜,時而洶湧。

池慧文眼裏欲語還休,綿綿的眷念,綿綿的憂愁,然而安曼青看不懂。她淡淡的眼神示意池慧文放手,池慧文佯裝不懂。

這種特殊時刻,安曼青做不到對池慧文冷漠,藏好內心波動,凝眉思索。

即便很受創,也當拿一個态度面對舊情人,那麽就公私分明吧。于公,她們是上司下屬的關系,于私,她們只是陌生人。

“限速器如果檢測到電梯升降速度異常,會觸發警報,啓動電梯的安全卡鉗。

以後遇到這種情況,不用驚慌,背靠牆壁等電梯停止驟降就好。”

安曼青任池慧文攥着衣擺,面無表情告知要如何應對這種情況,這麽膽小的人,像只受驚的小兔子,以後要是再遭遇同樣的事情,該有多害怕。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池慧文問。她不關心電梯有什麽安全裝置,她只關心安曼青。

關乎私事,安曼青無可奉告,自有上司的威儀,哪容下屬探問。“我們只有工作關系,明白嗎?”

“”池慧文的眼神驟然黯淡下來,靜默了,讪讪松開安曼青的衣擺。

怎敢奢求一絲溫柔,沒有指責謾罵,沒有冷言冷語,已經是安曼青對她最大的善意了。

轉身離開的人,沒資格指望被遺棄的人還會停留在原地守候。

安曼青轉身按了呼救鍵,一如池慧文認識的那樣,從容鎮定地與監控室的保安溝通,那麽冷靜,沒有情緒起伏。

池慧文看着她挺拔的背影,透露着拒人千裏的清冷,看着她束起的長發,還散落了幾縷在肩頭,看着她小巧的耳廓,修長的脖頸看着近在眼前卻又遠在天邊的她,悄悄紅了眼眶。

再次被困在電梯裏,她不再講故事,也不再笑,只剩回憶,在池慧文腦海裏張牙舞爪。

監控室的保安接到呼救通知,調出監控,連忙聯系工程部。

安總好久沒出現在酒店,一來又被困在電梯,還和池秘書一起,忍不住想,員工梯上一次出事故,不也是困住了她們,莫不是她們和電梯有仇吧。

電梯出了點電氣故障,沒過多久,後臺重啓一下便恢複運行了。

抵達地下車庫,安曼青率先出了轎廂,頭也不回,大步流星走向自己的座駕。

上車,啓動,開出車位,不作停留,汽車尾燈消失在池慧文眼中。

降下車窗,安曼青一手把着方向盤,一手摸着有些皺痕的襯衫,依稀還帶着池慧文的溫度似的,貼着肌膚,泛起漣漪。車內被寒風淹沒,仍舊沒有消散萦繞在心間的那抹餘溫。

安氏集團孫董的生日宴,由安庭大酒店承辦,邀請了安勇夫婦,也邀請了安曼青。

孫董的舉動已經很明顯了,他在向安曼青示好,顯然認可了這個年輕的繼承人。

雖然安陸汽車還沒有盈利,但短時間內能夠成功轉型,已經令他刮目相看了。

他對安陸汽車的前景很看好,對安曼青的決策及領導也很贊許,便想借着生日宴,向集團其他董事表明支持安曼青的态度。安曼青遲早要回集團,自然接受了孫董的誠意,前來赴宴。

給孫董準備的壽禮還放在車裏,本想回車庫取,結果遇上了池慧文。

不知為何,像要逃離池慧文般,鬼使神差把車開出來了吹吹風,開出了幾個路口,安曼青又調頭,繞了一圈回到酒店。孫董的生日宴,不能拂了他的面子,露個面就走,很失禮。

餐飲部忙得不可開交,光是安氏集團孫董的生日宴席就開了十幾桌,還要接待許多散客,整個餐廳人聲鼎沸。

孫董讓安曼青坐在他身邊,生意場上,即便是生日宴,也講職場的尊卑,哪怕安曼青只是個晚輩。

席間,安曼青喝酒爽快,毫不推辭,把孫董陪得很盡興。酒過三巡,孫董微醺,安曼青卻面不改色。

“哈哈哈巾帼不讓須眉,看你喝酒的氣勢就知道你敢拼敢闖,有着不低頭不服輸的勁頭,和你爺爺一樣,難得啊。

要說還是你爺爺有眼光,欽定你接手安氏集團,後生可畏啊。”孫董說到興頭上,站起身,舉起杯,用筷子敲了敲杯沿。杯子發出清脆的聲音,吸引大家的目光。“各位,我們一起敬一下安董事家神秘的千金,也是安氏集團未來的當家人—曼青。”

在場就屬安勇最高興了,他喝得滿臉通紅,站起身後,又把身旁的女兒拉了起來,說:“解釋一下啊,我女兒是神秘,可不關我的事啊,我沒藏她,是她性子就冷清。

今晚托孫董的福,讓她見了世面,等曼青回集團後,就仰仗大家多多照拂了。”

在座的老董事面面相觑,又不時打量着安曼青,臉上挂着應酬式的笑,看不出各自心裏有什麽盤算。

安曼青笑而不語,起身,就在大家以為她要發言時,她舉起杯,一飲而盡,複又坐下。

态度說不上傲慢,卻讓在座的老董事感覺到她的疏離,仿佛她并不在意拉攏勢力,又有成竹在握的超脫。

把那幫老董事整懵了,舉着杯,站起來也不是,安坐着也不是,杯中酒也不知道怎麽喝。便是想照拂,也得安曼青領情才是,一下變得很被動了。

這正是安曼青想要的效果,她不需要這些人的照拂,反而,這些人才需要她的照拂,父親本末倒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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