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十四 自我折磨

去做什麽了?

司迦頓了一下, 才說:“下船去買些幹糧,透透氣。”她不想節外生枝。

謝慈的目光停留在她濕漉漉的衣袖上,那上面沾着一些白色的絨毛。

衣袖從他手指間抽走。

司迦轉過身來看他, “你真的沒事嗎?”他的臉色差極了, 憔悴的像張白紙,“為什麽會吐血?是哪裏出問題了?”

她問的急切,謝慈一時在想她是擔心他?還是白玉奴的幽魂?

可她伸手輕輕抱住了他,她濕淋淋的臉貼在他的胸口,小貓一樣說:“謝慈我該怎麽對你好, 讓你好受些?”

他的心在她濕濕的臉頰下又酸又軟,她想對他好,她如今就在他身邊守着他, 和他一起踏上這段漫長的旅途,他又有什麽好在意的?

無論是為了白玉奴, 還是他,都已足夠。

“你不需要做什麽。”謝慈捧起她的臉,望着她笑了一下,“我只要看看你, 就好受了。”

她眼眶不知是被雨水打的,還是什麽原因紅了一圈, 她将自己的臉湊到他眼下, 很近很近的和他說:“你可以每天每天看到我, 我再也不走了。”

再也不走了。

謝慈明知道她只是随口一說,可他仍然覺得開心。

她捧住他的臉,親了親他沒有血色的嘴唇喃喃說:“你好涼,我去找人燒些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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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用水困難,謝慈也不知她從哪裏弄來了滿滿一浴桶的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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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小的房間裏, 她和他一起泡在浴桶裏,擠在他的懷裏,安安穩穩的靠着。

他能撫摸到她每寸肌膚,感受到她發絲輕輕繞在他的手指間。

她昏昏欲睡的靠在他胸口,聽着他在說吐血是因為結靈胎,吐出來的黑血只是胚芽沒有吸收掉的血,并不要緊。

她“恩恩”地應着,手指很輕很輕地在撫摸他的胸口、他的肚子,夢呓一樣說:“那你會痛嗎?”

會的,但他不怕痛。

謝慈撫摸着她像撫摸着心愛的寶貝,窗外的夜雨濕漉漉下着,房間裏蒸騰着溫暖的水氣,他在這一刻前所未有的安寧,這感覺竟讓他覺得幸福。

他無法不承認,他有些慶幸可以為她結靈胎,若非如此,她或許永遠永遠都不會這樣親昵的和他在一起。

白玉奴為她死了千百次,才換來她的一次回頭。

他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若非如此,神女對他或許只剩下譏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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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幾日一直在下雨,卻不冷,進入瀛洲地界之後就一天天暖了起來,船要穿過瀛洲在扶桑小國停一晚,之後再行幾日就可以抵達蓬萊州了。

謝慈結靈胎之後就開始暈船,一日比一日吐的厲害,吐的全是黑血,他大部分時間都躺在床上休息。

司迦就在他身旁陪着,因為他的身體開始産生了變化——胸部以下每一天都在變大,原本只是微微隆起,但五六日之後胸部以下已經像要鼓脹得像個樹樁子。

他本就消瘦,胸口以下鼓脹起來格外恐怖,皮膚撐的血管可見。

有時司迦貼近還能聽見裏面的兩個心跳聲。

他甚至開始掉頭發,靈力一日比一日耗費的厲害,有時候他連下床喝水也費力。

這兩日他開始睡不安穩,無法平躺着睡着,胸腔裏漸漸長大的“肉|身”會壓得他喘不過氣,只能側着身。

可不知為何,他最近總是在做噩夢。

夜裏司迦經常摸到他臉上涼涼的淚水,他會緊緊抱住她,夢呓一般說:“我也想你救救我……”

救他?

司迦不明白他做了什麽噩夢?

她悄悄用已經恢複的靈識探入他的夢境裏,在他的夢境竟看見了天界之上,他披着銀發站在天罰臺之上,一道道天雷劈斬在他身上,将他的法身劈得皮開肉綻。

可他就那麽站着不動、不說話。

天罰臺下是諸仙,對他畢恭畢敬的諸仙看着他受刑,揚聲與他說:“天君不該!”

