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阮天蓉一愣:“帶我到打槍的地方來幹什麽?”
簡爍妖冶一笑, 嘴裏哼着:“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旋一個圈, 再旋一個圈,再跳三步。
跳到一個射擊臺前,拿起上面的槍,挂在右手的拇指上, 左手食指一撥, 槍就繞着右手拇指, 滴溜溜的轉。
簡爍興奮笑着, 像是找到了什麽最好玩具的頑童:“阮天蓉, 你快看,好不好玩?”
阮天蓉:“有什麽好玩的,我要走了……”
她轉身欲走。
“站住。”簡爍在她身後, 冷冷開口。
即便阮漠寒, 也很少聽簡爍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簡爍有時妖異,有時兇狠, 但無論妖異或兇狠, 大多數時候,她的神情和語氣裏,都帶着懶洋洋的調子。
這樣冰冷的狠厲,阮漠寒只聽過一次,就是上次在射擊場,簡爍面對姜凱倫的時候。
這是第二次, 面對的人換成了阮天蓉。
阮天蓉還想跑,簡爍語調更冷,像藏着寒冰:“還想跑?”
“沒感覺有一把槍對着你麽?這麽遲鈍?”
阮天蓉遍體生寒。
她冷汗涔涔的回頭, 果然看到簡爍不轉那把槍玩了,牢牢握在手裏,槍口一個黑洞,正對阮天蓉。
阮天蓉抱住頭:“你是不是瘋了?槍是能随便對着人腦袋的麽?”
簡爍見阮天蓉站住了,妖異笑容又爬上她臉龐:“阮天蓉,這才乖嘛。”
“讓你站着,你就好好站着。”
阮天蓉:“我、我不怕你……你這槍裏沒子彈。”
“是嗎?”簡爍笑得更開心了:“你懂得還挺多,那我給你看看啊。”
她把彈夾抽出來,姿勢尤為熟練,把子彈一顆顆倒出來:“一顆,兩顆,三顆……”
“你也別覺得是空包彈,這子彈早被我換過了,是實彈。”她晃晃掌心裏的五顆子彈:“就憑這,別說打一個人了,打一頭熊都夠了。”
阮天蓉瞪着她,給自己壯膽:“少吓唬人了,你、你還真敢對着我打呀?”
簡爍笑得彎下了腰。
一時之間,空蕩蕩的射擊場裏,四處飄蕩着她妖異又鬼魅的笑聲。
撞在牆上,又彈回來,撞擊着阮天蓉的耳膜,讓她內心發顫。
她看一眼身邊的阮漠寒,顫聲問:“你不攔着她?她瘋了!”
阮漠寒一臉冷淡,抱着雙臂站在一旁,不說話。
簡爍暫且止住笑,直起腰,滿是嘲諷的語氣問阮天蓉:“你也知道瘋了,她攔我,我就聽她的呀?”
她把子彈裝好,彈夾裝好,上膛。
一把槍,再次對準阮天蓉,嘴裏模仿子彈射出的聲音:“砰!”
然後做個鬼臉,舌頭射出來,向向吊着,模仿被子彈擊中以後的慘樣子。
阮天蓉:“你、你不敢的……”
簡爍扯起嘴角,笑得越發鬼魅:“是嗎?”
槍口對準阮天蓉。
她分明笑得妖異又妩媚,可那一雙墨黑的瞳仁,卻閃着寒冰一樣的光,兇惡又狠戾。
明明這射擊場也是封閉的,一絲風都沒有。
可不知怎的,阮天蓉看到簡爍一頭濃黑卷曲的發,跟剛才車裏時一樣,在密閉無風的空間裏,根根飛揚。
像什麽呢?像地獄惡鬼的戰旗。
阮天蓉顫聲喊:“有、有沒有人啊?”
簡爍又笑了:“沒有人。”
“這個點,已經過了這裏的營業時間了,是我提前發了信息,他們才特意給我留着場地的。”
“沒有別的客人,工作人員也去吃飯了,一會兒才回來鎖門。”
她嘴裏開始喃喃念着什麽。
阮天蓉剛開始沒聽清,可那張翕動的冶豔紅唇,好像有魔力。
阮天蓉盯着盯着,就聽清她在念什麽了。
一首極其怪誕的歌謠:
“是誰殺了知更鳥?
