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下午六點, 阮漠寒走到地下停車場。
她聽到了貓走路的聲音和呼吸的聲音,總之,貓确實是搬回聆音的地下停車場了。
只是掃視一圈, 沒有看到一個蹲在地上拿雞肉腸逗貓的背影。
簡爍不知是不是昨天被鐘韻麗吓怕了,今天沒來。
阮漠寒覺得沒來也好,來了,又是一場麻煩。
走到自己的車子附近, 她已經聽到相鄰那輛車子, 車窗緩緩降了下來。
鐘韻麗一張泛紅的臉露了出來, 看着阮漠寒笑:“你早知道我在這裏, 一早就在往我車這邊看了。”
眼尾也泛着紅, 一看就是喝多了。
阮漠寒點點頭。
“早曉得你耳朵敏感。”鐘韻麗帶着醉意笑着:“但不可能我車窗緊閉,你隔大老遠還能聽到我呼吸的聲音吧?”
“那也太神了,除非你不是人。”
阮漠寒心想, 我倒希望我并非人類。
沒有知覺, 沒有感情。當一個程序一絲不錯的機器人。
她看着鐘韻麗,莫名覺得有點可憐, 好心告訴她:“我聽不到, 但是我聞到了酒味。”
鐘韻麗喝完的空酒罐,扔出車外來,阮漠寒鼻子也敏銳,隔老遠已經聞到。
“這樣啊。”鐘韻麗點頭:“要是我像你這麽敏銳,是不是早能發現他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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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昨晚去我家把最後剩的幾張CD拿走了,今天一大早的飛機。”
“連幾張CD都不願給我留下, 呵呵。”鐘韻麗笑的嘲諷。
也不知是嘲諷那小奶狗,還是嘲諷自己。
“不,不可能發現。”鐘韻麗又搖搖頭:“明明一個月前, 我還聽說他要跟朋友組樂隊,想租個租約兩年的倉庫,用來練習。”
“他就是突然決定要走。”鐘韻麗問阮漠寒:“被我逼走的?我真的這麽遭人煩?”
阮漠寒淡淡:“為什麽跟我說這些?”
她認為自己是鐘韻麗在公司最讨厭的人之一,畢竟鐘韻麗從空降聆音的一開始,就十分明顯的針對她,毫不避諱。
當然阮漠寒也沒有跟鐘韻麗修好關系的意思,嫌麻煩。
鐘韻麗看着阮漠寒:“因為你對我的事不感興趣。”
“因為不感興趣,所以不會到處跟人傳。”
“能想到把你當樹洞,我是不是還沒有蠢到家?”鐘韻麗咧咧嘴,嘲諷的笑容再度浮現。
“為什麽我誰都留不住?徐董事留不住,連我花錢養着的小奶狗都留不住。”
她紅通通醉醺醺的眸子看向阮漠寒:“為什麽?”
“我不知道。”阮漠寒淡淡應一句,走向自己的車。
她覺得自己已盡到一個樹洞的本分,畢竟樹洞是不會參與讨論的。
“喂。”鐘韻麗最後叫了她一聲:“你那麽聰明,真沒有能聯系上白樂的方法麽?”
“她是……唯一一個真心仰視過我的人了吧。”語帶寂寞。
阮漠寒:“沒有。”
這時,簡爍常喂的那只貓從車底鑽了出來,大搖大擺往另一輛車的車底走。
看到阮漠寒站在路中間,朝她“喵”一聲。
阮漠寒沒聽懂。
貓就不再理會阮漠寒,舔舔爪子,晃晃尾巴,走了。
阮漠寒看一眼貓的背影,悠哉悠哉,怡然自得。
貓不怕寂寞,就永遠不會露出鐘韻麗這樣的痛苦和狼狽。
阮漠寒想起簡爍,黑漆漆的眸子,在昏暗的地下停車場,也閃着妖異慵懶的光,唇邊牙齒尖尖,偶爾“喵”一聲。
像貓。
阮漠寒不願再理會鐘韻麗,道一聲“先走”,開車離去。
******
周四下午,簡爍還是沒有出現。
看樣子真被鐘韻麗吓怕了。
阮漠寒開車出地下停車場,想了想,給王諾打了個電話:“她這周有沒有來找過你?”
王諾知道阮漠寒問的是誰。
她,簡爍。
“昨天來過一次,還是和以前一樣,滑了滑梯,蕩了秋千,要了杯冰水喝了,就走了。”
“什麽其他的都沒做?”
