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三十九、我在
楚潇端坐在桌案前,眼前是自己的“教書先生”顧宜。
燈火昏黃,顧宜的臉近在咫尺,燈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映在窗戶紙上。
屋內炭火噼啪聲作響,暖氣撲面而來。
一個時辰前,楚潇也沒有想到她居然到了顧宜的屋子裏。
屋子布置得極為素淨,讓楚潇不禁暗暗驚奇,顧宜還真是兩袖清風,屋子裏居然就擺了些綠植,連個花瓶都沒有。
她用心聽着顧宜說的每一句話,聽到認真之處便微微點頭。
學到最後,他倏然間說了一句:“不錯。”
楚潇一下子像是打了雞血:“多謝顧大人!”
顧宜收好書本,起身:“時間也不早了,回去罷。”
楚潇困得不行,一想到顧宜明日又要當值,又道:“顧大人,深夜不好打攪你,你也要睡覺,明日我便不來了。”
居然在顧宜屋子裏來了一遭,不虧。
顧宜也不好挽留她,只好道:“也罷。中午午休我再指導你一二,若是能入大理寺助我,也是極好的。”
楚潇朝他笑笑,揮了揮手:“顧大人,我回去啦!”
顧宜颔首,看她将門關上,踩着雪到了對面的屋子。
她的書本留在了桌上,忘記帶了回去。顧宜看着她娟秀而生澀的字跡,眼神不明。
她很奇怪,很明顯識字,但又像是用不慣毛筆,握筆的姿勢也不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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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
他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如今是十二月底,女子科考是第二年的三月份,離考試的時間也不長。
案子很快結了,顧宜忙完大理寺的事情,晚上便能睡個好覺。最近沒有新案,也能過個好年了。
起先每日中午他都與她呆在一塊兒,她認真地聽着自己講課,就像一個初入學堂的小弟子。
案子結了以後,楚潇更是瞞着所有人晚上到顧宜家裏溫習功課。
京城的流言蜚語也少了些,提起楚潇,大多數人想到的還是那個斷案神速的小仵作。
很快便到了新年。
楚潇先前一直瞞着将軍府所有人,說是在大理寺辦案,一辦就是一個月。
這回她總得回去了。
京城千門萬戶都貼上春聯,炮竹聲聲入耳。楚潇搬走的那一天,顧宜總覺得心裏空空的。
“顧大人,”楚潇穿着一身火紅的棉衣,踏進雪裏頭,身後是幫她搬着東西的丫鬟,“我走啦!”
顧宜朝她一颔首:“新年一切安好,便好。”
楚潇倏然間像是想到了什麽,問他:“你去哪兒過年?”
顧宜淡聲道:“就在這兒。”
楚潇睜大眼:“你一個人過?”
顧宜神色寡淡:“嗯。到大年初一,再去一趟安王府,拜個年。”
楚潇這才記得,顧宜是在安王府長大的。
小時候安王府對他并不好,想必顧宜對它也沒有什麽感情。皇帝如今又不肯認他為皇子,可謂是茕茕孑立。
楚潇輕輕嘆了一口氣:“我不想回将軍府,若是能陪你一起過年,那就沒那麽無聊了。”
她這無心的一句話說得隐約,撓得顧宜心癢癢。
有時候逗逗這個冰塊,也挺好玩兒。
“無妨,”顧宜似有千萬話語在心頭,此時卻幹巴巴地擠出一句話,“待你考入大理寺,考完再聚也不遲。”
楚潇笑了:“行。”
柳纖纖犯了相思病,一天到晚魂不守舍,估計是想着沈岳,就連楚潇回來也沒挖苦她。
楚潇懶得搭理楚家的人,過完年便是開春,一個月飛快過去,考完便是放榜。
有時候對着書本,經常想起顧宜的影子。
學得苦了,她便寫了一些小紙條,藏在桌案下,寫得無非都是——
“今天學得好苦啊,想吃泡面。唉,這裏又沒有泡面可以買。”
“想顧大人了。”
“顧大人的嘴唇那麽薄……會不會很好親?”
這句話又被楚潇劃掉,變成觸目驚心的墨團。
考試那天顧宜沒來送她,也不好來送她。
顧宜心裏還有些愧疚,日子倒是過得飛快,許久沒見她,不知道她長高沒有?
放榜那天他正巧請假在安王府辦事,待出來,已經過了休沐日。
他走在大理寺裏,聽到衆人都在讨論一則消息:
——“将軍府那個楚姑娘,進大理寺了?”
——“可不是!可真是奇了怪了,一個女子居然進了大理寺?聖上欽點,出任評事!”
顧宜一時間居然有些恍惚。
“顧大人!”
