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舊疾,隐患
一天中的黃昏時分,深秋的夕陽垂落在暈黃的天際線,南水別墅區的綠地在一夜又一夜的寒風中枯黃凋零,空氣裏也染上了一絲秋意的凄涼。
安栀穿好一襲豆青色的晚禮服轉身,皺眉,推開衣帽間的門走出來。
尤卓正靠在衣帽間對面的矮櫃上飲酒,微微泛黃的液體,迅速消失于他手中的呃玻璃杯裏,白襯衫上燙着的嶄新的紋理線還清晰可辨,卻被他随意的挽了起來,露出精瘦的手臂,聽到響動他擡頭,目光灼灼的落在安栀身上。
“Beautiful。”剛剛被酒精浸潤過的嗓子,有一種沙啞破碎的性感。
安栀赤腳拖着美人魚尾向他走去,停在他面前的三四公分拿掉他手裏的酒杯,“說實話我不喜歡這件。”
“嗯,我喜歡。”尤卓笑着吻吻她的唇,溫暖的手指輕觸在她一側的肩帶上緩慢下移,目光中含着一種安栀看不懂的不安。
他今天怎麽了?
臨時把她拉回來讓她陪他去參加一個晚宴,她換了三件禮服,他的酒杯空了三次。
“安栀,如果你見到了一個多年不見的故人,你會怎樣打招呼呢?”尤卓伸手攬着她的腰将她拉進懷裏迎面而來的酒氣如此強烈,夾着一些若有若無的他身上的香水味,安栀的腦子有一瞬間混沌。
“嗯……嗯……應該會說好久不見。”安栀強迫自己拉回思緒,被他緊摟在懷裏,視線之內是他堅硬凸起的鎖骨,喉結時而滑動。
“……對,是應該說好久不見。”尤卓今天似乎是像是夢游一樣,安栀的眉頭越皺越深,正要說話,尤卓卻松開她,“我喜歡你這個樣子,就穿這件好不好?”
安栀仰頭盯着他的黑眸看了好一會兒,最終只是點了點頭,答應。
夜幕低垂,安栀坐在尤卓身邊靜靜地看着車窗外的風景,忽明忽暗的燈光斜射在兩個人的身上,坐在黑暗裏的男人今天一反常态地沉默,沒有看文件,沒有和她說話,沒有閉目養神,只是坐在那裏,不知道在想什麽。
一只白皙的手伸過來,碩大的珍珠戒指仿佛凝結了車外所有的亮光般明曜,在黑暗中隐隐光華流轉,握住了他的手。
尤卓反手扣住她的手,擡頭對她展開手臂,安栀靠過來偎進他懷裏。
“尤卓,我能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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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栀一貫的冷柔清和,在這樣的夜色裏纏綿在他耳畔,懷裏她溫暖柔軟的身體像一床被子,尤卓現在累的只想睡一覺。
“對不起,安栀,我想告訴你,可是我不知道我該怎麽說。”
安栀柔和的笑容牽在嘴角上,輕聲似在安撫他此刻的情緒,“我知道,尤卓,沒關系。”
尤卓看着她,只一瞬間便偏頭吻了下來,傾身壓着她,動作溫柔又暴烈。
直到感覺安栀因缺氧微微掙紮才慢慢放開她,尤卓看着她的眼睛不眨一下,“今天晚宴的女主人是我的前女友,韓國的鋼琴家,鄭多善女士。”
正當安栀準備開口說她知道時,尤卓又緊接着說下去,“安栀,我和她之間,有一個似乎我一輩子也忘不了的故事。”
安栀的一只手隐秘在腰後,在這車廂裏的一片黑暗裏,在他視線無法觸及的地方,悄然握緊成拳。
她靜靜地看着他,很靜很輕。
“中學的時候參加了一個暑期交換生,住在一個叫鄭舎南的韓國人家裏,他有一兒一女,兒子鄭多朗,女兒鄭多善。”
尤卓頓住,看了她一眼,聲音緊繃,“鄭多朗和他的名字一樣,開朗,陽光,很愛說話,那時我們經常在一起玩……後來,就是我要回美國的前一夜,我們通宵喝酒……酒駕,半夜發生的車禍,第二天早上只剩下我……還能睜開眼睛看這個世界。”
他的語調平緩而沉重,層層疊疊的壓抑漸漸讓安栀有些心疼,這個男人,連悲傷也是如此深沉靜默。
書上說,越是這樣的人傷口就越難愈合。
行駛的車子慢慢減速,由忽明忽暗的霓虹燈嗨中迎向了一片光明,酒店到了。
尤卓似有些不适的眯眼,低頭看着懷裏的安栀,輕聲說了最後一句,“鄭多朗和鄭多善,是龍鳳胎,所以我喜歡她。”
安栀的身體猛地僵住,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這……是什麽邏輯?!
