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在我第三次伸手的時候

我在買泡面的時候,接到了林尚的電話,他說晚上一起吃飯。

我忙找借口拒絕了,我說我約了陶晶。

電話那頭林尚沉默了會,最後應了聲,挂了電話。

我聽着忙音,手裏拿着的泡面緩緩放回了貨架。我同林尚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後來漸漸到了相知相許的地步,可我們卻偏偏走不到愛情那一步,我也是很無奈,對我自己充滿了質疑。原本我在猜測和期待中兜兜轉轉,以為把話說開一切都會明了,卻不想,說開了才是真正的迷茫。

這是我大學畢業後的第三個月了,我還沒有找到工作,日子過的是出門興沖沖回來病恹恹。

我從超市裏出來,沿街走下去,晚餐可吃可不吃。我擡頭看看天上才亮起的星星,我和它的距離就像我和林尚現在的距離,遙不可及。曾幾,年幼時,我覺得自己是貼他那麽近,怎麽也想不到,我現在連和他見面吃個飯的勇氣都沒有。

現在的我很少去回憶小時候的事情,漸漸的就感覺記不得了,我只知道以前自己不是這樣的,無畏果斷,後來怎麽變成現在這樣的,我也不知道。我有種現在的自己和小時候的我斷了聯系的感覺,我找不到她們之間的關聯,我好像是由她成長而來的,可我有時卻又是那麽排斥她。

或許是因為我離自己遠了,因而我離林尚也遠了,從而漸漸失去他。情緒和自卑就像一個黑洞,萦繞在我的頭頂很多年。

我漫無目的,因此是無心走進了一家書店,浏覽着書架。這家書店在稱斤賣那些折舊的書,門口貼着店面轉讓。

我在書架的最角落,灰塵蒙蒙的書櫃上看到了一本眼熟的綠皮書。我拿下來,手指沾染了灰,又澀又滑,翻開之後,我就想起了我曾看過這本書。過去的某些熟悉又陌生的念頭蹦入了我的腦海裏。

我記起高中曾有一段時間,我不相信神。因為我信了人們的說法,在他們的說法裏,神給人安排了命運,是以我不相信祂。

而我現在重新再一次相信神明的原因是因為我覺得命運不是由祂安排的。神明,祂只是給了人一個幹淨而又純真的靈魂,讓人去感知僅此而已。或許祂沒有翻雲覆雨之手,祂只有愛,眷顧着願意相信和交付的人。

我的回憶像生鏽的齒輪,在這個念頭的潤滑之下,“吱吱呀呀”地轉了起來。

我五歲就記事了,不要質疑我。我很清楚地記得五歲那年,在我第三次伸手的時候,我的手被林尚握住了。我也是從那時候起開始相信神明的。

林尚長了我四歲,他在我五歲那年搬來了我家對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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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搬來的那天是夏天,正午,烈日。

我沒有午睡,我媽疲于照顧我弟弟,沒有心力強制我也午睡,我就跑出去在樓下小區的沙地鏟沙子,全神貫注。我好奇每一粒小沙子的存在,我問它們為什麽在這。

就是在這個時候,搬家的大貨車停在了馬路的對面,發出了剎車的聲響,我擡起頭,看到了林尚提着一把暗紅輕巧的折疊椅從貨車車廂裏跳了下來,他穿着白襯衫黑褲子,漂亮。

我站起身,手裏的鏟子掉了。

大人們陸陸續續地從車上搬東西,林尚提着椅子自顧往前走,他走進了小區,我跟了上去。

林尚注意到了我,他回頭看了看我,繼續走,我繼續跟。

林尚再回頭,有了疑惑的表情。我卻笑了,小跑走到他身邊,笑嘻嘻望着他。

林尚轉開眼睛,側了側腦袋,他的疑惑愈深,帶上了不解。

而在我眼裏,林尚像一匹有形的陽光,摸得到。于是,我忍不住試探伸手摸了摸他的衣袖,林尚立馬轉過頭看着我。

我縮回手,他移開眼睛,我便又伸手。

林尚又看我,他的眼睛黑幽幽,我讀不懂他的情緒,他好像在板着臉,可這根本打不倒我,待他一收回目光,我便又伸出了手。

然後,林尚握住了我的手,我的世界從此不一樣。

林尚耐心問我道:“小妹妹,你是不是迷路了?”

