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阮天蓉像是沒想到, 阮漠寒會有這樣的鎮定與氣勢。

她以為,只要她一提起阮秋,阮漠寒就會像以前無數次一樣, 沉默不語,再不掙紮。

阮天蓉像是在思考,如何講述自己的底牌故事,才能更有殺傷力, 一雙尖酸的眼滴溜溜的轉着, 在屋裏掃視。

她看到了簡爍放在書桌上的那盒冰淇淋。

一下子笑了:“喲, 還在吃冰淇淋啊。”

“看那盒子, 那冰淇淋很貴吧?真是會享受。”

“你有沒有想過, 你那苦命的妹妹,一個人孤零零躺在地下的時候,想不想吃冰淇淋?”

“我覺得, 她應該是不想的, 因為我親眼看過她躺在地上的樣子,冷得直發抖呢。”

果然, 阮漠寒沉默不語了。

簡爍走過去, 挨着阮漠寒站着,感覺到阮漠寒的手臂,在微微顫抖。

“你冷麽?”她問。

她用自己的手臂,緊貼住阮漠寒的手臂,想給阮漠寒一點溫度。

“不冷。”阮漠寒說,一雙眸子冷冷看向阮天蓉:“你到底想說什麽?”

阮漠寒的反應, 讓阮天蓉露出滿意的笑:“如果你把一百五十萬給我,我就帶着阮秋死那一天的情況,徹底消失。”

“那樣的話, 你就一輩子都不用知道,阮秋到底死的有多痛苦,死的有多慘。”

“還是說,你為了省這一百五十萬,敢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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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爍一直緊貼着阮漠寒的手臂,感覺到阮漠寒的身子輕晃了一下,整個人好像脫了力。

本就清淡的臉色,這時變成了一種凄清哀傷的白,站在客廳的燈光下,整個人近乎透明,好像一縷煙,随時都會飄走。

阮漠寒動了動嘴唇,沒說出話。

她微微吸了一口氣:“我……”

簡爍覺得她知道阮漠寒要說什麽。

阮漠寒要說:“我給錢。”

于是她搶先阮漠寒一步開口:“你說吧。”

她對阮天蓉說:“你說吧,阮秋去世那天的情況。”

阮漠寒猛拉了她一把:“你瘋了?”

“你憑什麽替我做決定?”

“憑我不幫你做這個決定,你還要這樣躲一輩子!你明知道這不是錢的問題。”簡爍對阮天蓉說:“你說啊,阮秋去世那天的情況。”

阮天蓉盯着阮漠寒:“你确定就為了省一百五十萬,讓我說?”

“一百五十萬對現在的你來說,應該不是什麽拿不出的大錢吧。”

阮漠寒的身子晃了晃。

簡爍握住阮漠寒的身子,扶她站穩,湊到阮漠寒的耳邊:“我不是說了麽?你別怕。”

“你上岸,我就上岸,你在船上,我就留在船上。”

阮漠寒站穩了。

她深吸一口氣,對阮天蓉說:“你說吧。”

阮天蓉難以置信:“你确定?”

“對,你說吧。”

阮天蓉笑了笑:“阮秋這孩子,命真是太苦了。”

看似悲憫的笑容裏,有一種幸災樂禍的殘忍。

她開始講了,用一種街頭巷尾講八卦、過分繪聲繪色的語氣。

于是簡爍知道了,阮秋出事的那一天。

阮漠寒十四歲,阮秋九歲,那是那一年冬天,下起初雪的那一天。

阮漠寒跟一個高一學姐,去了書店看書,說好了八點回家,結果九點還沒回。

阮秋想姐姐,就一個人跑出去找。

雪天路滑,視線不明,司機喝了酒,一切最不利的因素疊加,讓阮秋倒在一片血泊裏。

阮漠寒的手機關了機,趕到出事地點的警察,把電話打到阮天蓉這裏來。

阮天蓉罵罵咧咧去了,看到阮秋躺在地上,已快要失去生命的跡象。

講到這裏,阮天蓉故作悲憫、實則殘忍的笑着,“貼心”的問阮漠寒:“還要聽下去麽?”

