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十六 他是誰?
姬玉知道十二仙宗與合歡宗勢不兩立, 所以在司迦劈山出來之後就先将司厭和那個人安置在無極宮的主殿裏。
到底是在他的地界上,十二仙宗的人雖然有些微言,卻還不敢逼他交人, 加上展飛鴻和空世陸續醒來, 她們将來龍去脈說得清清楚楚,一再表明是司厭救了她們,其他人便也沒有再追究司厭追蹤魔物之事。
畢竟如今謝慈還埋在陰山下生死未蔔,而黑海洩露,一旦黑海蔓延開, 整個九州就完了。
一路上姬玉都在等着司迦問些什麽,可她一直沒有開口,仿佛她既不關心九州的浩劫, 也不關心謝慈的死活。
她有真正關心、在意的人和事嗎?
姬玉輕輕推開那扇門,回頭看她, 她擡了一下眼望進了殿中,在找着什麽。
“司迦?”殿中有人站了起來,是司厭。
他站在紗簾之後不可思議的望着她,想撩起簾子朝她走過來, 卻又想起什麽似得收回手,側過了臉。
他的臉毀了。
可司迦那雙眼卻沒在他身上停留, 她跨進大殿, 徑直地朝內殿走去, 挑開紗簾,目光定定地落在榻上昏睡的那個人身上。
她沒有看向司厭,只有司厭在自顧慌亂的戴上了半張面具。
兩道身影皮影戲一樣投在紗簾上,姬玉在門外看着,輕輕嘆了口氣, 她的心比斷情棄愛的仙人還要冷硬,愛上她注定要遍體鱗傷。
司厭捂不熱,謝慈捂不熱,他怎麽可能捂得熱?
或許,神女無心,本就不是能為情愛動容的。
姬玉關上了那扇門,站在回廊下望着漫天的大雪落滿無極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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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迦你還好嗎?”司厭站在她面前,輕輕的問她,他想解釋,他每天都去看過她,只是葉湛英不允許他靠近那座院子。
可他看見司迦定定望着榻上的人,便知道她其實并不在意他有沒有去看過她。
他垂眼苦笑了一下,又對她說:“他沒有受傷,只是一直沒有醒過來,但你放心,我會想辦法讓他蘇醒過來。”他一定會想辦法将白玉奴找回來給她。
她沒有應聲,卻側過頭來看向了他,“你的臉……”
司厭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側過臉避開她的視線,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臉。
“讓我看看。”她托着他的臉,冰冰涼涼的手指碰了碰他匆忙帶上的面具。
司厭心慌的想要躲開,面具已被她揭了下來,她的視線落在他已經結痂的傷口上,他瞥見她細微的蹙了一下眉頭,心中的慌亂就擴散開來,“別看了,很醜。”
他知道很醜,黑沙腐蝕了他半張臉,就算他用了無極宮的生肌膏,也只是讓傷口迅速結痂而已。
黑色的痂,連他自己也覺得惡心,他不清楚被黑海腐蝕的傷口要多久才能夠恢複如初,或許好不了……
“會好的。”司迦忽然對他說。
他愣怔地站在那裏,看着她轉身出去,纖細的身影在紗簾外晃動,倒了一盞茶水,重新回到他的眼前。
她坐在榻邊,低頭從佛珠裏掏出了一樣東西,一枚赤紅色的珠子。
那是貝母的血珠?