——“天君掌管天地本就不該有私情!”

——“黑海決堤九州生靈塗炭,可天君在做什麽?在為了一己私|欲與神女私逃!”

——“天君可是忘了你的職責!”

——“天君如今自罰又有何用!九州生靈因天君的私|欲、天君的失德,陷入浩劫!”

一道道天雷轟隆劈下,他站立不住地晃了晃,鮮血湧出口中,卻撐着身體,迎接另一道天雷。

他張開口,用很低很低的聲音說:“天君不該有私情……天罰之後,我會填入黑海永不離開……”

司迦被那天雷震的猛然睜開了眼。

眼前的謝慈滿臉的虛汗,死死抿着嘴唇,痛苦地陷在那夢魇裏。

這是他臆想出來的夢?還是他曾經經歷過的記憶?

他是天君,這天地間誰能罰他?天雷是他的自罰?填入黑海也是他的自罰,對嗎?

司迦望着近在咫尺的謝慈,忽然之間覺得他很可憐,若這些只是他的臆想,他是不是與她在一起的每一日、他覺得快活的每一日,心中都在自我煎熬?

因為他是天君,連他自己也認為——他的職責是天下蒼生,他不可以有私|欲。

他自己都不肯放過自己,天君二字已經令他徹底失去了自己。

亦或者,他生來便是天君,從來就沒有過自己。

真可憐。

司迦捧住了他的臉,她也曾經像他一樣生來神女,為滅世而醒,為擁有滅世之能一遍遍歷至苦之劫,若非遇到白玉奴,他一次次的死在她身後,告訴她——往前跑,去做你想做的事。

——為自己拔劍。

她也依然只是一個沒有自己的神女。

在這一刻,她對謝慈感同身受。

“對不起謝慈。”司迦親吻他的額頭,他顫動的眼睑,很輕很輕地呢喃:“我只能救他……”

他是天君,即便是法身盡毀、靈力枯竭,他也依然可以回歸天界。

可白玉奴不行,他只剩下一縷幽魂。

他不知有沒有聽見,濕漉漉的臉頰埋在她的手掌裏,痛苦的掉着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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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船出了瀛洲後,雨終于沒了,萬裏無雲的大好天氣,外面有人再吆喝,再過一會兒就到扶桑了。

司迦看着仍然在睡的謝慈,輕手輕腳的推開了小小的窗,暖洋洋的風吹進狹小的房間內,陽光灑在了謝慈的發端和臉頰上,令他蒼白的臉看起來多了一份暖意。

已經很久沒有曬過太陽了。

司迦小心翼翼的替他蓋好被子,他的胸口以下如今已經鼓脹的如同嬰兒大小了,連呼吸也愈發吃力。

有什麽東西撓了一下門。

司迦起身蹑手蹑腳地打開門,就瞧見一只小雪貂扒在她的門口。

司厭?他怎麽上船來了?

小雪貂嘴裏叼着一兜果子,放在門口,伸出小爪子要來扯她的褲腿。

背後突然傳來了謝慈的聲音:“那是什麽?雪貂?”

司迦心頭驚的砰砰跳動,盯着那只雪貂眼神示意他走,嘴上溫柔的對謝慈說:“是啊,不知道船上誰養的靈寵,我喂過他一次,他給我送了果子來答謝。”

司迦彎腰拿起地上的一兜果子,“啪”一聲将門關上了,轉過身來對謝慈說:“要吃點果子嗎?”

謝慈看着她,那一日她衣袖上的白絨毛就是這只雪貂的?可那一日她不是下船去了嗎?

“一會兒就要靠岸停一夜了,我陪你下船走走?”司迦遞了果子給他。

謝慈雙臂撐着床吃力的坐起來,胸口鼓脹得包像墜着千金一樣,“我這個樣子,會吓到別人。”

他知道,如今的他像個怪物,他哪裏也不想去。

可她想下船去逛逛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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