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那些有趣的事

我懷孕的事,家裏人都知道了。徐阿姨告訴我媽,我媽摸摸前額的發,問徐阿姨我嫁的是誰。徐阿姨笑的前仰後翻。徐阿姨告訴她說我嫁的是林尚,我媽就一個勁說好,還嘀咕說她竟不記得我結婚的事。隔了會,她又問徐阿姨我的女兒多大了。徐阿姨就和我說,我肚子裏的寶寶八成會是女孩。

後來清醒點,我媽正襟坐在病床上,但凡有醫生或者護士進來,她就舉手說老師老師,我的病好了,可以出院了。徐阿姨說她這個樣子有小學的水平。

徐阿姨還說我爺爺奶奶這幾天又來過一次,老人家也順便來體檢,爺爺如常笑呵呵,奶奶如常冷然。我想起上一次我還在家陪床時,我爺爺奶奶也有來看我媽,所以奶奶的不言不語的樣子我能想象得出來。我媽那天狀況不錯,一直說勞動老人家了,說她自己明天就能出院了,還說出院後要搬回老家住,每天給我爺爺奶奶做飯吃,孝順他們。

我奶奶真的很不會哄人,她對此說了一句:“用不到你。”僵硬冷漠,我聽到這忍不住想笑,我覺得我有時候是像奶奶的。

我媽為這句話很傷心,奶奶走後,這會兒和我打着電話,還在自言自語說她覺得自己平時也沒做錯什麽事的,奶奶怎麽就是不喜歡她。

徐阿姨很會安慰人,她安慰我媽說道:“你婆婆覺得你可愛逗你玩呢,我也每天說用不到晏晏。”

我媽卻認真思考了會,和徐阿姨講道理似的說道:“那晏晏是沒用,脾氣太壞了。”

我哭笑不得,想生氣也氣不起來。我電話開着免提,懷孕後,每次接電話林尚是煞有介事讓我開免提,現在他終于聽到他想聽的了,他在旁邊應和笑了聲,說道:“媽已經恢複了。”我踢了他一腳。

“是小尚嗎?”我媽忽然揪住林尚的聲音問道。

“是我,媽。”林尚忙笑應道。

“晏晏欺負你,你不要讓着她。”我媽慎重其事囑咐道。

“那他欺負我呢?”我問道。

“不會,小尚不會欺負你,你的脾氣也沒人敢欺負你。”我媽說道,聲音都在搖頭。

我簡直懶得和我媽說,徐阿姨在一旁替我說話,好歹圓了場。

挂了電話,我和林尚說道:“我覺得媽有時候是故意的吧,逮到機會就數落我,她以前都不這麽直接的。”

“忍你太久了。”林尚笑說道。

Advertisement

我瞅了他一眼,涼涼說道:“我以後不會忍你女兒這麽久的。”

林尚笑出聲,說道:“別吓唬她。”

我也笑了。

不過,我媽的确好像是忍我很久了,至少是很多次。我媽剛住院那幾天,陶晶得知後過來醫院探望。我媽那天認得陶晶,對着她晶晶長晶晶短。

我和陶晶能成為多年朋友的有一個原因是我們兩個都不愛肉麻,我們最初認識對方就是喊對方名字,于是便一直喊對方名字,她不喊我晏晏,我不喚她晶晶。而我媽弄得和人家很親切一般,明明她那幾天還沒有恢複氣力,說話不是很有力,還要一個勁聊天,說什麽晶晶好久不見,變漂亮了,前面還好好的,有條有理,後面忽然問了一句晶晶準備考什麽大學。

陶晶就笑說我們都大學畢業了,我已經結婚了,她也準備今年十月份訂婚了。

我媽聞言,長舒一口氣,說道:“你們高中畢業了啊,那太好了,我忍晏晏忍了很久了,她高三壓力大就很愛發脾氣,我忍得很辛苦。平時都不敢說她,怕她壓力太大,只能都順着她。”

我在一旁聽着,其實很淚濕,但我媽立馬又讓我無奈了,她對陶晶說道:“晶晶,你要訂婚啦?阿姨最近蓬頭垢面的,都沒法出門見人,你訂婚,阿姨怕去不了了,祝你幸福啊。你脾氣這麽好,一定會有人疼的。”

陶晶也是會說話,順着我媽的話說道:“阿姨,等到十月份,你的傷早就好了,到時候肯定和以前一樣漂亮,所以我訂婚你一定要來。”還帶點小強勢霸道的撒嬌口吻,我一時對陶晶刮目相看。

我媽笑了,嘀咕說陶晶太好太懂事了,還專門跑到醫院請她去參加訂婚宴。

我又只能哭笑不得。我送陶晶離開的時候,陶晶笑和我說我媽這個樣子也怪可愛的。

我說道:“可不是,又氣人又好笑。”

