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古怪鄰居的警告?(1)

“下午有什麽打算?”

埃斯特爾搖了搖頭作為回應。此時此刻,他和萊格拉斯并肩躺在花園的草地上,曬着太陽,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着。雲朵從他們的頭頂掠過,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埃斯特爾側過臉去,靜靜地注視着身邊的萊格拉斯。他看着對方的皮膚在陽光下微微閃着光,臉上的細小絨毛在風中側倒向一邊,嘴巴不停地動着,不是在吃東西就是在說話。

萊格拉斯的話很多,什麽都說。雙胞胎一走之後,兩個人的交流時間就更多了。在和他相處的這幾天裏,埃斯特爾了解到對方現在18歲,不接受公共教育,但有一位家庭教師。他擅長各類極限運動,喜歡電音,會彈一點點貝斯,熱衷于塗鴉藝術,并且是個忠實的偵探小說粉絲。他還知道萊格拉斯對芒果過敏,很讨厭海産品,有輕度的密集恐懼症,他甚至能背出萊格拉斯從小到大養的所有寵物的名字。簡而言之,對于萊格拉斯這個獨立的人,埃斯特爾已經了解得相當全面,但對于他的家庭狀況,埃斯特爾卻所知甚少。他只知道萊格拉斯的母親在他很小時就去世了,家中只有父親和一個後來領養的妹妹。對于這個妹妹,萊格拉斯倒是很樂意地說了不少。于是埃斯特爾知道這個16歲的女孩子叫陶瑞爾,和萊格拉斯一樣喜歡運動和音樂,不在本地上學,将來想要學醫。但是對于父親,萊格拉斯說的卻是少之又少。當埃斯特爾問起的時候,萊格拉斯只說“他很煩人”。

“具體怎麽個煩人法呢?”埃斯特爾追問道。

萊格拉斯撇着嘴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他給埃斯特爾看了一張照片。那是他們一家人的合影,萊格拉斯指着那個手臂搭在他肩膀上的男人說:“你看看,他都四十大多的人了,還打扮得像二十多歲一樣,多煩人!”

埃斯特爾于是歪過頭仔細看了看照片。照片裏,萊格拉斯的父親穿一身淺灰色的西服,領口別一個藍寶石的胸針,金頭發用發蠟抹得十分整齊幹淨,眉毛似乎還精細地修剪過。他的面容五官和萊格拉斯并不太像,但眉眼神态間倒還是能看得出父子的相似之處。埃斯特爾看了半天,不得不真心實意地稱贊道:“可是,實話實說,你父親看起來的确年輕,說他是三十歲出頭我也信呢!”

萊格拉斯翻了個白眼:“你可真會說話,我爸要聽到這話得高興死。

“所以,就只是因為這個?”埃斯特爾繼續追問。

“對,沒別的。”萊格拉斯閉上了眼睛,似乎不太想繼續說了。過了一會兒,他又補充了一句:“好吧,其實他也沒那麽煩人,一般般煩人而已。”

盡管如此,埃斯特爾還是覺得萊格拉斯在刻意隐瞞什麽,畢竟,“打扮得太年輕”實在是不足以成為父子矛盾的主要原因。事實上,關于萊格拉斯,埃斯特爾只覺得自己了解得越多,困惑得就越厲害。就拿萊格拉斯謎一樣的登門造訪規律來講吧——他可以在任何時間裏出現在任何地點。之前埃爾隆德所說的“從正門進來”似乎根本沒有起到什麽作用。萊格拉斯依舊我行我素,像個幽靈一樣閃現在八芒星莊園的各個角落裏。有好幾次,埃斯特爾正好端端坐在某個角落裏看書呢,突然間萊格拉斯就“降落”在了他的身後,把他吓得半死。盡管萊格拉斯向他解釋過,八芒星莊園四處都是缺口,但埃斯特爾還是覺得萊格拉斯進得也未免太容易了一些。

