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的愛人

我燒退了的當晚,立馬生龍活虎起來,做了飯之後就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織毛衣等林尚。

而林尚下班回來,看到我就開始教訓,讓你休息你怎麽不聽,誰讓你做飯的,你是不是又掃地了,沒完沒了。

“怎麽不是讓你懷孕啊,林尚,”我拍拍我自己的肚子,說道,“你沒懷着你不懂,他在你肚子裏的時候,你會知道他好不好。”

“你做事讓人很不放心。”林尚說道。

“有什麽好不放心的。”我嘀咕道,手上的毛線針不停。

林尚搖搖頭脫了大衣,去到廚房,隔了會,他盛了飯端出來喊我吃飯。我看着在餐桌暖黃燈光下擺着碗筷的林尚,心裏是很美,我覺得林尚一定會是一個很耐心的爸爸,我一定會是一個可愛的媽媽,我們的寶寶一定會很幸福。

于是我笑嘻嘻說了句:“我迫不及待想看到我們的孩子。”

林尚皺了皺眉,說道:“別胡說八道,要耐心點,不能急不能早。”

我哈哈笑覺得林尚真是緊張過度。

晚上吃過飯沒一會,我開始吃毛茸茸的猕猴桃,林尚說他幫我切了去皮好吃些,我說沒事,我喜歡剝皮,證明自己手腳健全。

而我沒剝了一會,就覺得身上有點癢,林尚又說我不聽話,拿走了我的猕猴桃。可我身上的癢并沒有因此就好了,一癢癢了三天,它從大範圍的稀稀疏疏的癢到集中在我的左側腰上,只是癢,怎麽抓都像隔靴子瘙癢,除了被我撓紅了,其他也看不出什麽症狀。直到第四天,我覺得腰間有點刺疼難受,密密麻麻冒出了些小水泡,才不得不去看醫生。

我是約了林尚下午去看醫生,不想這個水泡冒出來之後,這病就有了質的飛躍,疼癢的我稍微一動作就受不了,我直不起腰。

廖姐見狀說我像長水痘,她顯得有些慌張,說讓大章哥先開車送我去醫院。

水痘,我是知道的,我一直以為只有小孩會得,我小時候沒有得過,沒想到這把年紀了才得。

後來,大章哥把我送到醫院,醫生确診為我得了帶狀疱疹,在妊娠十周。醫生把什麽是帶狀疱疹細細和我說了,什麽可能對未完全成形的胎兒有影響,什麽這是種病毒對人的脊神經有破壞性之類的。而我聽着他的話,腦裏閃過的就是廖姐方才慌張的神情,可能我現在臉上也就是那個表情,所以醫生說他暫時不敢給我開藥,讓我等我老公來了商量一下。

大章哥看到我出來時的表情不對,一向對我大聲說話的他忽然就腼腆了,他說道:“那個,常晏,看病要多走幾家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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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衣服嗎,貨比三家?看看哪家把病情說的輕嗎?”我好笑道,我也不知道怎麽的竟還能開玩笑。

“是啊,尤其你現在是孕婦更要謹慎。”大章哥說道。

我笑了笑,說道:“謝謝你,大章哥,你先回去工作吧,幫我請個假,我等會林尚。”

我話才落,就看到林尚從走廊轉角疾步朝我走來,真是一個會移動的擁抱。

這一晚,我和林尚回到家,真是身疼心疼,我們打算明天再去看看其他醫院其他醫生。

夜裏,我疼得睡不着覺,就好像一把鈍刀在剁我那塊肉,找不到最疼的那個點,灼燒難耐,奇癢無比,還有刺疼突襲。我很疼又沒法翻來覆去,只能忍不住不斷地嘆氣,林尚也跟着的我一夜揪心。

所以第二天一早,林尚就和我說道:“晏晏,孩子我們可以再要。”

“我想再看看醫生。”我不甘心說道,覺得連開口說話都疼。

早晨穿衣服都是林尚幫我慢慢穿的,我擡不起手來,我後背上也長出了一些帶狀疱疹。其實帶狀疱疹在我們家鄉叫長飛蛇,也叫火蛇纏腰,有迷信的說法說蛇頭咬到蛇尾是會死人的,不過我覺得不是病毒殺死了人,而是這病活活把人疼死了。

後來兩三天我和林尚去了三四家醫院,遇到各種醫生,分為三種,一種很肯定會有影響,就算不對胎兒有影響,大人不用藥也受不了還會落下病根,而大人受不了胎兒遲早有影響;另一種就是對胎兒沒有影響,大人能熬就熬,不能熬就用些藥;第三種就是牆頭草和我們講孩子畸形的概率問題。生命本來就是由機率而生,我第一次深深感受到,這個世界有這麽多的不确定性,好像所有的科學研究表明也都是仁者見仁的事,難怪愛因斯坦後來說他信神了。