“最痛苦的其實是你媽她自己。”陶晶笑了聲說道。

我又說道:“可不是。”我那兩天太累了,說的最多的詞就是可不是,順着別人的話,懶得思考,但對陶晶這句話我是真贊同。我媽清醒的時候總會在那說自己傻,以後不知道該怎麽辦,我們安慰她說會好起來,而她身上痛心裏也痛,會說很重的話,她說她還不如死了好。我爸被她這句話說的傷心,雖然我們大家都覺得難受,可我站在我爸對面,覺得他那種傷心是有害怕的成分的,我覺得他眼眶都要紅了。

所以,我和林尚離開回省城的那天,我爸和我們說我媽會好起來的,說完,他又說即便好不起來,讓我們也不用擔心,反正他也沒有工作了,多的是時間照顧我媽。我爸說他丢了工作是件塞翁失馬的事。

我想着這些,嘴裏不由滑出我爸的那句塞翁失馬念着,林尚沒聽清楚,問我說什麽。

我說道:“我在想我爸到底還有多少存款。”

林尚故意用異樣的目光看我,我便也故意說道:“是啊,我在算計我爸的家産。”

林尚莞爾,他說道:“你別擔心,我們不在賺着錢嗎?”

“賺的趕不上花的。”我挺了挺還平坦着的肚子說道。

“不算特別富裕,但至少也不會讓我們的孩子吃苦不是?”林尚笑說道。

“那倒是,好歹不是我媽說的吃樹根,打鬼子。”我說道。這話是我媽說我弟弟常聚的,常聚越洋給她打電話,她知道他在日本很慌張,很怕常聚交日本女朋友,她介意着歷史,她怕我弟在日本受排斥,那就要吃樹根了。這種很心底的憂慮,我媽清醒時是不會拿出來和我們分享的,生病倒讓她更誠實。不然,我們也不會知道,她不僅操心,還操着很多莫名其妙我們沒法想象到的心,我們的離家對她是如此煎熬。

我媽可能時常有記起我那早逝的外婆,年幼受我外婆影響,聽我外婆說過四九年之前的那些事,所以她有時候以為自己是個小孩的時候就會問我們鬼子是不是要打進來了。

這種憂慮已經離我們這一代太遠了,所以我們聽到都是笑,不過有那麽一瞬間我會覺得沒有經歷過戰争不言傷。

林尚之前說我做事急躁,但現在我覺得他比我急,我的孕期精細算起來還不過九周,肚子裏到底是迷離還是撲朔(1)都不清楚,他就開始想名字了,想的還都是女孩名,林尚的意思就是他很想要個女兒。

我逗林尚說道:“我看哥給斑斑取名是林望南,不如我們也起個帶望字的名字好了,我覺得望字挺好聽的。”

“你想到了什麽?”林尚興致勃勃和我探讨,看着我,笑問道。

“望夫啊,旺夫也行。”我笑說道。

林尚不理會我取笑,說道:“林好雨不錯。”

“好雨知時節嗎?你是要讓她知進退,識時務,沒骨氣嗎?”我笑說道。

“像你這樣有骨氣,從小被打到大很好嗎?”林尚反駁我。

所以說男人不能有女兒,林尚已經不知不覺喜歡為我們的女兒說話了還不自知。

我對于退居二線沒有什麽好心态,說道:“我不管,我反正要生兒子。”

“男孩叫好雨也行。逢時的雨就是晴,反正我是年紀大了,不喜歡文藝含義多深刻的名字,簡單最好。”林尚笑說道。

我本來就有點多愁善感,懷孕後更是,林尚一句他年紀大了,我忽的是一眼看到了我們年華逝去,他長我四歲很有可能離我先去,我就傷感了,一下捂住他的嘴,脫口而出道:“林尚哥哥你長命百歲,永遠年輕。”說完我被自己矯情得笑了,可笑完,我眼眶就有點濕了。

林尚望着我,眼睛也是又黑又亮,他握着我的手從他唇上移開,複而又送回唇邊吻了吻我的手背,鄭重答應我的話,說道:“好。”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我将矯情進行到底,說出這句話時,我心裏有種堂堂正正的感覺,我發現我很喜歡漢語的每一句濃縮的精華,悅耳動聽。

我最近的睡眠質量一直很不好,所以林尚都要我很早上床養瞌睡,他給我泡牛奶,陪我看書。我其實是很想看電視的,林尚覺得電視劇沒營養。

我就怒了,說道:“剛才誰說年紀大了,不愛文藝含義深遠的東西的?”

