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簡爍妖異的笑了起來:“哎呀呀。”

阮漠寒看她一眼, 墨黑瞳仁,像遠古穿越時空而來的妖物,見慣生老病死, 見慣滄海桑田,直到最後一絲感覺和情緒也被磨滅。

“上次踩了地毯,摔得一跤還不夠重吧?”簡爍勾起唇角:“下一次,我該在她腳下放點什麽呢?”

楊海寧猛跺一下:“你放肆!”

簡爍不笑了, 目光一片冰冷:“反正那孩子還在, 你就覺得, 我不會放過大嫂吧。”

楊海寧:“妖孽!妖孽!”

簡爍又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眼神卻還是毫無感情, 甚至一片麻木虛空,嘴裏絮絮念叨着什麽。

楊海寧罵:“你還在念什麽?還在編什麽想害你大嫂的辦法?”

阮漠寒在旁邊看着這一切。

楊海寧聽不清簡爍在念什麽,可阮漠寒耳朵敏感, 哪怕她站的與簡爍有一段距離, 她也能聽到。

簡爍在念一首怪誕的歌謠:

“我的兄弟和我的姊妹,

坐在餐桌底,

撿起我的骨頭埋了它們,

埋在冰冷的石碑下。(備注1)”

楊海寧不停跺着拐杖:“別念了!別想再害你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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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爍笑得越發妖異,像一朵灼灼盛開的大麗花。

冶豔的紅唇微微翕動,阮漠寒能聽到她一直在絮絮重複:

“我的兄弟和我的姊妹,

坐在餐桌底,

撿起我的骨頭埋了它們,

埋在冰冷的石碑下。”

神經質一般, 停不下來一般。

阮漠寒又看一眼簡爍。

背在背後的雙手,拇指的指甲在猛掐食指的手指,來回來去的摩擦, 也如停不下一般,直到食指指間沁出一點殷紅的血。

阮漠寒淡淡開口:“楊老夫人。”

“您今天先請回吧。”

楊海寧站起來,嘆一口氣:“你說得對。”

她拄着拐杖往外走,阮漠寒送她出去。

離開之前,她拍拍阮漠寒的手。

阮漠寒沖她點頭示意,便想把自己的手抽回來。

沒想到,楊海寧握着她的手不放,又在她手背上重重捏了一下。

阮漠寒一怔。

她馬上擡頭,看到楊海寧的雙眼,正越過她的肩膀,看着斜倚在玻璃門邊的簡爍。

眼神裏的光,是心疼與不舍麽?

阮漠寒想起,楊海寧過往一次次在拍她手背時,對她說過的那句話:“阿爍,就拜托給你了。”

******

楊海寧走了。

阮漠寒關門,轉回客廳。

簡爍一直斜倚在玻璃門邊,也不動,扭頭好像望着陽臺外的夜色。

可客廳裏開了燈,以簡爍的視角,更多看到的,是她自己映在玻璃上的一張臉。

冰冷,麻木,沒有感情。

冶豔紅唇,一直神經質的一張一合:

“我的兄弟和我的姊妹,

坐在餐桌底,

撿起我的骨頭埋了它們,

埋在冰冷的石碑下。”

機械的。戾氣的。停不下來的。

阮漠寒走近她:“簡爍。”

簡爍還在念,看也不看阮漠寒。

阮漠寒上前,直接用自己的唇,堵住簡爍神經質念叨不停的雙唇。

簡爍像從夢境中驚醒一般,伸手猛的一推:“你幹嘛?神經病啊?”

滿臉的戾氣,像随時會暴起進攻的野獸,尖厲的爪牙露出來,瞄準人最脆弱的喉管。

阮漠寒被推得向後一倒,簡爍的神情慌了一瞬,猛掐自己食指的手,終于從背後伸出來。

想雙手抱住阮漠寒不讓她摔倒,卻又滞住,雙手停在半空,像個尴尬荒唐的玩笑,進退不得。

阮漠寒沒有摔倒。

因為她直接一把握住了簡爍的那只手。

簡爍回握住阮漠寒的手,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直用力掐自己指尖的指甲,這時對着阮漠寒的纖細手指,狠掐下去。

阮漠寒淡淡看着她,也不躲。

簡爍笑了,妖異的殘酷的麻木的:“你是不是又要說,你就這點力氣?”

