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阮漠寒剛在鍵盤上打出兩個字, 手機又響。

還是簡爍。

阮漠寒明白,此時擺脫糾纏最有效率的辦法,就是接電話。

她接起來:“喂。”

沒有人說話。

是撥錯了?會連續撥錯兩次?阮漠寒留神凝聽。

有呼吸聲。

有尋常人聽不到的呼吸聲, 從手機聽筒裏傳來。

接着隐隐約約,傳來話劇演員誦讀臺詞的聲音:“愛情也像海一樣深沉,我給人的越多,自己就越富, 因為這兩者都是沒有窮盡的。(備注1)”

再接着, 舞臺上恢複靜谧, 像是演員在靜默的表演。

阮漠寒順手在電腦上一查, 今晚這一場《羅密歐與朱麗葉》, 是有很多默場的先鋒話劇。

舞臺上靜了,手機裏就傳來另一種響動。

縱使阮漠寒這麽敏感的耳朵,也要凝神聆聽, 才能聽見。

是皮膚與皮膚摩擦的聲音。

一個氣聲響起:“鐘姐姐, 其實我很想……握一握你的手。”

“很純潔的……就像羅密歐與朱麗葉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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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簡爍,握住了鐘韻麗的手。

鐘韻麗應該沒有拒絕, 因為手機聽筒裏, 傳來一陣皮膚摩擦的聲音。

先是手心摩挲過手背。

然後,一陣疊音,像是五指交疊。

阮漠寒想,簡爍應該是把鐘韻麗的手,拉到了她的腿上放着,偷偷給阮漠寒撥通的電話, 也許是夾在她的兩腿之間。

話筒無限靠近兩人糾纏的手,才能讓阮漠寒聽到皮膚摩擦的聲音。

即便這樣,阮漠寒也聽不十分清楚。

阮漠寒望了一眼阮清音的房間。

阮清音躲在裏面看繪本, 十分安靜。

阮漠寒想了一下,起身,走到客廳頂燈的開關旁,關燈。

簡爍今天在停車場的一句話,回蕩在她耳邊:“今晚我就會讓你明白,我為什麽帶鐘韻麗去看話劇。”

阮漠寒倚靠牆壁,眼見客廳陷入一片黑暗,除了阮清音房間淡淡的燈光,就只有一地月光傾瀉進來。

好吧,阮漠寒心想:既然簡爍要玩這個游戲,那她不妨配合簡爍。

黑暗之中,阮漠寒耳朵的敏感程度,被無限放大,她用心聆聽——

簡爍用指尖在鐘韻麗的掌心,來回劃圈。

簡爍用自己的手掌,來回摩挲鐘韻麗的手背,十分癡纏。

簡爍扣住鐘韻麗的五指,手指又順着她的指縫,緩緩滑下去……

黑暗中這些細碎的響動,聽在阮漠寒的耳朵裏,極致暧昧。

阮漠寒望着眼前的一地月光,好像和簡爍、鐘韻麗,三人一起置身黑暗劇場中,只有舞臺上瀉下微弱的光。

阮漠寒忽然發覺:不對,即便簡爍把手機放的再近,即便她的耳朵再敏感,她也不可能聽到如此細節的聲音。

應該是簡爍提前準備了什麽特殊的收音設備。

為了讓阮漠寒這重要且唯一的觀衆“聽”一出好戲,竟然如此處心積慮。

阮漠寒覺得自己是應該好好配合。

她偏頭,把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

簡爍摩挲鐘韻麗手的聲音,進一步放大,鼓噪着阮漠寒的耳膜。

一片黑暗之中,阮漠寒擡起自己的右手。

在一片黑暗中,模仿着簡爍所有的動作,撫上自己的左手。

指尖在掌心,來回劃圈。

手掌摩挲手背,十分癡纏。

扣住五指,手指順着指縫,緩緩滑落……

做完這一切,她面容平靜,挂斷電話。

忽然,阮清音的房門打開:“媽媽,你為什麽關燈?”