少女清冽的聲音流入自己的雙耳,顧宜回首,看見楚潇一身官服,笑眯眯地看着他:“見過大理寺卿。”
顧宜出神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不錯。”
楚潇不禁笑了:“多謝老師。”
顧宜唇角隐隐有了些笑意。
她是真的成為自己的下屬了。
能堂堂正正地、并肩和自己站在一起。
他看着她在鬓邊淩亂的發,臉蛋兒紅撲撲的,想必興奮得很。
他不禁心上微動。
“顧大人,來案子了,”張主簿慌慌張張地跑來,邊喘着氣邊道,“一件大案,皇上召您入宮。”
顧宜眉頭蹙起,微微颔首:“備馬,走。”
他轉頭又看向楚潇,囑咐道:“你先去了解一下自己的職責已經大理寺的各方面情況,我出宮再回來找你。”
楚潇點頭,看着他的影子消失在門外。
又是什麽大案?會不會與無名卒有關?
不到兩個時辰顧宜便回來,此時已經是下午。
他回來的時候神色嚴峻,沉聲道:“楚評事,聖上欽點,此案你随我去一趟。收拾東西,今晚出發。”
楚潇跟在他身後問:“是什麽大案?”
顧宜深吸一口氣:“蘇州知府萬和,疑似被分屍。”
***
這樣的案子楚潇見過的不少,在穿越前,她就碰到過幾例分屍案。
藏在地下室、藏在冰箱裏……作案手法極其惡劣,兇手膽子也是大,也不覺得瘆人。
不料一會兒,楚潇的丫鬟阿眉便帶了一個包袱,裏頭都是楚潇的衣物。
楚潇晚上便和顧宜出發,二人一人一匹馬。
人馬不多,楚潇堪堪上馬,行得久,楚潇也會騎了。
此時夜色正濃,幾人打着燈籠,都不說話,用心行路。
顧宜在她身後,倏然發話:“聖上是想讓我們秘密調查此事,不要打草驚蛇,出動的人馬才會這樣少。此案危險,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楚潇颔首:“那案子的情況,可否細細道來?”
顧宜頓了頓,說道:“案子具體還不清楚,要去當地問。可以知道的是,這件事情被壓了許久,到今日才被翻出來的。”
楚潇歪頭問:“被壓了?”
顧宜面沉如水:“的确如此。本來蘇州知府萬和在一個半月前離奇失蹤,一直派人在尋,卻一直卻沒有着落。就算沒有着落,卻也無人上報,是一大疑點。”
楚潇緊緊抓着缰繩,用心聽着:“顧大人,請繼續說。”
顧宜凝聲道:“後來在蘇州知府萬和的妻子一早起來,發現窗臺上有一個人的腦袋,正是自己丈夫的。頭已經腐爛得不成樣,但是依稀能辨認出是萬和的屍首。”
楚潇不禁皺了皺眉:“還有嗎?”
“第二天,在萬和庶子的窗臺上,發現了一只人手,”顧宜話音一沉,“根據仵作的查驗,與萬和的特非常像,或者說,這應該就是萬和的手。”
楚潇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這分屍人真是喪心病狂,居然能幹出這樣的事情來!
大晚上聽,居然還有些瘆人。
楚潇撇撇嘴:“這案子居然能被壓一個月……真是奇也怪哉。那這件案子又是怎麽被翻出來的?”
顧宜沉聲說:“案子還一直被壓着,是陛下的眼線發現的。”
楚潇不禁失笑:“這蘇州新知府是幹什麽吃的?這麽大的案子還壓着?”
顧宜搖頭:“看來他是收了什麽人的錢,或者是另有隐情,一直壓這件案子。”
楚潇道:“這案子的消息蘇州人可還明白?”
顧宜淡聲道:“不明白。還是陛下的暗線報告的。”
楚潇不禁感到幾分驚愕:“不明白?怎麽回事?萬和的家人不鬧嗎?”
顧宜神色不明:“具體的情況不知。此案諸多疑點,還是到那兒再細細查。”
楚潇點頭,肚子不禁咕咕叫了起來。
顧宜下馬,牽好栓繩:“前方有一間破廟,我們暫且先在破廟休息一夜。”
身後的侍從紛紛下馬,楚潇吃力地下馬,也學着顧宜的樣子将馬拴好:“顧大人,這馬不會跑嗎?”
顧宜提着燈走進破廟,四處環顧:“不會。”
楚潇看着自己的馬和顧宜的拴在一起依偎着,不禁有些想笑。
她走進破廟,上頭都是蜘蛛網,神像也破舊不堪。顧宜在屋子中間生了些火,抱了稻草來:“楚評事,環境惡劣,暫且忍一晚罷。”
楚潇靠近了火,将手靠近火邊:“還好,有地方住就不錯了。顧大人,你下次莫叫我楚評事了,我不習慣。”
顧宜靠在門邊,眸中閃着跳躍的火光:“嗯。”
楚潇想,顧宜叫她夫人也未嘗不可。
她打了個哈欠,看着顧宜的影子越來越模糊,便阖上了眼。
她睡到一半,倏然間感受到有人給自己蓋衣服。
她昏昏沉沉地抓着他的手腕:“顧大人……”
“嗯。我在。”
楚潇聽見這一句,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男人的這一句好像從遠處飄來似的,她聽不明晰。
“楚姑娘……我心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