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秘書鼓起掌來。

林致擦着袖子上的咖啡漬,搖着頭說:“姐,你看看我,白手起家,膚白貌美,清新脫俗,多少A觊觎我的身體,我跟老板相識于年少,一路同進退,怎麽看我都是主角O劇本吧?”

秘書朝他笑了笑,說:“可惜這部劇沒有O的位置。”

林致啐道:“呸,死基佬。”

喻野睡了兩個小時,醒來跟沒事人似的,該掙錢掙錢,該罵技術部罵技術部,就是太陽落山那會把自己關在洗手間吐了好久。

醫生吩咐一天一針抑制劑不能多打,否則喻野脖子後頭的腺體就甭要了。

秘書聽他在裏頭吐得撕心裂肺就提心吊膽,萬一老板要是不遵醫囑她是要冒死上谏嗎,也不知道喻野打不打女Beta,在她看來非常有可能。

“……老板?”聽見裏頭動靜小了,秘書試探着叫了一聲,裏頭傳來幾聲低弱的咳嗽,秘書覺得不好,又問:“老板,你沒事吧,要我進來嗎?”

沒得到“滾”的回答,秘書趕緊推門進去,喻野居然坐在地上,靠着洗手臺一副進氣多出氣少的吓人樣子。

“老板!”秘書撲上去,看清喻野脖子裏都是汗,閉起的眼睛睫毛微顫,隐忍的吐息從他齒縫裏鑽出來,秘書聽着就疼,低頭一看,喻野的手果然摁在小腹上,本來挺刮的襯衫被抓出了一團褶皺。

“我叫醫生啊,你看起來不太妙哦老板……”

“用不上,”喻野仰頭大口地吸了幾下空氣,“幾點了?”

“五點半。”秘書想不通要她報時幹什麽,看了眼腕表,跳出來的日程提醒讓她反應過來。

喻野今晚七點跟那位謝上校有約會。

怪不得俗話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老板都疼成這副樣子了還不忘泡男人。

這可能就是真正的猛A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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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我去沙發。”喻野自己撐了一下,發現實在沒法起來,語氣不佳道。這地板太涼,而且這種姿勢讓他腰都酸脹起來,再坐下去不是辦法。

秘書心想求職時候的體能測試原來是在這裏有用處嗎?她心裏罵罵咧咧地把這個比自己高二十公分的男人費勁地攙到沙發邊,服侍他躺好,又去給他倒了杯溫水。

喻野背過身去,微微蜷起,環抱着肚子,呼吸粗重。秘書遞了張紙巾過去,被他打開了手,于是氣氛有點兒尴尬。

“……把林致叫過來。”

秘書如獲大赦。

“哎,何必呢,才三個月就這樣了,太難為自己了,”林致開着車,搖頭,“三條腿的謝潛或許不好找,基因優越的Omega到處都是……”

喻野将手掩在腹上,隔開安全帶的壓迫,閉目休憩,說:“過了這段時間排異就會減輕,不就是個孩子,你們Omega能生我他媽怎麽就不能了?”

林致就笑:“那奶牛還吃的是草擠的是奶呢你咋不攀比攀比?”

喻野擡手在他腿上劈了一掌。

林致罵了一聲:“開車呢能不能別打情罵俏,別兩屍三命的……”

“叫你取的東西呢?”喻野看見不遠處餐廳的招牌,揉了揉眉心,讓自己的思緒重回清明。

林致用下巴示意他身前的儲物櫃,說:“哎,你家客廳那個盆挺好看的。”

“反正你已經順回去了是吧?”喻野從儲物櫃裏取出那個小盒子,嗤笑。

“怎麽叫順呢,這不是跟您求賞嘛。”

“那盆不值什麽錢,裏頭養的花值錢,絕種,人工培育還原的,大概一百五十個盆那麽值錢吧。”

林致踩了剎車,臉色鐵青地瞪着他。

喻野解開安全帶,朝他不帶感情地微微一笑:“反正你給我扔了是吧?”

“他媽這麽醜還好意思叫花,活該絕種!”林致探出頭來,露出與巨款擦肩而過痛心疾首的表情。

喻野走到他那頭來,突然伸手,親昵又挑逗地撓了撓他的下巴。

林致吓得僵住,說:“我賠,我賠,您別這樣……”

喻野低頭貼近他,朝他溫柔一笑,說:“滾。”

林致落荒而逃。

喻野這才轉過身,微微仰頭看去。不遠處,是站在餐廳門口,望着這邊一臉陰沉的謝潛。

謝潛大概屬于那種你一看見他耳朵裏就會自動播放“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地上”的男人。

五官端正英挺,因為長期從軍,身姿永遠挺拔一絲不茍,連換上西裝都能一眼讓人看出軍人的身份,總之就是國泰民安一身正氣。

喻野上去第一句話就是“您站這兒是兼職泊車嗎?”

謝潛忍了忍,說:“我的東西。”

喻野挑眉,說:“嚯,這還要先繳貨再賞臉是嗎?”