“沒有邏輯。”尤卓苦笑,抱着安栀無奈極了,“所以,安栀,我總是會對她心軟,安栀,你要看着我,你的眼睛你的手,緊緊的粘在我身上,好不好,好不好安栀。”
在認識了尤卓以後的幾十個日夜裏,安栀從未見過這樣無奈而不篤定的他,明亮的一片燈光将他臉上所有的表情都清晰的放大在安栀的眼裏,安栀微笑而默然的點了點頭,不管怎麽說,尤卓現在是她的丈夫。
與他們迎面而來的車上,司機先生在後座主人的示意下率先下車立在一旁等候,鄭多善透過車窗看着那一對‘情深似海、相攜相伴’的身影莞爾一笑,粉唇晶亮。
“可真般配。”
她身邊坐着一個女人,由于車窗特殊,她們周身一片黑暗,只聽得見她輕而低的聲音。
“是很般配。”
“那你還想拆散人家?”鄭多善聞言一笑,靈動的大眼睛轉到她身上。
“我可沒說拆散他們,我只是對常安栀倒黴比較感興趣。”輕聲的笑,随意而坦然,“學姐,我先下車了,曾少旗在等。”
鄭多善應了一聲,她便推門下車,依舊紅裙黑發,水紅的豔色在這深秋的夜涼裏沁涼奪目,直順的黑發卻性感逼人,她淺淺一笑,又是別樣的鄰家清純。
“少旗。”
站在不遠處正焦急等人的一個男人聞聲立馬跑過來,略顯責備的口氣卻不乏擔憂,“夜裏這麽涼,怎麽不穿點?”
“不冷。”妩媚的眼睛,笑着眯起來,她正是曾少旗的未婚妻常冉冉。
金色大廳裏一片衣香鬓影,安栀伴在尤卓身側,唇色是櫻粉的妩媚,一襲豆青色如江南清波,在她款款而行中如流淌的活水般,拂來一層清新的江南□。
“尤先生好福氣啊,娶到這麽漂亮又能幹的常小姐。”一路行來,引起了很多人的注目,除卻兩人的般配,最令人驚訝的是那孩子今晚的一身衣着打扮。
游走在這京城的大大小小的宴會上的人都看得出來,今晚的常小姐,有一種柔和的低婉,淺淺的笑,依偎在尤卓身旁,她的漠然和高傲依舊懾人,卻已被她藏起了七八分。
“是啊。”尤卓偏頭,薄唇一勾笑着低嘆,“真的是好福氣。”
一群人站在一起吹捧海聊,安栀端着水杯倚在他身側,聽得實在煩了剛想退開人群,尤卓溫暖的手掌就摩挲上她的腰間,輕緩而暧昧,他低下頭吻在她側臉上。
“乖乖呆着。”
他這種明顯哄孩子的語氣讓安栀在大庭廣衆之下無比郁悶,卻又無可奈何。
全場的燈就在下一刻黑了下來,只留下微光的壁燈,正前方的大臺子上出現了今晚宴會的主人,鄭多善女士。
“大家晚上好,很感謝各位能出席今天的晚宴。”黑暗的點點弱光裏,鄭多善遠立而站,纖瘦的身影,一襲冷豔的黑色長裙,神色哀婉動人。
掌聲停下,她的聲音又低又柔,“兩年前我的丈夫過世之後我便不再繼續彈琴,現在我返回到他的祖國,是想送他一場還沒來得及為他舉辦的,我只為他一個人演奏的音樂會。”
“我曾答應過他,可惜未能來得及……”鄭多善嫁給維斯塔集團前主席seven周先生一年後,seven周就不幸空難而亡,“這次回來,只是想在他忌辰周年的那一天,或許我還能夠完成曾經對他的許諾,,今天很感謝大家,站在這裏聽我唠叨這一番話……”
