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谷程晗啜了一口茶,擡眼看了看對面作為上的男人。在他的手邊放着一張報紙,露出的版面正是娛樂的頭版頭條,“當紅明星又爆新料”,又黑又粗的标題,上面刊登的照片正是谷程晗本人。

“我自問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谷程晗用茶蓋撥着茶杯裏的茶葉,并不看對面的人,“我就是好奇原因,你又是屎又是尿一盆接一盆往我頭上扣。”雖然口中說着不雅粗俗的詞,但他的舉止從容雅致,看不出絲毫焦躁。

坐在他對面的是他的經紀人季天德,他身材微微發胖,在開着空調的房間裏,一頭汗一頭汗地往外冒,擦都擦不及。

“我們之間合作也有五六年了。”谷程晗放下茶杯,望着窗外,“你是我的第一個經紀人,一開始我從你那裏學到不少東西,圈裏的很多規矩還都是你告訴我的。”他回憶着。

季天德的汗流得更急了。

“我并沒想着換一個經紀人,只可惜你并不像在我這一棵樹上吊死。”他把目光收回來,放在季天德身上。

季天德懦懦,“那些事也不是我一個人做的。”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沒有了底氣在谷程晗面前硬氣。或許做第一件事的時候,他還想着谷程晗不過是圈裏的新人,也沒聽說他有什麽背景,後來谷程晗紅了,也想着他是從一開始跟着谷程晗的,在圈裏,一些名聲是最需要顧忌,覺得谷程晗不敢拿他下刀。有着這樣的心理,他的膽子越來越大,一開始只是賣一些新聞給媒體,後來就私自接了許多工作,并且随着谷程晗水漲船高,他索要的酬勞一而再再而三地加價。

一年前,谷程晗就發現了他的小動作,警告過他不是一次,但他屢教不改,後來聯合了谷程晗身邊的兩個助理,覺得法不責衆,膽子越發地大了。直到兩個月前,谷程晗正式對他提出了解聘,他才慌了神兒。

這幾年,他從谷程晗身上撈了多少錢,他心裏是有數的,他能過上現在的生活,是分不開的,在成為谷程晗的經紀人之前,他并沒有名氣,每個月領着微薄的固定薪水,租住着廉價的三十平米的小公寓,而他現在有二三百平米的大房子,裝修豪華舒适,還有了自己的車,他一點兒也不想失去這些。他不是沒有想過離開谷程晗,再去帶新人,他試過,離開了谷程晗,他在圈裏的名氣吃不開。他私下求了谷程晗幾次,因着他的過往,谷程晗沒有松口。那個時候也不知道怎麽了,腦子一熱,就抖了很多東西給媒體知道,他是谷程晗的助理,況且媒體向來都是無風也要掀起三尺浪的,根本沒有查證就在報紙雜志廣播上登了出來。他得了不菲的資料費,索性破罐子破摔,把更多的事情抖露給了媒體,包括桌上報紙刊登的頭條。

兩年前的照片了,照片上的谷程晗盛氣淩人,穿着酒店制服的女服務員彎腰鞠躬地對他道歉。如果只看照片,谷程晗的行為似乎可以夠得上“天誅”。在他的推波助瀾下,谷程晗的負面新聞井噴一樣,名聲臭得爛大街了。

他以為谷程晗起不來了,只要谷程晗起不來,他在圈裏的名聲就能進階。他沒有想到谷程晗能有這樣的手段,他看着桌上放着的一個檔案袋,檔案袋裏面的資料不但能夠讓他的名聲爛大街,還能讓他去吃幾年牢飯。

“應該做什麽,我想你清楚。”谷程晗看着他。

季天德哆嗦着嘴唇。

“名譽,牢房,你總得選一樣。”谷程晗站起了身。

茶室裏很靜,靜得能聽到季天德臉上滾落的汗水滴在木板上的聲音。

“我不好欺人太甚。”谷程晗露出一個笑容來,“當然,我更不喜歡被人所欺。”他拉開了茶室的門,走出去。

季天德的身子一下子攤在了地板上,粗粝大聲地喘息着,眼睛裏不再掩飾的,有恐懼,更多的卻是——忿恨。

谷程晗從茶室出來,站在門口聽到裏面傳來的倒地聲,還有粗重的喘息,嘴角扯起一個笑容,似譏似諷。天作孽,不可活。他從茶室走到大街上,四月中的陽光絢爛但不眩目,照在人身上暖暖的,卻并不給人炙熱。

