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四十一 恢複記憶

那具沉睡的身體醒了。

他是誰?

姬玉和司厭盯着那具突然蘇醒的“身體”, 他赤紅的雙目之中滿是痛苦,在他睜開眼的瞬間整個殿中脹滿了流動的靈氣,将姬玉和司厭兩人壓迫在原地, 根本無法移動半分。

怎麽回事?這麽壓迫的靈氣是從那具身體上而來?他到底是誰?是白玉奴?還是……謝慈?

司厭盯向司迦, 她沒有醒,她依然緊緊抱着懷裏的圓球緊閉雙眼。

只見榻上雙目赤紅的人,突然轉過臉去看向了司迦,他張了張嘴,喉嚨裏卻發不出聲音。

司厭眼看着他擡起手捧住了司迦的臉, 立刻急聲道:“別碰她!”可他與姬玉被那股強大的靈氣壓迫在原地無法上前,他只能着急地對姬玉說:“快想辦法将司迦的魂魄招回來!”

“我找不到司迦的魂魄!”姬玉試了幾次,完全無法感應到司迦的靈與魂飄蕩在哪裏。

他想再試一次, 已是來不及,榻上的男人将額頭貼在了司迦的額頭上, 霎時間巨大的白光塞滿了整座殿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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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過來,司迦。

謝慈貼在她的額頭之上,手掌包裹着她緊抱的結界膜,在白光之中将自己的靈體再次抽離出來, 重新送回了結界膜之中。

他知道司迦的魂魄在哪裏。

在這個結界膜之中,黑河之中, 她将自己的靈體困在他的結界膜之中抱住了他。

醒過來, 司迦。

他的靈力墜入結界膜之中, 無數的記憶畫面朝他湧來,這是他的記憶,他過去缺失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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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困在黑河裏,潛入界碑下時,他被結界膜包裹, 在這結界膜中找到了他忘記的所有記憶。

原來他的一段記憶被封禁在他的法身之中、封禁在這些他靈體化成的結界膜之中——

他記起了大雪之中伽林剖開他的胸腔,挖了他的心之後,他自損元神與她同歸于盡在大雪之中。

他恨她,恨她殺了那麽多那麽多人,恨她為了一個虛無的“白玉奴”利用他、哄騙他、為他編織一個去往蓬萊州永不分離的美夢,又親手打碎它,告訴他這一切都只是為了挖他這顆心去救白玉奴。

如果不能同生,那就同死吧。

可他不知道為什麽,他和她都沒有死,反而重新回到了他剛剛将伽林從合歡宗救回太初宗的時候,那時候她靈海爆裂,渾身燒成焦炭,只剩下昏睡着的靈體。

他以為這是讓他重來一次的天命,這一次他親手封禁了她的靈智,抹掉她在合歡宗中與白玉奴的所有記憶。

他為了取了新的名字,司迦。

他想要讓她忘記合歡宗的一切、忘記白玉奴,好好生活,再也不要走火入魔,為此他甚至不再讓她習劍,太初宗上下除了謝元真,他不許任何人與她接觸。

他像是瘋了一樣,恨不能将她囚在身邊,日夜不離的看護着她,一步也不讓她走錯。

但他預估了所有會發現的錯誤,卻漏掉了黑海。

界碑松動,黑海洩露,害得一個鎮子被黑海吞蝕,天雷之劫滾滾劈在太初宗之巅,他在那時驚醒過來他在做什麽。

當初他與司迦各自下凡,是為了什麽?不正是因為魔域中的魔物蠢蠢欲動、界碑即将松動,引發神女從昆侖虛中醒來。

神女一旦蘇醒必定伴随着滅世的災禍,千年前她曾經蘇醒過一次,正是那時魔界魔物橫行,她降下滅世之火,造下如今的黑海,那之後她就陷入了昏睡之中。

這一次她的蘇醒,也是為了再次滅世,徹底劈開黑海,讓黑海将魔域毀滅,永絕後患。

可是黑海一旦爆發,就不只是魔域毀滅,大半個九州也會生靈塗炭。

他依舊記得千年前的大火撲滅之後,九州大地上的濃煙和粉塵過了百年才漸漸散去。

他不想看到這樣的災禍再次發生,他試圖阻止神女,所以他想帶神女下凡去看看這九州大地,看看生活在這大地上的人。

神女卻問他:“天君可曾歷過劫?”