我笑搖頭。

“那你家在哪?”林尚又問我。

我又是搖頭,我覺得他不應該希冀一個五歲的小孩得到了心愛的冰激淩還有心思想其他的東西。

林尚糾結無奈,四下望望,熱得看不到人,半晌他說道:“算了,你先跟我回家,我要去給搬家的叔叔們開門,等下讓我爸媽幫你送回家。”

我點頭,被林尚拖着手往前走,而我是走到了林尚的家門口才發現原來我家在對門。

當我松開林尚的手跑去自己家門口敲門,林尚忙拉住我悉心說道:“不能随便敲別人家的門。”

我笑嘻嘻,好像一個啞巴,掙開林尚的手,拿過我家門口倚靠在鞋櫃邊上的小棍子,那是我媽專門準備讓我按門鈴用的,我按了門鈴。

林尚露出大勢已去的苦惱,但他沒有生氣,說道:“如果主人出來不高興了,我們要和他道歉。”

“哥哥,這是我家!”我終于說了第一句話,也第一次明白了什麽叫欣喜若狂不能言,我方才就是。

林尚驚訝。

這就是我和林尚第一天見面,可以說我是一眼相中了他,也可以說這第一天遇見他,我的人生就充滿了歡喜和憂傷。歡喜就是我遇見了他,憂傷是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被我媽打了,因為我吵着要去林尚家。我媽和我講道理,試圖讓我明白林尚家新搬來,事情很多,還不是我去打擾拜訪的時候,至少也要等到明天。我不肯,摔東西,我爸幾乎快妥協了,一向溫柔的我媽卻提着雞毛撣子出來了,抓起我就打我屁股。

我那兩歲的弟弟坐在沙發上,看得笑嘻嘻,還不停拍手說打打打。

為此,我被我媽打消停之後,就拿了布偶去打我弟弟,當時我媽在浴室裏放水給我們洗澡,我弟弟嚎啕大哭起來的時候,我就趕緊躲到了房間去。

可沒躲過我媽,我媽這個晚上對我特別生氣,她強開我房間的門,叉腰教訓我打弟弟的事。

我覺得委屈極了,趴在床底下不肯出來,放聲哭得比我弟弟還大聲。

我媽就不理我了,讓我自己好好想清楚到底錯了沒有,然後她就出去關上了門,帶聲的那種關法。

後來,我爸進來安慰我,可他沒有說我媽錯,只是換了種柔聲的方式讓我不要再任性。

于是,這一晚我的心裏充滿了孤獨。

再後來的事情,我就忘了,到底有沒有和我媽和解,我也忘了,反正小孩子都健忘。只是那種莫名的孤獨感留在了我的心裏。

我七歲那年,和所有的小朋友一樣去上小學,念的學校毫無懸念,就是林尚所在的學校。

當時我念書很厲害,因為五六歲的時候我就看着林尚很厲害的念書,他讓我覺得念書本身就是件愉悅又輕松的事情,而我周圍的稱贊聲就是在這個時候開始多起來的。

二年級,我當了班長,有了第一個夢想,要當烈士。

原因是這樣的,每年的清明節前後,我們學校都會組織我們去烈士園掃墓。出發的前一天,我們會跟着老師用白色的皺紋紙和小鐵絲做出白花,獻給烈士。

而在烈士園獻花前,總要先歌功頌德,了解烈士們,那一年學生代表上去演講的就是林尚。而林尚說完之後就上前虔誠地獻了花,他是我們黑壓壓的一片之中的第一個,樣子真好看。我也很想收到林尚的花,我那時候對愛情的看法就是送花。

那天放學之後,我跟着林尚回家,我就迫不及待告訴林尚說道:“林尚哥哥,我以後也要當一個烈士。”

林尚笑了笑,說道:“晏晏也很佩服烈士們是嗎?”

我搖搖頭,完全沒概念。

“那你為什麽想當烈士?”林尚問我道。

“因為我想收到林尚哥哥的花。”我實誠說道。

林尚笑了笑,說道:“哥哥以後給你送花,但不能是送這種白花,這種白花是送給死人的。”

我當時是眨眨眼睛,自己笑說道:“林尚哥哥,我真傻。”

“你一點都不傻,晏晏很聰明。”林尚笑說道。

我還在笑個不停,一直說自己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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