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謝潛醒的時候喻野已經收拾妥當,站在窗邊打電話。他應當是才洗了澡,包裹在松軟的毛衣裏頭,面頰被蒸得微紅,一手撐在腰後,幾步來回走動。

謝潛支起腦袋,美滋滋地看他。

喻野立刻發現他醒了,回頭掩住電話道:“發什麽花癡,起來了。”

天邊還是灰暗着,謝潛抱着枕頭坐起來:“你是老頭嗎,起這麽早。”

喻野按住肚子,沒好氣道:“它踹得我肋骨疼。”

“它倒轉過來了?”謝潛一邊迅速穿好了衣服,走過來伸手托到喻野腹底。

兩個人都發現孩子正在逐漸入盆,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喻野挂了電話,說:“我剛和林致談過了,這周末手術。”

“軍事法庭兩周後舉行,我要是不出面,軍方直接會随便抓一個老董事背鍋。”

謝潛嘆了口氣,他知道溫存的夜晚已經結束,他們得談些正事了。

謝潛坐到桌上,說:“如果啊,我是說如果,軍方要野火,幹脆給他們得了,最多資本重組,你的團隊仍舊在他們本來的位置上,即便你不在,喻野,憑你的本事做什麽不行?”

“你和我,還有寶寶,離開首都,随便去一個邊陲小鎮,可以生活得很幸福。”

喻野把玩着手裏的通訊器,淡淡道:“謝潛,要是咱倆沒在一塊,我現在就揍你了。”

謝潛舉起雙手安撫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是說如果嘛,我意思是……我很擔心你和孩子……哎,他們争任他們争,咱不奉陪不行嗎?”

“謝潛,當初見面的時候我說你聖母你還不樂意……”

“我在謝家這麽多年,說實話,有點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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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潛伸手朝喻野招了招,喻野看了他一會,嘆了口氣,還是走過來讓謝潛摟住了腰。他伸手搭在謝潛肩膀上,說:“我不會交出野火的。”

謝潛毫不意外地苦笑了一下。

喻野低頭捏住謝潛下巴,挑眉道:“謝潛,你是不是一直對我賣軍火心存芥蒂啊?”

他們彼此的身份好像就是他倆一開始不對盤的原因。

謝潛這時候哪敢說話,低頭親了親喻野的手指。

喻野好笑地捂住他嘴巴。

“聽着謝潛,我不打算交出野火給軍部,原因有三個,第一,我的東西,憑什麽給別人?”

謝潛心道:“不愧是你。”

“第二,我的團隊是有可能大部分還在原位,那林致呢?你想過林致嗎?他一個Omega,軍方接手野火以後還會讓一個Omega呆在管理層嗎?斷林致財路,他能追殺我到天涯海角,相信我,咱倆在邊陲小鎮也不會過得很幸福的。”

喻野似笑非笑地盯着謝潛。

謝潛說:“操,我他媽毛骨悚然。”

後邊雖說是玩笑話,但喻野說的是對的,謝潛明白過來,喻野是真的把林致當家人,他自己也許能全身而退,但其他人不一定,不光是林致,喻野在野火的親信肯定都不會有好下場。

“第三,你以為軍方只是想要野火嗎?”

謝潛愣了愣,臉色陰沉下來:“不會的,他不會的,這太瘋狂了。”

當年帝國與俄國交戰險勝,吞并了西北大片的土地,但這次長久的戰争慘烈至極,叫帝國休養了二十多年才恢複元氣。而東北邊割裂分立,武裝鬥争一直未停,這也是謝潛在境外的工作,維穩。這次武器洩露,武裝分子靠朱雀直接炸得T國政府岌岌可危,這的确給了帝國一個出兵的借口,這不就是典型的清君側套路嗎,說是來幫忙,其實就是來吞并的。此次出征,帝國極可能一路踏平到地中海去,但所付出的代價肯定是難以估計的。

“當年與俄一戰,才讓謝家平步青雲,”喻野把一份文件遞給謝潛,“你想想這些年帝國的動态,謝老元帥事業心還是強,老謀劃着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你早預料到了?”謝潛難堪地接過文件。

“就是沒料到這麽早,看來老爺子身體是不是不大好了。”

原定繼承人被暗殺重傷,臨時調回來的孫子又不大受控,謝邈的确是坐不住了。

喻野低眸看了謝潛一會,欲言又止,最終只是故作調侃道:“你稍微比較一下,是不是覺得野火還是在我手裏比較好?”

謝潛把文件放在一邊,正色道:“我拜托在T國那的朋友查了,拿到朱雀的那批武裝分子有線索了,我想親自去,把帝國私通他們的證據帶回來。”

喻野忽然明白過來,謝潛把他該做的都已經做了,方才問他的這些問題只不過是出于私心的妄想。謝潛早就知道他不會交出野火,并且為他盡力一搏。

喻野立刻否決:“不許。”

謝潛笑了:“他們那幫殺胚我不放心,我得搞個活的證人回來啊?”

