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小松樹快長大
我奶奶和我爺爺吵架冷戰了。我和常歡約起來一起回老家看他們,進屋就覺得兩人氣氛不對,處在互相不搭理的狀态。
于是乘着我奶奶起身去泡茶的空檔,我問我爺爺道:“你是不是和奶奶吵架了,爺爺?”
我爺爺撫摸着膝蓋,不好意思笑了笑說道:“沒有。”
“騙人,如果真沒有吵架,一會你和奶奶說話,我看看她應不應你。”我說道。
我爺爺又是笑,卻是被識破的心虛,我便追問他們怎麽了。
我爺爺只能說道:“你奶奶太緊張了,今天有人來澆地面水泥,那些人做事很粗糙的,我不看着點,這地面以後就會凹凸不平的。”
我瞪起了眼睛,常歡也看向爺爺,她說話是溫柔的,怪起人來也沒什麽力度,她說道:“爺爺,你的腳還不能下地,要多休息。”
換我的話就是要沒好氣說我爺爺:“難怪奶奶不理你。”
我爺爺看上去不好意思,心虛的緊,想把我們打發開,他說道:“你們去幫你們奶奶端茶吧。”
常歡起了身,我動了動身形又坐了回去,說道:“歡歡去好了。”
待常歡走了,我又補充了一句道:“反正奶奶也不喜歡我去給她幫忙的。”
我爺爺笑說我孩子心性。
而我覺得我爺爺最近更是孩子心性,我們這麽看着他勸着他,他就是要動來動去,忙來忙去,硬是要乘着夏季天氣好,把奶奶的佛堂修葺好。
我問爺爺到底在急什麽,我覺得這完全是不用着急的事,我說爺爺急于求成。
我爺爺說事情總是早點辦完的好,他心裏就是擱不住事。
我當時并不覺得我爺爺這句話像心願,覺得不過是性格使然,我自己也是個急性子。直到佛堂修建好,我爺爺就徹底病倒了,我才發現,一個人急于達成他的心願必然有這樣或那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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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剛查出我爺爺是肝癌晚期的時候,我其實挺生氣的,我覺得他們肯定檢查錯了,一直問醫生我什麽,說我爺爺平時很健康,也定期檢查,也很注意養身,不可能有病不知道。
醫生看着我也是好無奈,他和我說人體也是機器,一個零部件昨天還在用,今天就壞了,是很正常的,人老了,機能壞了,什麽疾病都是有可能的。
我還是為什麽為什麽的想不通。
後來想通了,不再糾結為什麽了,卻發現不糾結比糾結還難受。因為我開始覺得生活是黏糊糊的黏在人的身上甩也甩不開。
醫院靠近市郊,四周環着山。我站在病房的窗口,看着近山濃遠山淡的景色,心想着為什麽我不是山間一棵無名無姓的樹,命運不認識我,也就不會這麽揪着我不放。它害得我年近三十一事無成,連一件值得說能逗我爺爺開心的事都沒有,還讓我爸站在樓梯間抽煙。
我有點火了,過去說道:“爸,你把煙戒了。”
我爸看了我一眼,沒說話,繼續抽剩下的半支煙。我忽然覺得我們家裏人怎麽都那麽冷漠,對對方沒有一點愛意,不會體諒別人的焦慮也就算了,連自己也不愛惜。
我很生氣,正要和我爸說些什麽,就看到常樂從樓梯上走上來。他還對我一笑。
“爺爺怎麽樣了?”常樂問道。
“你怎麽不坐電梯?”我卻問道。這裏是九樓。
“人太多了,很難等。”常樂說道。
我看常樂也不怎麽順眼,一天到晚就知道忙自己的事情,好像天底下就他的軟件開發最重要;一天到晚悶不吭聲坐在電腦面前,連爺爺住哪個病房都不知道,所以我板着臉沒有搭理他。
“56號。”我爸笑回答了他。
“小叔,少抽點煙。”常樂對我爸說道。
“說的你自己沒抽一樣。過年給我爸拜年送煙酒的是不是你?”我就是小鋼槍,說話像子彈一樣。
射殺得常樂一臉茫然,問道:“幹嘛麽你?”