“看點有用的吧。”到底是搞研究的,林尚給我打開了大自然紀錄片。結果,我看得津津有味,晚上更不想睡覺了,林尚就反說這是電視的錯,最後,他到底是找到了不給我看電視的正當理由。

于是,我們這兩天都坐在床上用撲克牌算二十四點。我和陶晶說過這事,她對于我們夫妻倆的消遣方式感到驚為天人,我說後續林尚還會給我猜一些很無聊的腦筋急轉彎,直到我被無聊的打哈欠。

而每當我打第一個哈欠,林尚就會立馬問我是不是困了。

我的倔脾氣就上來了,說道:“不困,我不想睡覺。”

林尚不相信地打量我,我不争氣地又打了一個哈欠,他就二話不說十點半不到就把我按下去睡覺了。關了燈,我強調說我還不困,他就絮絮叨叨和我說要早點睡覺注意休息的事。

“我肚子餓了。”我見招拆招,幽幽說道,黑暗之中,我的聲音顯得十分誠懇飄渺。

“真的餓了?”林尚卻依舊半信半疑。

我說嗯。

林尚就開燈起來去做夜宵,我就立馬爬起來打開電視看起來。鬥智鬥勇。

後來,林尚覺得再這麽下去,我用夜宵騙電視看,對我和他的身體都不好,畢竟夜宵我吃兩口就賞給他吃了,他比我還負荷,簡直得不償失。于是林尚調整了策略,同意我看電視,也同意我織毛衣,只是十點就要躺下去靜心準備去睡覺。我答應了,十點鐘躺下去和他讨論了很多無用的哲學問題和生活問題,到最後基本上是我在給他分配家裏的打掃工作,我愛幹淨啊。

當然,有很多時候我們也會說到擔心家裏這個長輩身體不好或者那個長輩身體不好的煩心事,還有生活預算。說完長輩,我們開始說小輩,我說我其實對養小孩挺憂慮的,怕把不好對他們好的度,也怕社會不好,我說有時候人對世界的看法不過一念之間,我很怕以後的孩子和世界相處不好。

林尚不以為然說道:“我倒沒有這麽多憂慮,我覺得我們的孩子會很好的,你還不懂兒孫自有兒孫福。只要我和你好,他們自然會好的。”

我覺得林尚這種超脫有倚老賣老的嫌疑,我說道:“我不信你能這麽開手,如果是個女兒,我覺得你就是個女兒奴。”

“我不會,我肯定凡事以你為先。”林尚說道。

我聽到這句話,立馬坐起來摸手機,林尚問我幹嘛,我說要把他這句話錄下來。

我開了錄音讓林尚再說一遍,林尚被逗笑了,說我較真,我說他不敢較真,他就較真又說了一次。

“我們再打個賭吧,賭局是你會不會變成女兒奴。”我說道。

而我還沒有說賭注,林尚就認真嚴肅說道:“打賭是不對的。”心虛的很。

而事實證明,林尚就是對我們的女兒更好,他以前我們在上班時間,他都基本上不打電話給我,現在他到點就給我打電話發信息,問我吃了什麽,餓不餓,累不累之類的。

我有一次下班是啃着廖姐送我吃的芭樂番石榴,廖姐說這水果對孕婦好,林尚一個沒懷過孕的不清楚,只怕我吃了鬧肚子,我起身上廁所他就問我是不是肚子疼,他還說他擔心了一個晚上。

“你太誇張了!我吃的是水果!”我氣道。

林尚還敢給我冷笑,說道:“是啊,是水果,可我沒見過一口氣吃兩個還不停的人。”

“那,那是因為很好吃嘛。”我忙笑說道。

周末,城裏的空氣不是很好,林尚把我關家裏,我閑不住,看着天氣忽陰忽晴,有一會大晴起來好得不得了,就纏着林尚帶我出去玩。

林尚沒法就開車帶我去公園走走,這三月和四月交接的天氣是忽冷忽熱,逛了會起風了,林尚就說回家,我想在外面吃飯,又和他鬥智鬥勇。

林尚又絮絮叨叨說外面吃飯不衛生,我一想到以後幾個月林尚都會像管小孩一樣管我,我就生無可戀。

不過,到底我還是心滿意足地在外面吃了香辣蟹鍋回來了。

這件事過去後的三天,有一天早上起來,我發了點小燒,林尚還在說我是嘴饞惹的禍,在外面吹了風,緊張地沒了譜。

我懶的理他,喝了水請了假就躺下去繼續睡覺,誰沒點發燒的事,我有種很快就會好的感覺。果然,待我睡醒一覺,燒就退了,不過生活還是充滿趣味性的,總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會發生在人的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

(1)《木蘭辭》有一句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撲朔迷離也是雌雄的不同特點,所以我把撲朔迷離演用為男女的意思。我不考究,随心寫的,所以,別太考究地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