眼神越發狠戾,笑得露出唇邊尖尖牙齒,像在威懾。

“不。”

阮漠寒直接用自己的手,帶着簡爍的手,湊到自己唇邊。

她把簡爍被自己掐傷的食指,含進嘴裏,微抿。

唇舌溫暖的包裹,像一個溫柔的擁抱。

她一說話,舌尖就輕輕刮着簡爍手上的指尖,像安撫。

“我是要說……”阮漠寒開口:“我不怕你。”

“不要裝出這幅兇惡的樣子,對我沒用。”

“我不怕你。”

簡爍愣愣的。

反應過來,臉上的表情卻越發狠絕:“你在說什麽胡話?這就是我本來的樣子!”

“你以為你很了解我?”

她一下子把手指從阮漠寒的嘴裏抽出來,撩開阮漠寒的長發,惡狠狠咬在耳垂那顆淺棕色小痣上。

“痛不痛,嗯?”

“痛不痛?說話!”

“痛啊。”阮漠寒淡淡的說。

但她就那樣直挺挺站着,也不躲。

直到簡爍像脫了力一般,垂挂在她肩頭。

“你去哪了?”簡爍喃喃問。

“你下班以後去哪了?”

“奶奶來的時候,你為什麽不在?”

阮漠寒的手,擡起來,在半空猶豫良久,最終,緩緩落在簡爍的頭頂:“以後,我都會在。”

“我保證。”

簡爍咬着她的耳垂,不松口。

阮漠寒稍微扭頭,看着兩人映在透明玻璃門上的影子。

影子看上去,兩人像在擁抱。

姿勢別扭,但看上去,确實像是一個擁抱。

******

阮漠寒洗完澡以後,照例到陽臺抽一支煙。

只是今晚,身後沒有拉開玻璃門的聲音響起。

她輕轉一下頭,看到客廳的燈,已經熄了,黑暗一片。

阮漠寒伸手,把陽臺的燈也關了。

轉身關燈的時候,好像看到沙發裏的被子,微妙動了動。

像有只受傷的小動物躲在裏面,蒙着頭,避着人,覺得連發出疼痛的嗚咽聲都丢臉。

阮漠寒轉回身,面向陽臺外面。

抱着手臂,在一片包裹着自己的黑暗中,靜靜抽着指間的煙。

彈掉的一點煙灰,落在透明的水晶煙灰缸裏,細細碎碎的散落。

阮漠寒想起,這樣細碎的煙灰,還曾落在一張白皙的臉上。

像灰色的眼淚。

那張臉不哀傷,可灰色,是哀傷的顏色。

阮漠寒最後深深吸一口,手裏的煙燃至煙蒂,發出輕微的“噼啪”聲,最後一口能抽的煙草,也抽完了。

她把煙蒂按熄在煙灰缸裏。

轉身,開門。

客廳裏很靜。

拉上那道隔音的玻璃門,連陽臺外的蟲鳴聲都被隔絕,好像置身一個真空的宇宙。

沙發隆起的被子裏,一動不動,甚至連呼吸的聲音都沒有。

阮漠寒坐過去。

她動作放得很輕,可身體是有重量的,坐過去,沙發輕微的下陷一片。

被子裏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阮漠寒擡起手。

手指上還沾着剛才的煙草味,彌散在空氣中,遮擋住什麽更微妙的味道。

她的手落了下來。

落在薄薄的空調被上。

隔着被子摸到的,是簡爍的頭嗎?

不太确定。

她手向下移,哪裏都是圓圓鈍鈍的一片,好像簡爍整個蜷縮了起來,也許是抱着雙膝,也許是抱着頭。

蜷縮得很緊,好像在媽媽的子宮裏。

可簡爍早就沒有媽媽了。

阮漠寒表情淡淡,手在被子上來回摸索着,聽到自己的手指,與被子摩擦發出極細微的沙沙聲。

窗外有點點的路燈,透進來,把她的影子投在沙發旁邊的牆上。

直到簡爍忍無可忍,一把掀開被子,用氣聲吼着問:“你幹嘛啊?有病啊?”

還記得不要吵醒房間的阮清音。

阮漠寒面無表情:“找找你頭在哪兒。”

“你管我頭在哪兒?”

阮漠寒淡淡:“我不管啊,只是出于單純的求知欲,看看人縮在被子裏的造型能有多奇特。”

“也許公司開分享會的時候,能當作冷知識拿出來講一講。”

阮漠寒站起來。

簡爍躺在沙發上仰視她:“阮漠寒你真是……”

“睡得着麽?”

“關你屁事。”

“睡着了會做噩夢麽?”