他沿着,路邊走,看到前面大樓上的電視廣告牌,愣了一下,望着畫面微笑。

上面正在播放的是于佳不久前才拍攝的“魅妝”的廣告,廣告上的每一張臉都不同,契合着“魅妝”的宣傳:千面。清純的,嬌豔的,魅惑的,高華的,微笑的,狠戾的,……

谷程晗看着不同的于佳在畫面上閃過,在生活中他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豐富的于佳,每一面都這樣生動。

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他掏出來,看着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會心一笑,這叫做心有靈犀,還有不經念叨。按下接通鍵,于佳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聽得出來她的心情很不錯,語調中帶着小小的飛揚。

“少爺的頭版頭條還沒有上夠?我可是翻了這幾天的所有娛樂報紙,每張都是少爺占鳌頭,風頭無倆。”雖然認識不久,但兩人都感覺像是熟識了很久,在于佳這邊,谷程晗和阿德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等同,說話也不像和其他人那樣顧忌。

谷程晗并沒有接于佳的調侃,“大小姐的心情聽起來不錯。”

“那是。”于佳順着他的口氣轉移了話題。

“我請大小姐出來喝下午茶,不知道大小姐賞不賞臉?”

“你等着。”于佳的聲音生氣勃勃,“難得大少爺請客。”

他說了地點,兩人又說了幾句話,挂了電話。他沒有叫車,和于佳約定的地方不遠,他準備着步行着過去,并不以為他這樣走在街上會引來粉絲追圍堵什麽的,世界上有一門很神奇的技術,叫做化妝術,把他化得神似而非并不是高難度,周圍的人見了也只會覺得他很像某某明星而已。

見到于佳的時候,于佳剛找到停車位,她穿了一身紅色連衣裙,站在藍色的保時捷旁邊往手包裏放車鑰匙。紅色,這樣的顏色,很少人能夠壓得住,因為這種顏色太張揚,尤其是通神上下的紅色,但穿着于佳身上,只襯得她肌膚白皙,眉目精致嬌豔。

即使谷程晗見過很多美人,但于佳這種檔次的,也是少見的。

于佳看見了他,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谷程晗覺得于佳身上有什麽不同了,比往常少了些什麽,又多了些什麽。

于佳笑盈盈,“難得抓到壯丁,少爺陪我去逛街吧。”

谷程晗有些意外。

于佳笑着舉起一只手,掌心對着太陽,歪着頭看他,模樣難得的調皮,“女人的生命,少了逛街這件事,可是空虛了很多。”

“我這算是舍命陪君子。”谷程晗笑着,陪女人逛街,對他來說是很新奇的經歷。

兩人約定的地方是南市繁華地段,路邊就是商鋪,于佳直接拐進了最近的一家,給谷程晗普及,“逛街最大的興趣在于‘逛’,而不是‘買’”。

谷程晗駁斥她的“謬論”。

于佳進門就遇到了熟人。

蘇妮試穿着一件裙子從試衣間走出來,擡頭就看到了走進來的于佳,還有和她一同進門的谷程晗,臉色變了變,笑着和于佳打招呼,“于佳,好巧,能在這裏遇見你。上次同學會你,我還以為你能去呢。”

“那幾天忙得厲害。”于佳說,注意到店裏的一個男人,看樣子像是蘇妮的男伴,但蘇妮沒有介紹,她也就當沒有看見,品評着她身上的裙子,“這條裙子你穿着好看,身材尺寸也合适。”

“那你可得替我好好張張眼。”蘇妮笑着,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我在這店裏挑花了眼,看了這個覺得好,那個也不錯。”看了看谷程晗,對她擠了一下眼,“不介紹一下。”

“谷鑒。”谷程晗自報家門。

于佳回頭看了他一眼。

“谷先生。”蘇妮笑着,笑容暧昧。

于佳明白她笑容中國的暧昧,并沒有打算多做解釋,拉着她去看她剛才看中的衣服。

都是新款的春裝,店員在旁邊熱情地介紹,口才極好。在店面工作的,她看得出來蘇妮是有購買欲望的買家,而于佳兩人則是有十足購買力的,比平時多了十分熱情。

于佳的眼光精道,蘇妮試穿時提出了幾個修改的地方,店裏是接受修改服務的,于佳提的都是小地方,不費時間,很快就可以改好。需要大動的地方,于佳并沒有提出來,她和蘇妮沒有熟到那種程度。在于佳的建議下,蘇妮買下了兩件。