簡爍看阮漠寒一眼。

阮漠寒垂着頭,淺棕色的長發垂下來,遮住阮漠寒清冷的臉,也遮住阮漠寒敏感的耳朵。

阮漠寒躲在頭發帶來的一小片陰影裏,好像在奢求頭發遮住耳朵,能減小一點阮天蓉的音量。

減弱一點她內心受到的刺激。

簡爍看的于心不忍。

于心不忍,簡爍想,原來這個詞,也是會發生在她身上的。

忍耐、于心不忍……阮漠寒真是教會了她很多事。

她能教會阮漠寒什麽呢?

她擡起手,把阮漠寒的一頭長發撩起來,別在右耳後。

阮漠寒擡頭看了她一眼,清冷的眸子裏,此時有一種深深的哀恸。

“別逼我。”阮漠寒說。

簡爍第一次知道,阮漠寒會用這種近乎哀求的語氣說話。

她指尖顫抖,卻還是微微傾身,把阮漠寒左耳邊垂下的頭發,撩起來也別在耳後。

“阮漠寒,聽我的話。”她在阮漠寒耳邊低聲說。

“你現在,必須清清楚楚聽阮天蓉,把那天的事講完。”

“你現在逃了,你就只能逃一輩子了。”

阮漠寒兩只瑩白如玉的耳朵露出來。

她看着阮天蓉。

阮天蓉也看着她,還是那種故作悲憫、實則殘忍的笑:“那我繼續講了。”

阮漠寒:“好,你講。”

簡爍發現,阮天蓉真的是很典型那種,街頭巷尾的長舌婦,很擅長用自己誇張的描述,把事情淋漓盡致的展現到底。

她站在阮漠寒身邊,一遍遍聽阮天蓉用尖厲的聲音,描繪阮秋顫抖的身體,灰敗的眼睛,被雪水弄髒的外套,和在救護車上就涼下去的體溫。

阮漠寒站着,聽着,剛開始還在抖,最後,就連抖也不抖了。

阮天蓉問她:“你聽夠了麽?”

“現在我要兩百萬。”她最後的嘴臉暴露出來:“如果你不給,我就一輩子追着你,一遍遍重複講給你聽。”

“也許,我還能想起更多細節也說不定。”

她舔舔嘴唇:“有水麽?小夏,為了讓你體會妹妹的痛,我都說渴了。”

阮漠寒點了一下頭:“有。”

她走進廚房,嘩啦啦的水聲響起。

良久,阮漠寒端着一杯水走了出來。

簡爍迎上去:“我來端給她。”

“不行。”阮天蓉尖聲阻止。

阮漠寒不敢潑她,她知道,阮漠寒在她面前隐忍慣了,除了上次給她的一巴掌,從小到大,阮漠寒在她面前一直忍着。

她不确定上次那一巴掌是怎麽回事,但她确信,在今晚繪聲繪色講了阮秋的事以後,阮漠寒沒有再跟她動手的力氣和勇氣。

不過水杯不能給那個小妖女,阮天蓉覺得她什麽事都做的出來。

還好阮漠寒端着水杯讓開了:“我自己給。”

“姨媽。”她端着水杯走近阮天蓉。

阮天蓉伸手,準備接過水,一邊笑着:“小夏,畢竟是一起住了這麽多年的情分,我就知道你不會不心疼你姨丈和表姐的。”

“對,畢竟是一起住了這麽多年的情分。”阮漠寒端着水不遞給她:“我想問問你,當時小秋的手,有多涼?”

阮天蓉:“你在說什麽亂七八糟的?”

“原來你到車禍現場的時候,小秋還沒去世。”阮漠寒望着阮天蓉問:“你是她姨媽,跟她有一起住了這麽多年的情分,你知道她很冷。”

“你看着她躺在地上,你有沒有,握一握她的手?”

阮天蓉露出一種本能的嫌惡:“當時都是血。”

阮漠寒一杯水潑過去。

阮天蓉愣了。

阮漠寒不是朝她胸口潑的,而是劈頭蓋臉,對着她臉潑的,阮天蓉一口氣沒提上來,嗆進一點水去。

水滴順着她的下巴,一滴、一滴,淌到她的綿綢上衣上,像她當年始終沒未阮秋流過的眼淚。

“你滾。”阮漠寒冷聲說。

“無論你以後來找我多少次、纏我多久,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

******

阮天蓉走了,她恨恨的說,還會再來。

阮漠寒站在原地,盯着剛才從阮天蓉身上,滴到地板上的兩滴水。

阮漠寒就一直盯着那兩滴水。

簡爍走過去:“我擦幹淨。”