“關你屁事。”

阮漠寒手再次擡起,簡爍一把将被子扯起來,再次蒙住自己的頭。

這時她已經躺平,頭的位置,就很好辨認了。

阮漠寒的手落在,在她額頭的位置,不輕不重的按了一下,走了。

******

周二一早。

因為現在有了簡爍這個傭人做早飯,阮漠寒就把在辦公室看行業新聞的時間段,挪到了餐桌邊。

這樣她在辦公室就可以多工作十五分鐘,晚上就可以少加班十五分鐘。

她一向擅長管理時間。

今天醫療和財經版塊,共享一條重要新聞:“聆音醫療集團股權繼承方案塵埃落定。”

楊海寧把她從創始人丈夫那裏繼承的股權,全部移交簡銘。

簡銘成了聆音從名義上到實際上,最大的掌權者。

簡爍把早飯端出來的時候,看到阮漠寒的手機放在一邊,屏幕還亮着。

碩大一個新聞标題,“聆音”、“繼承”之類的字眼格外刺目。

阮漠寒瞥一眼簡爍。

簡爍嘻嘻哈哈,面色如常,正對阮清音炫耀自己的牛奶冰棍。

簡爍在意的,并非財産這件事。

阮清音已經不需要阮漠寒提醒,很熟練的反擊簡爍:“每天早上吃冰的,你總有一天會拉肚子!”

“哈,你就是嫉妒!”簡爍沖阮清音咧咧咧。

阮清音氣不過,把吐司撕成一小塊一小塊,向簡爍砸過去。

簡爍嬉笑着躲開,把自己的吐司直接撕成兩半,團成兩個大球,準備向阮清音砸過去。

手剛一揚起,纖細手腕卻被一只瑩白冰冷的手,鉗住。

阮漠寒轉頭,冷冷看她一眼。

簡爍:……

阮漠寒聲音也冷:“張嘴。”

簡爍覺得氣勢不能輸:“幹嘛?”

阮漠寒另一只空餘的手,直接捏住簡爍的下巴,手指微微用力,捏開簡爍的嘴。

鉗着簡爍手腕的手,直接把她手裏的面包球摳出來,整個塞進簡爍嘴裏。

阮清音驚訝:“媽媽,你就是這樣喂小白鼠的?小白鼠要噎死啦!”

阮漠寒淡淡:“我不喜歡浪費食物。”

她瞥一眼阮清音:“音音記住了嗎?”

阮清音:“……放心,記得特別清楚。”

她把被簡爍擋回來的面包塊,還幹淨的都吃掉,背起書包,跟阮漠寒一起出門。

******

周二,公司午休時間。

阮漠寒照常,快速解決完雞胸三明治。

只是今天,沒有再對着電腦工作,只是起身,來到天臺。

打開虛掩的門,果然看到一個預料之中的身影。

聆音工作節奏快,天臺這種偷閑的地方,一般鮮有人來。

除了集團開無聊會議的時候,她在這裏遇到過褚行雲,還有後來,在這裏遇到過鐘韻麗和徐董事談判。

就再沒遇到過其他人了。

今天她預計會在這裏見到的身影,也并非聆音員工。

天臺比平地風大,那人一身優雅的銀灰色旗袍,下擺被吹得飄飄欲飛。腦後一個精致發髻,抹了老式頭油,還是一絲不亂。

随着風,空氣裏,是老式頭油的山茶花香味。

那人回頭,是楊海寧。

看到阮漠寒,笑了一下:“阮小姐,這麽巧。”

“您好。”阮漠寒揚揚手,指間夾着一支煙。

好像她只是想趁着午休,到天臺抽支煙透口氣,偶遇了楊海寧。

她并沒有說出,她早已想到,在盡數轉讓聆音股權的今天,楊海寧一定會到聆音最高的地方,再看一眼這丈夫一手創建的帝國。

而簡銘會趁午休時間,到H醫院陪柏靜娴吃午飯,這是楊海寧最适宜的外出時間。

楊海寧也不拆穿阮漠寒,只是笑問:“還能像上次那樣,給我一支煙麽?”

阮漠寒走近,遞給楊海寧一支煙。

她們并排在中央的花壇邊沿坐下,指間的煙霧,缭繞而出。

阮漠寒盯着空氣裏的煙,又瞟到自己夾煙的右手,手指上還有昨天被簡爍掐出的指痕。

最後,簡爍縮進被子裏,像只受傷躲進山洞的小動物。

阮漠寒開口:“您……”

“您真的相信,簡爍上次回家,是為了故意放一張濕地毯害柏女士摔跤?”

