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阮漠寒盯着電腦屏幕太過專注, 以至于沒注意手裏的三明治見了底,最後一口,咬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阮漠寒一愣, 把三明治包裝紙扔進垃圾桶,看着自己纖長瑩白的手指。
上面淺淺一道齒痕。
接連兩次,簡爍狠狠咬住她的手指,再吐出來, 她的手指上也是這樣, 淺淺一道齒痕。
只不過, 簡爍靠近唇角的兩顆牙齒尖尖, 咬出來的齒痕, 像貓。
奇異的痛感和快感。
之前,她以為簡爍對自己動了心思,強行讓自己, 把身體所有神經感知全都關閉。
這會兒誤會解除, 放松下來,哪怕只看着手指上的齒痕, 也能浮想聯翩。
原來體內的潮湧, 一直鋪天蓋地。
她又想起姜凱倫的那句話:“把自己所有的感受和欲望禁锢起來,總有一天,會像洪水一樣沖潰堤壩。”
會麽?不會的吧。
簡爍就是這樣一個人,沒有感受,沒有欲望,一張假面, 游戲人間。
如果簡爍能做到,那麽,她也能做到。
所以簡爍才是她最完美的醫學研究對象。
阮漠寒凝神, 讓自己把注意力放回面前的電腦屏幕上。
關于柏靜娴的新聞,她趁這兩天一段段的小歇時間,幾乎看了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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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異常也沒有。
她給王諾打了個電話:“我之前聽你提過,有那種可以幫被遺棄的孩子追查身世的人,聯系過你。”
“你還有那人的聯系方式麽?”
王諾:“你想查什麽?”
“一個人而已。”
王諾緊張起來:“不會跟你妹妹有關吧?”
阮漠寒沉默一瞬,才說:“我妹妹的事,真相确鑿,早已查無可查了。”
王諾松了一口氣:“也對。”
“你等等,我找找那人的聯系方式,微信發你。”
“謝謝。”阮漠寒挂了電話。
她要查的人,是柏靜娴。
******
等王諾把那人的聯系方式發過來後,阮漠寒又猶豫了。
她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
進聆音,對她來說已經是一次越界,越界去承認,自己還是一個記得過去、與過去有聯結的人。
對于聆音,她本來的想法是,能幫多少幫多少。
若聆音真的大廈将傾,她自可抽身遠離。
沒有任何人會責備她。甚至連她的妹妹和她的良心,也都不會。
阮漠寒纖長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點了兩點,還是沒有撥通王諾發過來的電話。
這時楊助理敲門進來:“阮總監,簡總召集開會。”
阮漠寒點頭:“知道了。”
走進會議室的時候,不出所料,阮漠寒看到,會議桌的首端坐着簡銘,簡銘旁邊一個位置,便是姜凱倫。
精致套裝,優雅笑容,連食指上一顆方鑽,都閃着璀璨的光。
阮漠寒聽到走在她前面的兩個女中層議論:
“姜總真的好美啊,不是漂亮,而是美。”
“而且她脾氣怎麽能這麽好呢?一起工作這麽久,從沒見她罵過人,真是好涵養。”
阮漠寒想,脾氣好,大抵并非因為涵養好。
而是全然不在意,只當身邊人如蝼蟻。
差距太大,俯視下來,自然就帶上一種憐憫眼光,哪裏還會脾氣不好?
所以姜凱倫的笑容,和她那雙貂一樣的眼睛,同樣讓阮漠寒脊背發寒。
但她不允許自己躲避,當發現姜凱倫在看自己時,逼自己以淡漠目光相迎。
姜凱倫笑着沖她點一下頭,就把眼神移開了。
姜凱倫對她好像從來都是這樣,不勉強,也不回避。
淡定優雅,胸有成竹。
在剛剛對上姜凱倫眸子的一刻,阮漠寒心裏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姜凱倫一點不急,是因為她在放長線,阮漠寒就是她想釣的那條魚。
但只要阮漠寒認定簡爍已是完美研究對象,不對姜凱倫有任何興趣,姜凱倫又能如何?
