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 她的誘餌
“不是只有這一種方式, 司迦。”謝慈靜靜看着她,那雙眼在幽藍的菩提心下像明明滅滅的燈燭。
解開她的封|禁還有另一種方式?不用破他的元陽?
“另一種是什麽?”司迦問他。
“剔仙骨。”謝慈望着她。
桌上的燭火跳動。
門外的白羽行在外似乎玩弄兔子。
司迦有些吃驚又狐疑的看着謝慈,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是果然剔仙骨是重要的一環節。
她恢複那部分記憶不清不楚的, 她記不起為什麽謝慈會剔仙骨,還是甘願為她剔的仙骨。
原來竟是和解開她封禁相關。
可又意外,謝慈會自己告訴她。
剔仙骨之後他就會修為盡毀,靈根全無,變成一介再不能修仙的凡人。
他告訴她, 難不成是想為她解開封禁,剔仙骨?
怎麽可能,他已經這麽愛她了嗎?
她不信, 直接問他:“你要剔仙骨解開我的封禁嗎?”
他竟是輕輕地“恩”了一聲,伸手将她垂下來的黑發撥到了肩後說:“但請你等等我, 等我恢複足夠的修為,如今我就算剃了仙骨,修為也不足夠解開你的封禁。”
只有足夠的修為,剔下來的仙骨才足以恢複她被焚的靈海, 解開那道封禁,不要再入魔, 成神去吧, 他甘願做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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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迦的眼神依舊充滿了懷疑, 問他:“你要多久恢複?難不成讓我等你一輩子?”她才不要,那還不如直接破元陽,殺了他。
“用不了多久。”謝慈指尖纏住了她的黑發,他知道她等不及,“若是沒有受傷, 這具身體一個月便能恢複從前的修為。”
她皺起了眉頭。
“三個月。”謝慈答允她:“等我三個月好嗎?”有無上菩提心,他的傷恢複的很快,他會在三個月之內盡快恢複修為。
她像是想了什麽,然後垂下眼來很低很輕的和他說:“好啊。”
她答得像是開玩笑一般。
謝慈知道,她心中其實并不完全信她,她一定在想“先答應着,找機會破了他元陽”。
她收回無上菩提心,與他說:“等會兒回來再給你渡氣,白羽行還在外面等着我。”說完便從他手臂裏離開,匆忙去了屏風後換衣服。
謝慈躺在床上看着高懸的房梁,輕輕苦笑了一下,這一世的司迦總讓他覺得抓不住,上一世的伽林至少是恨他、滿心滿眼的恨他,用盡辦法騙他剔仙骨、挖心。
可如今的司迦,連恨他、利用他,也這麽的不專心,總是被分走心神。
“我馬上好了啊白羽行!”她怕白羽行等的太久,邊系衣帶邊從屏風後出來。
謝慈看她系的亂七八糟,翻身坐起:“我來吧。”他伸手拉過她的衣帶,将她拉到了跟前。
司迦站在他的眼前,看他細長的手指利落的替她系好衣帶,又一點點理好衣襟,他怎麽會這麽熟練?仿佛替她穿過許多次一樣。
她想起了白玉奴,從前這些事都是他在替她做。
司迦看着那張臉,難得溫柔地問他:“你為什麽願意剔仙骨?你不想修道成仙了嗎?”
