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多善,未善

帝都大廈地下一層的夜場,一夜之間,安全拆撤。

借着前幾個月的事情,安栀揮筆一簽,決定帝都夜場再不複存在,曾經莫天豪送給她唱歌的地方,曾經有過太多她成長回憶的這個酒吧,在安栀的親臨下,拆毀。

施工隊的機器轟轟隆隆,高高挂起的白熾燈晃眼地打在了她筆直的背影上,纖瘦,一動不動。

一套裸色的chanel的手工職業裝,蝴蝶領的纖弱,她優美的頸項彎出倔強的弧度,夜風中寒立的鎖骨上垂着一粒亮閃閃的鑽石,随着她的呼吸一深一淺。

安栀抱着手臂靜默無聲,白熾燈下略顯蒼白的手指凸顯了法式水紅色指甲的豔色冷肅,反而無名指上的婚戒在白茫茫的一片燈光中模糊不清。

“方叔,走吧。”安栀回頭,沒什麽表情的往前走。

“是。”方啓背手護在她身側,緊跟上去。

她不是不傷心的,那個一直無怨無悔為她付出的男人。

莫天豪,那大約十年,它永遠都是我心底最珍貴的記憶,可是我們總要往前走去,當我有了尤卓以後,我只能摒棄一些對他負責。

莫天豪,我年幼時的愛情,我很後悔我沒能盡力堅持到最後,這一次,我想努力試一試。

莫天豪,我真的,很對不起你,也很謝謝你。

比起帝都這些天的‘閑散’瑞生那邊顯然就已經忙的飛天遁地了。尤卓不僅每天要看來自美國總部的彙報,還要兼顧中國這邊的業務,他的親力親為是為了瑞生在此次海外開拓的初期就能迅速穩定,走上軌道,因為似乎還有一個女人需要他花費太多心思了。

費家對此十分不解,郁悶的看着自己從前游手好閑的老板突然變的這麽刻苦努力……

“你……最近精力很好?”也不對呀,怎麽說也是新婚,不是據說還把嫂子綁家裏一周……

“你覺得呢?”尤卓簽掉手邊的文件,又轉向一邊的電腦,透過薄薄的鏡片那雙黑眸清澈而睿智,“雖然我現在結婚了。”

“……”費家對于他這種暗語下的炫耀早已習慣,推了平板電腦過去給他看,“這是下一季拍賣的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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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中國人似乎特別偏愛這種皇帝的古玩。”尤卓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滑了幾下,點頭,“先出一份書面報告。”

“OK。”費家看他如此忙碌便不再打擾了,起身準備出去,正好碰見尤卓的秘書送東西進來。

“Boss,您的快遞。”

“Thanks。”尤卓接過快遞看了看,沒有标明是誰寄給他的。

平平的快遞袋,只凸起了一個地方,尤卓慢條斯理的用裁刀劃開,慢慢倒出了那個東西。

一枚袖口。

金燦燦的飽滿,精致的花紋古老繁複,上午的陽光鋪層在整個房間裏,溫暖舒适,尤卓眯眼,勾唇,貌似笑了一下。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間,那枚小小的袖口如同一個磨輪,在光與暗的交錯間,正要飛旋起來。

費家将這一切映在眼底,不由自主的打了寒顫。

“大小姐,他們到了,正在會議室等候。“安栀的助理敲門進來,看向那邊正站在窗邊的人。

“嗯,知道了。”常安栀轉身,整理好表情出去。

在帝都,沒有人稱呼安栀為常總,無論新近了幾批員工,他們皆是低眉順眼的也跟別人一起叫她,大小姐。

那年安栀剛過二十歲,莫天豪拉着一個二十一歲就一臉嚴肅的小姑娘對着一衆高層霸氣又無理的介紹,帝都老板,常家大小姐。

大小姐。

這個稱呼一聽起來就讓人心生距離感的敬畏,安栀無力辯駁也不去糾正,她确實是常家大小姐,這給她帶來了無比的榮耀也給她帶來了那麽多的無奈。

“您好,常總。”安栀剛推開會議室的門,裏邊的三四個人立馬站了起來,為首的一個女人中文生硬。

“您好,鄭總。”安栀淺笑伸手,禮節性的握了一下,雙方都坐了下來。

帝都大廈二十三層競标招租,鄭多善女士以最高價得标,今天是過來簽約的。

鄭多善女士領首的團隊是新加坡近幾年新起的網絡游戲公司,這次打算進軍中國市場。

鄭多善女士本人為新加坡籍韓國人,嬌小的身材玲珑有致,比安栀低一些顯得更甜美溫婉,亞麻色的卷發随意披在肩上,一襲黑色的小短裙偏偏又性感而妖嬈。

簡單的簽了合同,常安栀起身送人,“預祝鄭總的公司在中國市場取得好的成績。”

“一定會的。”鄭多善笑起來彎彎的眉眼,是一種韓國人獨有的可愛嬌俏,已經是和安栀一樣年紀的女人了,難得的卻還能保留着這麽單純天真的氣質,即使它是外在的。

常安栀笑笑,不欲多言,一行人行至電梯,鄭多善突然對安栀發出邀請,“中午一起吃飯?”

