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行船小事

雲暖陽坐在靠窗的軟榻上，低頭打着絡子，和煦的陽光照在臉上，曬得人暖洋洋的，加上江面上拂面的微風，十分清爽。

打了會兒，她便丢開了手，轉頭活動活動酸脹的脖子頸。

這個活計她做的少，只熟悉些最常見的花式，速度也不快，倒有些事倍功半。

相比而言，在她對面的馬俪可強多了，只見她十指翻飛，不一會兒便出了個新的造型。

早些年馬軒年紀還小，每月賺的不夠筆墨錢，隔壁有個姐姐就教她打絡子繡花，好補貼家用。

雖然那時人小，但生存的壓力更大，一邊哭一邊學，總算是熟能生巧，頂得上一個大人。

這些年雖然條件好了，但這門手藝她一直沒落下，自己創了好幾種新的結，刺繡方面甚至還特意向好幾位有名的繡娘讨教過，做出的繡品也更上一層樓了。

現在雖然不需要靠此生存，但偶爾得空了就會做上幾個活計，她也會送給街坊鄰居，因為這樣，還傳出了一番手巧的美名。

這樣枯燥的行船已有五日，在短暫的彷徨不安後，雲暖陽的新夥伴也安定了下來，兩人每日聊聊天，讀讀書，做做活計，一天很快就過去了。

樓船雖然看着不小，但實際活動範圍并不大，啓程那天，她帶着馬俪在各處逛了逛，一會兒的時間就走了個遍。

不過再怎麽說，這船也比馬車強，走陸路時她整天被拘在馬車上，連起身走動松散都做不到，現在可舒爽得多。

像祝媽媽安排的，馬俪的屋子就雲暖陽的隔壁，裏頭裝飾也所差無幾，一水兒的低調舒适。

開始她見了，直說不需要這麽客氣，還是搬出了王氏，才讓她打消了換房間的心思。

每天清晨，她倆都會去王氏房裏請個安。

馬俪雖然出身草根，但克制守禮，王氏還挺喜歡她的，發現了什麽有趣的玩意兒，便會着人給她倆一人一個。

樓船行駛過程中遇到運河邊的城鎮也會停下來采買東西，不過持續時間比較短，通常半天左右便重新拔錨啓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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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倆雖然足不出戶，但也見識了一路的風土人情，頗有大開眼界之感。

這邊兩人相處融洽，那頭雲開陽他們也不遑多讓。

雖然雲父先前并未見過馬氏兄弟，但船上地盤就這麽大，無所事事的他只好每天逮人清談。

頭一天，他們二人去拜見雲父時，雲父很是考校了一番。

說起來這是他的一個小癖好，當初沈淩去南司城拜訪，也沒能逃過這一波。

馬朗才學雖然不算拔然超群，但照東林學院的學子水平來看，也算得上中上，所以雲父見獵心喜，更少不了共同探讨。

成日就見他們幾個縮在書房，誦詩彈琴，不亦樂乎。

沒來這兒之前，馬俪成日跟在兩個哥哥身後，但這回他們被雲父給纏上了，有這麽個異性長輩在，她也不好硬湊上去。

時時和雲暖陽膩在一起，就更加順理成章了。熟悉之後閑談起來，馬俪會給她講自己生活中的一些市井之事，雲暖陽挺喜歡聽。

畢竟她自小生活在高門大院中，從未接觸過一般人自給自足的生活，這樣的嬉笑怒罵和她自小熟悉的貴女圈很不一樣，讓她倍感新奇。

雖然不少的人太過粗鄙，但剩下的人裏面也不乏敢愛敢恨的真絕色，聽馬俪講起他們的故事，雲暖陽只覺得浮想聯翩。

後頭談起馬家上京的初衷，馬俪倒是有些感慨。

“反正家裏就咱們三個，在家鄉也是外來戶，倒不如幹脆去京城，還有助于二哥的學業，反正在一起就好了。”

他們這回上京先不說參加春闱總得走一遭，單說人脈也十分重要。

京城畢竟是天子腳下，這兒的學子不出意外，大多數都會留京，馬朗如果有幸及第，也必然要建起自己的朋友圈。

所以馬軒一思量，幹脆拍了板全家上京。

說到這兒，雲暖陽有了個疑問，她忖度了一會兒，覺得馬俪也是實在人，就直問了：“姐姐看着也到了議親的年紀，就這麽離開可有大礙？”

說到親事，饒是她這麽不拘小節的人也羞紅了臉，不過雲暖陽只是單純的想不明白，并沒有其他意思，所以她也強壓下羞意。

正色道：“我家中沒有女性長輩，哥哥們雖然努力面面俱到，但有些事畢竟沒有經驗，所以暫時并未說親。”

她仔細打量了雲暖陽，見她仍然面色如常，沒有絲毫不喜或鄙夷，這才接着道：“我們三個都想着以後也在一起才好，二哥走科考的路子必然是要留京城的，所以大哥準備在京城站穩腳了，再為我選親。”

對他們這樣的打算，雲暖陽頓時皺起了眉頭：馬俪看着年歲比她大，他們無所依憑，靠自己留在京城可不容易，一個不好好幾年就過去了。

她們當時正在做繡活，雲暖陽把手頭的東西一放，起身坐到了她的身邊：“這樣你的親事不得耽誤了？”

對這個隐憂，馬俪只是淡淡的，她低頭認真地繡了起來：“耽誤幾年也不妨事兒，像我大哥，他才是真正被耽誤了。”

想起一派俠義心腸的馬軒，雲暖陽只能默默嘆氣，想想他少年時代便獨自撐起一個家，也着實不容易。

不過馬俪的親事卻不能就這樣放任自流。

女兒家花期就這麽短，她不知情便罷了，既然知道了作為朋友也得幫幫忙，須得找個日子和王氏提一提，碰到合适的可以幫忙記着。

這些當然不能和馬俪說，所以雲暖陽笑笑也就過去了，但馬俪卻突然起了興致。

她揚起笑臉，眉梢眼角都是對她大哥的崇拜和信服：“大哥武藝可好了，他雖然是插空學的，但在我們城中沒一個人能打過他，連館長都甘拜下風呢。”

回想起他抓賊時的利落的動作，雲暖陽對他的本事毫不懷疑：“不知道他後頭有什麽打算？京城門道多，可以找我哥合計合計。”

說到這個，馬俪的情緒又低落了，不過她還是強打笑臉：“估摸着是操老本行，找個武館，或許去聘做護侍衛吧，咱們也得看了情況再決定。”

雲暖陽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這樣，應了一聲，沒搭腔。

還是她自己憋了半天沒憋住，不一會兒就輕聲嘆道：“大哥十分愛重耿将軍，一直想去投軍，只可惜我和二哥一直拖累，沒能成行，以後也許也沒機會了吧！”

這樣的無奈雲暖陽沒體會過，但不妨礙她現在有所觸動，她安慰了馬俪幾句，心裏卻默默的記着，以後有機會能幫上忙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