我還是沒理他,扭身走了。常樂跟了上來,沒說什麽靜靜走着。
到了爺爺病房門口,我囑咐常樂不要告訴爺爺他是癌症晚期的事,只說是良性腫瘤,做個手術就會好的。這件事是我們大家商量好,告知了奶奶,她同意之後的結果。
我還在不停說我們這麽做的原因,常樂打斷我說道:“我知道了,你別說了,就你話特別多。”
我聽着常樂這話又覺得生氣,覺得他是嫌棄針對我。于是他進了病房,我沒跟進去。隔了好一會才進去。
回家,我和林尚說我今年是和醫院杠上了。林尚卻和我說了另一件讓我想發火的事。林尚說他要去潛水。
這和我爸站在那抽煙是一樣的性質,只是情節更惡劣。
我這種表述顯得我的林尚很無情,但事實上他不是這樣的,只是我們在說這事時,我的感觸就是這樣的。他怎麽可以對我這麽無情。
林尚和我說要開拓國外市場,國內近兩年市場一直低迷,不好做。而推銷産品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展示效果。
關于儀表的事,我還是懂一點的,所以我不想被林尚忽悠一般,焦急說道:“那你發一批儀表過去不就行了,現在不都有模拟深海環境的機器嗎,丢進去測一下不就行了!免費給你的客戶試用還不行嗎?”
林尚望着我,笑了笑說道:“人戴着下水的潛水儀表到底是不一樣的,你的每一次呼吸都會影響到儀表。我們做的是三聯儀表,海底的方向,氧氣,壓力,人的生命都包含在裏面,這是很重的責任。所以我們要親自去。”
“所以你和安泰都要下水?”我問道。
“晏晏,你知道的,安泰對潛水有心理障礙。”林尚說道。
我真是欲哭無淚,我心裏的想法是這他媽就是他克服心理恐懼和障礙的機會啊。我第一反應真的就是這麽無情地想的,還帶上了三字經,我對安泰的同情心是蕩然無存。我在這一刻徹底承認自己是個自私無情的人。
可是我嘴上沒說,我想那是因為我不想和林尚吵架,我知道他是那麽無私無畏的人。
我只能說道:“可是,爺爺下周馬上要動手術了。”
“我會等爺爺動完手術再去馬來西亞,只去兩周。”林尚說着,擡手輕摟過我,他吻吻我的發頂道,“對不起,晏晏,讓你擔心。但是潛水不是你想得那麽可怕,事故都是因為掉以輕心,我有你,凡事我都會慎重,量力而行,以你為先的,所以我不會有事的。”
我很想說你這算什麽以我為先,可是我心裏很明白林尚要去做的這件事情不僅僅是因為錢,更是因為他心裏有的愛心。同時,偏偏在這個時候,我的腦子裏冒出了我曾經希望能有機會成全他心願的想法,我抱緊林尚沒有說話,不反駁不同意,卻是默認,痛苦的默認。
我覺得這一次生活像浪潮,一下翻卷起來的時候,似乎要悉數帶走我所有重要的人事。它知道我心裏每一個重要隐秘的角落,我在它面前無所遁形,無力反抗。
。
我爺爺動手術前一天晚上,我陪床,林尚的小叔來了。
小叔知道我爺爺住院,一直很關心,說要幫我問問哪家醫院好,甚至說要叫林隽在美國找,給了我們一個很遠大的計劃。
而林隽還真的有一天晚上給林尚打了電話說這事。我心裏的活動也是很複雜,等林尚挂了林隽的電話,我對他說道:“小叔做事最大的毛病就是不會看情況。熱心起來真是一頭熱,難怪那麽容易給人當槍使,誇他一句他就能整夜睡不着替你着急籌劃。他那麽熱心,怎麽就沒想到我爺爺的情況就算有錢也一時半會去不了美國。”
“小叔就是這個個性。”林尚也覺得無奈說道。
而今天小叔來看我爺爺,更是提了大袋小袋,他說他從哪裏哪裏通過什麽什麽朋友買來的,都是對老人家術後恢複很好的。我看着小叔對他越發無奈,他的心性還是那麽容易被人騙。
我盤坐在小折疊床上,看着我爺爺和小叔相談甚歡,說着養生之道,聽着聽着我的頭就靠在了旁邊的床頭櫃上,忍不住好笑。我想到家裏這些個親戚他們都是有魔力的,可以讓人那麽好笑又好氣。小叔花這麽大手筆的錢是哪裏來的,他自己壓根不賺錢,都是他自己的兄弟姐妹幫助的,他能這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可見會是個好皇帝。可惜中國的封建帝王制早已經沒有了。