“沒有。”
阮漠寒忽然問:“你手上的傷,沒貼創可貼了?”
王諾:“你注意到了我手上的傷?”
阮漠寒不說話。
王諾:“嗯,不用貼了,好得差不多了。”
阮漠寒:“知道了。”欲挂電話。
王諾叫住她:“漠寒。”
“你這麽在意簡爍來找我的事……”
“我說了,她是個危險人物。”
王諾笑了笑:“我只是想問,你是關心我,還是關心她?”
阮漠寒:“你是我朋友。”
“知道了。”王諾輕聲說:“再見。”
挂了電話。
******
周五早會,阮漠寒本以為會見到姜凱倫。
她發現自己脊背緊繃,像做好準備應對危險的野獸。
然而走進會議室,會議桌首端還是簡銘溫和的那張臉。
阮漠寒松了一口氣,随機發現自己的心裏,有點空空的。
她不露聲色,卻知道自己還是在意了。
那句關于姜凱倫的八卦,被她聽進耳裏:“好像,還帶回了一個人呢,兩張機票。”
她還是好奇了。
她覺得姜凱倫帶回的那個人,一定跟姜凱倫為什麽從照片上的樣子,變成了現在的樣子有關。
靜心開會,然後散會。
阮漠寒是一個善于自控的人,她的好奇心,也就起了那麽一瞬間。
之後的時間,她都在專心工作。
直到下午,她在固定時間走出大辦公室,走去洗手間,一路上想着自己剛才在看的數據表。
一陣腳步聲響起的時候,她本能的讓了一下。
若她當時的注意力再集中一點,她應該能早一點聽出,那暌違了幾天的高跟鞋聲,屬于姜凱倫。
也不至于毫無防備,對上一雙貂一樣的眸子。
阮漠寒的全身一瞬僵硬。
姜凱倫點點頭,優雅笑道:“好久不見。”
阮漠寒:“也沒有很久。”
她要求自己盯住姜凱倫,往那雙深邃的眸子看去。
然後看到底,還是什麽都沒有。
阮漠寒抿抿嘴角。
她本以為,若姜凱倫帶回的那個人,跟姜凱倫這十年來的劇變有關,那麽也許這是一個機會,讓她看到姜凱倫的一點情感流露。
哪怕只有那麽一點點,也足以讓她徹底對姜凱倫失去興趣。
然而并沒有。
姜凱倫只是用無懈可擊的優雅聲音提醒她:“別抿唇,抿唇也會洩露你的情緒。”
阮漠寒立即放松唇角。
姜凱倫笑一笑走了。
阮漠寒望向她的背影,連背影都是無懈可擊,橫平豎直的肩膀,連兩邊的高低起伏,都是絕對對稱。
阮漠寒忽然想到了什麽:“姜總。”
姜凱倫笑着回頭。
阮漠寒走過去:“我能碰一碰您的手指麽?”
兩個聰明人對話,都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姜凱倫輕輕擡起一只手,食指微翹,指向阮漠寒。
阮漠寒擡起自己的手,同樣伸出食指。
指尖微顫,因為本能的畏懼,也因為好奇的興奮,但她努力控制住。
輕輕觸到姜凱倫的指尖。
那一瞬間阮漠寒心裏湧起的,是一陣絕望。
姜凱倫的手指還是如往常一般,不冷,也不暖,像一塊溫潤的玉,完美的非生命體。
她乘飛機帶回來的那個女人,真的沒有給她帶來絲毫破綻。
阮漠寒開口問:“姜總,聽說您帶回來一個人。”
姜凱倫笑:“公司的八卦向來傳的很快,我不意外。”
阮漠寒:“我能問問她是誰麽?”