阮漠寒尚不清楚。
******
散會以後,姜凱倫留在會議室與簡銘讨論方案,對阮漠寒的離去視若無睹。
阮漠寒不願跟其他人一起擠電梯,就先去天臺抽了一支煙。
從天臺下來,正準備推開天臺的門,就聽到門口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阮漠寒退到一邊,幫來人拉開門。
楊海寧穿旗袍拄拐杖的身影,從門後露了出來:“阮小姐,我猜到是你。”
阮漠寒點頭:“我聽出了您的腳步聲。”
楊海寧笑:“其他人可沒有這樣敏銳的耳朵。”
阮漠寒忽然低聲:“我寧願不要。”
楊海寧拍拍她的手背:“工作忙嗎?有沒有空陪我坐會兒?”
阮漠寒:“好。”
楊海寧拄着拐杖,阮漠寒跟在她身後,兩人走到中央的花壇邊坐下。
楊海寧:“阮小姐如果覺得無聊,可以再抽一支煙。”
阮漠寒:“您不介意?”
明明是淡漠的人,卻出乎尋常尊重楊海寧的感受。
楊海寧笑着搖頭,阮漠寒這才把煙和打火機從口袋摸出來。
楊海寧:“可以給我一支麽?”
阮漠寒微微驚訝,表面不露聲色:“我從不記得您有抽煙的習慣。”
楊海寧笑:“年輕的時候抽,後來為了身體,不抽了。到了現在,這個歲數,又覺得抽一抽煙,沒什麽打緊。”
阮漠寒遞過煙和打火機,楊海寧低頭,熟練點了,把打火機還給阮漠寒。
缭繞白煙,楊海寧一身銀灰旗袍,動作清雅,有一種穿越時空而來的感覺。
阮漠寒怔怔看了一會兒,才收回目光。
她記得許多年前見楊海寧時,楊海寧也是穿這樣一件銀灰色的旗袍。大概典雅銀灰,是楊海寧最愛的顏色。
不過那時,阮漠寒的妹妹還在。
楊海寧抽着煙悠悠開口:“阿爍……她還好麽?”
這一次阮漠寒點點頭:“她還是老樣子。”
楊海寧:“那就好。”
阮漠寒對楊海寧,會主動攀談:“您明明關心她,為什麽卻……”
楊海寧一笑:“阮小姐,你又為什麽要在阿爍身邊,當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呢?
阮漠寒一怔。
之後兩人都沒有再說話,直到兩縷交疊的白煙,變得淡,更淡,直至在空中消散不見。
楊海寧站起來:“我們該下樓了,你工作忙,我也該去找阿銘了。”
“今天,是阿銘說我之前住了很久的院,要帶我去聽評彈,所以我來公司等他,在辦公室坐悶了,才想來天臺吹吹風。”
“幸好來了,要是不來,還遇不到阮小姐呢。”
阮漠寒忽然問:“今晚聽評彈,柏女士去麽?”
“她自然要去的。”楊海寧說:“她一向關心阿銘,也體貼我。”
兩人一起下樓的時候,楊海寧忽然問:“對了,聆音最近跟GS的合作,怎麽樣了?”
阮漠寒:“簡總沒告訴您?”
楊海寧笑:“聆音是他爺爺的心血,他憋着一口氣,太想把聆音做好,不讓我插手,要證明給我看呢。”
“那您呢?”阮漠寒輕聲問:“您有多想聆音好?”
楊海寧一愣:“很想。”
阮漠寒:“可是聆音賺的錢,早已足夠。”
楊海寧搖頭:“我是覺得,只要聆音好好的,就好像老頭子還在似的。”
“阮小姐,再會。”
******
整整一周,簡爍都沒有出現在阮漠寒面前。
直到周六中午,阮漠寒照例收到那串號碼發來的短信:“1704。”
阮漠寒按時抵達,出電梯時,再次收到了等在一邊的服務生,遞給她的那張房卡。
走過柔軟的地毯,刷卡,開門。
玄關處空無一人,遙遙望去,一個身影趴在窗邊,連背影都妖冶。
極輕又極魅的,絮絮誦着一首怪誕歌謠:
“我的兄弟和姊妹,
坐在餐桌底,
撿起我的骨頭……(備注1)”
一陣風起,窗邊的薄紗微微揚起,連同少女如墨的黑發,和身上妖異的大麗花香味。
阮漠寒踩着高跟鞋,走近。
高跟鞋踩在柔軟的地毯上,是茸茸的聲音。