是蘇妮的男伴刷的卡。

蘇妮介紹男人姓蘇。

于佳觀察男人的年紀,至少有四五十歲,梳着背頭,抹了頭油,頭發油光锃亮,十足的派頭。

對于兩人的關系,蘇妮閉口不談,于佳也沒有多問。那畢竟是蘇妮選擇的生活,是她的人生,她不需要質疑,也不需要插足。

蘇妮向于佳推薦了幾款春裝,于佳選了一件讓店員包起來,笑眯眯地望了谷程晗一眼,眼中的意味十分明顯,“大少爺不表示一下,我可是給了你機會”。

谷程晗回了她一個鄙視的眼神,“想要大爺刷卡=就直說,拐彎抹角就莫得”。

于佳取了卡交給服務員,蘇妮和男人看谷程晗的眼神有些異樣。

谷程晗老神在在,仿佛兩人的目光不存在。

從店裏出來,蘇妮就和兩人作別了,看得出來,蘇妮并不想和她呆在一起太久。在店裏的時候,和于佳說話都是春裝的款式,半句沒有涉及到她現在生活和工作。

和蘇妮分手,于佳興致高昂地準備去第二家。還走沒走進店鋪,就被人抓住了胳膊,然後一巴掌落在她臉上。

于佳覺得半張臉都火辣辣地燙起來,她有些發懵,看到來人還有往她另外一張臉上掄下來,掄起手裏的皮包,朝着對方的臉上狠狠地抽了過去。她這是無妄之災?

皮包狠狠地抽在對方臉上,對方抓着她還要撕扯,被谷程晗攔住。

她才看清了對方的模樣,一個十分美豔的女子,三十歲左右,穿一身紫紅色木槿花的旗袍,長腿細腰 ,身上有很濃的香水味兒,左手腕上帶了兩個細金镯子和一只紅玉镯,價值不菲。

這女子的眉目……她轉頭看了看谷程晗,兩人竟然有六分相似。果然聽到谷程晗的稱呼,“三姐這是做什麽?自譽為典範的你要效仿潑婦嗎?”

女子被于佳的皮包抽得不清,臉上的脂粉被劃出兩道,差點就劃破了皮,她捂着臉揉了一會兒,沒有絲毫效果,瞪着于佳,目光淩厲兇狠。

于佳毫不示弱,從來沒有人敢這樣打她的臉,即使前世那樣悲慘,她也沒有讓人在臉上掄過一根手指。

女人開口就稱于佳是小妖精,叫谷程晗的名字讓于佳微微詫異,谷鑒,是谷程晗的本名嗎?

“你以為你們母子是什麽?想要踏進鐘家的大門,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看你們配不配?”指着于佳,“你從哪裏找了這個小妖精來?模樣看着倒是妖媚,一看就知道和你們母子蛇鼠一窩。……”

女子的言辭狠毒刻薄。

于佳站在谷程晗身邊,看着谷程晗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來,他面容昳麗,這樣一笑,如同春花綻放,看得人目眩神迷,即使對面的女人也看得一愣,旋即為了掩飾是更加刻薄惡毒的咒罵,“……不過是戲子……”

于佳并不了解谷程晗的身世,書中介紹的谷程晗并沒有涉及,她知道只是她在娛樂圈的身份,已經未來可能發生的那些事。從女子的模糊言詞中,她不肯定她的推斷是否準确。

谷程晗還笑着。

于佳一步搶出去,一巴掌甩在女人臉上,不等女人反應過來,擡腳又對着女人的腿踹了一腳,喊着,“這是我還給你的,”做完了這些,拉起谷程晗就跑。

谷程晗愣了一愣,才跟着她跑起來。

于佳一邊跑一邊回頭看女人是否追上來,直到跑過了兩條街才停下來扶着膝蓋喘息,“最近太缺乏鍛煉了,這麽一點路。”她說着一邊用手捶着發酸的腿。

谷程晗站在一邊,噙着笑看她。

于佳被他看了好一會兒,現在想來,她剛才的舉動真是莽撞又沖動,但她并不後悔,取出化妝的小鏡子,看着鏡子裏的臉紅紅的有些發脹。

谷程晗拉着她進了路邊一家冷飲店,讓她坐着,和服務員要了一包冰塊,讓她按在臉上冷敷。

她捂着冰塊嘟嘟哝哝,“這點冰塊就把我打發了,少爺太小氣了,鐵公雞也該拔下來三根毛了。”

