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渌華池·大道天工

“怪我、怪我,”煮茶的男人一邊說着,使勁在盆裏擦盤子,“是我沒聽老爺子的話,把客棧開在這種地方,北邊有望舒客棧,南邊就是璃月港,我一個小小的客棧就在中間,高不成低不就的……”

他扶了一下手上的毛巾,“莫非我真的只能回家繼承那三座玉石礦了嗎?”

我猛地咳嗽起來。

鐘離倒對這些沒有什麽感覺,拍拍我的背,端着涼水放在我面前,問道:“什麽樣的礦?”

這裏是離渌華池最近的茶攤。老板姓朱,就那個等着水煮開,正在邊上擦盤子的就是。

朱老板撓撓頭,把手底下的盤子拿起來,推到鐘離面前。

“這就是了,”他又補充道,“也可能是石珀吧,我小時候也經常看見石珀被他們挖出來。”

聽了這話,鐘離失笑:“純淨的岩元素凝聚起來,形成的礦物正是石珀,石珀并不是主要的礦石,它是一種伴生品。”

博學多才的客卿擡起手,将這玉碟翻來翻去看了看,才說道:“玉倒是好玉,想來那玉石礦是很不錯的。”

“玉倒是好玉……我怎麽聽這話怪怪的……”朱老板表情微妙。

鐘離笑着搖頭,把那玉碟翻回正面,指着碟中紋刻的山川秀水,問:“這山、這水,好看麽?”

我緩過氣,垂頭去看,玉碟上有紋路,藏着的呢,不細看還無法看清。看完了之後,腦海裏就勾勒出一高山流水景色。

我支吾道:“還……還行吧。”

畢竟這等高雅之事,我一竅不通。

朱老板将煮好的滾燙白水連壺一起提來,盛夏天裏,這熱氣騰騰的滋味可讓人不好受。偏偏鐘離就好這一口熱茶,死活都要喝口茶再往下走,反正就跟你說:旅途不必匆忙才是。

渌華池,可就在面前了啊……

從這裏看過去,遙遙一眼,就能看見滔天碧色深的淺的接踵而來,隔這麽遠,還是美景。

鐘離開始泡茶,打開茶葉罐的時候,臉上笑容高了兩個像素點,想必對朱老板掏出來的茶葉很滿意。

他又問:“你覺得渌華池美嗎?”

“啊?”我愣了一下,“好看啊。”我又指了指遠處那翠色相漸的地方。

“玉是好玉,可是這雕刻就不算好了。”鐘離将泡過一遍的茶水猛然潑進碟裏,茶水顏色深,頂着玉紋流淌,描繪出一方天地。

客卿大人看向朱老板:“這碟應當是成套的吧,且拿出來,一并看看。”

往常的時候,這玉碟也不會拿來用,今日也只是拿出來擦一擦。玉的價值又高,更不會有客人如此唐突地潑滾燙茶水上去。鐘離的操作有些駭到他,可他又好奇,當下便走進屋裏翻箱倒櫃找配套的東西。

人是走進去了,可嘴巴沒有停,朱老板碎碎念道:“哎這畫,當時有個老頭倒在我客棧面前了,我呢,我又這麽善良,自然是醫治了一番。他醒來之後,沒有外物抵債,只能幫我雕刻一套碗碟。我覺得好看,又不算什麽大事,又是救人,于是算作他抵債了。我還覺得這是一位大師呢!”

“若是見山是山,見水是水,自然是如此。”鐘離将這玉碟推過來,一直到我的眼底下。

他的一根手指壓在碟上,“線條剛硬,內含銳氣,更有金鳴之聲,”他的笑容沒有改變,“我若是在刃背上看見這雕刻,我定然會誇贊這是大家之作。”

“你是說,這個人,其實不是畫山水的?他是做兵器的?”

鐘離點頭稱是。

這時,朱老板将餘下三個碟一并放到桌上,學着鐘離那樣倒了茶水進去。

他倒着水,絮絮說着:“原來還有一個碗的,結果我沒找到,好在那碗沒什麽圖案,應該沒事。哎……我的碗,太久沒用了,總不會長腿跑了吧。”

鐘離擡手,将這幾個玉碟排好位置。

我還沒看懂,朱老板卻大聲說:“這是渌華池啊!”