阮漠寒拉了她一把:“別擦。”

“你看那兩滴水,像不像眼淚?”阮漠寒面色淡淡的說:“就當阮天蓉,為小秋哭過了吧。”

簡爍看着阮漠寒。

阮漠寒說:“我先去洗澡了。”

她拿了浴巾和睡衣走進浴室。

嘩啦啦的水流,順着蓮蓬頭沖刷下來。

阮漠寒不知為什麽,自己的身子,在大夏天也會一陣陣發寒。

好像她能親眼看到,阮秋小小的身子,倒在一片雪水裏。那樣的冷,也傳到了她身上。

她任憑熱水沖刷着自己的身體,還覺得冷,又把水開到最熱。

直到瑩白的皮膚滾燙發紅。

可為什麽她還覺得不夠熱?

這時,浴室的門“唰”一聲輕輕打開。

簡爍光着擠了起來。

阮漠寒面無表情:“我還沒洗完。”

“我知道。”簡爍說:“要不我們一起洗,節約水資源。”

阮漠寒站在水柱下發愣。

簡爍擠進淋浴間,從背後抱住她。

阮漠寒發現,簡爍的身體很暖,比不斷沖刷而下的熱水更暖。

她幾乎是本能的轉身,抱住了簡爍溫暖的身體。

緊貼在一起。

她把頭靠在簡爍的肩膀上。

簡爍說:“其實之前姜凱倫找過我一次,跟我說,你是在利用我,對抗阮天蓉。”

“我今天忽然覺得,你有沒有在利用我,都沒關系。”

“就算你在利用我,我也心甘情願被你利用。”

阮漠寒悶悶的說:“我沒利用你。”

她緊靠着簡爍的肩膀,柔軟的嘴唇,一張一合,蹭在簡爍的肩頭。

她一口狠狠咬下去,用力,更用力。

簡爍“嘶”了一聲,也沒叫阮漠寒松口。

她只說:“你哭一哭嘛,阮漠寒。”

“你十四歲以後,就再也沒哭過了吧。”

“你現在就算哭了,我也只會以為你臉上是濺到了洗澡水,不會知道你哭了的。”

******

阮漠寒更加用力的,在簡爍肩頭咬了一口。

終于,她松了口,重新把臉靠在簡爍的肩膀上。

“誰想哭了。”她淡漠的說。

“那……”簡爍伸手扶住她的肩,想把拉起來,跟她眼睛看着眼睛說說話。

沒想到,阮漠寒卻突然伸手,緊緊抱着她的肩。

簡爍一愣。

阮漠寒:“別說話。”

“就這麽抱一會兒。”

于是簡爍扶住阮漠寒肩的手,也幻化成了一個環住她肩的擁抱。

簡爍:“好啊。”

“你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阮漠寒沒再說話了,就那樣緊緊抱着簡爍的肩,像在汲取溫暖,也像是怕簡爍突然又想把她拉起來。

簡爍想,阮漠寒怕自己突然拉她起來的原因,是什麽呢?

大概是因為現在自己的肩頭,傳來陣陣灼熱,水滴的觸感,不知是來自蓮蓬頭灑下的熱水,還是來自阮漠寒十四歲以後,就再沒湧出的眼淚。

簡爍就那樣安靜站着,盯着蓮蓬頭噴出的水霧。

在浴室明黃的燈光下,反射着光暈,簡爍總覺得更加用力的盯着看,就能看到一道道微型彩虹似的。

這大概是她二十六年如聒噪鹦鹉一般的人生裏,維時最久的一段沉默。

她覺得自己挺厲害的。

直到阮漠寒語氣淡淡的再次開口:“太浪費水了。”

簡爍:“……哦。”

兩人匆匆開始洗澡。

簡爍問:“要我幫你洗頭麽?”

“不要。”

“要我幫你抹沐浴露麽?”

阮漠寒冷冷看她一眼。

簡爍:“……算了我抹我自己的。”

阮漠寒洗頭洗澡的動作,格外幹脆利落,她全部洗完的時候,簡爍還在往身上抹沐浴露。

簡爍:“阮漠寒,你是不是受過什麽軍事化訓練啊?”