楊海寧笑一下:“我相不相信,不重要。”

“只是這件事,能把結局導向一個大家都希望的方向。”

“阿銘得到他想得到的聆音,阿爍遠離她想遠離的聆音。”

阮漠寒:“不惜用傷害簡爍的方式?”

楊海寧反問:“若她真能成為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又怎麽會受傷?”

阮漠寒不露聲色,內心微微一怔。

是啊……簡爍十幾年來,不都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麽?

阮漠寒莫名覺得,這是她問出心中問題的最後一個機會:“簡爍……為什麽會長成現在這樣?”

“沒有感知,沒有感情。”

楊海寧:“因為,我希望她長成這樣。”

******

周二下班,阮漠寒準時回家。

簡爍和阮清音,兩人并排坐在沙發上,在看一部老電影。

阮漠寒問:“音音作業做完了麽?”

阮清音盯着屏幕不眨眼:“做完了。”

阮漠寒順着她視線往屏幕望去。

一部很老的愛情片,《西雅圖夜未眠》,講一個喪妻的男人,在兒子的幫助下,通過一檔廣播談心節目,找到了自己新的愛情。

阮漠寒着實不明白,阮清音喜歡看恐怖電影就算了,為什麽還喜歡看這些愛情電影。

她問阮清音:“你真能看得懂?”

阮清音語氣老成:“當然,不要把我當九歲小孩,我的內心已經長大了。”

阮漠寒抿抿唇角。

今早為了一根牛奶冰棍,把吐司撕成小塊砸簡爍的幼稚小孩,又是誰呢?

“我看不懂。”簡爍突然插話。

妖冶一雙眼,連纖長睫毛都帶着魅惑,此時卻透出迷茫:“為什麽他愛人死了以後,他還可以喜歡其他人?”

“這說不通啊。”簡爍眨眨眼睛看着阮漠寒。

“說不通,說不通,說不通。”

像只聒噪的鹦鹉。

阮清音抗議:“你好吵!”

簡爍問阮漠寒:“你覺得說得通麽?一個人,喜歡第一個人以後,還能喜歡第二個人?”

她看着阮漠寒,眼神飄忽了一瞬,又看住阮漠寒。

阮漠寒回看簡爍。

這時,她倒慶幸自己,還沒來得及放下手裏的電腦包了。

手指藏在電腦包的提手裏,蜷緊。

“我不知道。”她面色淡漠的說:“我只是一個市場營銷人員,不是藝術家。”

“感情不在我的研究範圍之內,我也不感興趣。”

簡爍無所謂的“哦”了一聲,轉回身,盯着電視屏幕。

她不再看阮漠寒,只跟阮清音說話:“這個不帶勁,我們看昨天那個沒看完的恐怖電影,胳膊腿亂飛那個。”

好像兩人昨天也在一起看電影,被楊海寧的到訪打斷了。

阮清音“哈”一聲:“你不害怕麽?”

“怕?”簡爍貓一眼眯起雙眼:“這世界上有什麽是我會怕的麽?”

阮清音意味深長的“哦”一聲。

“我真不怕!”簡爍瞪眼:“我們現在就看那恐怖電影!必須看!非得看!”

阮清音想了想:“那你還是有害怕的,在這個世界上。”

“你怕我媽媽。”

簡爍一愣。

随即表情變得不屑又兇惡:“我呸!”

阮漠寒放下電腦包,面無表情的走過來,把手裏拎着的青椒和瘦肉,交給簡爍。

“你可以嘗試挑戰第二道面了,青椒肉絲面。”

“繼續用我給你下的app,翻到教程第二個,照做就是。”

阮清音在一邊憋笑看着簡爍。

簡爍瞪着阮漠寒:“我要是不做呢?”

阮漠寒淡淡:“沒晚飯吃。”

幹脆利落,言簡意赅。

簡爍:……

她拎着菜往廚房走:“我不是聽你的話,我是讓你看看,原來世界上還有人,可以把青椒肉絲做的這麽好吃。”

“優秀到讓你自己覺得丢臉,像鴕鳥一樣刨個坑把頭埋進去,屁股撅起來。”

簡爍嘴裏哼着“嘣嘣嘣”的旋律,旋一個圈,再旋一個圈,像跳圓舞曲一樣旋進廚房。

阮清音在她身後爆發出一陣響亮大笑。

簡爍把頭重新從廚房門口伸出來:“笑個屁!”