他指着這線條,一根手指栽進盤裏,又被熱水燙起來,呼呼吹手指,叫嚷着:“圖案拼起來是渌華池啊……你看這是那個最翠的池子,這是那個有樹的池子,哎、哎,這個我知道,這個是長有蓮藕的池子,我去年才掰過呢……”

我連忙起身,跑到鐘離的身後看。

對岸就是渌華池,我們的桌上卻也有“渌華池”。

茶水清透,玉碟裏的圖案愈發明顯,熱意滲玉裏了。

我垂頭凝視,盤中一棵玉紋的樹枝桠斜斜長着,點了幾個點,算是落葉飄零。

鐘離坐着,我在他身後站着,更看清他眼尾的赤紅之色,紅得像是楓葉一樣。他用手撐住盤子,微微偏頭把茶水倒在桌邊草地上。

我見玉樹的葉随水波動,宛如秋葉随風而去,而其中一片在水面上,是客卿的眼尾映着赤葉,眨眼閉眼,就是一場春秋。

盤中的水倒盡,鏡花水月般的美景也将将消散去。

鐘離指着山川一角,示意我看去,我盯着那玉紋秀水些許時間,才看出二字:昆吾。

“麻煩再燒一壺茶了。”鐘離說道。

朱老板看見了自家玉碟中隐藏的美景,喜不自禁,連連說:“我真沒想到那個老……那個大師有這樣的手藝!”

我坐回原來的位置,再眺望那邊的渌華池,碧水蕩漾。

“也許那只碗真的長腿跑了。”鐘離忽地說出這句話。

我面帶疑色。

“配套的碗碟,都有圖案了,除了它,它自然不愉悅,便長腿跑掉了,”客卿又在說笑,“它要去找到雕刻花紋的人,要對方給自己補上圖案吧。”

鐘離等待茶水煮開,第二次。

他一直都不介意等待。我常想,在璃月這方屬于“岩”的土地上,鐘離這個人也有岩一樣的特質,至少在等候這方面,他不比任何人差勁。

“在璃月,曾經有一個少年,他潛心研讀經籍,意在往渡須彌,修行至大之智慧……”

書生四處游學,偶然獲得一枚日晷,他甚為歡喜,時常把玩。

書生感嘆世間竟然有如此無瑕之物,便決定別高師,改而以匠為業,挑戰這天工之器的主人。

提及這裏,鐘離突然笑了一聲:“哪有什麽無瑕,只是他的時歲太過短暫,短暫到無法改變岩的歲月罷了。”

“以圭璋之璧塑成的日晷,将永遠沉默地追随日光與時間,在它徹底磨損之前……”

“日晷不會說話,它不會開口說什麽你做不到,這可是天工大道,可是書生已經立志,他有匠心,日複一日鑽研此道。”

某日,書生,或者說年輕的匠人,于渌華池見一陌生男子。

男子筆直站在岸邊,看碧水翻湧,他的影子落在地上,與日晷的影重合。

年輕的匠人說:我名昆吾,誓死以證天工大道。

男子問:這條路太過長遠,人類是無法企及的,即便如此,也要走下去嗎?

昆吾答:如此日日月月——即使悠古永固的群岩,也會在漫長的時光中崩解,化為砂礫塵埃——而人類手中的日晷卻毫無瑕疵,時間在它上面永不錯誤一般。

“是因為人類世世代代,都在創造新的日晷,一生又一生,一代又一代,他走不完這條路,自然會有另外一個人接替他的路,直到這天工大道走到盡頭,走到不能走為止。”

都不用我問,鐘離繼續說:“後來昆吾拜那個男子為師,男子教他天工之道。”

“男子說,契約是需要雙方的東西,我教你天工之道,你就要為我做一件事。”

可鐘離沒有說那是什麽事,也許他也不知道這傳說的末尾是啥。

朱老板嘆惋道:“這傳說我還是第一次聽,不過昆吾我是有印象的,我記得他好像有一把劍,沒有劍鞘,叫什麽來着……”

“好像叫……匣裏龍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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