不過,從其他任何一個角度來講,萊格拉斯都和一個普普通通的年輕人沒什麽區別,一樣的活潑快樂、無拘無束。但有的時候,只是那麽一瞬間,埃斯特爾能捕捉到他眼睛裏不一樣的東西。他說不清那是什麽,用“憂傷”來定義似乎不夠,但如果說“悲痛”又感覺太沉重了。但不管怎樣,埃斯特爾知道萊格拉斯一定有自己的秘密,只不過他不想逼着這個新朋友說太多,他很清楚這位朋友的可貴之處——一方面是這附近的确沒什麽同齡人,另一方面,萊格拉斯和他以前結交的人都不太一樣。埃斯特爾以前的朋友和他自己相似:平靜、溫和、禮貌、好脾氣,但萊格拉斯就不一樣了,他更……熱情,也更容易沖動。所以,埃斯特爾只是耐心地等待着,不打算吓到他的新朋友,并且相信總有一天萊格拉斯會親口告訴他一切秘密。

而另一邊,埃爾隆德也在經歷各種怪事。他經常性丢東西,但丢的也都是些不太昂貴的例如書本、鋼筆和手帕之類的小物件。一開始埃爾隆德并沒有太在意,但次數一多,他便開始懷疑是不是林迪爾幹的。但在幾次試探之後,他承認林迪爾沒什麽動機來偷這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于是只得作罷。除了丢東西以外,埃爾隆德也注意到莊園裏的溫度總是飄忽不定,明明是初秋之時,房間卻經常性顯得特別陰冷。但林迪爾安慰說,自從他上一次做管家開始,這座莊園就這樣了,只是氣候以及建築本身的問題等等。

這所莊園不會真的有什麽問題吧?埃爾隆德擡頭注視着頭頂忽閃忽閃的電燈,心裏突然間冒出了這個想法。但很快,他就被自己這種疑神疑鬼的态度逗笑了,他搖搖頭,打消了這個念頭,轉而決定請林迪爾什麽時候找人翻新一下莊園的電路。

這麽想着呢,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埃爾隆德起身開了門,看到埃斯特爾正站在門外,一臉興奮和期待。

“怎麽了?高興什麽呢?”他好奇地問道。

“我在想——”埃斯特爾說:“我們也許應該邀請密林莊園的人來這裏做客,畢竟,我們已經在八芒星住了一段時間了,應該認識一下我們的鄰居。”

“你不是已經和萊格拉斯是好朋友了?”埃爾隆德問道。

“啊……的确是這樣。但不過,我們和萊格拉斯的家人并不熟悉呀!”埃斯特爾回應道:“我只知道他母親很早就去世了,現在家裏只有一位父親和一個待在外地的妹妹。我們應該請他父親來,您說呢?”

“好吧,一次聚會也不是什麽糟糕的事情。”埃爾隆德思考了一下,“他的父親叫什麽?”

“瑟蘭迪爾。”埃斯特爾回答,“好像是做生意的?”

埃爾隆德一下子愣住了。“你是說瑟蘭迪爾?”他追問了一次。

“是的。”埃斯特爾奇怪地重複道:“您認識他嗎?”

“怎麽說呢……我們認識很久了,從大學的時候開始……”埃爾隆德還沒說完,埃斯特爾就興高采烈地打斷了他:“那不是更好了嗎?行啦!就這麽定了,我去給萊格拉斯寫請帖,您給瑟蘭迪爾寫。”然後,他便開開心心地離開了,一邊心裏為找到一個更好了解自己朋友的辦法而感到高興。

埃斯特爾一開始以為這頓飯可以吃得其樂融融,或者至少能進行得順順利利。但沒想到,從瑟蘭迪爾進門的那一刻起,所有情況都偏離了預想。他和照片裏看起來毫無二致,穿衣風格也幾乎完全相同,只不過本人很高,金燦燦的頭頂幾乎和門口的壁燈沒差幾厘米。瑟蘭迪爾跨進門來,卷進了一股風,一種高高在上的氣場頓時堆積在了門口。他脫下風衣,十分順手地交給了站在一旁的林迪爾。然後,他取過萊格拉斯手裏的一瓶紅酒,在埃斯特爾的驚呼中直接抛給了埃爾隆德。

