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那鍋冒着熱氣的燕麥粥直直摔向李碎,白色的黏糊灑了他一身,順着他的睡袍滴落到地上,他的胳膊因為沾上了滾燙的米粥,迅速紅腫起來。

這應該是我這輩子做過最大膽的事。

我像瘋了一般,抄起手邊任何拿得起來的東西往他身上砸。屋內很快一片狼藉。

“就為了一個企圖殺害你的女人?”李碎眸中沒有一絲溫度。

“她不是好人,你又是什麽好東西?”我沖他嘶吼,“她為什麽要殺我?因為我占了這間石屋的位置!我為什麽占了石屋的位置?因為是你把我綁到了這裏!因為你!都是因為你!被她分屍也比被你囚禁強一萬倍!至少人家不會強暴我!”

李碎攥緊拳頭,身體有點搖晃。

我抓起床上的筆記本準備向他砸過去,卻發現那個一直加密的文件夾,這次竟然是開啓狀态。李碎神色一變,大步向我走來,但我還是看到了屏幕上顯示的內容。

——滿滿都是我父母的照片和資料。

沒等我看清更多,筆記本就被李碎奪了過去。

我幾乎在同一時刻跪到了李碎腳邊。

一個殺手在收集我父母的資料,再傻也明白他打算幹什麽。

想把一個人永遠囚禁在身邊,首先該做的,便是徹底斷掉對方的念想。我渴望回家,所以他就毀掉我的家。

他掌控的,并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命。如果惹他不高興,我的世界随時可能轟然崩塌。

我根本沒有任何資格跟他發脾氣。

“李碎,我錯了,我以後一定乖乖聽你的話,再也不會惹你生氣了,求求你不要傷害我父母,求你了!”我直直跪在地上,像個卑賤的奴隸,顫着手去擦他睡袍上的米糊,可怎麽都擦不掉。

“起來。”李碎冷聲道。

我立即站起身,顫顫巍巍地脫下他的睡袍,奔進衛生間擰開水龍頭,使出渾身力氣揉搓睡袍上的污漬,視線一次次被眼淚覆蓋,可我不敢停下手裏的動作,必須洗幹淨,一定要洗幹淨。

把睡袍晾起來後,我努力揉掉眼裏剩餘的淚,用清水沖了好幾遍臉,确保看不出哭過的痕跡後,走出衛生間,看見李碎正倚靠在床上,淡淡地望着我。

“睡袍我已經洗幹淨了,不要生氣了好嗎?”我小心翼翼道。

“我想要的不是睡袍。”李碎面無表情。

我的心驀地沉下去,一步一步走到床邊,盡力克制住發抖的腿,慢慢爬到了李碎身上。

只要爸媽平安,尊嚴、肉體、甚至靈魂,一切都可以舍棄。

我抓過李碎那只被燙傷的胳膊,輕吻發紅的地方,嘴裏不停道歉。

李碎一動不動,眼底始終透着寒氣。恥辱的淚水再一次沖破眼眶,我低頭吻向他身上那些彎曲的疤,一道又一道,每轉移一個地方,眼淚就緊跟着落在他的胸膛上。

李碎終于翻身壓住了我:“這是你自己主動的,我可沒有強迫你。”

我拼命點頭,只盼望他可以借此消氣。

李碎吻過來的時候,我順從地張開嘴,方便他的舌頭長驅直入。他的舌尖在我口腔肆意游蕩,一下又一下纏繞逗弄着我的舌頭。一直吻到我呼吸不暢,才從我口中緩緩撤離,然後往下,移動到我的頸窩,又往下,到胸口,繼續往下。

李碎比第一次耐心了許多,緩慢而克制地引導我适應他的身體,可一感受到他的侵入,我還是馬上後悔了。後悔主動爬到他身上,後悔順從他。

更恥辱的是,我竟然克制不住想要呻吟。身體已然淪陷,意志變成了我最後的堅守。我死死咬住手背,努力不讓自己發出聲音。用上所有力氣,咬到手背發麻,幾乎失去知覺,直到李碎猛地把我的手從嘴裏拽出來。

李碎看着我手背上的牙印,面色凜然,懲罰般地加重了動作。

我再也無法忍耐,任由一聲聲恥辱的呻吟從自己嘴邊溢出。

絕望與羞恥侵襲了我全身,我閉上眼,只希望自己能夠立即腦漿迸裂而亡。

那晚李碎的精力仿佛無休止一般,每當我以為終于結束時,他灼熱的氣息就又一次覆上來,以至于我後面再也無力迎合他。

第二天醒來,發現自己正被李碎圈在懷裏,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

李碎眼睛閉着,呼吸沉穩,似乎還沒醒。他睡着的樣子看上去很溫和,一點都不像個變态殺手。我觀察了一會兒,把手放到了他脖子上。如果我的力氣像辛然一樣大該多好,就可以直接掐上去了。

平時不鍛煉,關鍵時刻悔終生。

李碎的睫毛動了動,緩緩睜開眼,我迅速收回手,沖他讨好地笑:“醒啦?”