砰一聲又把廚房門關上了。

******

三碗面上桌。

青椒有點糊,肉絲有點硬,賣相不太好。

阮漠寒面色淡淡,嘗一口。

“醬油放多了。”

簡爍把面大口往嘴裏塞:“這樣調味好吃!”

阮漠寒面無表情:“醬油發酵過程中會産生大量氨氮,造成腎髒負擔,引發腎髒疾病……”

簡爍忍無可忍:“啊——!!!”

阮漠寒伸出纖長手指,一臉淡漠的用指尖敲兩下桌面:“你又想被鄰居投訴麽?”

“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簡爍咬牙切齒:“阮漠寒,你上學的時候成績是不是很好?”

阮漠寒點一下頭。

“你同學發言的時候,你是不是也都這樣指正的?”

阮漠寒又點一下頭。

“那你有沒有發現自己被很多人畫在作業本上,用筆尖不停的戳戳戳?”

阮漠寒瞥她一眼:“沒有。”

“那是你觀察力太差!”

簡爍嘟嘟哝哝,用筷子不停的猛戳碗底。

咄咄咄,咄咄咄。

好像碗底藏着一個阮漠寒。

阮清音忽然說:“媽媽,你嘴角沾到一點醬。”

阮漠寒表面淡定,抽出一張紙巾:“哪裏?”

內心卻震蕩。

她吃飯,從來幹淨清爽,速戰速決,嘴角不會沾到一點污漬。

今天卻說話了,也走神了。

是因為旁邊坐着簡爍麽?

坐也不好好坐,一腳踩在地上,另一腳踩在餐椅上,膝蓋高高拱起,面碗放在膝蓋上,好像膝蓋才是她的小桌子。

嘻嘻哈哈,玩世不恭。

阮漠寒不讓自己眼角餘光瞟到簡爍,用紙巾擦拭嘴角。

阮清音:“不是那裏啦。”

“笨死了。”旁邊的簡爍忽然伸手,在阮漠寒唇邊揩了一下。

手指伸進嘴裏,嘬了一下。

拿出來,才發現阮漠寒和阮清音都看着她。

“幹嘛?”簡爍眸子恍惚一下:“不是……不能浪費食物麽?”

“對。”阮漠寒淡淡道:“謝謝。”

“音音快吃,涼的食物對胃不好。”

再沒有人說話。

只有筷子撞擊在碗壁上的聲音。

******

洗完澡後的陽臺。

阮漠寒抽着煙站着,空氣裏,飄散着洗發水和沐浴露的淡淡香味。

身後響起玻璃門拉開的聲音。

簡爍像只貓,溜出來,挂在阮漠寒的肩膀上,撩開她的長發,去咬她的耳朵。

阮漠寒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微微阖眼,又睜開。

夏夜的風,規律的蟲鳴,簡爍身上和她一樣的淡淡香味,組合在一起,發酵,莫名像一杯酒,讓人目眩神迷。

但阮漠寒還是可以抽着煙,讓自己保持清醒。

簡爍把她轉過來,讓她面向自己。

剛才咬着耳垂的唇,覆過來,咬着阮漠寒的唇角。

用力,尖尖牙齒,用力啃噬。

“不夠。”簡爍含混不清的說。

“不夠,不夠,不夠。”

牙齒反複摩擦着阮漠寒的唇角,帶着力度,像要咬碎一塊巧克力,盡數吞下肚去。

她咬的,是阮漠寒剛剛嘴角沾到醬汁的地方。

是她在晚飯餐桌上,用手指揩過的地方。

“不夠,不夠,不夠。”她吻着,咬着,呼吸逐漸灼熱起來。

阮漠寒微微阖眼,又強迫自己睜眼,垂眸,盯着指間燃燒的煙。

一點點紅,一點點烈,幫她讓自己保持清醒。

簡爍在說什麽不夠?

是說餐桌上,只能用手指輕輕揩過阮漠寒的唇角,不夠?

還是說現在,這樣咬着阮漠寒的唇角,還是不夠?

簡爍雙手攬住阮漠寒的纖腰,緊緊的,越來越緊。

一種幾乎不能呼吸的感覺。

美好的。暈眩的。沉迷的。不該沉迷的。

阮漠寒盯着自己指間的煙,燃燒成灰色的細碎煙灰。

“簡爍。”她淡淡開口:“你過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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