“好久不見啊,老教授。”瑟蘭迪爾這樣問候道。

“确實很久了,小樹枝。”埃爾隆德這樣回應道。

然後就是長達十來秒的沉默,瑟蘭迪爾和埃爾隆德互相注視着對方,一言不發。萊格拉斯和埃斯特爾站在一旁,面面相觑。埃斯特爾輕輕戳了戳萊格拉斯的手背,意思是:你之前知道他們兩個這樣子嗎?萊格拉斯只是瞪大了眼睛搖着頭,一臉難以置信。在這令人萬分尴尬的沉默過去後,瑟蘭迪爾收回目光,然後看向了埃斯特爾。

“你就是埃斯特爾?”他仿佛是明知故問。

“是的,先生。”埃斯特爾擡起頭,努力使自己的視線高度不和對方差太多,“很高興見到您。”

“你和你爸長得一點都不像啊。”瑟蘭迪爾莫名其妙地來了一句。

“啊……我是領養的。”埃斯特爾被這個評價弄得一頭霧水。

“我知道,我只是陳述一下事實。”瑟蘭迪爾笑了笑,然後朝萊格拉斯招了招手,徑自走向餐廳了,熟悉得仿佛自己才是主人一樣。

“他一直都是這樣。”埃爾隆德走到埃斯特爾身邊,小聲說了一句:“別太在意,去叫你姐姐下來吧,晚餐要開始了。”

埃斯特爾愣愣地點了點頭,轉身上樓去了。他一邊爬樓梯,一邊回想着剛才的場景,怎麽都覺得不對勁兒。平日裏,埃爾隆德一向是以溫和有禮著稱的,怎麽突然間變得咄咄逼人了呢?

十分鐘後,亞玟也下了樓,由于她之前不幸(也可以說是幸運)地錯過了開場,于是幾個人又花了點時間互相介紹了一番。晚餐的一開始,一切順利,大家的話題也很平常地圍繞天氣、環境保護、孩子學業之類的展開。瑟蘭迪爾甚至還講了一兩個生意上的趣事,順帶着調侃了一下萊格拉斯。而萊格拉斯沒有接招,他把話題轉到了不在場的陶瑞爾身上,以“妹妹想要學醫”為理由,開始向曾經有過醫療經驗的埃爾隆德進行咨詢。一切似乎都進行得合情合理,但埃斯特爾總覺得渾身不舒服。他能注意到瑟蘭迪爾的目光總往他身上飄,有意無意地,他就能和對方咄咄逼人的藍眼睛對視,那種藍色很淺,卻帶着警告的意味,就像是萬年不融的冰川一樣。

還是萊格拉斯的眼睛好看。埃斯特爾一邊這樣想,一邊側過臉去看坐在身邊的萊格拉斯。多美的多溫柔的眼睛啊。他在心裏又重複了一遍,像暖洋洋的海水,又舒服又幹淨。他于是又接着開始欣賞起對方的其他身體部分,從頭發到睫毛,再到手指……埃斯特爾突然想起自己曾經讀過的許許多多歌頌美貌的詩篇,但似乎沒有一篇能配得上萊格拉斯,那麽或許我可以自己寫一首……他這麽胡思亂想着,全然沒有注意到瑟蘭迪爾向這邊投過來的目光已經越來越吓人了。