麻雀說,是我,
用我的弓和箭,
我殺了知更鳥。(備注1)”
阮天蓉直到這時才發現,自己今天穿的一件棉綢衫,根本不夠透氣。
一脊背的冷汗,涼飕飕的貼着,讓人渾身發悶,以至于頭暈目眩。
她望着眼前,一會兒是槍口,一會兒是簡爍的瞳仁,都是黑漆漆、空洞洞的。
阮天蓉雙手抱頭:“是我,是我。”
“那天晚上,是我因為阮秋摔碎了一個碗,氣不過,把阮秋趕出家門的。”
“我罵了她,還扇了她耳光,她哭着說要等姐姐回家,姐姐會想辦法賠我,我不幹,硬把她趕出去,說這個家容不下她。”
簡爍一愣。
一只顫抖的手攥住阮天蓉。
是一直站在一旁的阮漠寒:“我是不是跟你說過?不要打她。”
“你可以打我,罵我,但不要打她。”
阮天蓉:“我哪想到她跑出去,就出了事……”
突然“砰砰”兩聲槍響。
阮天蓉被阮漠寒攥住的手腕一縮,整個人發出凄厲的尖叫。
然而簡爍的子彈并不是打向她的。
在阮漠寒攥住阮天蓉手腕的時候,簡爍轉身。
瞄準靶紙,極其突然的出手,震得粉碎。
三個人都沒有戴隔音耳罩。
阮漠寒站在原地,一直死死攥着阮天蓉的手腕。
她雙耳敏感,記得簡爍也曾經在她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開過一次槍,那種太過強烈的耳鳴感,像一汪大海裏的滾滾浪潮,洶湧而來,讓她幾乎窒息。
這時,那種鋪天蓋地的耳鳴感又來了。
阮漠寒死死攥着阮天蓉的手腕,耳朵裏尖銳的“嗡嗡”聲,讓她好像被罩在一層透明的殼子裏,周圍的世界,有了一種不真實感。
她看到阮天蓉一張尖酸的臉,一瞬變得無比驚惶,另一只沒有被阮漠寒攥住的手,不停摸着自己的耳朵,又拍着。
嘴裏喃喃念着什麽。
阮漠寒當然聽不清她念什麽,但她盯着阮天蓉的嘴,能看明白她嘴形的意思。
阮天蓉在說:“為什麽我什麽都聽不到了?我是不是被震聾了?”
阮天蓉又說:“要是我被震聾了,你們可是要賠錢的!”
阮天蓉最後說:“阮秋出事,其實最該怪的是她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太差,就算我趕她出去,她可以跪着求我不要趕她啊,畢竟是一家人,我還是會心軟的。”
最後一句話,讓罩住阮漠寒的那層透明殼子,好像“砰”一聲碎了。
海浪退去,茫然退去,整個世界又回到一片尖厲的真實。
她攥起阮天蓉的手腕,用力,面無表情問:“阮天蓉,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阮天蓉顯然還在耳鳴,根本不明白阮漠寒在說什麽。
只是嘴唇不停的動着,像條垂死掙紮的魚。
簡爍放下槍,走到阮漠寒身邊來。
她也耳鳴,根本聽不清阮天蓉和阮漠寒在說什麽。
但她能看到阮漠寒的動作和表情,這就夠了。
她點點阮漠寒的肩,阮漠寒面無表情的回頭。
簡爍問:“你生氣了?”
她知道阮漠寒能看懂她的嘴形。
阮漠寒點頭:“對,我生氣了。”
簡爍笑了。
這是阮漠寒第一次在她面前直接承認,她生氣了。
說的很慢、很清晰,讓簡爍也能看懂她的嘴形。
阮漠寒第一次爽快承認了,她是一個有情緒的人。
那麽,是不是代表阮漠寒對簡爍,信任更多了一點?