阮漠寒順手把燈打開,客廳裏恢複光明:“我剛才在做一個試驗。”

阮清音問:“還是跟你那項可以收錢的醫學研究有關?”

“對。”阮漠寒點頭。

她心情很好,主動告訴阮清音:“跟我合作醫學研究的那人,發起了一次較量。”

阮清音:“你贏了?”

阮漠寒點點頭。

阮清音誇獎她:“我就知道你會贏,畢竟你是我媽媽。”

阮漠寒抿抿嘴角:“謝謝。”

“我準備睡覺了。”阮漠寒關上房門。

阮漠寒回到電腦前,幾乎不用切換狀态,就順利投入工作之中。

剛剛一場較量,她贏的徹底。

即便簡爍這樣對待鐘韻麗,以此撩撥自己,阮漠寒發現,自己一絲心癢或心亂的感覺,都沒有。

她還是那個不會動心的人。

簡爍?還差得遠着呢。

******

周二下午六點,阮漠寒不出所料,在地下停車場見到了簡爍。

簡爍懶洋洋笑着:“厲害嗎?我上了一壘。”

阮漠寒冷冷問她:“按你這樣的進度,打算追到什麽時候?”

“恐怕等到徐董事的妻子兒子淨身出戶、流落街頭,你還沒來得及替天行道。”

“慌什麽?”簡爍笑:“我還有後招。”

阮漠寒瞥一眼簡爍手裏的書:“就憑這本?”

簡爍手裏捏着一本王小波的《愛你就像愛生命》,應該是今天送給鐘韻麗的禮物。

簡爍不屑的揮揮那書:“這只是表面功夫。”

她亮出手機,展示通訊錄裏的一個號碼,姓名備注,竟然是“武器”二字。

阮漠寒馬上反應過來:“徐董事妻子手機號?”

簡爍狡黠笑着點頭。

“讓她帶着兒子,來親眼目睹徐董事金屋藏嬌,她肯定要發瘋,大鬧一場。”

簡爍眼底閃着興奮的光:“哇,想想都精彩!你說她會不會拿刀?還是一把火燒了那金屋?”

“我再趁這時,對鐘韻麗英雄救美,你說,她還能不對我動心?”

“不可以。”阮漠寒忽然說。

“為什麽?”簡說瞟她一眼:“徐董事這老頭太不厚道,他出軌的事,他老婆本來就應該知道。”

“這也是我替天行道的一部分。”

“知道與親眼目睹,是兩回事。”阮漠寒說:“只是知道,他妻子還有維持理智的可能,與徐董事坐下來談離婚,拿回屬于她的那部分。”

“要是真的親眼目睹後發起瘋來,傷人傷己,還有……孩子。”

簡爍一臉玩味的看着她:“我怎麽覺得,你感悟很深的樣子?”

“難道……是你自己的親身經歷?”

“可我覺得你不像結過婚的樣子,甚至都不像談過戀愛。那麽……是你父母的故事?”

簡爍有時候,機靈得如同鬼魅,像是掌握了讀心之術。

簡爍剛才無心的一句話,這時又回蕩在阮漠寒耳邊:“你說她會不會拿刀?還是一把火燒了那金屋?”

于是,明明在一片幽暗的地下室,阮漠寒眼前卻無端端冒出一片紅光。

那是火。大火。灼灼烈火。

燒在她的記憶中,帶着摧枯拉朽之勢灼灼燃燒,像是要埋葬一切。

一個年輕女人憤恨的聲音響起:“人都是不可信的!”

“他對那女人有多好,我親眼看到了!就像他年輕時對我那樣!”

“那樣摸她的臉,摸她的頭發……”

“小夏,你要教會妹妹,跟我一樣恨他!”

女人嘶啞而憤恨的聲音,被大火吞沒,只餘混凝鋼筋被燒毀的噼啪聲。

面對簡爍的逼問,阮漠寒一臉平靜:“你猜錯了。”

她右手藏在背後,掐住自己的指尖,不讓簡爍看到。

表面神色如常:“不是我的經歷,也不是我父母的經歷。”

“只是我有女兒,所以覺得徐董妻子為了兒子,該理智的拿回該拿的那份。”

簡爍眯眯眼睛:“是嗎?”