“不,你不能問。”
阮漠寒點點頭,并不打算勉強,轉身準備走向洗手間。
“但你能見她。”
阮漠寒背影一滞。
“周六下午兩點,來我家,我就讓你見她。”
阮漠寒站着沒動,也沒回頭。
直到身後的高跟鞋聲響起,姜凱倫走了。
阮漠寒回頭,她甚至覺得,姜凱倫留下的罂粟花香氣,都是完美而毫無破綻的。
也許,姜凱倫真的是一個比簡爍更完美的研究對象。
背後的原因,和姜凱倫願意讓她見的那個女人有關。
******
六點,阮漠寒來到地下停車場。
簡爍靠在牆上,嘴裏叼着一朵不知名的野花,哼着《維也納森林圓舞曲》的零碎音符。
她看到阮漠寒,笑嘻嘻走過來:“伸手。”
嘴裏叼着花的莖,說話也含糊不清的。
阮漠寒覺得避免簡爍煩她的最好辦法,就是此時伸手。
簡爍把那朵野花吐在阮漠寒的掌心:“送你。”
花莖溫潤,帶着簡爍咬過的溫度,和一點點潮。
暧昧橫生。
簡爍細長的眉眼跳起來,笑得狡黠:“漠姐,我給你送花哎。”
“你是不是又覺得我喜歡你了?”一陣嘲諷的笑。
故意拿阮漠寒曾誤會她喜歡自己的事開玩笑。
阮漠寒不答,捏着那朵花,面無表情走到一輛車旁邊。
“喵。”她學了一聲貓叫,惟妙惟肖。
簡爍呆了:“你怎麽做到的?跟真貓叫一模一樣。”
阮漠寒冷冷:“不然怎麽逗貓?”她瞟了簡爍一眼。
她和簡爍不一樣,她只會模仿,大概是善于聆聽之故,但她并不知道自己“喵”這一聲是什麽意思,所以不能和貓對話。
不過總之,貓算是懶洋洋從車底走出來了。
阮漠寒蹲下,把花放到貓的面前,又站起來。
地下停車場的貓見人見多了,絲毫不怕人,當着阮漠寒的面走近那朵花,嗅了嗅。
嫌棄似的,又鑽回車底去了。
阮漠寒面無表情看着簡爍:“你既然每次來這裏是看你朋友的,那花也該送給你朋友。”她指指車底,意思是那只貓。
“但你朋友好像很嫌棄的樣子。”
簡爍懶洋洋笑看着阮漠寒:“漠姐,你不知道這朵花是哪來的麽?”
“知道啊。”阮漠寒語氣淡漠:“你去過笑研。”
簡爍興高采烈的鼓掌:“聰明聰明,好玩好玩。”她笑嘻嘻向阮漠寒走近:“你就不想知道我去笑研,找眼鏡娘幹嘛?”
******
阮漠寒靜靜看着簡爍。
簡爍擡起自己的手指,晃了晃:“眼鏡娘手上的傷,已經好了。”
阮漠寒:“所以她不再需要你。”
簡爍“哈”一聲:“漠姐,制造傷口還不容易麽?”
她忽然離開阮漠寒,哼着《維也納森林圓舞曲》的零碎音符,旋一個圈,再旋一個圈,再跳三步,跳到停車場角落。
她蹲在那裏,撿起一塊碎石頭。
拿起來看了看,嘴裏哼着:“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伴着圓舞曲旋律的節奏,在地上反複摩擦那塊碎石頭。
咔嚓,咔嚓,咔嚓嚓。
那樣尖銳的聲音,好像指甲刮過黑板,讓人遍體生寒。
阮漠寒冷聲問:“你對王諾做什麽了?”
簡爍不答,只是轉頭,笑嘻嘻望着阮漠寒,天真又殘忍的笑容,像人性還未覺醒的惡童。
阮漠寒當即掏出手機。
還好聆音的地下停車場有信號,她給王諾打過去:“你是不是受傷了?”
“你怎麽知道?”王諾反而意外:“手指上,一點小傷,不嚴重。”
“确定?”
“确定。”
阮漠寒把電話挂了,走到停車場角落,把簡爍拉起來,一推,抵到角落的那面牆上。
簡爍還在笑:“怎麽,心疼眼鏡娘了?”
嘴上笑着,貓一眼的眸子微眯,緊盯阮漠寒。
她是真的想知道。
阮漠寒冷冷回看簡爍的雙眸,冰涼,虛無,沒有一絲感情。
下一秒,阮漠寒直接吻了上去。
簡爍比她高那麽一點點,被她用力抵着,頭向後仰。
她狠狠吻上簡爍的唇,就要微微踮腳,高跟鞋的鞋跟微妙離地。
簡爍伸出攬住了她纖細的腰,也不猶豫,直接咬住她的舌頭,癡纏。
阮漠寒手上一松,讓手裏的電腦包輕輕墜向地面,
簡爍的吻突然停了,像是反應過來似的:“你幹嘛?現在并非周六下午兩點到四點。”
“你不是說多給錢也不行麽?”