我爺爺在談話空檔回過頭來表示和我一個想法,他笑和我說林尚的小叔人很好,很熱心。我抿嘴笑了笑,是哭笑不得,若是我爺爺身體好,我一定會告訴他,這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好。現在我是懶懶說不動了。
第二天,我爺爺動了手術,我們家人都來了,連我大媽都來了,我和常樂說道:“你媽一來,爺爺就大概知道自己是什麽病了。”
我覺得自己是開玩笑,而常樂看着我半晌,說道:“你最近說話怎麽這麽諷刺,夾槍帶棒的。”
我張了張嘴,心想他肯定知道我上次誤會大媽的事了,于是我沒再說什麽,理虧。
而常樂卻還有話對我說,類似忠告,他說道:“常晏,你有時候說話太沒邊際了,開玩笑也要有個度,開過了就傷人了。”
我呆住了,常樂的話就像在我心裏掀翻了一張擺滿我過往的桌子。我被打擊到了。我仿佛看到所有人都不喜歡我,他們是在忍耐我,我的愛說愛笑完全對他們來說就是負擔。當然,我知道并非如此,可是此刻的我很脆弱,寧願跟着情緒往下沉,甚至覺得自己的性質和我以前那個部門經理是一樣的。于是,我板起臉來不說話。
林尚走過來摟着我的肩頭和我說不要擔心。我沒作聲,我的擔心被自我否定稀釋了,我開始覺得人生就是要承受痛苦的,所以沒有什麽好痛苦的。于是,我就覺得自己是看透了。
我爺爺的手術很成功,醫生甚至樂觀地說積極配合治療,其實生命是有無限可能的,最怕的就是病人在心态上給自己設限。他讓我們要多陪陪老人家,一家人保持心情愉快。
林尚是等我爺爺醒來了,确定沒什麽不良反應,等了三天才走的。林尚走的前一晚去和我爺爺道別,我爺爺還很虛弱,簡單的能進食,插着呼吸管,他又慢又緩對我和林尚說話。
我爺爺讓林尚出門在外要小心,不要太累。他還說看到我和林尚結婚很高興,盼望着我們早點有孩子。我爺爺這些話平時都是不說的,今天倒豆子似的往外說,我聽着有些怪,就趕緊攔住他說道:“爺爺,別說那麽多,林尚去幾天就回來的,回來你身體好了再慢慢和他說。”
我爺爺笑了笑,看着我,說道:“晏晏,你的脾氣太急太直了,以後一定要改,以後有了孩子千萬要耐心,不能那麽急躁。也不能那麽記仇。”
“我哪有記仇?”我說道。
“你小時候和常樂玩摔了腿,你奶奶不先替你看,是因為常樂傷在腦袋上,你在腿上不打緊些,腦袋摔壞了就不好了。你不能因為這事記仇你奶奶,你那時候嚷着說恨奶奶,你奶奶其實很傷心的。你奶奶不愛說,心裏對你們都是一樣疼的。”我爺爺徐徐說道。
果然記憶會有差錯,我記憶裏我恨奶奶是沒有說出來的,而事實上原來我有對奶奶叫嚷出來。我抿着嘴,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順着我爺爺問的知道沒有,懂了沒有點點頭。我的性子其實随了奶奶,誰說恨我,我再愛也不會表現出來了。
晚上回到家,我幫林尚收拾行李,林尚在整理他的潛水設備,我們在一個房間裏都沒有說話。我每疊一件衣服,餘光都會感覺到他或擦拭或擺放的動作,我覺得有點難熬,很想說點什麽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好半天,我擠出一句話:“你會很快回來的對不對?”說完,我又覺得很不吉利,我最近在網上查的都是潛水的危害,心裏很凄惶。我就是這樣在重要的事情上,哪怕好壞是對半開的,也總是更傾向于壞的那一邊,似乎沒法相信自己會被神明眷顧。
林尚看向我,清亮的眼睛又漂亮又溫柔。
我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你會給我一個驚喜比預期的時間早回來的,對不對?”
