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 司厭
“過來,司迦。”榻上人啞聲對她說。
司迦仍然站在原地看着那張臉,那完全就是夢中“阿慈”的臉,唯一不同的只有頭發。
夢中“阿慈”是黑發,榻上人銀發似雪。
她的腦子裏忽然再次出現奇怪的白色文字——
【本文最新評論】:
[匿名]:作者從頭開始修文了?劇情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了。
[匿名]:是全不一樣了,這次變成男主借屍還魂到一個外門弟子身上,去救贖女主了。
[匿名]:男主現在是重生回到女主黑化入魔之前了,是想從女主第一次殺人開始改造她?救贖她嗎?那謝慈還有從前的記憶嗎?
[匿名]:可女主還是又蠢又壞,被罰閉門思過還不知悔改,和男配司厭嘴對嘴渡靈氣,男主還救贖她幹嘛!丹彤掌戒打得好,給她點苦頭吃!
[匿名]:作者好好改女主,把那個挖心的喂屎結局改掉,不然我繼續負分。
這是她這本書的最新點評?
司迦驚訝的看着,有些字句她很難理解,但她看得懂大概意思,她的“人生”正在被修正,這些看客們在等着她被修正。
而男主謝慈借屍還魂,重生回來“改造”她了。
桐木确實是她殺的第一個人,他是回來阻止她殺人的?
她在看着這些腦子裏的評論,其他人卻以為她在發呆。
“還不快過去。”丹彤低聲催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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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丹彤,其他人盯着她,一個比一個着急,仿佛她不聽從榻上人的話過去,就是大不敬。
連掌教也開口說:“司迦,這是謝慈,之前你應該見過他,在萬蛇窟。”
司迦擡起頭看向掌教,困惑地皺着眉頭,她不記得在萬蛇窟見過他。
“你将桐木一掌擊下萬蛇窟時,有人阻止了你。”掌教提醒她道。
腦子裏的白色文字消失。
司迦才仔細去想萬蛇窟的事,當時好像是有一名灰撲撲的小弟子沖過來想替那個膿包桐木擋下那一掌,結果卻和桐木一起掉下了萬蛇窟。
她那時根本沒看清沖出來礙事的小弟子長什麽樣子,竟然是謝慈?
那他怎麽沒有和桐木一起死?
“謝慈為了你拼着一口氣,将桐木的屍身從萬蛇窟背了出來,只要你将桐木的魂魄找回,就可贖罪,不再受處罰。”掌教盡量語氣平和的與她說:“你該過來好好謝過謝慈。”
掌教也讓她過去。
司迦的臉還在痛,臉頰上濕濕熱熱的一片,她分不清是自己的血還是淚水,吧嗒吧嗒地掉下來砸進她的腳邊。
她看着謝慈,這就是曾經封印她、毀掉她靈根的天帝。
如今他也下凡來要收她做弟子,訓導她、改造她,好改掉最後被她挖心而死的結局。
對嗎?
她擡起衣袖擦掉下巴上的淚和血,看着其他盯着她,恨不能拽她上前去給謝慈跪下謝恩的掌戒、峰主。
好痛啊。
她不明白,為什麽同為這本書的主角,謝慈可以封印她,訓導她?
為什麽謝慈即便重生在一個外門弟子身上,也可以擁有令丹彤懼怕的能力?可以讓掌教和其他峰主畢恭畢敬?
為什麽評論裏的所有人都喜歡謝慈?不喜歡她?
為什麽?
她想不明白,她痛的厲害,眼淚和血還在不停的流。
“小師叔。”慕少姝扶着她,輕聲對她說:“我扶你過去。”
她不要過去。
她甩開慕少姝的手,就站在原地,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她想殺了謝慈,殺了這些欺負她的人。
可是她沒有劍,她又蠢又弱。
她看着自己沾滿血的手指,又想起了那個夢,她應該有一把雪白雪白的劍,用那把劍将謝慈釘在地上。
“掌教。”榻上的人啞聲開口:“諸位可以先離開嗎?我想與司迦單獨談談。”
掌教幾乎沒有猶豫的應好。
她聽着殿中所有人随從掌教離開,謝慈那麽厲害,所有人都聽他的話……
她聽着殿門在背後輕輕關上,謝慈下榻,光着腳朝她走來。
她眨了一下眼睛,淚水挂在睫毛上糊了她的視線,瞧,她不過去,謝慈就會走過來。
一只溫暖的手指輕輕托了托她的臉,是謝慈的手,謝慈在看她臉上的傷口。
她花掉的眼睛下是謝慈傷痕累累的手腕,那腕上全是被蛇咬傷的黑色傷口。
他為了避免她受到處罰,亦或是為了讓她不要殺人入魔,從萬蛇窟之中将那膿包的屍身背了上來,被咬的傷痕累累。
瞧,他為了救贖她,什麽都願意做。
是啊,什麽都願意。
“司迦。”他虛啞地叫她的名字,對她說:“随我去萬蛇窟找回桐木的魂魄,是你唯一改過的機會。”
他溫暖的手掌輕輕覆蓋在她流着血的傷口上。
她感受到一股冰冰涼涼的靈力游動在她臉頰上,她的傷口開始發癢。
很快,那傷口就在他掌心下愈合如初。
不疼了。
他卻疲憊地咳起來,掌心從她臉頰上垂下,無力地扶了一下她的肩,又墜落。
他有些站不穩。
司迦看着他蒼白細弱的腳踝,擡手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托住。
她擡眼看住了他,對他說:“好,去便去。”
謝慈有一瞬的愣怔,她髒兮兮的下巴上還挂着淚水,可那雙濕漉漉的眼睛裏卻沒了委屈、難過,亮晶晶的看着他。
她怎麽會這麽“聽話”地答應?