阮漠寒不知道簡爍聽到她的腳步聲沒有,總之,簡爍沒有回頭。
只在嘴裏反複絮絮誦着:
“我的兄弟和姊妹,
坐在餐桌底,
撿起我的骨頭……”
一首極怪誕的歌謠,被她誦詠的像一首天真兒歌。
不知什麽是善。不知什麽是惡。毫無知覺。毫無感情。
阮漠寒站在簡爍身後,伸腳,輕輕踢了踢簡爍的後腳踝。
簡爍今天穿一條長裙,夜空一般的黑,好似中世紀修女的衣服,卻綴滿繁複的蕾絲和誇張的蝴蝶結。
奇特的混搭。
一雙黑色高跟鞋,腳面被包裹,只有一點瑩白的腳踝露出來,白的發光。
簡爍沒有反應,嘴裏繼續絮絮:
“我的兄弟和姊妹,
坐在餐桌底,
撿起我的骨頭……”
阮漠寒再次擡腳。
她也穿一雙黑色高跟鞋,不過和簡爍腳上那雙浮誇的十厘米高跟鞋不同,她的高跟鞋簡約,秀麗,暗啞的黑色皮紋,連鞋尖都透着禁yu。
她鞋尖輕揚,輕輕蹭在簡爍的後腳踝,像一片羽毛,至輕,至柔,在搔癢。
将近五月,天氣熱了,阮漠寒不知自己是不是出了一點點汗,她聞到自己身上的冷杉香味,忽然間濃郁了起來。
和簡爍身上妖冶的大麗花香氣,交疊在一起,密不可分的。
她擡着腳,鞋尖一下、一下,輕蹭在簡爍的後腳踝上,來回摩挲。
直到這時,簡爍才回過頭,一雙漆黑的眸子,底色冰涼而虛無。
帶着同樣冰涼的笑意:“漠姐,想我了麽?”
阮漠寒擡手,纖細手指伸出,想像鞋尖輕蹭後腳踝一樣,去輕撫簡爍的臉。
簡爍躲開,轉個角度,一低頭,狠狠咬住阮漠寒的手指。
阮漠寒微妙的抿抿唇角。
那是一個狩獵者得手的神情。
直到簡爍惡狠狠把阮漠寒的手指吐出來。
阮漠寒低頭。
淺淺一道齒痕,還粘着點晶瑩的口水。
齒痕尖尖,像貓。
******
簡爍伸手一推,阮漠寒就發現自己,跌入了簡爍早已擺好的單人沙發中。
簡爍像貓一樣爬過來,眼神冰涼,居高臨下,俯視阮漠寒。
把阮漠寒整個人圈在單人沙發裏,然後,輕嗅。
挺翹秀麗的鼻尖,像貓一樣聳動着,嗅着阮漠寒的眉眼,耳後,鎖骨,直至發梢。
擡起來的面龐,五官冶豔,笑容越發狡黠:“你今天上午沒去姜凱倫家,為什麽?”
“我上次就猜過了,難道說漠姐你……才是動心的那個人?”
她再度攀爬上來,狠狠抵住潤漠寒的唇,吻下去,帶着噬咬。
手指用力揉搓阮漠寒的耳垂,小痣所在的一處,很快微微發紅。
另一只手,也靈巧,像頑皮的惡童。
阮漠寒腰肢上揚,頭就被帶着不斷往下。
柔軟的後頸,狠狠抵在沙發帶一點硬度的扶手上。
微微吃痛。
簡爍笑的越發妖異:“今天也有感覺,為什麽?”
她手指擡起來,在窗口照進的陽光和吹進的微風中,歪着頭,仔細打量。
臉上的表情天真又懵懂:“漠姐,這是什麽?”
接着一陣叽叽叽的笑,像一個無聊的孩子,終于玩到一個有趣的游戲。
阮漠寒面無表情:“我說了,只是單純的生理反應。”
“很久沒有之後,身體再受刺激,有點生*li*反應,不是很正常麽?”
“倒是你……”
阮漠寒伸手,目光冷冷,逼視簡爍:“你又是怎麽回事?”
“單純的生*li*反應而已。”簡爍笑的懶洋洋的:“和你一樣。”
“這樣啊。”阮漠寒表情淡淡:“那不如,我們來聊聊天。”
她手不停,像片羽毛,在搔癢。
簡爍也不停,惡狠狠的,反複噬咬着阮漠寒的耳垂。
另一只手沒有着力點,支在沙發扶手上,就按到阮漠寒的一點發梢。
簡爍一用力,頭皮也微微吃痛。
“聊什麽?”簡爍附在她耳邊,魅惑人魚一樣的聲音,和唇間噴出的大麗花香氣,化為一只無形的手,撩在她的耳廓。
“聊聊你為什麽每天都去找王諾?”阮漠寒表情淡淡。
她忽然伸手,理了一下簡爍的發梢。
簡爍一愣。
阮漠寒淡淡說:“沒事,頭發亂了而已。”
簡爍發愣的表情轉瞬即逝,很快取而代之的,又是妖異慵懶的笑:“怎麽,你吃醋了?”