“累了你受這無妄之災。”谷程晗道。

“少爺也知道這是無妄之災。”她敲着桌子,“說好的下午茶呢?”

谷程晗看她一眼,喊了服務員點單,看着她點了滿滿一桌子。

“吃不了,打包。”她說,扯到了痛處,嘴角抽了一下,呲牙咧嘴。

谷程晗失笑。

谷程晗慢慢向她說出了他的身世,在于佳看來,有點狗血,卻并不是不能理解。家境普通的少女愛上高帥富的男人,懷上了男人的孩子,才發現那個高帥富不僅已婚,還有不止一個女人。少女傷心地離開了男人,獨自把孩子生下來撫養長大,孩子長大後,一個偶然的機會遇到了父家人,私生子争産的戲碼便開始了。

“鐘家不是沒兒子嗎?少爺一點兒也沒心動?”于佳調笑。這個社會,雖然法律上規定了一夫一妻,但在很多傳統的世家裏面,男人都是過着一妻多妾的生活,谷程晗母親這樣沒有進門的,地位等同于古代的外室,谷程晗的身份格外不高。

即使谷程晗的出身不高,但在這種根深蒂固的家庭,向來都是重男輕女,總歸是兒子不是。因為如此,鐘家正妻和那些妾生的女兒才會聯合起來,仇視谷程晗。

“啊,原本是沒有心動的,現在倒是……”他笑容譏諷自嘲。他并不向往有朝一日成為王子什麽的,但對方顯然和他的想法不在一個回路上,而且他媽媽非常希望他認祖歸宗。

于佳玩着手裏的小勺,“少爺你很苦惱嗎?”

苦惱?他看着她的表情,在她的臉上看到熟悉的戲谑。

她挖了一塊蛋糕往嘴裏送,咽下去,“今天的事,我可沒有吃虧。我從來不信奉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之類的話,我最喜歡的還是當場奉還。”她把手裏的勺子插在一塊蛋糕上,取了方便的紙巾擦手,眯了眼對着他笑,“人生苦短呢,少爺。”陽光打在她微合的眼睫上,輕輕顫動。

“你似乎,改變了?”他措着言辭。

于佳微微一愣,旋即笑起來。或許吧,自從她昨晚下了決定,她也覺得心裏暢快了很多。

那天他們在店裏坐到五點。

第二天,谷程晗的經紀人召開了記者發布會,這幾天處在風口浪尖上的谷程晗絕大部分的事情被澄清。雖然有記者懷疑季天德把所有的事情都攬在身上,是不是受了某些人的指使或者脅迫,但季天德一口咬死了,許多證據面前,追問的記者雖然抱着懷疑,卻不得不在各自的媒體為谷程晗澄清。

雖然谷程晗因此受到的影響沒有全部消除,但在他的僵屍粉擁護下,他的口碑被一點點扳了過來。況且,圈裏很多藝人為了增加曝光度,不光是負面,還是正面的新聞都往自己身上攬呢,只要不太出格就行。社會的大多數人還是十分理智的,他們進電影院的時候考慮的不是主演的是誰,而是影片導演制作陣容,從電影院出來才會讨論演員的演技。

谷程晗的事情處理完了,邊城的主演歸位。不知道幸與不幸,于佳在影視城見到了李修,他投資的那部影片也要在影視城開拍了,于佳并沒有過去看,倒是在不經意間,她見到了李修和江燕玲的相識。

沒有她的出演,充當反派角色的換了影視城的另外一名女星,并不是邊城劇組的。

女星身上的旗袍水淋淋的,任誰身上被潑了水都有怒氣,這位女星的脾氣比當初的于佳更大,動手也快,在周圍的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江燕玲被一個耳光打在了臉上,紅紅的五指印痕,對比着女星的趾高氣揚,真是鮮明的對比。

