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安靜的世界。
突然的耳語。
“醒一醒,HITAN,快醒一醒!”
他睜開了眼睛。
有人在看他。
他伸出手。
卻碰到了什麽,無法再靠近。
“…………”被阻擋的另一端,那人也同樣伸出了手掌。
一開始,沒有人曉得那個睡袋裏究竟躺着的人是誰。
他們只知道那個人的價值。
感染T病毒卻沒有發生基因變異,珍貴的實驗品。
當送到基地時,進藤中尉,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已經失去了性命。
但他的體溫,卻還維持在正常範圍內。
這不得不提到另一個人。
高永夏。
是他,在救援的直升飛機上,鑽進了那個睡袋,用自己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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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他。
從培養容器中被放出的少年,正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這個對他而言,
一無所知的世界。
同時有七臺儀器,對他的心跳,血壓,
腦波,
血氧含量等觀測數值作出及時而精密的分析。
而被觀察的他,正一心一意,看着拿着表格填寫的一位研究人員,手中的筆。
“知道這個嗎?”高永夏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抽過那支筆,遞給他看,“這是筆——看。”
他随即在記錄本上劃出幾道痕跡。
很快,進藤光一把抓了過來,用勁地,在本子上,也留下了不規則的幾個圓圈。
“還記得你是誰嗎?”博士不動聲色,問着正興致勃勃,将注意力轉移到另一樣新奇物事的
少年。
進藤光不搭理他,手去摸那個巨大的,剛剛将他禁锢在內的,培養槽。
“告訴我,你的名字!”高永夏揿住他的下巴,別過他的臉,帶有強硬性地,面對自己。
“……名……名字?”進藤光又重複了一次,“你的……名字?”
仿佛才剛剛開始學習語言的少年,進藤一邊因為從溫暖的水中遇到比之寒冷的空氣而不住地
顫抖着,一邊學着他的話,“名字……”
“對,你的名字。”象是耐心教導孩子的父親,高永夏又一遍地重複着。
“……名字……我的名字……”
進藤光喃喃着。
他的眼前,一些圖象的碎片正不斷地閃回。
被昏黃燈光映照的大樓。
搖晃着的人群。
霧蒙蒙的隧道。
燃燒中的汽車。
颠倒的世界,與——
旋轉的,雪白的刀刃!
“名字……我的名字……名字……”
他抱住了頭,痛苦地低喃。
“博士!”
在這當口,有研究人員驚喜地叫着,擡手示意。
屏幕正播放着最新的信息。
“哦,說是捕獲了嗎?”高永夏挑了挑眉,“也太天真。”
“诶?博士這樣說的話……”有人不明白,等着他的下文。
“沒什麽,随口說說而已。”他将外袍脫下,蓋到了進藤中尉的肩膀上,而換來了對方有些
膽怯地,微微一笑。
“智力還處在幼兒的水平。這當然,與其他被感染者一致——”坐在電腦前的一柳博士如是說,“T細胞模仿人體細胞的重生……他的身體,體力……等下,還有……還有——”
他吃驚的,睜大了眼睛,聲音不由地提高了好幾倍。
“腦力!呈幾何倍數的增加!”
幾乎同一時間,所有人轉過視線。
而他們目光的焦點,正在抓着那支筆,在紙本上一筆又一劃,開始模仿上面的簽名。
簡直就是——
“……奇跡。”
“這麽看來,是特例……”只停頓了一下,就毫不遲疑地,高永夏博士立即下達了一個接一個指令,“我們需要24小時觀察他;要提取整套的血樣,今天結束前做出化學電解分析;
高級反射測試也需優先進行,監控電子刺激……”
無法想象,這一位正冷酷地安排所有研究項目的博士,
與在此之前緊緊抱住進藤光用體溫去
溫暖他的,是同一個人。
當時,無論是誰,都能看出進藤中尉已經失去了根本的生命體征。
只有七賢者未來的繼承人之一高永夏,仍一口咬定,他還活着。
随即強制啓動“生命海洋”,用培育新生胚胎的培養槽收容了這具屍體。
整個實驗室都被這樣足夠稱得上瘋狂的舉動給驚呆了。
而接下來的事實,卻足夠震驚整個世界。
死亡時間超過六個小時的進藤中尉,睜開了眼睛。
高永夏之前的努力果然沒有白費。
所有人終于肯定了他的判斷。
是的,他是為了實驗,才這樣做的。
身為一名科學家,世界的觀察者,他沒必要保留任何的感情。
即使有,也不過是,假象而已。
“喂,他……還是人類吧。”有人這樣問道。
“什麽蠢話,不過是一具活着的屍體。”另一人想都沒想地反駁他。
“對哦……T病毒的實驗品,都只是能行走的屍體罷了……”
“那麽說,T病毒除了可以模仿人類細胞再生外,居然還有這麽一重功效?”