林尚放下手中的潛水儀表,走過來抱住我。
我忍不住了,說道:“我最近覺得很不安,林尚,你能不能不要去?”意外離我們是很近的,從去年開始,我看到的都是生活在面無表情地向我展示它的威力,我開始完全琢磨不透它到底要什麽了。于是,我哽咽了,我沒有信心和把握。
“晏晏,這真的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我只是去工作。等這次結束,下次我還要帶你去,詩巴丹島是很美的。”林尚松開我,撫摸着我低垂下來的腦袋和脖子,耐心安慰我道。
“我不稀罕那些風景,和我有什麽關系,我真的沒興趣,我只想你別去可不可以?随便找個其他會潛水的人去不就好了。現在只要出錢,什麽事沒人去做。為什麽非要你自己去!”我簡直要臨陣退縮。其實已經是了。
“晏晏,你知道那意義是不一樣的,我們不管做什麽,都要有誠意。這也是我們對生活的敬意。”林尚和我說大道理。
“敬它做什麽?它給了我們什麽?”我很生氣。
林尚嘆了口氣又抱住我,哄孩子一樣和我慢慢說。說到我夢裏都是他的聲音。
第二天,林尚中午的班機走了。我爸他們所了解的潛水和我心裏所想所思的不一樣,他們也不知道林尚曾有個朋友死于潛水事故,所以他們只當我舍不得林尚,才會一臉焦慮。我爸還教育我說我不是孩子了,不能那麽依賴林尚。
回到家,我媽看到我一臉沉悶,不高興,她又說起了小時候的事,她說我一點都沒長大,小時候林尚去上學,我也是這個樣子的。我回首一想才意識到我和林尚已經承受了太多的離別,而我為什麽不懂得在其他事情上成全他,偏偏在這次離別上成全了他,要知道我還是一個永遠做錯誤決定的人。于是,那晚我吓得一夜沒有睡,半夜坐起來給林尚發信息,我寫了很多,我很沮喪,我很不安,可是要發送的時候又知道我不該給他拖後腿,說些壞的預言。所以我抱着手機默默哭了一個晚上。
我的心被懸了起來,想象不到一點生活的善意。
張莉莉就是在這個時候又聯系我的,她說她這段時間回了家,問我有沒有時間一起吃飯,還有其他幾個同學,她還特別提了張旭。
我最近心煩,完全沒有心情談論同學情懷,是以聽到張莉莉老愛提張旭,我其實有些反感。
我回張莉莉說我爺爺生病,我最近都在醫院,所以并不是很想去同學聚會。
我接這個電話的時候,就坐在小折床上,這張床睡得我腰疼,我扶着腰,心情怎麽都不是很利爽。
而這一刻,我爺爺開口對我說道:“晏晏,同學聚會要去的,那些都是情誼。你每天在醫院也是該出去走走,去吧。”
我沒法拒絕我爺爺,所以我去了。
聚會在兩天以後,我下了班沒有去醫院直接回家換衣服。我一邊換衣服一邊給林尚發信息,林尚說他最近和安泰都在做準備工作,他有幾年沒潛水了,需要調整下身體狀态。
和林尚邊發信息邊換衣服,我襯衫紐扣都扣錯了,重新扣的時候,我又不小心扯壞了紐扣,我最近做事總是這麽慌手慌腳做不好,尤其想着林尚的時候。因此我始終很氣餒很不安。
等我縫好襯衫紐扣出了門,我已經遲到了。因為不想去,所以我沒有時間觀念。
到了同學聚會,大概四五人。我一眼看到了張莉莉,因為在座就她一個女生。而後我注意到了在座唯一一個因為女性到場而站起身的男生,是張旭。
“張旭。”說實話,雖然知道張旭會來,但真的看到他的那一刻,我還是覺得有點意外之喜。
張旭模樣其實沒什麽變,他小時候就長得俊白,現在也是,只是高了壯了,笑容沉穩內斂了。他這個樣子讓我很想問他,他爸是什麽時候開始不再打他的。
不過,張旭帶給我的類似久別重逢的驚喜在半個小時之後就被我的冷漠情緒取代了。
我是一個敏感的人,平心來說長得也的确是好看的,個性也不傻,用我奶奶的話說甚至機敏過頭了,所以我對任何人之間的交往都很敏感。因此當張旭看我時禮貌的眼神裏透出了那麽一點點喜歡欣賞的情緒,我就有點不自在了。
再加之,我最近情緒悲觀,我就很容易對張旭有輕視的看法。到了後半場,當張旭在席間被問及女朋友的事,說已經分手的時候,我對他的定義就是花花公子。我的判斷很簡單,一個在國外生活許久,高中在新加坡,而後大學去了加拿大,之後輾轉飛行各國各地的人,他的思想觀念肯定自由奔放慣了,我想他的道德束縛也是薄弱的。所以他才會時常望着我,在他們說起調侃他以前喜歡我的事的時候,沒說話只是微笑。
“我已經結婚了,你們不要開這種玩笑了。”我努力維持笑意,打斷他們說道。我很後悔來同學會,我覺得我一眼看到的都是負面,他們說着自己的事業工作,根本沒有我爺爺說的情誼。
“其實以前的感情不能稱之為喜歡,大家都是很懵懂的。”張旭終于開口說了一句,還對我笑了笑。
我也扯了扯嘴角。張莉莉笑哈哈說我嫁的是青梅竹馬,而後她比我還興奮地說起我和林尚門對門相識幾年,從相戀到婚姻就像一個奇跡,多麽不容易。她幾乎很熱衷于我和林尚的感情。
我完全感知不出張莉莉有什麽用意了,只能勉強笑笑說我和林尚之間很普通。的确,普通到我現在已經懶得再說,因為我們如今經歷的生活是那麽平凡又不容易,實在沒什麽可欣喜的。
一頓飯,我沒吃多少,真是熬到了結束,我覺得比第一次同學聚會還難受,我打定主意,以後都不來了。他們這次竟然還說起我三年級唱歌,喜歡自封小魔女的事,多麽丢人。
吃完飯散場,我的煎熬也還沒結束。因為張旭很誠懇地提出送我回去,他說我以前有樣東西落在他那了,他必須還給我。
大家都笑了,而張莉莉笑得特別爽朗,她回憶道:“我記得是張旭你欠晏晏一對蝴蝶夾子吧!”