阮漠寒:“我先出去了。”

阮漠寒打開浴室門先走了,大概在外面吹頭發。

簡爍再一次靜下來,盯着蓮蓬頭噴出的水霧。

阮漠寒和簡爍,剛剛都刻意忽略了,阮漠寒那雙微紅的眼睛。

******

簡爍走出浴室的時候,看到阮漠寒和往常一樣,還是在陽臺上抽煙。

簡爍打開吹風,嗚嗚嗚吹幹着自己一頭濃密黑發。

然後拉開玻璃門走出去。

阮漠寒抱着手臂,吐出一縷煙。

簡爍悄悄瞥她周圍的陽臺欄杆上,除了一個煙灰缸,什麽都沒有。

簡爍又看得更遠了一些。

才在陽臺角落的欄杆上,看到了嵌着阮秋那張照片的相框,小心翼翼被放在那裏。

像是阮漠寒忍不住拿過來看了,又不敢細看,連把照片向下放着都舍不得。

只好暫時,放在陽臺角落自己看不到的位置。

好像阮秋也在這裏似的。

簡爍:“給我抽一口煙。”

阮漠寒目視前方,面無表情:“小孩子抽什麽煙。”

簡爍:“我身份證上二十六歲了。”

阮漠寒一臉淡漠,沒再說話,只望着虛無的夜色又吐出一縷煙。

簡爍悄悄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那裏什麽都沒有。

阮漠寒好像是在看進遙遠的回憶中。

簡爍:“阮漠寒……”

阮漠寒忽然開口打斷她:“你剛才吃的冰淇淋呢?”

“啊?”簡爍反應過來:“在書桌上。”

“拿出來。”

“都化了。”

“拿出來。”

簡爍想了想,還是走進客廳,把冰淇淋拿出來了。

阮漠寒盯着那冰淇淋看了一會兒。

伸手,拿起小小木勺,在已經完全融化的冰淇淋液裏,來回來去的攪拌着。

然後神經質一般,一下、一下,用勺子戳着冰淇淋盒子的底部。

咄咄,咄咄,咄咄。

神經質似的。

簡爍:“阮漠寒……”

阮漠寒忽然舀起一勺融化的冰淇淋液,含進自己嘴裏。

她搖搖頭:“太甜了,甜的發苦。”

簡爍把冰淇淋盒子拿到一邊去:“都化了,別吃了。”

阮漠寒也沒攔她,再一次抱起手臂,抽一口夾在另一手指間的煙:“你說,小秋躺在雪地上的時候,那麽冷,肯定是不想吃冰淇淋的吧?”

她又抽一口煙:“其實小秋從小到大,根本沒有吃過冰淇淋。”

“我小時候卻吃過,在我爸媽還沒完全撕破臉的時候……是不是很可笑?”

簡爍靜靜看着她。

忽然,她伸手,把阮漠寒指間的煙拿了過來,自己狠狠抽一口。

她被嗆到,一陣想咳的感覺湧上來,拼命想忍,沒忍住,還是咳嗽兩聲。

為了證明什麽似的,馬上又抽一口:“我不小了,身份證上真的二十六了。”

“阮漠寒,你什麽事情,都可以跟我說的。”

阮漠寒瞥了簡爍一眼,又把煙從她手裏拿了回來,自己抽了一口。

“我爸好像天生,就是那種很薄情的人,我媽不是,她感情炙熱,像一團火。”

“她剛生下小秋,就發現我爸出軌,于是每次帶着我、抱着小秋,不停去鬧,甚至點過一把火,燒了那女人的房子,好在消防員來得及時。”

“我爸不堪其擾,很快帶着那女人去了美國,只是半年後,他在美國結婚的對象,卻不是他從國內帶過去的那女人,是不是很可笑?”

簡爍輕聲問:“那你媽呢?”

“我媽炙熱的感情無處寄托,精神狀況每況愈下,直到又放了一把火,燒了自己的房子。”

“那時我已八歲,很快發現事情不對,報了火警。”

“我媽被救出來,也算劫後餘生,之後像是為了對我爸反擊,也像是為了自救,很快找了一個男人,跟那男人一起去了美國。”

簡爍:“她并不愛那男人?”