“你是吃我的醋,還是吃眼鏡娘的醋?”
簡爍捏住自己的發梢,去搔阮漠寒的臉。
阮漠寒面無表情,任她搔着,好像連癢感都沒有似的。
“都不。”阮漠寒說:“只是在想,你為什麽這麽閑。”
“我是很閑啊。”簡爍懶洋洋道:“笑研有滑梯、秋千,還免費。”
“那王諾呢?”
“眼鏡娘?”簡爍笑的越發玩味:“你覺得她會是好的滑梯和秋千麽?也就是說,她會是好的玩具麽?”
阮漠寒凝視簡爍的雙眼,一片冰涼,一片虛無。
兩人的手,同時停下。
“想繼續麽?”
“當然不。”
簡爍身子放輕,像只柔軟的貓,輕輕枕在主人胸前:“漠姐,你摸摸我的頭。”
阮漠寒的眼睛眯了起來。
簡爍臉貼在她的胸口,阖着眼,很惬意似的,看不到她的表情變化。
阮漠寒擡手。
至輕,至柔,輕輕撫在簡爍的頭頂。
簡爍沒躲。
連曾經的微微顫動,都消失不見。
阮漠寒垂眸,盯着簡爍的頭頂。一絲絲墨黑的頭發,反射窗口照進的陽光,泛着妖異的光。
為什麽?阮漠寒在思考。
這樣輕柔的動作,像在安撫一個孩子,以前是簡爍的死穴。
這樣的關愛,她從母親那裏得不到,從楊海寧那裏得不到,只能從柏靜娴那裏,偷來一點點,求來一點點。
逐漸變成心裏的一個瘡疤,結了厚厚的痂,好似也就看不出什麽了。
阮漠寒每次都用這一套,來試探簡爍是否真的毫無知覺,毫無感情。
非人而近妖。
簡爍不享受,但憤怒,每次阮漠寒使出這一套,她都像只暴躁的小獸,兇猛攻擊。
為什麽現在可以了?
阮漠寒狀似無意的問:“上周你去找了王諾幾次?”
“五次啊。”簡爍被她摸的舒服,音調愈發慵懶。
阮漠寒纖手輕移,扯了扯簡爍的發梢。
簡爍不得已擡起頭來,一臉的不耐煩。
阮漠寒讓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冷冷的說:“撒謊的話,鼻子可是會長長哦。”
這是一句簡爍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孩子的話。
******
簡爍一個人躺在柔軟的鵝絨大床上,像躺在一片沼澤裏。
整個人陷進去。
現在四點,阮漠寒已經走了。
她睜着妖冶異常的雙眼,空洞的,望向空無一人的天花板。
接着她彈起來,跳到窗邊。
窗戶還開着,一直沒有人關,白茫茫的陽光,白茫茫的風,和剛才盯着的白茫茫天花板一樣,什麽都沒有。
不是真的什麽都沒有。有行人,有車,有搖來晃去變綠了的樹。
只是簡爍以為她聽到了阮漠寒車子的聲音,但跳到窗邊去看,什麽都沒有。
她的耳朵,到底不如阮漠寒敏感。這裏是十七樓,她怎麽能聽到阮漠寒車子的聲音呢。
所以世界對簡爍,就只剩下一片茫茫的白。
什麽都沒有。
她對着窗口吹進來的風,像剛才在網約車上一樣,張大嘴,對着風無意識的“啊啊啊”了一陣。
但風不夠大,簡爍的聲音就沒有被割裂成一塊一塊。
一點都不好玩。
她撇撇嘴,一步步走到玄關的落地鏡前。
盯着鏡子裏自己那張冶豔的臉。嗯,很完美。
只是……她伸手對着鏡子裏的自己,在鼻子上摸了摸。
剛才阮漠寒的一句話,再次響徹在她的耳邊,冷冷的:
“撒謊的話,鼻子可是會長長哦。”
阮漠寒到底是從哪裏看出她上周,并不只找過王諾五次?