“可要是……我就想讓她親眼看到呢?那才有趣。”

她右手高高舉起,五指忽而張開,嘴裏模仿火舌迸發的聲音:“嘩!”

又叽叽叽的笑起來。

眉眼上挑,像傾倒衆生的妖孽,又像天真無邪的惡童,善玩最殘忍的游戲。

阮漠寒突然回想起阮清音的那句警醒:“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你到家的時間,有時會稍晚幾分鐘。”

“你是最守時的一個人,以前你下班回家的時間,都是分秒不差的。”

阮漠寒不再理會簡爍,拉開車門上車。

簡爍跟過來,揚揚手指比成的假□□,槍口對準阮漠寒。

阮漠寒并不理會,簡爍笑嘻嘻,又調轉“槍口”,對準自己的太陽穴。

她紅唇微啓,無聲的發出一個字:“砰!”

阮漠寒徑直開車離去。

******

周三,阮漠寒不打算開自己的車,免去在地下停車場見到簡爍的麻煩。

她提前跟阮清音打好招呼:“晚飯提前給你準備好了,我要推遲兩小時回家。”

她打車去了一個地方。

下車,走近一棟疊拼別墅,按響門鈴。

一個中年女人來開門,頭發淩亂,面容疲憊,只能依稀看到年輕時清麗的痕跡。

女人看一眼阮漠寒,好像有預感:“你來找我,跟我老公有關?”

阮漠寒禮貌的問:“請問貴姓?”

女人:“叫我徐太太。”

阮漠寒堅持:“請問貴姓?”

女人嘆一口氣:“我姓章。”

“章女士,請問你兒子呢?”

“他在二樓。”

阮漠寒這才放心開口:“徐董事的公司生活,可能比你想象的豐富多彩。”她不想孩子聽到這一切。

章女士一愣,嘆出一口氣:“其實我不意外。”

“他常常加班,手機又時時關機。”

阮漠寒見消息已送達,點頭告辭:“我先走了。”

章女士叫住她:“為什麽特意來告訴我?”

“是不是小三是你朋友,你希望我離婚,特地來把這事捅穿?”

“恰恰相反,我與那人毫無交情。”阮漠寒淡淡道:“離不離婚,一切全看你自己的選擇。”

“那為什麽你要特意跑一趟?這麽好心?”

阮漠寒微微發怔。

她是一個希望自己沒有心的人,怎麽會好心呢?

她淡淡回應:“我只是為了公司跑這一趟,徐董事的私事,已嚴重影響他的工作狀态。”

******

周四下午,阮漠寒去茶水間倒水。

聽到衆人已經在議論:

“你們聽說沒?徐董事的老婆帶着兒子回了娘家,說她才不會等徐董事踹她,她要先踹了徐董事。”

“聽說是徐董事有小三,被她知道了,立刻帶着兒子走人。”

“徐董事居然有小三?看起那麽老實,真想不到。你們猜小三是誰?”

“不知道小三是誰。不過徐董事,好像等他老婆帶着兒子走了,才突然發現她們有多重要,今天一天都魂不守舍的,偷偷跑到外面打了不知多少個電話,好像想求老婆原諒,都被宋秘書聽到了。”

“這人吶,不親自體驗一下失去的滋味,是不知道什麽最重要!”

不久之後,阮漠寒再次接到簡銘傳喚,宣她上樓讨論客戶事宜。

阮漠寒估計在那走廊盡頭的龜背竹後,又要聽到精彩故事,果不其然。

徐董事被鐘韻麗逼到角落,鐘韻麗壓低的聲音帶着哭腔:“你要跟我分手?!有沒有搞錯?!”

徐董事為難,語氣卻很堅決:“我離不開兒子,連帶也不想離開老婆。”

阮漠寒不願再聽,走進簡銘辦公室。

簡銘從一堆文件中擡頭:“阮總監,我們可以開始讨論了嗎?”

阮漠寒淡淡道:“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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