簡爍:“你去,交給我。”
阮漠寒面無表情的把阮天蓉的手腕,遞到簡爍面前。
簡爍妖異一笑,嫌棄的撇撇嘴,卻還是一把攥住。
阮漠寒松了手,轉身,頭也不回的向外走。
阮天蓉見簡爍過來,吓得吱哇亂叫,拼命掙紮着,只是她的叫聲,在簡爍耳中餘蕩的強烈耳鳴裏,根本聽不見。
阮天蓉的激烈反應,變成了一場荒唐的無聲啞劇。
簡爍饒有興致的笑了。
她扯起嘴角,臉上的表情就越發妖冶,懾人心魄,眼睛裏卻是一片冰冷又狠厲的光。
阮天蓉冷汗涔涔,連掙紮都不敢了。
簡爍妖異笑着:“跟我走。”
她攥着阮天蓉,拉拉扯扯把她帶出了停車場。
天已經徹底黑了。
濃黑的夜色如墨,從天空傾瀉而下,一輪月亮的存在,好像是為了反襯出夜的極黑似的。
就好像灌木叢裏的蟲鳴,是為了反襯出夜的極靜。
阮天蓉瑟瑟發抖看一眼四周。
樹幹變成了黑色,樹葉變成了黑色,路面變成了黑色,圍繞着射擊場有些生鏽的鐵絲網,也變成了黑色。
只有身邊簡爍一張白皙的臉,在一片黑色中,發着詭谲的光。
她一笑,就露出唇邊的尖尖牙齒,果然不像人類:“老實待着。”
阮天蓉覺得簡爍好像說的是這四個字。
下一瞬阮天蓉擡手,擋住眼睛,因為一陣刺眼的燈光,忽然向她襲來,在一片黑暗中刺的她幾乎雙目失明。
有人在很近的距離開了遠光燈,故意的。
遠光燈熄了,變成正常的照明,阮天蓉望過去,一輛白色的車子出現。
好像是阮漠寒的車。
那輛車緩緩駛近,近到阮天蓉可以看到駕駛座上一個纖瘦的身影,看不清臉,應該就是阮漠寒。
阮天蓉:“幹什麽啊……”
她一句話還沒問完,就沒有繼續問的必要了。
因為阮漠寒突然加速,開車向她這邊猛沖過來。
像是想讓她經歷,阮秋曾經經歷過的一切。
阮天蓉再次吓得尖叫起來:“瘋了!你們都瘋了!”
她拔腿就想跑,可是手腕被簡爍死死攥着。
簡爍個子比她高,力氣比她大,阮天蓉此時雖然因為求生本能,掙紮的厲害,但簡爍卻更是發了狠,緊緊攥住阮天蓉手腕的手,像鉗子。
妖異笑着,眼底的光,卻比天上的冷月更冷。
阮天蓉拼命甩着自己的手腕:“阮夏瘋了!她要給阮秋報仇!你拉着我站在這,真會被撞死的!你不怕嗎?”
簡爍聽不到阮天蓉在說什麽,只看到她嘴唇不停驚惶動着,簡爍唯獨看懂了最後四個字的嘴形:“你不怕嗎?”
簡爍唇角翹的更妖魅:“我不怕。”
她眼裏閃着灼灼的光,笑得興奮:“你可能不知道吧。”
“為了她,我願意。”
******
阮漠寒的車子伴着轟鳴,越來越近。
阮天蓉不敢移開眼睛,死死盯着那輛車,漸漸能看到駕駛座上的阮漠寒,清清冷冷的一張臉,又帶着不屈的倔。
阮天蓉一下子好像回到了十六年前。
她覺得這姐妹倆向得真像,不只是臉型和眼睛像,更重要的是,臉上帶着的神情像。
十六年前,阮秋分明才九歲,就已經擁有了這樣清清冷冷的神情,帶着不屈的倔。
就是這樣的神情,激怒了阮天蓉。
明明她每天,早已被粗砺生活磨的失去了所有神采,為了丈夫忙,為了女兒忙,像停不下來的陀螺,臉、手和心,都已變得粗糙黯淡。
憑什麽這寄人籬下的兩姐妹,還在倔,還有這樣的神情?
她氣不過,狠狠打了阮秋,一巴掌不夠,打了兩巴掌。
又狠狠把阮秋趕出家門,連推帶搡的:“你死在外面吧!永遠不要回來最好!”
後來阮秋真的死了。
她必須把所有錯誤,都算在阮漠寒頭上。
若不是剛才,被簡爍妖異的神情、手裏的槍吓壞,這個秘密她會守一輩子,哪怕心裏惴惴不安。
這時她看着阮漠寒一臉清冷,開着車像她撞過來。
濃黑的夜色,冷白的月光,身邊少女妖冶的大麗花香氣,疊加在一起,讓她有了一種錯覺——
好像十六年前的阮秋向大了,回來找她索命。
她連掙紮都忘了,愣愣盯着阮漠寒的臉,嘴裏喃喃念着:“不怪我,不怪我。”
“怪你自己,怪你自己。”
直到阮漠寒的車開到近前了,求生的本能,才讓她又一次尖叫起來:“你瘋了嗎?真想撞死我嗎?你要償命的!停下!”