于佳看了全場,剛剛趕到的李修卻憐香惜玉的善心發作,一番争論後,女星放下一句狠話走了。

江燕玲捂着臉對李修道謝,聽到李修身邊的人說到李修投資人的身份,垂下的眼睛一亮。

李修見過了王秀婉、馬九那樣成熟美豔的女人,江燕玲這樣清秀溫婉的小家碧玉讓他眼前格外一亮,江燕玲的溫柔細語更是讓他受用。但也僅止于此,至少現在,僅止于此。

對比于佳,李修還是覺得江燕玲未免小家子氣。于佳不冷不熱的态度更讓他心裏發癢,男人有時候就是這樣犯賤,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

于佳并不知道李修是怎麽想的,也沒有把李修的想法放在心裏。只要江燕玲沒有搭上李修,那就沒什麽。

邊城的拍攝進入了一個小高.潮,這兩天的拍攝安排得十分高強度,是城破的那一段,将軍夫人抱着幼子随着難民奔跑,一邊還有指揮軍民借助城內的建築狙擊敵軍。于佳跑了十一次,身子像是脫了架。

謝三山并不滿意,但這樣高強度的作業,對于佳來說卻是過于苛責,拍攝過程出錯的,于佳一次也沒有,都是其他演員的配合,以及拍攝角度的問題。他不得不叫了收工,準備明天再拍,這是第一次把工作拖到明天。

這會兒,時間已經很晚了,于佳覺得全身酸軟地根本無法抓方向盤,獨自開車回去簡直是笑話。她拉了小康,“小康我們在這裏找個地方住吧,今天不回市裏了。”她軟得像是一只無骨蟲,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小康身上。

小康把她的胳膊放在肩膀上,一手抱住她的腰撐着她,“小佳姐是累壞了。住宿費,可是要小佳姐出的。”她笑着,爽朗明媚。

邊城劇組就是住在影視城內,于佳在同一家旅館定了房間,被小康攙扶了一步一步挪回去。

江化妝師看着她,說着風涼話,“年紀輕輕的,身體就這樣虛。”

于佳對他翻了一個白眼,“你跑上十一圈試試?站着說話不腰疼。”

江化妝師似乎并沒有聽到她的反駁,“回到旅館,劇組有宵夜,小佳要不要過來?”

“不要。”于佳說,“我現在最想的是休息,我想睡覺。”她把腦袋放在小康肩膀上,咕咕哝哝。

她的舉止惹來劇組其他人善意的哄笑,她這樣虛弱的小女兒姿态确實少見,衆人都覺得新奇。今天沒有谷程晗的戲份,韓冰并沒有和劇組一起,拍攝完畢就離開了,留在劇組的多是配角演員和劇組其他人員,大家笑鬧無忌,住在一起這些天也慣了,今天多了于佳這樣一個生客,自然要笑鬧幾句。

嘴上說了不去,于佳到底還是和大家圍坐了吃了宵夜,才回房間休息。

她要了套間,小康不反對和人住在一起,旅館只剩下這一間,于佳也沒有矯情。

小康握着頭發從浴室出來,于佳已經躺在大床上睡着了,被子蓋到胸口,露出旅館提供的白色睡衣,睡衣領口下白皙的肌膚,在晦暗的燈光中有一種暧昧。

小康可以放輕了聲音,躺在床上的時候還是驚醒了于佳,于佳睜眼看是她,又合上了眼。小康調皮對着于佳吐了吐舌頭,鑽進被子裏,調暗了床頭燈,合上了眼。

于佳極度疲憊,睡得快。乍然換了地方,小康躺在床上,一時沒有睡意,知道于佳睡覺輕,不敢翻身,怕驚醒了她,讓她休息不好。保持一個固定姿勢睡覺的結果,第二天起來發現她落枕了。

一上午,小康都不自覺地捏着脖子,城破的那一節終于過了,于佳松了一大口氣,坐在休息的椅子上,抓了礦泉水就往嘴裏灌,取了餐巾紙往臉上擦,畫了妝她也顧不得了。她終于知道背後叫謝三山“謝閻王”的原因了。