這看似和諧的氣氛一直持續到了甜點時間,也不知怎麽的,話題被扯到了莊園維修上,然後埃爾隆德提及了最近莊園裏的幾件怪事,結果瑟蘭迪爾很直接地建議他們全家搬走。

“你的建議完全不靠譜,畢竟可不是人人都像你那麽有錢的。”埃爾隆德暗暗地諷刺了一句。

“哦——所以這是我的錯了?老教授,我當初可是邀請了你入夥的,是你自己沒把握住機會。”瑟蘭迪爾不緊不慢地回擊了一句,“再說了,如果你還像大學期間一樣‘充滿智慧’的話,你應該清楚這裏有多少亂七八糟的傳聞。”

“我很清楚這些傳聞,我同時也很清楚它們之所以是‘傳聞’,就因為它們都不是真的。”埃爾隆德喝着茶,回答道:“我們才剛剛搬到這裏,一切都很正常,聽信傳聞就搬走的話,那也太可惜了。”

“埃爾隆德——”瑟蘭迪爾突然壓低了聲音,“‘傳聞’之所以是‘傳聞’,還可能因為沒人敢去證實。你的莊園很特別,你清楚這一點。”

埃爾隆德握着茶杯,盯了對方一小會兒,随後慢慢開口道:“是的,我很清楚。謝謝你的好意,但我不得不指出,你這一番話說得太誇張了,你瞧,孩子們都被吓着了。”瑟蘭迪爾順着他的話瞧了一眼坐在一側的三個孩子,除了萊格拉斯以外,埃斯特爾和亞玟果然都一臉驚恐和不解。

“更何況,”埃爾隆德又開口了,“我對這所莊園是有感情的,你應該記得這一點的。在我之前,吉爾-加拉德管理莊園長達30年,除了最後的意外火災,難道不是一直平安嗎?”

沒想到,瑟蘭迪爾騰地一下子從椅子中站了起來。他雙手緊緊扣着桌邊,臉色發白,嘴唇顫抖着,幾乎是咬着牙在說話一樣:“哈!埃爾隆德!你也真是難得糊塗一次,30年……一直平安,是嗎?!你真的知道嗎?!”

萊格拉斯從座位上跳了起來,一步竄到瑟蘭迪爾身邊,抓住了他的手臂,似乎是在示意他別再說了。但瑟蘭迪爾根本沒理會兒子,自顧自地低吼着:“吉爾-加拉德!那個徒有虛名的莊園主,你根本不知道他——”

他的話沒能說完。他們頭頂的吊燈突然間“嘭”地一聲熄滅了,緊接着,一陣狂風撞開了窗戶,沖入餐廳,留下幾聲令人戰栗的巨響。黑暗和寒冷蔓延上來,裹住了餐廳裏的每一個人。

“抱歉,失陪了。”埃爾隆德的聲音響起來:“我這就去找林迪爾來看一下燈的問題。”随即,他在黑暗中起身,離開了餐廳。

“你還好嗎?”幾乎是異口同聲地,亞玟和萊格拉斯都問了埃斯特爾一句。

“我很好。”埃斯特爾很平靜地回答道。

但事實上,他一點也不好。就在剛剛,燈光熄滅的一瞬間,埃斯特爾在距離餐桌幾步遠的地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張陌生的面孔。那是一張看起來和埃爾隆德年紀差不多的男性面孔,有着淺金色的頭發和一雙灰眼睛,視線似乎還注視着埃爾隆德的方向。然而僅僅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個男人就消失不見了。

埃斯特爾坐在自己的椅子裏,連呼吸都放輕了。他的理智告訴自己這也許只是幻覺,但聯想起剛剛瑟蘭迪爾的話,他只感到一陣無法擺脫的寒意。

*歡迎瑟大爺上線!這章前半部分基本沒有瑟大爺戲份,下一章會多帶他玩兒一會兒的。

*領主和瑟大爺的各種陳年恩怨情仇在後面章節會具體解釋,但不過真的不是ET!