阮漠寒搖頭:“我想不。”

“因為她出國前,跟我說了一句話。”

“她說,感情是這世界上最糟糕的東西,你可千萬不要有,我以後,也不要再有了。”

“她說到做到,把我爸給她的所有錢留下來,一個人跟那男人去了美國,再也沒有回來過。”

“我爸以前家境不錯,我媽留下的那筆錢不算少,阮天蓉為了那筆錢,把我和妹妹接到了她家。”

“那時我剛過完九歲生日,小秋四歲。”

簡爍能想象,阮漠寒和她妹妹經歷了什麽。

苛待。責罵。潑水。

也會動手打,也會有比動手打更讓人難堪的漠視和防備。

阮漠寒:“其實我一直做的挺好的。”

“按我媽說的,沒有感情,沒有情緒,無論阮天蓉做什麽過分的事,我一直忍着、一直無視,好像真的也沒有很痛苦。”

“我以為我可以一直這樣生活下去,護好小秋,就夠了。”

“直到我十四歲那年。”

“初二吧,對吧,十四歲的時候。”阮漠寒又抽了一口煙,夾着煙的食指,神經質的在拇指指甲蓋上,狠狠用力刮了兩下。

“初二那年,我竟然喜歡上了一個學姐。現在想來,也不一定是喜歡,更多像是青春期自我意識覺醒時,一種萌動的情愫。”

“平時在學校,我還是做的很好,甚至從不主動找她說話。偏偏有個周末,她約我去書店。”

“我到現在還記得那家書店。”阮漠寒說着,食指又在拇指指甲蓋上,狠狠刮了兩下。

“你別刮了。”簡爍把她的手拉過去,掌心蜷攏,包裹住拇指,不再讓指甲蓋露出來。

阮漠寒就低頭,盯着自己食指和中指之間,夾着的那支煙。

“你小時候去過那樣的書店嗎?”她問簡爍:“很小的那種,滿屋子都是舊書的味道,暖氣開得很足,在玻璃窗上凝了水汽,在寒冷的冬天,人一走進,就好像陷了進去,再出不來了。”

“那天我本來該八點回家的。”

“也許是因為書店太暖和,也許是因為手裏的小說很好看,也許是因為學姐不停的跟我說話讓我別走。”

“我一直拖到九點,還沒走。而且當時我用的手機,很舊很爛,很快就沒電自動關機了,我甚至沒給小秋打一個電話。”

“小秋出車禍的時候,也沒人能聯系到我,直到九點半,我終于戀戀不舍的從書店出來,那學姐送我,一路走回了阮天蓉家。”

“我才知道小秋出了事,發瘋似的趕到醫院,才知道小秋在送往醫院的路上,就已經去世了。”

簡爍伸過另一只手,把阮漠寒夾在指間的煙拿走,然後,把阮漠寒整只手包進自己手裏,五指緊扣。

阮漠寒盯着兩只緊握在一起的手。

一秒。

兩秒。

三秒。

忽然一把狠狠甩開,呼出一口氣:“我該去睡覺了。”

走到陽臺角落拿起阮秋的照片,直接拉開陽臺的門,走進客廳。

簡爍跟過去。

阮漠寒把相框放回客廳書架,又不停步的往自己卧室走去。

“你別跟着我。”

簡爍還跟着。

阮漠寒停下腳步,轉頭,盯住簡爍的眼睛:“算我求你,別跟着我,行麽?”

簡爍跟着停步,看着阮漠寒。

“我不配吃冰淇淋,也不配有人對我好。”

阮漠寒聲音清冷,聽起來,就像是簡爍剛剛認識她的時候。

第一次見面,是去年冬天的初雪那天。

現在簡爍已經知道了,那天阮漠寒之所以會去酒吧,是因為很多年前的冬天,阮秋就是在初雪那天去世的。

陽臺玻璃門的遮光簾還沒拉,皎白的月光灑進來,灑了一地。

清冷的感覺,就像落雪。

阮漠寒和簡爍同時低頭,盯着地上霜雪一樣的月光。

“十四歲的時候,我逃了。”阮漠寒開口:“我拒絕知道小秋出車禍時的所有細節,辦完小秋的葬禮、看到肇事司機入刑以後,我改了名,從阮天蓉家裏搬出來,好像要跟過去的一切斷幹淨。”

“還是我媽說的對。”

“如果我是一個沒感情的人,我就不會喜歡上什麽人,我就不會晚歸,小秋就不會出來找我。”

“那麽,她直到現在,都還會好好活在這個世界上。”

“又或者,如果我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我在面對這一切的時候,就不會再有痛苦。”

她重新看向簡爍:“我不配喜歡什麽人,也不想自己有感情。”

“現在,你懂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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