天氣一天一天地熱起來,于佳身上穿了層層繁複的服裝,還在陽光下跑了十幾公裏,為了拍攝效果,還弄了滿頭滿臉塵土,身上黏噠噠的,很是不舒服。

小康端來了清水讓她洗臉,拿了扇子在旁邊給她打扇。

江化妝師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有小康這樣機靈勤快的助理,小佳你修了十世的福氣。”

于佳也覺得小康慰貼,聽着這話,聲音裏帶着十二分的炫耀,“羨慕我吧,羨慕我吧。”

聽在江化妝師耳中,這語氣真欠扁。想着,江化妝師把手裏的扇子在她頭上敲了一下。

于佳怒目,“我知道江哥你羨慕嫉妒恨,但君子動口不動手,懂不懂,懂不懂?”

江化妝師不理她,轉身指導在其他演員臉上實習的何婉盈,“這裏顏色再深一點,顯得鼻梁挺拔。”

“哦。”何婉盈應着。她是個十分專心的女孩,用江化妝師的話說,她的專注力驚人,當她專注到一件事的時候,就會忽略周圍所有的人物,聲音。何婉盈并沒有聽到于佳和江化妝師的鬥嘴,聽江化妝師說了,按照他的指點給演員上妝,

這天的工作結束的時候,何婉盈邀請于佳,“小佳姐姐,下個月是我的生日,小佳姐姐可以來參加我的生日宴會嗎?”她的表情帶着一絲羞澀,還有期盼。

于佳對她的印象一點點改觀,爽快地答應了她的邀請。

何婉盈十分高興,“明天我把邀請函拿來給小佳姐姐。”

“那麽,明天見了。”

“明天見,小佳姐姐。”何婉盈坐進何家來接她的車子裏,從車窗伸出手來,對着于佳揮了揮。

于佳走到自己的車子旁邊,剛要用鑰匙解鎖,發現車裏已經有人了。

“小佳寶貝。”

“阿德!”于佳十分高興,雖然她搬去了大宅,和阿德的距離更近,但這些天一直都沒有見到他,聽說他忙着不久前競标的那塊地皮的事,忙得腳打後腦勺。“你不忙了?”

阿德對她訴苦,“有那家的纨绔像我這樣悲摧的?大哥二哥一不順心就抓我壯丁,我又不是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我聽鄭伯說你和于大哥搬到大宅那邊住了,倒是住得近了,早知道你搬過去,昨天的宴會就邀請你當女伴了。”

阿德和她說着最近的事,想到哪兒就說到哪兒,随興所至。

“昨天的宴會遇到一個奇葩。”阿德的表情十分八卦。

于佳應了一聲,把車子從停車位開出來,上了路,才問了一句,“如何奇葩?”

阿德就等她問這句,談性大發,把某個奇葩的事跡加入他的推測添油加醋地講了一遍。

聽到半途,于佳也覺得那人無比奇葩。帶了三個女伴參加宴會,不奇葩,但帶了三個女伴參加女友家舉辦的宴會,就有點奇葩了,不僅這人奇葩,舉辦宴會的女友也奇葩,竟然十分自豪是奇葩的女友,并且願意和另外的女人分享某個奇葩的愛情。

阿德幸災樂禍,“經過昨天,王家成了笑話,都是因為一個女兒。”他看着于佳,“女人是禍水,聖人這句話沒有說錯。”

“哪位聖人說的?”

阿德摸着下巴,故作思考了半天,“當然是某個姓趙的聖人。”

于佳笑出聲來。

“小佳,和我去白雲湖一趟。”

“嗯?”

說完了,阿德抱着腦袋哀嚎,“我怎麽被虐出快.感來了不成?”

白雲湖 ,就是趙家在不久前競标成功的那塊地皮,現在還沒有拆遷。

“拆遷工作不順利?”

“相對來說還好。”阿德擡起頭,“絕大多數居民都沒有問題,也簽了拆遷協議,只是難免有些人想渾水摸魚撈便宜。白雲湖的拆遷重建是政府的面子工程,出了事,不管大事小事,對我家的聲譽多少會有影響,大哥讓我寸步不離盯死了拆遷工作。那裏雖然有些亂,但地理位置,還是環境,都很好。”

“我當然知道。”于佳不僅知道,還知道不出五年,那裏會成為南市另一個繁華中心區,地皮寸土寸金。

“建造項目已經定下來了?”