自然歷過劫,他雖是天生天造的萬物之子,卻也是在凡間歷了三劫,才飛升真正成為這天帝。

她又問他,下凡做的什麽人?修的什麽道?歷的什麽劫?

他一一回答她,他下凡修的是太初道,創立了太初宗,歷劫也是三世輪回之劫,第一世他是修道世家的嫡子,第二世他是尋常人家的幺兒,第三世他是個棄兒。

可她不以為然,與他說:“每一世你都是仙骨靈胎,天縱奇才,經歷再多世又有什麽分別?你可知我每次使用滅世之能後,歷的劫是什麽?”

他不知,千年前神女滅世之時,他才剛剛成為天君,那是他第一次見神女。

沒有人了解神女的過去,他甚至不知道神女在每次使用了滅世之能以後都會歷劫。

他那時才知道,神女滅世之後陷入漫長的昏睡,是靈體在歷劫,只有歷完劫,她才能重新使用滅世之能。

神女沒有直接告訴他她所歷的劫,而是和他打了個賭,他随她下凡歷她曾經的劫,如果他能渡劫成功,那就一切聽他的。

但他不能以天帝的法身下凡歷劫。

他自然應允了她。

就那麽剛好,她歷劫的世界裏有具身體與他的八字完全相符,那具身體的主人陽壽将盡,他附體進入那具身體裏,陪同她一起下凡歷劫。

他自是不會奪舍他人,原想先蟄伏在這具身體裏,等主人陽壽盡之時,他再使用這具身體。

可他沒想到一等就是好幾年,而這具身體的主人将自己的身體獻祭給了歡喜魔神。

他更沒想到,不知道在什麽時候他對神女動了心,或許是在這具身體裏一日一夜地相伴中,亦或是早在昆侖虛之上神女剛剛蘇醒時的驚鴻一眼……

他在這具身體裏感受着身體的主人與神女的愛意、溫柔、相依為命,嫉妒早已種下,他多麽想奪舍這具身體,真正地陪伴她、擁抱她、撫摸她的淚水和笑容、聽她叫他的名字謝慈,而不是白玉奴。

可他是天君,他不能犯|戒。

他就那麽等到白玉奴獻祭給歡喜魔神,他本可以脫離這具身體,可如果他離開了,白玉奴的魂魄就會被歡喜魔神徹底吞噬,連一縷幽魂也無法剩下。

神女……那麽地愛這個人,他到底是留在這具身體裏護着白玉奴的魂魄。

直到赤山之底,神女一劍捅|進這具身體裏,他從歡喜魔神的***下護住了白玉奴的一縷幽魂,那縷幽魂被她封存在劍鞘之中,他才脫離了這具身體。

他重新找回了凡間歷劫時,身為太初宗師祖的那具身體,魂歸那具法身,去救回了已經瘋魔到自爆靈海,與十二仙宗同歸于盡的神女伽林。

可在那時他已經徹底忘記了下凡的初衷,他只想要救回她,阻止她再次入魔。

那段時間他就像白玉奴一樣,日日陪伴着昏迷不醒的她,照顧她,為她穿衣梳洗,他沉浸在這些時日裏,以為她會像愛白玉奴一樣愛上他。

直到她挖了他的心,他才知道一直以來她都在騙他,她的許諾溫存,只是為了這顆心救白玉奴。

直到他與她同歸于盡,一切重回他剛剛救她回太初宗時,他仍然想或許是哪一步出了差錯,她才不愛他,她和他才走到那樣的地步。

直到黑海洩露,死了一個鎮子的人,他才如夢初醒,他在做什麽?他下凡是為了什麽?他怎麽能沉浸在這些情愛怨恨裏,瘋了一樣,什麽都忘記了。

是他的錯,是他的失控才縱容這樣的禍事發生?