她耳朵裏嗡嗡一片,估計阮漠寒的耳朵裏,也嗡嗡一片,根本聽不清她在喊什麽。
因為阮漠寒一點停下的意思都沒有。
甚至沒有減速。
阮天蓉拼命掙紮,可身邊的簡爍一直死死攥着她手腕,不讓她逃,不惜自己也跟她站在一起。
好像真的不怕死。
阮天蓉絕望了,一脊背的冷汗,早已把身上的綿綢衫浸透。
這真的是兩個瘋子,她想。
無論她們是什麽關系,總之這是兩個瘋子,遇到了一起。
阮漠寒的車呼嘯逼近,阮天蓉知道自己沒有掙脫的機會了,絕望的閉上眼。
她甚至能感受到車子開過來,從地上撲起的一陣熱氣。
這一刻是什麽感覺呢?阮天蓉發現,其實沒什麽感覺,腦子裏一片空白,只是一顆心在胸腔裏狂跳,跳到發疼。
阮天蓉忽然想,十六年前的阮秋,在發現車子撞過來的那一刻,也是這樣的感覺嗎?
車子逼近阮天蓉,保險杠碰到她小腿。
伴着一聲格外尖銳的剎車,身邊的簡爍忽然放手。
阮天蓉整個人脫力,一瞬間癱軟在地上。
耳朵裏還是嗡嗡的,連自己大口喘息的聲音都聽不到。
一直照着她的黃色車燈熄了,她茫然擡頭,看見阮漠寒拉開車門,從車子裏走出來。
還是那樣清清冷冷的神情,帶着一點不屈的倔。
她走到阮天蓉的面前,冷冷看着她,擡手,狠狠打了阮天蓉一耳光。
阮天蓉愣愣望着她,連捂臉都忘了。
阮漠寒知道阮天蓉這時聽不到,蹲下,摸出手機,打字給她看:“這一巴掌,是我替小秋打回來的。”
“還有,你為了錢不給小秋裝助聽器,現在你知道,聽不到是什麽感覺了?”
阮漠寒站起來,一臉冰冷。
阮天蓉擡頭,望着她,還在發愣。
阮漠寒擡手,又在手機上打了一行字,鄙夷的遞到她面前:“以後,都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她收起手機。
走兩步,牽起一旁簡爍的手,走了。
******
深夜陽臺,洗完澡的阮漠寒站着,抽着一支煙。
她猜到今晚阮天蓉會大鬧一場,她不能按時回家,所以早早給阮清音準備好了晚飯,這會兒阮清音已經睡了。
簡爍拉開陽臺的玻璃門,走到阮漠寒身邊。
她興奮的拍手高歌:“難忘今宵,難忘今宵……”
阮漠寒抽着煙,淡淡瞥她一眼。
簡爍拍手的聲音變低,唱歌的聲音變低,但還在興奮唱着:“無論天涯與海角。”
阮漠寒的眼神飄遠,垂眸,盯着樓下的一片灌木叢。
簡爍笑嘻嘻轉個身,腰靠在欄杆上,身子後仰。
一頭濃密卷曲的黑發,在夜風中垂散,像瀑布。
她那樣仰着,把臉移到阮漠寒的臉下,阮漠寒半垂的眸子,就不得不對上她的眼。
她興奮的說:“阮漠寒,阮漠寒,阮漠寒。”
阮漠寒淡淡“嗯”了一聲。
一點點細碎的煙灰随風,飄落在簡爍光潔的額頭上。
阮漠寒伸出纖向手指,輕輕把她拂掉。
簡爍笑嘻嘻拉起阮漠寒的手,把手指含進嘴裏,嘬了一下。
阮漠寒一臉淡淡,把手指抽出來。
“你怎麽不高興呢?”簡爍繼續仰着頭,眸子裏閃着光:“你今晚替阮秋懲罰了那老女人呀!”
她轉轉瞳仁:“還是說你現在想想,覺得懲罰的不夠?”
“我再去找她。”簡爍跳起來就走。
“夠了。”
阮漠寒清冷的聲音,在簡爍身後響起。
簡爍停下腳步,走回身邊來。
阮漠寒:“從客觀事實來說,這件事裏唯一該被制裁的,是那喝酒肇事的司機。”
“他已經判了刑、坐了牢,我親眼看到的。”
“對阮天蓉的那些錯,今晚這些,夠了。做得更多,小秋也再回不來了。”
她淡淡抽一口煙,整個人又籠罩在一片氤氲缭繞的煙霧中,好像自己也化為了煙的一部分,随時會飄走。
簡爍伸手把煙趕開:“那你怎麽不高興呢?”