他的手指頓了一下,沒有擡眼,輕輕說:“修道成仙本就不是我的目的,我的目的從來都是你不再入魔,得道成神。”
司迦的心跳了一下,她想起白玉奴和他都曾說過的話——他本就是為她而存在。
謝慈起身拿起大氅披在了她肩上:“去吧,一會兒我去接你回來。”
謝慈竟沒有跟着她一塊去。
司迦拉開門,回頭看見謝慈盤膝坐在榻上運行療傷。
這樣也好,他能恢複得更快些。
“走吧。”白羽行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早課要遲到了。”
司迦便顧不上謝慈,任由白羽行拉着她小跑離開了竹院。
謝慈在房中睜開眼,感應到隔壁的葉湛英似乎也在看着離去的司迦。
他要盡快恢複,在葉湛英發現她就是伽林,對她動手之前,他不能讓司迦再像上一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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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太一劍宗的早課就是跑步和體能鍛煉啊。
司迦被白羽行拖着跑的筋疲力盡,腿都在打顫,可白羽行不停的和她說:“馬上就結束啦。”“來都來了。”“再陪我跑一會兒。”
她硬是咬着牙,挺到了早課結束,去吃齋飯的時候,握筷子的手也跟着抖。
太累了。
她回房中倒頭就睡着了。
之後的一連幾天都是如此,白羽行一大早來叫她,就站在門外等她,有時候還給她帶小點心來。
司迦連打退堂鼓的機會也沒有,如今她白天裏累得夜裏根本不想入夢與葉湛英比試。
又幾天她睡得太死,葉湛英沒機會拉她入夢。
好在,她過了頭三天之後,竟也有些适應了,酸痛感在減弱,一日比一日堅持得久。
林楓又時不時的偷些丹藥來給她,倒是比從前精神了不少。
謝慈這些日子專心療傷,也不總是跟着她,只在早課之後去接她回來,可總是接不着她,有時候她跟着白羽行和林楓去後山打牙祭去了,有時候她又和其他劍宗弟子去寒山峰玩雪去了……
從前她一向不喜歡雪,更不愛玩雪。
她一日比一日回來的晚,卻也一日比一日開心。
她會從回廊下一路小跑着進來,紅撲撲的臉頰,手裏捧着一個小雪人或是一大捧的凍梨,笑吟吟堆在桌子上,和他說這是誰給她的,多麽多麽好吃、好玩。
她口中出現的名字謝慈也漸漸不認識,她好像交到了不少新朋友。
謝慈自然為她開心,但也有些說不出的滋味,她回來的太晚了,又太容易被引誘。
她對待示好幾乎來者不拒。
有一日她帶回來一盒胭脂和一顆價值不菲的鲛人珠。
鲛人珠一向難得,尤其向拳頭這樣大的更是罕見,謝慈記得幾年前出現過一顆這麽大的鲛人珠,是被獻給了皇室。
謝慈問她是誰送的。
她拿着那顆鲛人珠想了想說:“他好像叫聞人宇,還是聞人郁?”
她連名字也沒記住,就敢收下。
“你知道這鲛人珠很貴重嗎?”謝慈問她。
她說:“當然知道,不然我幹嘛收下。”自然是因為貴重才收下啊,便宜的東西她才不稀罕。
謝慈盡量措辭的和她說:“無功不受祿,他送你這麽貴重的東西,若是對你有所圖呢?拿人手短。”
司迦笑了一下,将那流光溢彩的大珠子在桌上滾來滾去:“他喜歡我,自然要好好表現讨我開心啊,不然他一個普通的小劍修拿什麽和司厭、和你競争?他連和我說話的機會也得不到。”
謝慈被堵的愣在那裏,臉頰一點點熱了起來,她什麽都懂,她知道那送鲛人珠的劍修喜歡她,也知道司厭喜歡她,更知道他……
他忽然覺得,她看起來的“好哄騙”是不是她的餌?讓他們心甘情願拿她想要的東西來讨好她,引誘她。
“咚”的一聲,她随手将名貴的鲛人珠丢在了床上,鲛人珠照亮整間屋子。
“我去泡溫池了。”她起身又出了房門。
謝慈張口想讓她早些回來,卻聽見她在外小聲的叫了一聲:“羽行,我正好要去找你,一起去溫池啊。”
白羽行更小聲的說:“我找你有事……”
謝慈到底是沒開口,他聽着腳步聲走遠,輕輕嘆了一口氣,為她解開封禁好嗎?如今的她會不會再次入魔?
他閉上眼想入定,可曾經十二仙宗血流成河的畫面翻翻湧湧,攪得他無法安心。
左眼皮不知為何一直在跳。
窗外天色黑透,落着小雪,山中路滑,司迦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回來。
他索性起身,打算去小靈山下等着她,接她回來,卻在剛出了竹院沒多遠的路上遇到了一個人。
“謝大哥。”那人滿臉淚水,驚慌又無助的擡起眼看他。
“丹華?”謝慈皺了皺眉,是天樞閣的那位女弟子丹華,他不動聲色地往後退開一步,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你可是來找葉仙祖的?”