“哈……你是說重生嗎?”
“真夠驚人的,之前也并沒有……”
實驗室裏的人經過了幾小時的屏氣等待,終于可以放松了。
“……T病毒的存在,簡直就是上帝瞌睡時所造就的,最大BUG嘛。”
走至觀察室外的高永夏此刻唇角牽動,扯出一絲詭秘的微笑。
“不,它是上帝和人類開的一個,最惡毒的玩笑。”
随後所發生的一切,果然如他所言。
上帝開了,如此惡毒的,玩笑。
蜂巢,報告廳。
炸毀的門外。
高永夏撥過進藤光帶着淚痕的臉。他那高深莫測的笑容猶如蠱惑人心的巫師:“去吧,乖孩子。照我剛才說的做。”
——因為他是你,最重要的人啊。
仿佛是在夢中。
塔矢亮看着眼前的這個人向他走來。
一步,一光年。
是夢吧,一定是夢。
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如果是夢,那就讓它永遠也不要醒來。
沒有加以意識控制的力場産生了強烈的波動。
高永夏頓時覺得自己的脖子被緊緊地扼住了。
一股無形的巨大力量在拖曳着他,慢慢升向空中。
高永夏掙紮着轉過頭,而亮并沒有在看他。
他的目光只是在追随着那個人。
光徑直走向講臺。無形的波動在他身前紛紛退去,如同一尾魚分開水波的痕跡。
而高永夏覺得自己的身體、四肢逐漸在壓力下變形,扭曲,仿佛成了一只巨手正在随意玩
弄、撕裂的玩偶。
我可不想在這裏做犧牲品啊,我很忙的。
高永夏的腦海裏,一瞬間冒出這樣奇怪的念頭。
求生的欲望令他拼命掙紮着從喉嚨裏擠出含混不清的聲音:“去……去吻他……”他命令。
下一秒,高永夏博士終于如願地摔回了地面上,呼吸到肺部的新鮮空氣,使他不住地咳嗽。
周圍的一切在剎那間變的遙遠而模糊。世界的聲音此刻只剩下了亮的心跳。
……生命如此脆弱,如一瓣輕盈的落花禁不起一場夜雨。
在那些無盡的夜,為了心底的夢想,他在他小小的實驗室裏,從黃昏坐到黎明。
他曾經在無數個暗夜裏凝望那扇不會再亮起來的窗口。不過幾十米的距離,卻遠如天涯。
可是,生命盡管如此脆弱,他卻依然期待奇跡。
現在,對着他曾經無比熟悉的面容,他卻全身僵硬。
顫抖的唇如同一個注定的魔咒。
光的表情,此刻,到底是怎麽樣的呢?
他卻什麽也看不見。
所有的光華在瞬間褪盡,還原成最初普通的願望。
而後,輕輕地,那個人吻住了他——
塔矢亮如被抽空了力量一般無聲地倒在地上。
“結束了。”高永夏有點艱難地站起身來。
不知道是進藤光唇上那0.2g的乙醇凝膠發揮了作用,或許是,那個人,他自己也是如此的
希望的呢?
他有點悻悻地想着。
感謝上帝,他的研究結果沒在這個致命的關頭出錯。
對于受T病毒影響的人體而言,哪怕一毫升的乙醇,都足夠造成對方的昏迷。
有點類似對人類作用的迷幻劑。
高永夏開始朝講臺走去。
進藤光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接受他下一個指令——真是個乖孩子,他如是想着。
“可以了,你做的很好。”這樣說着,他低頭查看昏迷中的塔矢亮,而這個時候——
空氣中響起平靜的一句話。
“我的名字——”
高永夏并沒有當回事地低下腰,準備給塔矢亮補上足夠的劑量。
“我的名字,”那個人,突然轉過身體,清晰的聲音,
不容錯辨,“叫進藤光。”
拿着注射針管的手一顫,高永夏還來不及張口。
與以往任何時候一樣輕松卻近似于冷酷的口氣,進藤光略偏了偏下巴,示意對方看着自
己,“我現在想起所有的事了,高永夏博士。”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裏面有香盈舞袖的支持,雖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出來,不過每次本人看到她的筆觸都要感慨跟自慚形穢一下,有些人随便寫寫都是熟練老辣自己寫上幾年都不行啊,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