阮漠寒冷冷看着她:“你确定游戲要加碼到這個程度?”語氣也是冷冷,像堅硬的冰。
明明阮漠寒整個人抵在簡爍身上,簡爍伸手攬着她的腰,兩人是那樣親密的姿勢。
簡爍的眼神也冷,挑起唇角的笑也像結了冰:“怎麽,真的心疼了?”
阮漠寒不答,只是再次對着簡爍的唇,狠狠吻上去。
簡爍躲了,臉上還妖冶笑着,細長的眉卻皺了起來:“說啊。”
“是不是心疼眼鏡娘?”
“你确定現在不要?”阮漠寒冷冷問:“我這是為了補償這個周六。”
“既然你主動不要,我也就不用退錢給你吧。”
很明确自己的金絲雀身份,還記得收了簡爍這位金*主的錢。
簡爍一怔:“什麽意思?”
“周六我有事。”阮漠寒離開簡爍,理了理衣服,撿起地上的電腦包。
轉身向自己停車的方向走。
纖細的手腕卻被簡爍一把從背後拉住。
一甩,阮漠寒的後腦勺磕在身後那面牆上,不輕不重,還有簡爍靠過的溫度。
簡爍直接對着她的耳垂咬了下來,在她耳邊說了三個字:“不,可,能。”
是有些咬牙切齒麽?
阮漠寒不躲,任她咬,冷冷問:“你不會是生氣了吧?”
“因為我周六不能去見你?哪怕現在補償也不行?”
“你不會是……想我吧?”
“想你?生氣?”簡爍在阮漠寒耳邊輕笑了兩聲。
她放開阮漠寒的耳垂,阮漠寒留神凝聽她呼吸的節奏。
沒有異常。
簡爍一張妖冶的臉,移到阮漠寒面前來,還是那樣天真殘忍又慵懶的笑。
她的指尖繞上阮漠寒的發梢。
阮漠寒低頭,看到簡爍的指尖也沒有顫抖。
“誰會為了你生氣?老女人,別把自己看的太重。”
“只不過,我是出錢的金主,你是金絲雀,你不能不來,這是規矩。”
阮漠寒:“好,我把錢退你。”
“五百萬全退,以前算你白陪我。”
阮漠寒:“可以。”
簡爍瞟她一眼:“被我傳染瘋了吧你?”指尖一晃,扯到阮漠寒的發梢。
她把阮漠寒的發梢放開:“我不缺錢,你自己留着吧。”
“不退錢,我也不會來。”
“我等你。”
“我不會來。”
“我一直等你。”
簡爍笑得懶洋洋,像是找到了一個有趣的新游戲。
阮漠寒不理她,拎着電腦上車,開車走了。
******
阮漠寒離開以後,簡爍在原地站了良久。
忽然她轉身,走到阮漠寒剛才拿花逗貓的地方,把那朵已經蔫掉的野花撿起來,塞進口袋。
忽然亢奮起來,再度哼起《維也納森林圓舞曲》的旋律:“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旋一個圈,再旋一個圈,再跳三步。
卻忽然又頹喪下來,連腳步都拖着。
走出地下停車場,給自己叫了一輛網約車,目的地是笑研。
司機見上來一位大美人,情不自禁搭讪:“美女……”
簡爍狠狠瞪過去。
眼底是一片真正的兇狠與冰冷,帶着狂躁野獸一般的攻擊意味。
紋了花臂的司機,也吓得立馬噤聲,何況他本來就開一輛紅色的mini cooper。
簡爍坐在後排,把車窗大開。
手掌舉到窗口,像在用手指梳理吹進來的風。
司機看到了:“美女你可千萬別把手伸出去啊,交警逮到要罰款的。”
簡爍狠狠:“我樂意。”
但她其實并沒有把手伸出去。
她只是借着夕陽,在看自己的手指。
食指側面一道紅痕,深深的。
大拇指掐上去,指甲蓋的形狀完美吻合。
剛才阮漠寒說周六不能來的時候,她呼吸沒亂,手指沒抖。
另一只手放在阮漠寒背後,攬着阮漠寒的腰。
指甲蓋狠狠掐住食指,連敏銳的阮漠寒都沒發現。
簡爍驚異的發現,阮漠寒徹底讓她學會了忍耐這件事。
忍耐着不要露出一點點生氣和狂躁的樣子。
簡爍忽然開口問司機:“喂,現在哪兒可以考駕照啊?”