丹華卻挂着淚水搖了搖頭,說:“我來找你,謝大哥我……”沒說完就又哽咽的哭起來,“我師父和展師叔被困在魔界了……我、我來求太一劍宗的掌教和葉仙祖去救救我師父……”
謝慈眉心一蹙,天樞閣的掌教和展飛鴻被困在魔界了?前幾日他才送展飛鴻她們離開太一劍宗……
“你別着急,與我說清楚。”謝慈又問她:“此事你已告知太一劍宗的掌教和葉仙祖了?他們如何說?”
丹華點點頭又搖頭:“太一劍宗的寒掌教已在準備去救師父和師伯了,但、但……寒掌教說不能打擾葉仙祖。”她又擡起淚水朦胧的眼,絕望地看着謝慈:“連少陽山的空世前輩也沒救下我師父她們,恐怕寒掌教也……”無法進魔界救她師父。
她拉着衣裙跪了下去,哭着哀求:“謝大哥,你是不是和葉仙祖相識?你能不能替我去求求葉仙祖出山救我師父她們?”
原來她來這裏,是為了求這個。
謝慈忙讓她起身,忽然聽到了太一劍宗的鐘聲。
鐘聲敲響,是讓弟子們趕往正殿,想必是掌教寒無涯要選弟子随他去魔界救人。
謝慈卻在那鐘聲之中心頭一跳,全太一劍宗的弟子若都知道此事,那司迦是不是也知道了?
他想起來,白羽行方才突然來找司迦。
他眼皮跳的更厲害了,來不及與丹華說什麽,禦劍趕往了小靈山溫池。
那看管溫池的弟子卻說,沒有見到司迦今夜過去。
謝慈再趕去找白羽行,發現不但白羽行不在,林楓也不在。
有弟子說,見到林楓、白羽行和司迦去山下的飯堂吃包子去了。
這麽晚了,怎麽會去吃包子。
與此同時,葉湛英突然傳音問他:“司迦呢?她下山了?”
葉湛英果然一直在監視着司迦。
謝慈不想與他啰嗦,斷了與他的傳音,想也不想的離開了太一劍宗,直奔下山。
竟還真的在山下的飯堂裏看見了白羽行與林楓,她們身後還坐着一個緋色身影。
三人正在嘟囔着:真要去魔界嗎?可怎麽去啊……
謝慈落地的一瞬間,那抹緋色的身影就匆忙消失,一只火紅的小狐貍竄出了飯堂。
謝慈竟是被氣樂了,她以為這樣能跑得了?
他掠身而起,手指一點,她便化成人身來,他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還沒開口,兩只手腕忽然被一條繩索綁了住。
他驚訝的低頭,看見綁住雙手的繩索竟然是縛妖索。
而司迦握着繩索的另一頭,洋洋得意對白羽行說:“這不是帶路的人來了嗎?”
“你哪裏得來的?”謝慈擡眼問她,她什麽地方得來這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她卻只說:“你別管。”拉了一下繩索問他:“你知道魔界怎麽去吧?”
謝慈定定地看着她,她是想去救展飛鴻吧。
他明知道去魔界危險異常,不該讓她去。
可是,她心裏又一次有了想救之人。
“鐘聲響了。”林楓和白羽行慌慌張張地跑過來,看看謝慈又看司迦,林楓小聲說:“要不然去和掌教說說,讓你也一同前去?”
“不行,說了我只會被限制下山。”司迦太清楚這些正派了,他們不會允許她跟着去的。
是不行,葉湛英一定不會允許她離開太一劍宗。
謝慈嗅到了什麽氣味在靠近,拽了一下繩索低聲說:“還不快走。”
葉湛英馬上追來了。
司迦一愣,他竟然不阻止她了?
下一瞬,他豎指禦劍将她與白羽行、林楓三人籠罩,他不想再看到她在赤山之下,失去白玉奴時的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