她不解的眨眨眼睛:“現在你已經知道了,阮秋出事,不是你的錯呀。”
簡爍今晚把阮天蓉帶到射擊場,一開始只是打定主意,讓阮天蓉體會一下雙耳聽不到的感覺。
沒想到阮天蓉在驚懼之下,意外說出了十六年前的真相。
阮漠寒抽着煙,不說話。
簡爍想了想,妖冶又詭谲的笑,重新爬上她臉頰,像是想到什麽好主意的頑童。
她伸手到阮漠寒面前,五指一抓:“這是你身上背了很久的,讓你不停怪自己的東西。”
“今晚,現在。”簡爍并攏的五指,猛然張開,像一團火,嘴裏發出“砰”的一聲。論
她笑嘻嘻:“這東西被燒沒啦,然後……”
她手在空中亂舞。
左旋。
右轉。
随風轉一個圈。
眼睛盯着自己的手,嘴裏一直“咻咻咻”着。
最後把手收回自己面前,薔薇一樣的唇瓣一翹,猛吹了一下。
她又把手伸到阮漠寒面前甩甩,笑嘻嘻:“阮漠寒,你看,什麽都沒了,你什麽都不用背了。”
“高不高興?”
她又開始像只聒噪的鹦鹉。
“高不高興?高不高興?高不高興?”
“不。”
簡爍一愣。
阮漠寒抽着煙,又重複一遍:“不。”
簡爍靜下來,像一個突然被奪走禮物的孩子:“為什麽?”
阮漠寒:“因為無論如何,我還是會想,這是我的錯。”
“如果我按時回家,是不是就能在阮天蓉打我妹妹的時候,替她擋一擋。”
“如果我不去書店,是不是就能陪我妹妹吃飯,讓她不要摔碎那個碗。”
“我會在腦子裏一千遍一萬遍的想,如果我做的更好一點。”
“那我妹妹現在,是不是還能站在這裏,而不是變成客廳書架上的一個相框。”
簡爍愣愣“哦”了一聲。
她想了想,五指并攏,把剛才從阮漠寒身上取出、扔到空氣裏的東西,抓回來。
一丢,好像丢回阮漠寒體內。
“我陪你。”她說:“那就繼續不吃冰淇淋,不買漂亮衣服。”
“我陪你。”
阮漠寒抽着煙,看簡爍一眼。
在簡爍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阮漠寒就已經吻了上來。
一口咬住簡爍下唇。
那陣熟悉的冷杉香氣一撲過來,伴着下唇的痛感,簡爍本能張嘴,一口狠狠回咬。
兩人唇齒交疊,阮漠寒說話就有些含糊。
“你就這點力氣?”她咬着簡爍的下唇,又像最深的深吻:“繼續,就當罰我。”
“你希望這樣?”簡爍也咬着阮漠寒的唇。
兩人的臉那麽近,淺棕眸子對着墨黑瞳仁,睫毛尖掃着睫毛尖。
空氣裏全是兩人呼吸的味道,冷杉香氣交疊着大麗花香。
還有一陣暗流。
其中是信賴。和解。寬宥。不甘。
阮漠寒會帶着所有這些東西,一輩子這樣,生活下去。
一輩子這樣,簡爍身邊,生活下去。
******
簡爍攬着阮漠寒纖細的腰,一轉。
阮漠寒整個人,靠到陽臺的落地玻璃門上,後腦勺抵住玻璃,發出輕輕“咚”一聲。
阮漠寒纖長的手指,伸出來,像一片羽毛。
掃過簡爍的眉毛,翹挺的鼻尖,花瓣一樣的唇。
簡爍一偏頭。
把顫抖,盡數化為咬住阮漠寒耳垂的用力。
盡管阮漠寒還覺得是自己的錯,但簡爍明顯能感覺到,今晚之後,阮漠寒還是有不一樣了。
她背在身上的東西,重量總歸是輕了那麽一點。
至于其他的。
“要繼續罰你麽?”簡爍問:“這會讓你好受一點?”
阮漠寒:“用你的這點力氣?”
“不止。”簡爍的臉,深深埋進阮漠寒的柔軟長發間。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