*下一章預告:瑟大爺持續暴走,又引發一系列雞飛狗跳的故事。(大家也可以猜猜結尾的神秘男子是誰呢~)

S1 E5

【第一季】謀殺莊園

【第五集】古怪鄰居的警告?下

緊急照明燈亮了起來。埃爾隆德和林迪爾一起去查看電路了,亞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瑟蘭迪爾在客廳裏坐了一會兒,以“幫助修繕電路”為理由也離開了。客廳裏只剩下埃斯特爾和萊格拉斯,兩人并肩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埃斯特爾瞥了一眼萊格拉斯,對方面帶愁容,不知道在為什麽事情煩惱。埃斯特爾想要安慰一下他,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剛剛發生的一切令他感到十分困惑,燈光熄滅之前那個突然出現的人臉更是叫他心神不寧。而更可怕的是,他總覺得自己在哪裏曾經見過那個金發灰眸的男人,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他試圖在腦海裏組織一下剛剛獲得的全部信息,理清思路,但結果只是大腦越來越混亂。終于,埃斯特爾站了起來,決定自己要離開客廳清醒一下。

“我要去拿點飲料。”他随便編了個借口:“萊格拉斯,你要一份嗎?”

“啊……?什麽?”萊格拉斯似乎猛地清醒了過來,“哦,飲料啊,不用了,謝謝。”

本來去到廚房取一瓶飲料并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埃斯特爾順利地抵達了廚房,并且也順利地拿到了東西。他擰開瓶蓋,灌下去一大口冰涼的可樂,頓時感到自己精神了一些,于是決定回去找萊格拉斯仔細讨論一下剛才發生的事情。他拎着可樂瓶子,從廚房走出來,按照常理要穿過整條走廊回到客廳裏。一樓走廊的西側第二個房間是一個小小的樓梯間,一直通向地下室,當埃斯特爾走到樓梯間口時,注意到平時一向黑漆漆的地下室裏閃爍着微弱的燈光。

一定是剛剛林迪爾在這裏檢查電路時忘了關燈。埃斯特爾一邊這樣想着,一邊走下了樓梯打算把燈關掉。畢竟,在上次甘道夫向他們介紹莊園時,埃斯特爾唯一清清楚楚記得的內容就是:地下室的電路老舊,輕易不要長時間留着燈。他沒多想,踏着樓梯一步步走下去,身影漸漸沒入昏暗的地下室裏。

噔,噔,噔。除了自己的腳步聲,地下室裏安靜得出奇。空氣裏帶着潮濕的黴菌的氣味,叫人喘不過氣。許多奇形怪狀的機械裝置整整齊齊地沿着牆壁一字排開,全部都用塑料布裹得嚴嚴實實。埃斯特爾循着燈光,向地下室的深處走去,他繞過一個又一個的支柱,終于在地下室最裏側的角落裏找到了那盞忽閃忽閃的燈。他走上前去,将燈關掉。

啪!關燈的聲音像是火花崩裂般刺耳,但真正叫人不寒而栗的并不是聲音。埃斯特爾在關掉燈的瞬間,一團黑乎乎的影子定格在了斜對面的角落裏。埃斯特爾被吓得一機靈,趕忙又打開了燈,定睛朝角落裏又看過去——什麽也沒有,昏暗的角落裏只立着一把掃帚。

埃斯特爾皺着眉頭,仔仔細細地又朝着影子剛剛出現的方向看了一會兒,的确什麽也沒有。他松了口氣,覺得自己是被剛剛的“餐廳事故”搞得太緊張了,于是再次關上燈。

啪!