司機一愣:“就……駕校啊。”
“還要打卡上滿課時麽?”
“當然要啊。”
簡爍“嗤”一聲:“無聊。”
******
司機把簡爍放在笑研門口,一溜煙開車走了。
簡爍迎着暮色,從鐵門翻進笑研。
天邊一輪殘陽如血,正是人間最寂寞的時分。
操場上空蕩蕩的,簡爍遙遙望了教室那邊一眼,應該那群孩子還沒吃完飯。
簡爍一個人走到操場上。
操場不是塑膠,沙礫鋪成,一踢一腳灰,弄髒她漂亮的高跟鞋。
簡爍走到秋千邊,伸手推了一下。
秋千的鐵架子有些舊了,一推,就吱吱呀呀的響。
好像舊的東西都這樣,她想起簡家老房子的舊木地板,也是這樣,一踩,就吱吱呀呀的響。
好久沒回去過了,大概是從知道柏靜娴懷孕的時候開始。
楊海寧真的沒有再找過她,甚至連柏靜娴也是,剛開始打過好多電話,後來,就不找了。
簡爍一個人蹲在秋千上,盯着天邊的夕陽。
吱呀,吱呀,吱呀。
阮漠寒是因為她拖了王諾入局,才生氣說周六不來的麽?
可她真的想知道答案。
阮漠寒心疼王諾……超過她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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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諾在教室裏,和其他老師一起,照顧孩子們吃晚飯。
很多孩子因為性格原因,吃飯慢,好在王諾和老師們都有足夠耐心,也不催促,慢慢陪着。
一個孩子打翻了碗,王諾過去收拾,用手語告訴她沒關系。
不是所有孩子都有條件配助聽器,還有很多配了助聽器的孩子,還沒學會說話或者還不想說話,所以手語還是這裏的通用語言。
沒有備用碗了,王諾走出教室,想去取來一個。
走出教室,無意往操場那邊望了一眼。
秋千在晃。
上面還蹲了一個人。
王諾把備用碗拿到教室,自己向操場那邊走去。
簡爍擡頭,瞟了她一眼,臉上的笑容還是妖異又慵懶:“喲,眼鏡娘。”
可王諾剛才遠遠看着,分明覺得簡爍一個人在夕陽下蹲着的身影,那麽寂寞。
連晃動的秋千都顯得寂寞,慢悠悠,吱呀呀。
她看着簡爍,第一次覺得簡爍不那麽可怕,而有些可憐。
她問簡爍:“你吃晚飯了麽?”
簡爍笑着蕩秋千,不說話。
王諾在口袋裏摸了摸,摸出一塊随時帶着準備哄孩子的餅幹:“要麽?”
簡爍唾一口口水:“你當喂流浪貓呢。”
王諾皺眉,把餅幹包裝上濺到的一點唾沫星子,用紙巾擦幹淨,裝回口袋。
她打算走回教室了,簡爍卻在她身後喊:“喂,眼鏡娘。”
“明天你的漠寒會來找你麽?”
“不會。”王諾說:“她周六從來不會來。”
“怎麽,難道不是去見你?”她邊問簡爍邊回頭。
王諾一愣。
那架舊舊的鐵秋千已經空了,在空中兀自搖晃,沒了簡爍蹲在上面的身影。
不知簡爍是什麽時候跑走的,敏捷無聲,在鋪滿沙礫的操場上,像一只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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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中午,阮漠寒陪阮請音吃飯。
放在旁邊的手機響了,阮漠寒拿起來。
果然是那串再熟悉不過的號碼發來短信:“1704.”
她回複:“我不會去。”
簡爍沒回。
吃完飯,阮漠寒照例先把阮清音送去醫院。
她離開的時候,阮請音拉了一下她的手:“媽媽,你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
“你看上去很緊張,你不是要去做醫學研究麽?”
阮漠寒點頭。
“你以前都不緊張,為什麽這次緊張?”
阮漠寒想了想該怎麽說:“因為研究在升級。”
“你緊張的話,不能不升級麽?”
阮漠寒又想了想:“人要做的事分兩種,自己願意去做的事占小部分,大部分都是覺得自己應該去做的事。”
阮清音:“如果我只做願意做的事呢?”
阮漠寒:“那你可能是全天下最幸運的小孩。”
她開車走了,向姜凱倫的別墅方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