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青雲令

聽見這話, 庭煙的步子更快了, 生怕被這人抓住,逼她騎在狗身上,那可真是丢人丢到大街上了。

回頭瞧瞧,那條獒犬似乎能聽懂人話,竟賴在地上不肯動了,好麽,可憐的狗兒竟被魏春山拽着鐵鏈, 強行拖着走,在雪地裏劃拉出好一條深溝。

“別走那麽快啊。”

魏春山含含糊糊地喊叫,促狹道:“你個鑽地蘑菇, 腿挺短,跑得倒蠻快。”

“你才是蘑菇, 你全家都是蘑菇。”

庭煙大怒,擰身沖過去,對着魏春山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嚯, 這人還真跟他名字一樣,像一座小山, 身上硬梆梆的, 倒打得她拳頭生疼。

“沒吃飽啊。”

魏春山低頭看着女孩, 鄙夷一笑:“再用點力。”

這可是你說的……

庭煙冷笑,捏起拳頭,從上到下打量這男人,目光落在他的裆部, 一拳打了上去。

“嗷”

魏春山吃痛,登時捂着裆彎下腰,撲通一聲跪倒在雪地裏。神情相當凄楚,手顫顫巍巍地伸進褲子裏,摸了一通,哭喪着臉,對着面前站着的庭煙幹嚎:

“蛋碎了!碎了!黃子流了一裆,你賠我!”

“啊。”

庭煙害怕了,連忙跑過去,急得直跺腳:“我,我不是有意的,這可怎麽辦,聽,聽說,這個對男的特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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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

魏春山忽然壞笑,将女孩攬在自己懷裏,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無比驕傲到:“沒事,碎了一個,咱還有一個,待會兒給你炒盤韭菜雞蛋。”

“你太讨厭了。”

庭煙羞得臉通紅,極力掙紮開。

真是沒想到,初次見面時,他是那麽不茍言笑,一直黑着張臉,還以為他是個極嚴肅狠厲的人。誰料幾口黃湯下肚,完全成了另一個人。

不過,倒也是個有趣兒的人。

正在此時,庭煙瞧見從小巷子深處走來個穿着灰袍的年輕道士,模樣蠻清俊的,左手拿着拂塵,右手牽着匹高頭大馬,正是那孤雲寄的手下人。

“快起來,牛鼻子道士又來了。”

庭煙心裏急,趕忙去推魏春山,誰料這男人好似又迷瞪住了,抱着她的腿,頭埋在她的腰間,打着瞌睡。

“魏叔!”

庭煙急得去拉這男人的耳朵,她可是親眼瞧見這幫道士的做派,神秘又狠辣,不聲不響就殺了人。尤其是那個孤雲寄,看上去是個再溫柔不過的男人,竟面不改色地吃人心肝。

“你快起來呀!”

此時,那條獒犬仿佛感覺到了新主人的懼怕,迅速站了起來,抖掉身上的雪,護在庭煙身前,呲牙咧嘴地沖小道士狂吠。獒犬兇猛,它這一叫喚,使得整個煙花小巷的狗都開始汪汪亂叫。

“小姐莫怕。”

那年輕道士笑着甩了下拂塵,恭恭敬敬地給庭煙彎腰作揖,他輕拍了拍馬,柔聲道:“小道奉了教主的令,過來給小姐和将軍送馬。将軍喝醉了,教主恐小姐擺弄不了他,故而叫小道來護送你們一程。”

“他有這麽好心?”

庭煙瞪着年輕道士,下意識環抱住魏春山,輕移蓮步,擋在他身前,不叫這牛鼻子有機可乘害了他。

“不用了,多謝你們。”

庭煙撇過頭,不看那道士,淡漠道:“你們教主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想來不會使下作手段,乘人之危吧。有種的,就等我魏叔酒醒了,再和他鬥上一鬥。”

“哈哈哈。”

年輕道士朗聲大笑,往前走了兩步,瞧見獒犬張牙舞爪地要咬人,便止了腳步,他再次作揖,從懷裏掏出塊青銅令牌,雙手奉上,左右看了圈,低聲道:

“這塊青雲令是教主貼身之物,他讓小道交到您的手上,咱們太清教雖不濟,可在梁燕兩國還算有點名頭,日後小姐若是遇上什麽腌臜人,只管将令牌拿出來,任誰也要掂量自己幾斤幾兩,數數自己長了幾個腦袋,敢不敢得罪太清教。有了此令牌,黑白兩道都要給小姐面子,任你差遣。”

“我不要。”

庭煙撇過頭,心突突直跳:“只不過萍水相逢,他幹嘛要對我這麽好?肯定是要圖謀我什麽。”

“不敢。”

年輕道士莞爾淺笑,揮了下拂塵,問:“小道冒昧問一句,小姐喜歡大将軍的理由是什麽?”