“嗯,準備建一座園林式公寓,囊括娛樂健身會館,酒吧展廳等建築,采取酒店式管理模式。”

白雲湖是一個城中村,村中都是密集的兩層小樓,多是自建的,并不規整,很多人家都在在樓層的甬道搭起了棚子,有鐵皮的,簡易木板房的,十分簡陋,或自家用,或出租了給外來人員做店鋪,看這裏留下的痕跡,就能想象這些簡陋的店鋪曾經是如何火爆。

白雲湖的拆遷補貼的是南市靠近北郊的主宅小區的樓房,簽了拆遷合同的住戶已經開始搬家,這裏的貿易大部分已經停了,在中心的貿易商場,雖然有人打掃了,還是能看到地上的塑料袋,紙殼子等各種垃圾。

今天的拍攝工作收工早,這個時候剛過五點,太陽挂在西天上,還沒有落下去。

阿德這些時間在這裏和居民也混熟了,有人看到他會友善地打招呼。他在一戶居民門口停了下來,這是一戶十分逼仄的住房,四十平方的面積,歪歪斜斜地壘起了兩層樓房,門前還用木板搭建了一個小房子裏,在上面掏了一個窗戶,挂在房頂上的燈搖搖晃晃的,屋裏十分昏暗。

和阿德說話的是一個滿臉風霜皺紋胖胖的女人,阿德叫她姚娘。兩人說話的時候,樓房裏傳來咳嗽聲,姚娘急急忙忙地走進屋裏,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來。

“那邊的小區給你們分到了一戶一百二十多平的房子,什麽時候搬家,知會我一聲,我來幫忙,不用找搬家公司。”

姚娘滿臉微笑,“德哥兒心腸好,那邊的房子,小妮去看過了,都收拾好了,搬過去就能住。”

兩人正說着話,一個女孩背着書包從巷子另一頭的土路上走過來,紮着一條馬尾辮,模樣十分清純。

“小妮放學了。”姚娘招呼着女孩。

女孩的目光在于佳身上流連了一圈,對着阿德叫“趙先生”。于佳以為這女孩是姚娘的女兒,卻聽女孩叫姚娘“嬸娘”。

離開了這戶人家,阿德帶着她往裏走,在一條巷子裏看到一群無所事事的小混混正在高聲叫罵争執什麽,看到阿德,一哄而散,只有三個人留下來,對着阿德點頭哈腰,滿臉堆笑。

“你們也別每天都游手好閑,鬥雞走狗的。”

“趙哥吩咐的事,我們都沒敢耽誤。”

“嗯,今天有什麽事?”

“大事倒是沒有,小事那幾天沒有幾樁,都是這家的婆娘和那家的嗆嗆,東家的雞少了一只,西家的菜少了一棵……”

“賈六今天沒有鬧?”阿德直接問。

三人一下子被問住了,過了一會兒,才有一人回話,“賈六哪天不鬧幾次?趙哥放心,有我們兄弟看着,賈六鬧不出大事。”

“出了大事就晚了。”阿德說,“你們帶我去看看,賈六現在在什麽地方?”

“阿豹下午看見他和二狗子在一起,往南邊的呂勝家裏去了。”

阿德在呂勝家沒有找到賈六,就連呂勝也不在家,聽呂勝媳婦說,賈六,二狗子和呂勝半個小時前一起出門了,不知道去了哪裏。

“去找!”阿德說。

于佳恍惚記得前世白雲湖的拆遷中也出了事,隐隐約約記得出了人命,李修仗着黑道的勢力才抹平了那件事,但具體當時發生了什麽事了,會不會和這個賈六有關?阿德的臉色不好看,讓她的心也吊了起來。她拼命回憶前世和書中的記述,發現無法想起更多。

一個小時後,回報說找到了在白雲湖邊的一條淺塘裏找到了賈六。

阿德和于佳見到賈六的時候,賈六頭上破了一個洞,裹着紗布,身上裹了三層棉被,還在渾身哆嗦。

他看到阿德,就像看到了救星,從床上向阿德撲來,帶着被子掉在了地上,他抱着阿德的腿,“趙先生,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救救我,我明天就在合同上簽字,馬上從這裏搬出去。”他說着,滿臉恐懼。

“你別慌,二狗子和呂勝呢?”

賈六的臉色一下子白得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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