而面對有的醫生不敢用藥,有的醫生恨不得立馬向你展示他是在世華佗,我就慌張的沒有主見了,也很焦慮,本來還想說明天再去看看其他醫生。林尚卻忍不住火了,他說孩子不要了。他不要我和孩子的未來擔任何風險,更不要我那麽忍着痛。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林尚真正發火,他沖着我發,但我知道他不是對着我。

我真正把帶狀疱疹和其他所有和我身體有關的事看好完成是半個月以後了。

在此期間,我輸了三天的液,住過一次院,兩晚。我記得我小時候不是很怕疼的,但這次進手術室我被疼累了,出來後早早就睡了,都沒精力去看林尚。直到半夜醒來的時候,我看到他趴在我的床邊睡覺,一個腦袋頂是毛茸茸的,我忽然笑了,因為覺得他可愛的像個小孩。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林尚就醒了。

林尚醒來看到我笑,他卻眼眶紅了,他握着我的手反複吻着。那一刻我是覺得原來我不怕疼,我只是很心疼林尚,心疼他替我難受,所以即便我覺得這一段時間都沒有力氣仔細看他,我的腦裏也都是他沉默坐着陪着我煎熬的模樣。我體會到了“愛人”這兩個字有多特別。

第二天晚上,我已經能說笑,還得接受着林尚非要給我喂飯。後來林尚和我說他那幾天特別難受,因為總是不由自主想起我小時候無憂無慮的樣子。

那晚,林裕堂哥路過帶着斑斑來看我。斑斑是孩子,可能只聽說到我懷孕的事,其他什麽都不懂,過來就開心湊到我耳邊問我道:“嬸嬸,你生的是小弟弟還是小妹妹?”

我笑了笑,問道:“斑斑喜歡弟弟還是妹妹?”

“小妹妹。”斑斑想也不想說道。

“為什麽?”我問他。

“因為如果是妹妹,她玩的玩具和我不一樣,就不會和我搶。”斑斑說道。

我被逗笑了。斑斑蹭了鞋子,爬上我的床,林裕堂哥想阻止他,我說沒事,林裕堂哥就不作聲退下了。林裕堂哥的樣子真的是退下,不是我用詞誇張,他那小心謹慎的樣子,好像我周身一米的地方都是相當脆的玻璃,碰一下就會碎。我見林裕堂哥的樣子,想到的是那時候他妻子去世的時候他肯定很難受,林裕堂哥是個像蕭峰那樣的男人,鐵漢柔情啊。所以,他才會帶斑斑來看我,他知道斑斑能安慰到我的心。

斑斑摟抱着我的脖子,他又軟又香,小小的擁抱也很熨貼,他還想親親我,我覺得自己身上有病氣就在他親我前摟了摟他,推開他笑說道:“嬸嬸覺得你好像又長大了。”

斑斑笑嘻嘻,有點不好意思,說道:“跟爸爸比還差得遠呢。”

我捏了捏他的鼻子。

斑斑又是笑,爬下了我的床,他大概也看出我的疲态。于是,這對父子只待了幾分鐘離開了,恰到好處的關懷和愛。家人,也是很溫暖的詞。

思及此,我對林尚說道:“我這樣都覺得疼,我媽骨折了得多疼,難怪她夜裏那麽鬧,我還兇她。”此刻,我很想我媽,想她如果沒有出事還是好好的,肯定可以給我很多安慰。

好在徐阿姨多少代替了我媽,她安慰我說我還很年輕,自己的身體是最重要的,孩子沒了可以再要。

其實我心裏莫名對徐阿姨有歉疚感,許是我信了過年那時候李冰表姐說的那些強拉作陪的話,因此徐阿姨越好,我心裏多少越有點憂傷。不過是明媚溫暖的憂傷,我終于懂得他們描寫青春的那種感覺了,我以前一直覺得這種感覺是無病呻吟,胡說八道,現在真是恍然大悟。可以說,這件事是我感觸上的裏程碑。

除此之外,讓我對這件事有很深刻的感觸的另一個人是李冰表姐,她電話來可能是想安慰我來着,和我說着小産也要月子要怎樣怎樣,然後話鋒一轉,嘆了口氣頗惋惜說道:“唉,其實你這孩子也不用拿掉,多可惜。我一個朋友以前也是孕期得了帶狀疱疹,她當時六個月,用了點藥,孩子現在一歲多了,好好的,就是你膽子太小了。”

這種馬後炮,站着說話不腰疼的話,我很生氣也很反感,無異于傷口撒鹽,不過我也不想和李冰表姐争辯這種事情是不是膽子大小的問題,直接哦了聲挂了電話。我這麽做的原因除了是我不想和李冰表姐多說話之外,更因為我本身就已經沉浸在一種愧疚難受,如果可能的猜想中,她那麽一說的确傷到了我。當然,我是覺得她連情況都不了解很無知,但她的話恰巧乘了我情緒的風,一段話還是讓我難受了很多天。甚至有幾天我忽然有點厭倦起這個我待了六七年的城市,心裏想的都是家鄉和我媽。