黑影子回來了。

埃斯特爾幾乎是一拳砸在開關上,再次叫昏黃的燈光充滿了地下室。他緊緊貼着牆壁,渾身顫抖,幾乎不敢相信。剛剛他又看到了一次,而且那個黑影子甚至距離他更近了一步。

我需要再實驗一下。埃斯特爾一邊這樣想,一邊屏住呼吸,一只手握緊了可樂瓶子,另一只手悄悄摸上開關。他在心裏默念了三個數:3,2,1——

埃斯特爾迅速地把燈連着開關了好幾次,眼睛則一眨不眨地盯着剛剛黑影子出現的位置。随着每一次燈光的熄滅,那團黑影子都像一幀動畫一樣定格在一個固定的位置,只不過距離他越來越近,最後一次燈光熄滅時,黑影子和埃斯特爾之間的距離大概只有幾步之遙。在黑暗之中,埃斯特爾覺得自己看到了一雙閃着綠光的貪婪的眼睛,腐爛的氣味彌漫上來,一種叫人極其不舒服的細微的摩擦窸窣聲鋪散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埃斯特爾最後一次将燈打開,大喘着氣,他在原地甚至沒有多停留一秒,便留下燈,一個人飛快地跑了出去。他三步并作兩步,将樓梯踩得亂響,以逃命般的速度沖出了樓梯間。

“埃斯特爾!”剛沖出樓梯間的埃斯特爾和萊格拉斯撞了一個滿懷。對方扶住他,擔心地問道:“你還好嗎?你去地下室幹什麽?”

埃斯特爾驚魂未定地看着對方的藍眼睛,張開嘴卻不知道該從什麽地方說起。整個晚上,他經歷了太多驚悚詭異的事情,腦袋裏剛剛建立起的清醒又一次混亂了。于是,埃斯特爾只是驚慌失措地看了萊格拉斯一會兒,然後莫名其妙地一把抱住了對方。

萊格拉斯在埃斯特爾的懷抱中僵硬了一下,片刻之後,他伸出手臂,緊緊地回抱了他的朋友。這是一個相當冰涼的擁抱,但漸漸地,在萊格拉斯輕聲的安慰中,埃斯特爾逐漸感到溫暖起來了。他鎮定下情緒,拉着萊格拉斯跑進了自己的房間。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那個地下室的确有點問題。”在聽過埃斯特爾的描述之後,萊格拉斯嘆口氣,向他解釋道:“地下室長期不和外界通風,各種稀奇古怪的細菌都在那裏滋長。我聽說,在地下室待久了會産生幻覺——你知道嗎?之前的莊園主,梅斯羅斯,就是埃爾隆德先生的養父,據說就是因為總是呆在地下室裏工作,才最終精神錯亂自殺的。”

“可是,我根本沒在地下室待多久。”埃斯特爾皺着眉頭回答,“我之前曾經去那裏取過一次梯子,今天是第二次下去,兩次的時間加在一起也不超過十分鐘。就算那裏的空氣真的有什麽問題,真的導致梅斯羅斯精神錯亂,也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對我産生影響。更何況,林迪爾在那裏待的時間比我長多了,怎麽沒見着他有什麽問題呢?”

萊格拉斯看起來很是為難。他低着頭思考了一會兒,才回小聲答道:“埃斯特爾……我不知道怎麽跟你解釋。我只知道,地下室真的很危險,不管原因是什麽,我希望你能答應我,輕易不要再去那裏了,可以嗎?”

“你說那裏很危險,到底怎麽個危險法?還有,剛剛在餐廳裏,瑟蘭迪爾先生說‘吉爾-加拉德徒有虛名’又是什麽意思?你又為什麽在那之後去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埃斯特爾不依不饒:“這是我的家,我有責任知道這裏都發生過什麽。萊格拉斯,如果你知道的話,請你告訴我。”

萊格拉斯有好長時間一言不發,等他擡起頭時,漂亮的藍眼睛裏盈滿了淚水。他眨了眨眼睛,豆大的淚珠就順着睫毛淌了下來。

“我沒辦法告訴你。”萊格拉斯這樣說道:“我……我所知道的,也相當有限,而且說不定都是些道聽途說呢……埃斯特爾,你如果真的想知道,你得去想別的辦法。”由于哭泣,他的聲音斷斷續續的,“但不管怎樣,你千萬、千萬不要再去地下室了,好嗎?千萬別去……”

埃斯特爾一下子慌了,他手忙腳亂地抓了幾張紙巾,去給對方擦眼淚。萊格拉斯一邊抽着鼻子,一邊小聲地繼續唠叨着:“答應我,別去地下室……”

“好好好,我答應你。”埃斯特爾看着藍晶晶的眼淚,心裏一陣疼。

萊格拉斯又抽了幾下肩膀之後停止了哭泣。兩個少年沉默地坐在床邊,誰也不敢開口。在長達幾分鐘之後的沉默之後,萊格拉斯碰了碰埃斯特爾的手,小聲問道:“你生氣了嗎?”