簡爍摸着鏡子裏自己的鼻子,左看右看。
真的會長長嗎?這麽好玩?她叽叽的笑了起來,妖魅的笑聲響徹在沒有人也沒有聲音的房間裏,格外詭異。
笑着笑着,她漸漸的不笑了,撫摸鏡子裏鼻子的手,也垂下來。
再次對着鏡子凝視自己,一雙妖冶卻空洞的眼,冰涼的,看進去,就是無一物的虛空。
她在練習。
阮漠寒比她想象的還要聰明,她要更小心,才能不露出破綻。
不過也因為這樣,游戲才更好玩,不是麽?
簡爍又扯起嘴角,嘲諷的笑了笑。
******
周日,笑研聾啞兒童慈善機構。
王諾問驅車而來的阮漠寒:“你怎麽來了?不是正忙?”
阮漠寒:“我做市調的時候,看到一款适合孩子的啓智玩具,訂了一批,送過來。”
王諾:“謝謝。”
阮漠寒瞟她一眼:“又不是給你的。”
王諾笑。
其他老師在忙,阮漠寒就跟王諾兩人一起,把那些玩具從後備箱裏搬下來。
天開始熱了,人就容易煩悶,不知是不是出于這個原因,搬玩具的時候,阮漠寒已經給自己點了一支煙。
王諾看看她。
白色長風衣,柔軟的垂下來,長及腳踝,除了兩枚簡約肩章,沒有任何裝飾。
淺棕色的長發垂在臉側,側臉線條完美,表情确實冷冷的,籠罩在一層薄薄的煙霧裏,像在一片霧氣彌漫的森林之中。
王諾突然擡頭看了一眼天。
藍藍的天,明晃晃的太陽,潔白的雲。
今天是五月的第一天。到了人間最美好的季節。一切都充滿希望的樣子。
她又看看身邊的阮漠寒,含着一支煙,眸子垂着,纖細手中搬着一箱箱的玩具。
明明一切都那麽好,王諾想,可為什麽她覺得身邊的阮漠寒,那麽近,又那麽遠。
她也不知自己怎麽想的,莫名其妙,像阮漠寒伸出一只手去。
阮漠寒淡淡撇一眼:“怎麽?”
王諾一愣。
阮漠寒:“你不會是想用手接我的煙灰吧?”
王諾本能的否認:“不。”
“只是想接過你手裏的箱子。”
阮漠寒沒說什麽,把手裏的箱子交給王諾。
王諾松一口氣,搬着箱子轉身。
看起來,她只是想把這些玩具搬到教室。只有她自己心裏知道,她是想逃。
阮漠寒的聲音,卻淡淡在她身後響起:“撒謊的話,鼻子可是會長長哦。”
******
王諾回頭的時候,阮漠寒已經搬着箱子走開了。
路過王諾身邊,也沒看站在原地的王諾。
王諾看着她,一支煙含在嘴裏,含的時間長了,細碎的煙灰長長一截,掉下來,掉在阮漠寒抱着的瓦楞紙箱上。
像灰燼。
然後風一吹,就散了。
阮漠寒什麽都沒說,把所有的玩具搬到教室以後,又和她每次有空來聆音的時候一樣,幫起其他老師的忙。
打飯,洗碗,收拾課桌,整理書籍。
孩子們對她眼熟,就沒有太強的陌生感,偶爾打着手語問阮漠寒問題,阮漠寒也熟練打着手語回複。
只是一張臉始終淡淡的,沒什麽表情。
直到下午兩點,孩子們午休時間。
阮漠寒忙完手上的事,暫時空閑下來,走到教室外的走廊,給自己點了一支煙。
王諾走過去。
她看到阮漠寒,風衣脫了,白襯衫的袖子挽起來,露出瑩白一截手腕,靠在上白下綠的走廊牆面上,一雙筆直修長的美腿支着。
抽一口煙,在風裏吐出來。煙霧在風裏打轉,她淺棕色的長發發梢,也跟着在風裏打轉。
“王諾。”
王諾走過去站在阮漠寒身邊,背着手,靠着牆。
阮漠寒看她一眼:“你連站立的姿勢都規矩。”
“無論你聽她講多少事,你也不可能變成她。”
“我知道。”王諾平靜的開口。
“我知道的,漠寒,我永遠不可能變成她。”
“只是……你,喜歡她麽?”
阮漠寒深深抽一口煙,看向王諾,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