喻野推開他,走到窗邊,外頭已經明亮起來,他盯着那雲朵縫隙裏的晨光半晌,問:“什麽時候走?什麽時候回?”

謝潛說:“明天走,周末一定回,趕在孩子出生前。”

喻野從口袋裏摸出什麽,反手扔了過來,謝潛穩穩接住,低頭一看,是他昨天帶過來給喻野的魔金,六角形的小盒形狀,看來已經被喻野拆解過幾回,上邊還帶着喻野的體溫。

“拿着,當護身符。”

謝潛第一次看到喻野做這樣有點兒甜膩的事,将魔金送到嘴邊吻了吻,道:“我有了它鐵定刀槍不入啊。”

喻野笑了笑,說:“謝潛,遲到的話孩子我讓林致起名。”

謝潛:“……”

冬天的第一場雪在夜裏悄無聲息地落了下來。大雪吸聲,原就靜谧的夜晚越發沉寂,也便只有沉甸甸的寒冷覆住了整座城市。

喻野毫無預兆地從夢中驚醒,孩子愈大,他的睡眠狀況越發差了,總是睡一陣醒一陣,也是習慣了。他揩了揩脖子裏的虛汗,只覺得胸悶得厲害,無心再睡,于是撐坐起來,才發覺腰酸得鑽心,他摸到腹上,後知後覺地感覺腹底在微微收緊。

“嘶……”睡意還未褪去,感官的滞後讓他才察覺那種難以言喻的疼痛,尖銳的痛感只是一瞬便弱了下去,只剩下隐隐的墜脹。喻野揉了揉側腹,沒有在意,他平常胎動都比這個難受。他披上衣服站起來,打算去泡個澡,回身卻愣了愣——床上留下了星點血跡。

“操……”喻野完全清醒了,按下床頭的通訊器,“Am?”

沒一會,秘書敲門進來,一邊用手梳理着頭發,臂彎裏還搭着沒來得及收好的毯子,問:“老板,什麽事?”

喻野手裏拿着另外一只手機,剛要說話,忽然皺起眉毛。

打開的地圖界面上,一直跳動的那個綠色小點就在剛才突然消失了。他擡手沖秘書示意等一下,重啓了程序,可那個小點依舊沒有出現。

那是一個定位器的信號,裝在他給謝潛的那個魔金上。而就在剛才,謝潛的信號消失在沙漠裏。這種特質的定位器,除非被完全破壞,放在外太空都能接收到信號。

“老板,怎麽了?”秘書看見喻野臉色不好地抓過電腦啓動,不由緊張道。

喻野的動作頓了頓,一只手撐到桌上,安靜了片刻,輕輕籲了口氣,低聲道:“問問林致,什麽時候過來。”

“你睡着的時候他把器械什麽的已經送過來了,之後去接醫生,哦,後半夜下雪了,估計稍稍慢一些,”秘書說着看了看表,“最多一個小時也應該到了。”

“行。”喻野的臉被屏幕映得蒼白。

秘書說:“我給你倒杯熱水吧。”24小時內要手術,喻野這會也沒法吃東西。

喻野查詢了定位器最後的信息,檢測到高溫反應。

高溫意味着什麽喻野當然清楚——爆炸。

“……我不care,天亮之前我一定得知道那片沙漠裏發生了什麽!”

“喻總……可是天已經亮了……”

喻野愣了愣,撥開窗簾,雪光淩冽,晨色青白。

他挂上電話,脫力地靠到窗上,玻璃上凝着薄薄的霧氣,留下他指頭的印記。喻野收掌成拳,在玻璃上使勁的抵了抵,似乎想要強迫自己冷靜。

“嗯……”他将手托到腹底,可持續的鈍痛在更深處蔓延,喻野忍不住微微彎下腰,卻沒有得到緩解,他不耐煩地在發硬的腹底加力摁了摁,得到的只是孩子火上澆油的踢打。

“老板……”秘書慌張跑進來,看到他這個樣子吓了一跳,“老板,你不會……”

“……林致人呢?”喻野靠到牆上,深深呼吸。

“我正要說呢,我給他打電話……”忽然秘書另一個通訊器滴滴響了起來,她拿起來一看,臉色煞白,顫聲道,“老板……醫生……醫生死了。”

喻野眉心一跳,立刻道:“林致呢?”

秘書低頭看了好一會,輕輕吐了一口氣:“林致的車在路邊,人找不到了。”

喻野已經迅速收拾起來,他把電腦合上裝好,語速飛快道:“這裏已經不安全了,馬上離開。”

“老板……”

喻野把電腦塞給她,道:“林致歸我管,謝潛失聯了,你負責給我搞定。”

秘書微微睜大眼睛,把所有的話都咽了回去,只是專業地點點頭:“我明白了。”

皚皚白雪中,一輛低調的轎車平穩迅速地駛離了老舊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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