我恢複後去返工,恰好那天有早會,我雖然請病假許久沒來,但在調養期間能用電腦還是有處理工作上的事,所以也不覺得和工作生疏了。

廖姐和大章哥比較清楚我的事,其他同事都問我得了什麽病,我說帶狀疱疹,太疼沒法上班。同事就噢,好奇的就多問幾句病症。我就和他們說像水痘,于是我們就水痘讨論了下,又說到水痘疫苗,一直說到開始開會。

離開談話,我想起家裏的一個人,我的小姑,就是我表妹張萍的媽媽。張萍小了我五歲,我小姑生她的時候我已經記事了。我記得有一年,張萍三歲,我八歲,我在院子裏聽大人們說話,坐在小板凳上。小姑站着,所以我是仰頭看着她,看她笑得明媚,每一句話後面都有哈哈哈。具體內容我記不住了,只記得小姑說她并不打算多寶貝張萍,取名叫張萍,也就是說她和她的情分萍水相逢,順其自然。那時候我對小姑說的這件事是一知半解,後來長大慢慢知道一些其他的事,原來我的小姑習慣性流産,在張萍之前失去過三個孩子。而我小姑笑哈哈的為人根本就看不出她被什麽困擾着。我想可能每個人都是這樣。

我們部門經理,我一直沒有提及,是因為我不太喜歡他,就像他今天進來會議室看到我是故作驚訝,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說道:“你今天是和家裏請假了來上班的嗎,這次上幾天,常晏?”

我面無表情扯了扯嘴角沒接茬,他就自己哈哈哈蓋過了尴尬,才問我道:“你的病好了吧?看上去氣色不錯。”

“好了,謝謝。”我說道,心想不知道我們經理看的是什麽成功學,職場心得,我很想建議他重新買書,因為他每一次和員工開的玩笑都讓人很尴尬,甚至不尊重人也不自知。就前段時間情人節,我們辦公室有個挺漂亮的小姑娘,他問我們情人節有沒有節目,問完還特意點小姑娘的名說誰誰誰這麽漂亮,肯定男朋友多,今天也許還不知道和誰過。我看人小姑娘都懶得搭理他,笑了笑就走了。我們經理在我們心裏其實沒多少分量,還不及廖姐和大章哥對我們有號召力。

總之,各種原因,我莫名對工作也失去了原有的熱情。我不知道我做這個工作到底有什麽意義,或者說我會想我能不能做其他有意義的事,我開始覺得自己以前很多想法都太想當然,什麽一份工作一份薪水就能滿足的說法。生活一時對我來說不那麽簡單,因為我心裏有了質疑和欲望,欲望些什麽,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就是覺得在生活裏,我好像曾經太被動。

我改變的另一個想法是,近期我暫時不想要孩子。所以在下班路上,我都在苦惱思考着該怎麽讓林尚明白我的想法。我不是陰影于人流的事,而是我覺得我和林尚的眼前好像有其他更為重要的事情。畢竟幸運如我們青梅竹馬也不會一直幸運,生活中的相愛,理解還有包容這些事情都是為了尋找抵禦不幸和意外的方法,那這些化成實質到底應該是什麽,我很迷茫,賺更多的錢,換一個适合居住的地方還是怎麽樣。

我回到家做了晚餐,林尚還沒回來,我就撕了頁筆記本,打算效仿林尚給他寫封信,說明那些我自己都說不清楚的想法。我就在餐桌上寫,墊了本雜志,寫寫咬咬筆頭,半天寫不完,還無意打翻了醋碟。

于是,我只能丢下筆去廚房拿抹布,我清理完在洗布的時候,林尚回來了。我想到了我桌上攤着的信,本來想沖出去收起來,但一念之間,我沒這麽做,假裝水流聲蓋過了他回來的動靜,希望林尚無意看到我的信。

一切和我想的一樣,我從廚房出來的時候,林尚站在桌子邊,手上拿着我的信,聽到響動,他微微側過臉,看着我。

我站着有點心慌,怕林尚不高興,所以讀不太懂林尚臉上的表情。

直到林尚對我張了張手,我忙過去抱住他,不由自主說道:“謝謝。”這不是客氣,不是多餘的,這或許是我從小到大說過最誠懇的謝謝。

林尚抱着我,沒有說話,只是他的懷抱越收越緊。我相信林尚希望有孩子肯定是他的願望,而他也一定有計劃,我思考的那麽遲卻還一度覺得自己是和他同步的,如今又自私想停止我們曾經共同的願望。林尚不怪我,還給我擁抱和理解,我真的很感激他。我們相差四歲,他完全可以用他的高度指揮我,但在這件事情上他沒有這麽做。

而,我們在當時誰也不知道未來怎麽樣去做是正确的,或許林尚知道,但他覺得正确沒有我重要,他是那麽肯定地信任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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