“啊。”

庭煙愣住,一時答不上來。

“這便是了。”

年輕道士将青雲令擲在庭煙懷裏,笑道:“敝教教主說了,他和小姐一見如故,投緣得很,本想收你作關門弟子,怎料事與願違。他對你好,也沒什麽理由,就是喜歡你這小童兒,希望你一生順遂幸福。”

說罷這話,年輕道士直接走過來,也不顧獒犬的撕咬,幫着将醉酒的魏春山扶上馬,随後,他又趴倒在地,讓庭煙踩着他的背上馬,等安頓好了,道士抱拳,連退數步,笑道:

“如今王城正亂,小姐騎着馬一直往前走,到盡頭左轉,那兒有家客店,小道已經将住房吃食等事都安排妥當,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等等。”庭煙喊住要走的道士。

“小姐還有事?”

庭煙從懷裏掏出那塊青雲令,指尖輕撫着令牌上的雲紋。正面是雲霧缭繞的仙山,背面用大篆刻寫‘孤雲寄’三字。

想想吧,其實孤雲寄并沒有把她怎樣,從那忘恩負義的屋主家裏把她劫出來後,還給她蓋了厚被子;鮑三姑擰了下她的屁股,他就把那娼婦的胳膊卸了;屋主說偷偷看到了她的身子,他就挖了那賊人的眼睛。

好像,欺負她的人,都被他料理幹淨了。

“嗯……”

庭煙輕咬着唇,小聲問:“道長喝了那麽多酒,沒事吧。”

“吐了幾口血,無礙。”

年輕道士朗聲大笑,擰身離去,消失漫漫夜雪裏。

庭煙看着年輕道士的背影,癡住。

如此凜冽寒冬,風卷起雪花,直往人衣袖脖子裏鑽,可心裏竟是暖的。

本以為世人皆薄情,不過利來利往罷了,姓衛的是她至親骨肉,卻将她囚禁,殺了她父母兄弟;班烨是她的大伴,多年情分,一朝也能将她仍在地窖,毀她清白。

而孤雲寄和她萍水相逢,卻能為她喝酒到吐血,贈她青雲令;

魏叔和她初見,亦能保她護她,為她喝到不省人事。

好像,她也有人關心呢。

庭煙哽咽,笑着将眼淚擦去。

她此時和魏叔一前一後騎在馬上,魏叔已然爛醉如泥,昏睡過去,整個人趴在她身上,兩臂緊緊摟住她的腰,頭擱在她肩頭,鼻子噴出來的氣打在她耳邊,弄得人癢癢的。

而那頭獒犬的鐵鏈拴在馬缰繩上,乖巧地随着馬兒走。

“遠鶴無前侶,孤雲寄太虛。

狂來輕世界,醉裏得真知……”

庭煙低聲念着這兩句詩,想着那個面相長得和媽媽好像的孤雲寄。忽然,趴在她身上的男人動了下,似乎是醒了。

“咱們這是去哪兒?”

魏春山咳嗽了兩聲,仍癱軟着,但似乎清醒了些:“怎麽騎在了馬上了?”

“魏叔。”

庭煙低頭,莞爾一笑:“我也想喝酒。”

“胡鬧。”

魏春山打了個酒嗝,閉着眼,懶懶道:“女孩子家家,喝什麽酒,若真想喝……”

“怎樣?”庭煙忙問,激動道:“你會帶我,”

她話還沒說完,唇就被這男人吻住。

她渾身酥酥麻麻的,心跳的很快,竟動不了,也不知怎麽去迎合。只能由着他輕咬着她的唇,舌尖劃過她的牙齒,輕撬開,仿佛要吸幹她口裏的氣。

原來酒是這種味道,有點辣,但品着品着,卻也有絲絲甘甜。

良久,魏叔終于放開她,解開袍子,從後面将她整個人裹住,頭枕在她的肩膀上,打了個哈切,困道:

“這個夢真好,別醒,繼續睡。”

……

在巷子口,此時正停着輛不起眼的馬車。

車跟前站着個身量高大,穿着玄色大氅的俊美男人,正是班烨。

他大約是在雪天裏站了很久吧,頭上落了好些雪,男人看着馬背上的那對璧人,眸中之色甚是複雜,有心痛,有憤怒,也有嫉妒。

這麽多年,她雖依戀他,可卻從沒有過這種嬌羞的女兒态。

是啊,她明明白白地說過:班烨,我覺得你很惡心。

班烨凄然一笑,心裏空落落的,還有點疼。

還記得當時在胡媚娘的小院二樓,他欺負她,貪戀着她身上的女兒香,吻着她,一遍遍吃掉她,那的般快活滿足。

他志得意滿,說了魏春山的許多笑話,沒成想如今竟一語成谶,兩個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居然走到了一起。

難道煙煙,真要從他手心裏飛走?

不可能,這世上除了他,不可能有哪個男人真心對她。

他無親無故,無兒無女,只有煙煙,只有她了。

她就算死,那也得死在他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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