謝潛說:“你他媽又不是第一次騙我。”

喻野把盒子朝他一扔,徑自進門了。

謝潛打開一看,裏頭的項鏈是最不值錢的不鏽鋼,只不過墜子有點兒特別,一只有些年歲,被磨得花紋都淡了的十字架,還有一塊鋼牌,上面刻着一串數字:11731005,那是他的士兵編號。

他在戰場上的每一天都戴着這條項鏈,那是他的護身符,也是他的身份标志。

他曾經親手把這條項鏈交給了剛才那個窮兇極惡的男人,那大概是他這輩子犯過最大的錯誤。

謝潛捏着這條項鏈,着實想立刻拔腿就走,但想到早上那個合同,他又很憋屈地遏制了自己的沖動,咬牙也進了大門。

喻野已經坐好,服務生正把菜一道一道端上來,連菜品都提前點好了,不愧是喻野,吃頓飯都很有控制欲。

謝潛坐到他對面。上的是粵菜,從燒臘到羹湯,面面俱到。

喻野說:“我記得你爹地是廣東人。”

謝潛愣了愣,說:“我這個都跟你聊了?”

謝潛的生父是位Omega,謝潛一般都叫他爹地,而對他的Alpha父親,他的稱呼是長官。

喻野說:“你學生時代失戀過幾次都跟我聊了。”

謝潛說:“你放屁。”

喻野這個人說話就是完全分不清哪句真哪句假,黑白颠倒指鹿為馬的本事爐火純青。

喻野笑了笑,低頭喝了口水。

謝潛夾了塊燒鵝,骨頭都給烤脆了,他盯着喻野嘴角那抹欠揍的微笑用力嚼了嚼。說實話,吃了那麽多年壓縮速食,土豆肉塊,粗糙的黑啤,如果真讓他選,他也一定會選中餐的,而粵菜,也的确是他最想念的,他爹地煲的湯好喝到掉舌頭。

他正式調返回國不過一個星期,今天這一場,倒真像是接風宴了。

如果操辦人不是喻野的話,簡直完美。可再仔細一想,他在國內好像真的沒有朋友。

謝潛這麽想着,才發覺自己一直在盯着喻野看。喻野似乎無所察覺,他吃得很慢,也很少,最清淡的湯都要撇半天的油,最後慢悠悠抿上一小口。

可喻野從來不是一個優雅的貴族,他尼瑪的就是一強盜。

謝潛看見他手腕上凸出的骨骼,意識到喻野比他印象裏好像瘦了好多,臉部的棱角越發鮮明,那種不好相處的鋒利感更加突出。

“為什麽回來?”喻野放下勺子,似乎不打算繼續進食了,他攪着碗裏的湯,“當初某個理想主義者不是要熱血灑邊關嗎?”

謝潛很不配合:“我倆不是可以聊這種私人話題的關系吧?”

“哦?”喻野似笑非笑,問,“那我倆是什麽關系?”

謝潛夾那個腸粉夾了很久,似乎也在思考喻野的問題,半天才道:“反正不是朋友。”

喻野似乎被逗樂了,摸着鼻梁笑出聲,說:“那做謝上校朋友挺難的,過命都不行,估計你沒啥朋友。”

謝潛看見他細長的手指撫過高挺的鼻梁骨,燈光将他指尖染上通透的暖色,喻野的笑掩藏在那後頭,朦胧又濃豔。

操,喻野對他笑這麽騷幹嘛。

謝潛舀出魚丸,罵道:“要做我朋友,過命當然可以,偷我東西就不行。”

喻野說:“我沒偷,你給我的。”

謝潛氣道:“他媽的是給你的嗎?轉交這個詞你給我選擇性删除了是吧?況且後來……”

喻野說:“你魚丸掉回去了。”

于是一場罵戰暫停,謝潛重新捕撈回他的魚丸,一看,多上來一顆,随口問:“你要不啊?”

喻野立刻把碗遞了上來。

謝潛想打自己一個巴掌,部隊集體生活太久了,吃飯習慣分享的優良傳統刻在了骨子裏。

他板着臉把其中一顆撥進了喻野碗裏。

“謝謝,”喻野收回碗去,得了便宜不忘紮他一刀,“謝上校客氣了,還給不是朋友的人夾菜。”

謝潛想掀桌了。

喻野低頭咬了一口,微微皺眉。魚丸很嫩,鮮甜可口,可喻野就是嘗到了滿嘴的腥氣。胃裏立刻翻騰起來,熟悉的惡心感直沖喉嚨。

喻野屏了屏,沒有成效,白着臉站起來往廁所跑。

“你……你真生病了啊?”

喻野沒想到謝潛跟了過來,他吐得眼前發昏,朝門外用力地指了指,示意他滾。

謝潛擰着眉,抱起手臂耐心地看他吐着,看他終于慢慢平息下來,道:“靠,你該不會得絕症了吧,怪不得人之将死其行也善?”

喻野低頭漱口,洗臉,喘着粗氣緩了一會,緩緩站直身體。

他抹了一把臉,看向謝潛,說:“謝潛,我懷孕了。”

謝潛僵了一秒,豎起拇指,說:“喻野,那你就真的好棒棒。”

喻野笑着扯了紙巾擦幹自己的臉龐,走過去拍拍謝潛肩膀,說:“你筷子是不是有毒,被你碰過的菜都難吃得一逼。”

“你他媽喝點兒胃藥吧你這德性吃什麽都得吐!”

謝潛這麽吼着真的半道出去帶了瓶胃藥回來。

他把藥往喻野跟前一怼,說:“給老子幹了,我這兒吃飯呢你能不能別壞我胃口?”

喻野拿着那只瓶子陷入沉默。

謝潛跟三年前比真的一點兒都沒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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