“我沒有。”埃斯特爾悶聲悶氣地回答。

“你果然生氣了。”萊格拉斯的聲音又小了一個分貝。

“我沒有啦——”埃斯特爾嘆口氣,轉過臉來:“我那麽喜歡你,怎麽會生氣呢?”

“你喜歡我?你真的喜歡我?”萊格拉斯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藍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我就知道!”

“我當然喜歡你了,你是我——”埃斯特爾的話沒能說完,因為萊格拉斯突然間湊了過來,無比精準地吻上了他。埃斯特爾被吓了一跳,立刻反應過來萊格拉斯其實是誤解了他的意思。在這個十分青澀、不成熟的吻的第一秒,他思考着要不要停下來把那句“你是我的好朋友”說完。然而在第二秒的時候,他就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連帶着剛剛發生的一切不愉快都被抛之腦後。埃斯特爾幹脆閉上了眼睛,心滿意足地沉浸在了甜滋滋的氣氛裏。哦——反正我的确是真的“喜歡”你,早一天晚一天,有什麽關系呢?

“走!我們去找我爸爸!”結束了吻之後的萊格拉斯意氣風發,興高采烈地拉着埃斯特爾站了起來,“他還不信呢——說什麽‘萊格拉斯你別自找麻煩了’,哼!我就知道我沒錯!”

萊格拉斯和埃斯特爾在相識三周之後順利墜入愛河——這成了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裏,八芒星莊園內所有人津津樂道的話題。不同人自有不同的反應:亞玟相當冷靜,甚至覺得按照兩人平時的親密程度,三天都算太長了。埃洛赫和埃萊丹聽說之後立刻一個視頻電話打了過來,神神叨叨地圍着埃斯特爾左問右問,絲毫不肯放過任何細節,直到埃斯特爾不勝其煩,挂了他們的電話為止。埃爾隆德在一開始略略震驚了一會兒,大概是覺得似乎有點發展得太迅速。但很快他就恢複了平靜,微笑着給兩個年輕人送上了祝福。而林迪爾的反應絕對是最出乎意料的——他聽說了這個消息之後,激動地一把抱住埃斯特爾,連着說了好幾遍:“太好了!”仿佛埃斯特爾是他自己的孩子一樣。

至于瑟蘭迪爾,他的反應就很微妙了。他似乎沒顯得多麽驚訝,但也沒有表現得太高興。瑟蘭迪爾只是點了點頭,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那你們好好相處吧。”埃斯特爾聯系起之前對方投過來的灼熱目光,只覺得未來的戀愛之路不會好走。

但這并不會影響剛剛陷入熱戀的兩個年輕人的美好感情。萊格拉斯自此之後有了更多借口來八芒星賴着不走,盡管秋季學期已經開始,埃斯特爾也開始在鎮裏的高中上學,留在家裏的時間越來越少,萊格拉斯依舊可以每天準時出現在八芒星莊園門口迎接放學歸來的埃斯特爾。兩人在不上學的時間裏幾乎都待在一起,除了周日,萊格拉斯回到密林莊園以外。

然而多好的感情都不可能消除埃斯特爾心頭的陰影。萊格拉斯不肯告訴他真相,于是他便想着從其他地方獲得消息。一開始埃斯特爾想着要找林迪爾,但不巧這位管家去休假了。(事實上,林迪爾并不想休假,每個月固定的假期還是埃爾隆德強行給他安排的)于是,在一個星期日的早上,他穿戴一新,帶好禮物,前往了密林莊園,拜訪瑟蘭迪爾。

“早上好,先生。”埃斯特爾盡量保持足夠的禮貌和得體,“我想利用第一個開學以來的周末來看望您。您上次送給了我們很好的紅酒,所以我這次帶來了一些茶葉,希望您能喜歡。”他一口氣說完:“希望我沒有打擾到萊格拉斯,他是在上課嗎?”