她碾碎在茶杯裏,混着半杯茶水碾成細泥,擡頭對他說:“過來啊。”
沒有椅子,司厭呆呆的坐在榻邊,她的眼前,看着她将茶杯裏的細泥小心翼翼地塗在他的傷口上,才敢确信,她在替他塗藥。
她的手指輕輕觸碰在他醜陋的痂上,他無措地坐在那裏有些想落淚,好像……回到了從前,在合歡宗裏,他瘦小醜陋,她毫不厭嫌地握着他的手,教他寫字。
“司厭。”她低低叫了他的名字,手指溫柔的撫過他的痂,對他說:“謝謝你。”
他坐在那裏,睫毛顫動,以為能忍住的眼淚就掉了下來,“您不必謝我,我所做的一切原是我報答您的,我心甘情願的。”
司迦的手指頓了頓,他垂着頭坐在那裏,眼淚掉的沒有聲息,像一只可憐的小狗。
可是……
“我不會喜歡上你,你明白嗎?”她輕聲對他說。
他放在膝上的手指細微的攥了一下,又一點點松開,很輕很輕的點了一下頭,說:“我明白,我明白的,您喜歡的……是白玉奴。”他很明白,他曾經有過奢望,在她沒有恢複記憶時,可後來他明白就算她封了靈智和記憶,也依舊是神女。
“您不必喜歡我。”他擡起頭,笑着望向她,“您只要記起我,別離開我……”他喉頭裏堵的厲害,眼淚也掉的厲害。
司迦看着他掉眼淚,托着他的臉,很輕很輕的親了一下他的唇,“我會記起你的。”
像是一個獎勵,神給他的獎勵。
他愣怔在那裏,忽然之間,伸手抱住了她。
值得的,死也是值得的。
他潮濕的眼淚落在司迦的肩上,司迦腦子裏閃過許多混亂的畫面,和他哭泣的臉重疊在一起——瘦小的奴隸跪在她腳邊,哭着牽住她的裙擺求她:“留下我吧,您把我留下吧,我什麽都會為您去做……”
——她将他牽起來,為他取名,告訴他:厭是滿足的意思。
——他靜靜跟在她身後,在合歡宗裏等着她挑戰一個又一個仙宗,帶回一件又一件法器。
——他跪在她腳邊,替她包紮傷口,也這樣低低的哭着。
——他連與她雙修也是小心翼翼地紅着眼眶……
還有許多許多零碎的畫面翻翻湧湧,她一時之間頭昏腦漲,暈眩的幾乎想吐,慌忙推開了他,伏在榻邊幹嘔的張了張嘴。
司厭慌忙扶住了她,他似乎說了什麽,可司迦腦子裏嗡嗡作響聽不清他的聲音,只聽見歡喜魔神的聲音——“你的封禁好像在漸漸消失,難不成謝慈死了你的封禁就可以破解了?”
是嗎?
因為謝慈快要死了,所以她封禁的記憶在一點點恢複嗎?
若是謝慈真的死了……她體內的封禁就會解開嗎?那這個世界會被強制重頭再來嗎?
司迦盯着腳底光可鑒人的地磚,那上面映照出她的一張臉,沒有悲喜的臉,她還是記不起來上一世她挖了謝慈的心之後,又發生了什麽。
她為什麽會變成司迦,在太初宗醒過來?還成了謝慈唯一的弟子。
她甚至無法确定,如果現在謝慈真的死了,這個世界會不會強制重新來過。
榻上昏迷的這個人,到底是誰?
“司迦?”司厭托着她的雙臂:“你這是怎麽了?”
“你先出去。”司迦閉眼緩了一下,才又睜眼對司厭說:“我想單獨和他待一會兒。”
司厭再不放心,也只好起身離開。
司迦等着他出去将殿門關上,才慢慢扭頭看向榻上昏迷的人,他像白玉奴,卻也像謝慈。
她到現在也沒有想明白,黑河之中,那句黃色文字的意思:同個時空不能同時出現兩個男主。
謝慈是男主,這個昏迷的人也是男主。
這句話是在告訴她,白玉奴也是男主?還是這個人……是另一個謝慈?
如果是謝慈,她将白玉奴的幽魂放入這具身體,是不是會害了白玉奴?
她現在反而不敢輕易将白玉奴的幽魂送入這具身體。
她擡起手掌貼在那具身體的額頭之上,閉上眼試圖感應這具身體裏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