Seven周死後,由于其生前沒有立下遺囑,鄭多善女士作為其妻子及唯一的親人繼承了seven周先生的全部遺産,也就是說,鄭多善手裏掌握着維斯塔集團近半的股份,很多人都不得不受命于她,不然誰會有興趣來聽一個寡婦的愛情故事。
鄭多善又說了一些話,底下的一衆人俱是配合地時而哀傷時而欣慰,長籲短嘆,安栀始終都靜立在尤卓身旁,不沾酒不微笑,淡然地看着她身邊的男人,看着他眼眸深沉如海,看着他臉色有一瞬間的蒼白無色。
“你不覺得你來之前應該喝一些止痛藥?”安栀抱着雙臂,不鹹不淡的瞟了他一眼。
“嗯?”尤卓不解,低頭看懷裏的人。
“心不疼嗎?”安栀沒好氣的冷哼一聲。
“……安栀……”尤卓愣了一下反應過來無奈出聲,環在她腰上的手臂也小力的收緊,兩個人幾乎快要貼到一塊兒了。
安栀不理他,懶懶地靠在他懷裏慢慢飲酒,微涼的液體讓她的眼睛眯了起來,尤卓低頭的視線裏,她猶如一只驕橫慵懶的小狐貍。
“請問太太,你是在吃醋嗎?”薄唇貼在她額角,低啞的笑聲從他的胸腔傳震到她身上。
安栀端着酒杯的手一頓,閉緊嘴巴不開口了,剛才那句話确實是她無意識的脫口而出,她也許不該……
“太太,我覺得你今晚不用睡了。”沉聲而落,安栀小巧的耳垂被尤卓含在住濕熱的吸吮。
安栀覺得就像有一股熱氣直沖她腦門而來,她整個人都感覺熱的發暈,靠在尤卓懷裏沒出息的腳軟。
“尤卓……”安栀趕忙回轉身子,細長的手指隔在他喉結處,臉色好看的嫣紅,水眸怒目而視,“這是公共場合。”
尤卓含笑的黑眸在她發紅的一只耳垂纏繞了幾下才清了清聲音,揚起手上的東西,“我給你戴上。”
安栀怒,伸手奪過那枚小小的珍珠耳環,手和嘴哪一個都不慢!
尤卓才不管她這時候的小別扭,捏着人‘嚴肅正經’的暧昧,“下次再有類似這樣的問題問你,你再這麽溫吞着一張漂亮的臉勾我,我就直接上了你。”
兩人幾乎是緊擁而站,安栀豆青色的長裙纏在他墨蘭色的西裝上,尤卓修長的手指捏着她精巧的下巴微擡,含笑的低語裏帶着一絲隐忍的怒氣。
安栀沒有避開他的手,只是被迫看着他,眉頭輕皺。
微弱的光線裏她的紅唇近在咫尺,尤卓挑眉一笑,毫不猶豫地吻了下去,正在這時,大廳的燈卻亮了,刺眼的白晃晃。
安栀神經一緊,剛要推開他卻又被尤卓一把拉進了他們不遠處的小露臺,吻一如既往的纏綿,她掙紮了幾下不僅沒能讓他住手,反而他的動作越來越兇狠,安栀也只好任他去了。
此時大廳裏剛抒情完畢,又恢複了笑鬧熱聊的晚宴場面,被一群人圍着的鄭多善依舊哀婉動人楚楚可憐,瞟向露臺上糾纏在一起的身影時似乎又平添了幾縷憂傷。
暗紅色的錦簾處,費家正端着酒杯獨飲,這一切都落在了他的眼裏,只不過他錯過了鄭多善背對他時那詭異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