“不好意思,鄭總,我中午已經有約了。”電梯門開,安栀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臉上微笑的表情紋絲未變。

鄭多善失望的垂下眼眸,突然又抓起安栀的手輕呼,“好漂亮的戒指,是婚戒對嗎?安栀,你老公眼光好好哦。”

唐辰護在安栀身後都沒能眼疾手快的阻止她去抓住安栀的手,反應過來馬上低斥,“鄭總,請您放開大小姐的手。”

鄭多善再怎麽說也是個總裁,居然這樣被被人的下屬呵斥,面子上定是挂不住的,可是她卻沒有用總裁的架子罵回來,而是大眼含淚,一副被欺負了的小女人模樣盯着唐辰欲語還休,跟在她身後的一個男人上前一把抱住她,眉眼帶刺地掃在唐辰和安栀身上。

常安栀的一支手臂被唐辰小心翼翼地托在手上,她臉上的笑容已經全部收回,話音平靜冷柔,“鄭總,唐辰失禮還請見諒,只是我的手腕有舊疾不能輕易拉扯,我還有事只能送到這兒了,鄭總慢走。”

話說完,安栀就幹脆利落的轉身走人,唐辰打電話的聲音又急又低,“趕快讓蔣醫生過來一趟,對,大小姐的手腕……”

唐辰的聲音漸漸聽不清楚,半倚在男人懷裏的鄭多善才收回眼淚詭異一笑,擡頭看着他嬌俏出聲,“你說她是不是很疼?我看她指尖都白了……”

男人細長的丹鳳眼毫無情緒,嗓音有一種低迷的柔和,“我還是那句話,你少惹這個女人為妙。”

鄭多善冷哼一聲轉身撲到他懷裏,隔着襯衫咬住他胸前一點,一只手環住他的腰顫顫的嬌笑,“我們下次還來哦……”

蔣醫生幾乎是飛過來的,十分鐘不到就到了安栀的辦公室,她正半躺在一張躺椅上,受傷的那只手軟軟的落在一側,看起來毫無力氣。

“安栀。”唐辰拿來凳子,蔣醫生在她身旁坐下來。

安栀睜眼輕輕笑了笑,神色如常,“麻煩你了,蔣醫生。”

“知道麻煩就好好保護自己啊。”蔣醫生是常家的家庭醫生,跟着老爺子的軍醫出身,年歲已逾半百,是看着安栀長大的,他照例檢查了一下按指定的手腕,“拉扯的力氣倒不算太大,不過正好是你傷患處,這位韓國女士把頭還挺準。”

蔣醫生開玩笑的一句話,安栀卻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唐辰,去查鄭多善。”

唐辰微微低腰點頭,“是。”

安栀看了看被蔣醫生用白紗布一層一層裹住的手腕無語,怎麽看着這麽像自殺未遂的樣子……

“蔣醫生,這能不能不包?”

蔣醫生收拾好他的醫藥箱,擡頭貌似不經意地說了一句,“嫌不好看?那要不打個蝴蝶結?”

安栀郁悶,那還不如這個呢,“中午要和尤卓一起吃飯,這樣子……”

蔣醫生把醫藥箱給身後的助理,壓住她準備起身送人的動作,“安栀,聽蔣爺爺一句,尤卓是你丈夫,他不是你要這麽介意的外人,夫妻嘛,嗯?”

留下這別有深意的一句話,蔣醫生出去了,陽光輕盈地落在她身上,她低頭正思考着什麽,辦公室裏靜悄悄的,好一會兒安栀才輕嘆一聲。

毫無疑問尤卓一定會追問,白皙纖細的手腕上裹了幾層更加蒼白的紗布。安栀剛坐下尤卓溫柔的神色立刻轉為驚訝,接着起身坐過她這邊來,拉着她的手腕詢問。

“安栀?”

“不小心撞了一下,扯到了手腕的舊疾。”安栀勾着他的手指溫溫的笑,有些尤卓不熟悉的溫軟。

“怎麽這麽不小心,現在還疼嗎?”尤卓拉着她的手仔細看了看,“什麽時候的舊疾?”

安栀靠進寬大的沙發裏任他仔細查看,餐廳裏暖色的光線在他身邊模糊不清,隔着這個男人此刻冷峻的眉眼,緩緩沉入她的記憶。

“十六七歲的時候,用這個手腕救了兩個人的命,也許是承擔不起那麽重的生命,從那以後,它只能用來吃飯穿衣,甚至……它再拿不動一瓶香水。”

餐廳裏合着低鳴的大提琴唱歌的女聲沙啞而纏綿,安栀低柔的聲音清晰地落在尤卓的耳朵裏,無力無奈,常安栀這個女人的驕傲和不可一世幾乎讓尤卓在第一次見面就領悟的刻骨銘心,現在,她靠在他懷裏,有太多無力的悲傷無法言語,卻再一次讓尤卓領悟到心口有些發痛。

一個女人,到底可以有多堅硬,有多逞強的堅硬?

“沒關系……”尤卓的指尖滑過她的臉頰,将她耳邊的碎發夾在耳後,很輕的說話,很輕的把她抱在自己懷裏,“沒關系,安栀,我可以幫你拿香水,你喜歡什麽香的?我還可以幫你衣服,幫你開車……我在你身邊,安栀,沒關系,所以沒關系……”

安栀放在腿上的手慢慢擡起來,空在空氣中猶豫了一下還是環住了他的腰,第一次用行動回應了他的愛。

我們每個人至少要對宿命低一次頭,無論你多麽所向無敵。

對安栀來說,如果尤卓是這個宿命,那就顯然讓她太為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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