瑟蘭迪爾似乎愣了一下,随後他接過埃斯特爾手裏的茶葉,然後回答:“不,萊格拉斯現在不在這裏。不過你如果想的話,可以進來坐一會兒。”

不在嗎?奇怪了,他明明跟自己說每周日要在家裏聽課的。埃斯特爾在心裏嘀咕了一句,也沒多想,就跟着瑟蘭迪爾進入了密林莊園。

密林莊園相較八芒星而言,面積小了一些,裝飾得也沒那麽華麗。大部分房間都是田園風格,色調比較樸素。但不知道怎麽的,莊園內顯得有些冷清,不太像是有一個18歲少年長期居住的感覺。埃斯特爾跟着瑟蘭迪爾一起進入他的書房,規規矩矩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寒暄了幾句之後,他試探性地向瑟蘭迪爾問起了之前晚餐時的事情。

“您當時提起吉爾-加拉德時情緒似乎很激動,您之前和他熟識嗎?。”埃斯特爾盡可能使自己的措辭聽起來不那麽有針對性,“以及您似乎不太希望我們住在八芒星,這又是為什麽呢?當然,我只是純粹好奇而已。”

瑟蘭迪爾聽到這裏,眼神又變得淩厲起來。他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思考怎麽回答。末了,他緩緩地問道:“是埃爾隆德叫你來的嗎?”

“不是。”埃斯特爾老老實實地回答:“是我自己好奇。”

“我可以告訴你我所知道的。”瑟蘭迪爾最終這樣回答道:“但我要提前說明,無論你從我這裏聽到什麽,都不要輕易把它們當做事實。我所知道的很有限,真實的部分就更是少之又少。如果你只是好奇的話,自己當作故事聽就好了。但如果你覺得有必要多加研究,就叫你父親來找我吧,我會和他親自談一談的。”

“好的,我明白了。”埃斯特爾回答。

“首先,我必須要說,我在這裏沒住多久,對周圍的事情了解得相當有限。”瑟蘭迪爾開始了講述,“我和萊格拉斯是在兩年前搬到這裏的,在此之前,一直是我的父親,歐洛費爾管理莊園事務。後來他得病去世,莊園無人經營,我們才離開了原本的住所。所以,對于八芒星的歷史,我們了解到的不過是坊間傳聞,你們大概也聽說過——因為這裏死過人,所以房子不幹不淨之類的。關于這一點,我不想做過多評價,傳聞的真實性得需要你自己去判斷。”他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喝了一口酒(現在是上午不到十點鐘)。

“我唯一清楚知道的是,前一任八芒星莊園主,吉爾-加拉德,他絕不像你父親描述得那麽正直。”瑟蘭迪爾說到這裏臉色沉了下去,“我知道他們兩個從小就認識,大學期間還是好朋友什麽的,但這改變不了吉爾-加拉德是個怪人的事實。我父親還在世時,就曾跟我說,吉爾-加拉德相當孤僻,不喜歡社交,二十多年他們都沒見過幾面。我來到密林之後,情況依舊如此——那個怪老頭兒甚至都沒和我打過幾次招呼。但盡管如此,他的确是把八芒星管理得挺好,鬼知道他從哪裏搞來的那麽多資金,維持莊園的正常運轉。”瑟蘭迪爾低聲抱怨着,“最後那場大火——我知道報紙把它描述為‘意外’,但實際上,那可不一定是個純粹的意外。”

“什麽——”埃斯特爾瞪大了眼睛:“你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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