她不是不認錯、不悔過、就是要桐木死嗎?
謝慈看着她眨動的眼睛,很難相信她的話。
她在打什麽主意?
“你若是當真願意悔過,就答應我一件事。”謝慈對她說:“從此以後不許再與合歡宗的人私會,接受他的靈力。”
她的臉那麽小,小花苞似的,烏羽一般的睫毛扇動着一雙瞳色極淺的眼睛,驚訝的看他一眼又落下,仿佛在努力編着哄騙他的謊言。
“好啊。”她只輕快地說了兩個字。
她當真會聽話嗎?
“何時去萬蛇窟?”她擡起眼問他,眼睛裏藏着算計,不等他答便先說:“今晚便去。”
她在算計什麽?
謝慈壓着不舒服的胸口,他才剛剛重生附體在這具羸弱的身體裏,又在萬蛇窟中耗費了不少精力,身上的蛇毒還未徹底清除……
“明日吧。”他與她說:“你我都該休息一晚。”
她頓了頓,什麽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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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離開青雲殿,回她的卧房休息。
謝慈也在青雲殿之中打坐調息他體內的餘毒,适應這具身體。
窗外天色漸漸黑下來,他将自己的修為靈力在這具身體裏運行一周天剛結束,便嗅到了一股不該出現在太初宗門的氣息——合歡宗的氣息。
他睜開眼,第一反應便是隐身去往司迦的卧房。
剛一進門就嗅到濃烈的合歡宗氣息,那是合歡宗修為不低的人,将自己的靈力吐納出來,渡給其他人才會留下的濃烈氣息。
房間還燒着暖爐,可卻空無一人。
司迦不在。
謝慈站在房間裏幾乎可以想象出,她剛剛就在這個房間裏,接受了合歡宗人的靈力。
她果然又騙了他。
她現在又去了哪裏?
謝慈閉眼,感應她身上玉牌的方位,那玉牌是每個太初宗門弟子都會有的出入令,憑玉牌不但可以出入太初宗門,每塊玉牌上都刻着每個弟子的名號,可以随時感應到他們的方位。
他念着司迦的名字,在夜色茫茫下很快追尋着她的行蹤——
沒有星月的夜空下,她裹着厚厚的白狐絨大氅,戴着白紗帷帽和一個黑發黑袍的男子站在赤山上,她們腳底是不見底的深淵。
那是萬蛇窟。
她居然去了萬蛇窟,和誰?
她身側的男人勾了勾她的腰,扭過頭來笑着問她:“你不是答應了謝慈明日和他一同來嗎?”
“我沒答應。”她說:“我說了今晚,就是要今晚,和誰一起來都可以。”
謝慈借着那玉牌,看清了黑發男子的面貌,是合歡宗的聖子司厭。
原來是司厭。
她的話連一個字也不能信。
玉牌在震顫。
謝慈通過玉牌看見赤山嗡顫,深淵裂開一道火紅的縫隙。
是萬蛇窟秘境的結界打開了,只有結界打開才能進入秘境,不然只會掉進深淵中,被深淵內百萬條毒蛇啃食。
“開了,抱緊我。”司厭将她圈進懷裏,就要往下跳。
謝慈瞬間在房中消失,下一瞬他出現在赤山之上,伸手抓住了司迦的肩膀。
她猛然回頭望他,凜冽的山風将她的帷帽吹下,她的黑發青衣獵獵鋪展開,襯在她的臉頰之下,雪似的面容在這燃起赤炎的深淵之上神女一般。
即便是隔了百年、昏睡了百年、他以為自己早已斷情棄愛忘記這張容顏……
可在這一刻,她美得歷歷在目。
她細弱的肩從他手指間溜走,如同一片驚鴻,抓不住、握不住。
他看見她那雙眼驚慌、無措,像只心虛的小貓,慌忙将臉埋進了司厭的懷裏,仿佛這樣他就看不見她了。
這一世她變的這樣蠢,既然想和司厭來這裏就該摘下玉牌,再隐蔽一點,如今躲有什麽用!
司厭護着她的腦袋,充滿挑釁的對他笑,縱身躍下深淵。
他揮袖一展,一同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