我局促不安,只怕張旭真是要送我一對什麽新的蝴蝶夾子,說什麽當年欠我一句對不起,弄得暧昧煽情。
“我不能說,只能告訴常晏。常晏,對你來說,那是很重要的東西。”張旭笑看着我說道。
我在衆人的好心好意下,騎虎難下,只能由着張旭送我回家,上了他的車。
然後,一上車我就後悔極了,心裏想得都是對人和人之間的失望。我甚至浮想聯翩,想到這是生活對我的戲弄,它或許想讓我的林尚遇到危險,這邊再給我安排一個什麽所謂久別重逢的緣分,那些我和張旭小時侯的點滴就可以琢磨出它的別有用心。我越想越慌,越慌越生氣,我對生活充滿了不滿和反抗的情緒。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它就不斷往外冒,故事一串接着一串。
而就是這個時候,駕駛座的張旭在車上掏了半天,摸出了一張泛黃折起的紙張遞了過來給我。
“是什麽?”我下意識警惕道。
張旭笑了,說道:“你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你怎麽還和小時侯一樣,傲慢無禮。”
“我,哪有!”我有些尴尬,愕然。
“打開啊,這是你的東西。”張旭說道,幹脆把紙張丢到了我的懷裏,然後他繼續自若地開着他的車。
我打開紙條的時候,張旭又說道:“或者說這是你遲到的情書。”說着,他幫我打開了車頂的燈。
暖黃的燈光,發黃的紙,略微褪色的黑色字跡俊秀嚴謹,帶着稚氣的認真,短短兩行字,寫着:晏晏,我希望能每天和你一起上下學,在一起,你是我的真理。落款:林尚。
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一瞬間,我被林尚擁抱過很多次,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這般,被他如此洶湧包圍住,即便他不在我身邊,遠在天邊,但我真的感受到了他有力的擁抱。這是心靈的擁抱,我頓時就紅了眼眶。
“很抱歉,這是我整理以前的舊書的時候發現的,夾在書皮裏面,我不知道是什麽所以就不小心看了你們的情書,很抱歉,不過我覺得很感人。”張旭笑說道。
“沒,沒關系,謝謝你。”我有些顫抖結巴,當然也是羞愧和不好意思,為我方才濫用泛濫的情緒。同時,我想起了高中的金老師,理解了他說的思維亂跑的無用和可怕。
張旭看了我一眼,和剛才他在桌上看我的神情是一樣,而這一刻我忽然理解了他的眼神,他欣賞喜愛的不僅僅是我,更是我身上的愛,他覺得那是美好充滿愛的。
果然,張旭說道:“我覺得你和你的老公真的很難得,我記得我小學問你喜歡誰,你說你喜歡你的林尚哥哥,沒想到你能喜歡到長大嫁給他。”
我笑了,笑得忍不住有點想哭,所以我說道:“對不起,張旭,我以前的确很傲慢無禮。”
“現在也是。”張旭一笑,說道。
我笑着沒法反駁他的話,我知道他是開玩笑,但我自己知道,我的确沒有變,我還是有那個自我。
張旭送我到我家樓下,下車前他和我說祝我和林尚幸福。
我想那不僅僅是張旭對我說的,更是生活對我說的,它的善意。我手心裏攥着林尚的情書,我漸漸開始有點明白,三井壽能堅持下去的原因。這段時間,我忽然莫名對三井壽有種感情,說起來小時候《灌籃高手》是沒有好好看的,畢竟我是一個女孩。但相信愛和真理的感受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