那一夜,他将昏迷未醒的司迦交給謝元真,獨自離開太初宗,去找了葉湛英。

他與葉湛英去往黑海,葉湛英送他入黑海,他将自己填入界碑之下,用靈體、用法身堵住了缺口。

那之後的百年,他在界碑下自我贖罪,漸漸忘記了許多事情,卻獨獨沒有忘記她。

她蘇醒過來時,他也在界碑底下蘇醒過來,他漸漸感知到她,她被罰、她哭泣、合歡宗的聖子接近她……

他的靈體漸漸脫離法身,離開了黑海,他附體在一具已死的外門弟子身上,花了很久的時間才修複這具身體,去找她。

可他在黑海下太久太久了,他忘記太多太多事情了……

如今他終于都想起來了。

那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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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慈在那些記憶畫面裏找尋她,感應她的魂魄飄零在哪一段記憶裏,終于找到了她——

她在合歡宗的孤山金屋之中,單薄的魂魄就站在床邊,久久的看着小小的她伏在白玉奴的雙膝上。

白玉奴在剪着一只兔子,白色的紙屑從他的手指間一點點落下,小小的少女輕輕吹起紙屑,像吹落一片枯葉。

她就那麽地在看着,沒有哭沒有笑。

“司迦。”他叫她,她才如夢初醒一般回過頭來,看見了他。

那一眼閃過了什麽東西,可轉瞬即逝。

她也都記起來了嗎?那她還恨他嗎?

“司迦。”他又一次叫她,伸出手去:“跟我回去吧,你的魂魄該歸體了,不能停留在這裏。”

他想抱住她,可她突然後退,站在窗下對他說:“我要和白玉奴在一起。”

那一刻他的心像他抱空的懷一樣停滞在這金屋裏。

“這裏只是我的記憶。”謝慈喉頭微啞的告訴她:“你留在這裏也無法和他在一起。”

她仍然站在窗下沒有動,倔強固執的抓住窗棂。

她寧願永遠困在這裏,也要看着白玉奴嗎?白玉奴只是她歷劫時的一個凡人,神女那麽容易動情,那他呢?

為何,她對他從未動過心?

“你不想救回白玉奴了嗎?”謝慈喉嚨裏澀的厲害,“出去後,我會剔仙骨解開你的封禁,你可以去救……你的白玉奴。”

她站在窗下眼眶卻紅了,搖頭說:“不可能了,我知道不可能了,如果我取了你的心,一切又會重來是不是?”

她也都記起來了。

謝慈喉頭裏堵了住,是啊,她要救白玉奴就一定要挖了他的心,他剔除仙骨就會變成凡人,被挖心就會死,他不知道死了還會不會再次重來,他甚至不明白為什麽會重來。

她站在窗下,背後是一輪金紙剪出來的假月亮,她低下頭崩潰的哭了起來,不停地說:“太難了,太難了謝慈……”

謝慈心如刀割。

原來,她歷的劫這麽這麽的痛苦艱難,神女的滅世之能來自憤怒、仇恨、想要毀掉一切的怒火,所以她所經歷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死局。

——她的月亮是假的,兔子是假的,金屋是牢籠,唯一是真的只有白玉奴,可白玉奴注定要因為愛她,死在她眼前。

太難了。

她在窗下哭的像搖搖欲墜的葉。

謝慈眼眶酸的要命、心也酸的要命,他上前抱住了她,緊緊的抱住了她,喉頭發哽的說:“我可以為你結靈胎……司迦,我可以……把白玉奴還給你,不要留在這裏。”

他願意為她犯|禁,結靈胎。

她在他懷裏顫了一下,淚眼朦胧地擡頭看住他,聲音又低又啞的問他:“真的嗎?”

真的。

他那時并未去想,她為何不問他結靈胎是什麽?而是問他,真的?

他以為她只是都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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