他勾過我的脖子吻了許久,眼底溢滿溫柔,一掃昨晚的陰霾。我默默松了口氣,爸媽應該暫時安全了。

“累嗎?”他嘴唇貼到我耳邊,掌心探過來揉捏我的腰。

“還好。”我不自然地撇開目光,擔心他興起再來一次。

李碎也不起床,把我整個人抱在懷裏,捏完我的腰,又開始撥弄我的頭發,目光始終粘在我臉上。

我猶豫半天,終于開口:“李碎,不要傷害我父母好嗎?”

李碎久久地凝視我,然後笑了笑:“誰說我要害他們了?”

我并不信他:“那你為什麽要查他們資料?”

李碎沒有回答,而是握住我的手,與我十指相扣,柔聲問:“渺渺,想不想聽我講個故事?”

我遲疑道:“你不會也吃過人肉吧?”

李碎被逗笑,捏了下我的臉:“嚴肅一點。”

“好的,講吧。”我壓下對父母的擔憂,決定先順從他。

自從經歷過辛然,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強硬了無數倍,管他殺人還是吃人,我都會微笑面對,就當聽了一段恐怖廣播劇。

他握緊我的手,低啞的聲音開始訴說。

“在很小的時候,我就從頭目那裏打聽到,我的父母當年之所以抛棄我,并不是因為不想要我,而是條件實在艱苦,連自己都養不起,更何況一個嗷嗷待哺的孩子。為了讓我能夠活下去,才忍痛把襁褓中的我送給一戶好人家收養。但很可惜,那戶人家并沒有表面上那麽好,而是兜兜轉轉把我賣給了殺手組織。”

李碎聲音很輕,眼底似乎藏着哀傷。

“于是我從小就堅定了目标,等我長大後,就算歷經千辛萬苦,也一定要找到親生父母。我要賺很多很多錢,讓父母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跟他們永遠在一起。所以就算接受再嚴酷的殺手訓練,我也毫不畏懼,迎難而上。”

原來他身上的每一道疤,都帶着對父母的思念。

“後來我漸漸長大,成為訓練營最優秀的殺手。為了賺錢,我數不清自己殺了多少人。雖然過程并不順利,但我最終還是找到了父母所在地。我從沒有那麽充滿期待過,迫切地想要跟他們相認,卻發現他們早就遺忘了我的存在。他們的生活并沒有我想象中艱苦,只是無數平凡夫妻的其中一對,還生了個備受寵愛的孩子,組成了溫馨的三口之家。這些年他們從來沒有尋找過我的下落,就好像當初只是丢棄了一個垃圾而已。”

他的身體劇烈顫抖,似乎在承受極大的痛苦。

“趁他們不在,我輕而易舉地潛入他們家。那個家裏的每一樣東西都烙印在我腦海裏,杯子裏喝剩的豆漿、陽臺上晾的濕衣服、衛生間的三支牙刷。這是我人生第一次知道家是什麽樣子。他們眼裏再平凡不過的日常,對我而言卻是遙不可及的奢望。”

我想象他孤獨地站在那個家裏,本該是最暖心的港灣,卻唯獨與他無關。那是何等的孤寂與悲涼。

“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他們孩子的卧室。那個房間非常溫馨,有着雪白的吊頂,陽光灑滿每一個角落,書桌和衣櫥被整理得一塵不染,地板上鋪着柔軟舒适的地毯,床頭放着他們一家三口的合照,空氣中有清新劑的味道。而這一切,本該是屬于我的。”

任何在正常家庭下長大的孩子都會擁有那樣一個房間。而李碎卻從未擁有過。

“我悄無聲息地躲進衣櫥裏,聽着他們一家人的歡聲笑語。直到夜幕降臨,世界安靜下來,我在一片黑暗中走到床前,将手掌緩緩放到了他們的脖頸上。他們睡得很沉,絲毫沒有察覺到我的存在,只要我稍一用力,安穩的呼吸便會戛然而止。”

“可我最終還是收回了手,悄然離開。”

“幽林,是令無數人膽寒畏懼的地獄之境,于我而言卻是逃避現實的好去處。頭目派人給我在這裏造了間栖身之所,你一定覺得這間屋子的形狀很像一副棺材吧,是我故意這樣要求的。一個不被家人在乎的孩子,從出生就應該待在棺材裏。”

怪不得,怪不得。

盡管無數遍提醒自己千萬不要被眼前這個男人迷惑,但我的心還是情不自禁柔軟下來。就連曾經覺得壓抑的棺材房子,此刻也多了份不同的含義。

“可我還是忍不住跑去窺探那家人的近況,藏匿于黑暗,看着他們是如何在陽光下生活。很可笑吧?即使他們如此待我,我還是難以割舍對他們的思念。”

李碎忽然翻身抱緊我,力氣非常大,勒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但我沒有推開,而是用掌心輕撫他的背,試圖讓他平靜下來。

直到他繼續說:“他們家附近有個廢棄公園,是個殺人的好地方。”

我的動作慢慢僵住,短暫地忘了呼吸。

不可能。

不可能。

狗血也要有個限度吧?

我不斷搖頭,甚至笑出了聲。

李碎與我四目相對,眼底仿佛有黑色的漩渦:“我經常把要殺的目标故意引到那個公園,每一次拔出匕首,我都在想,我那血濃于水的家人們,此刻就在不遠處共享天倫之樂,而被他們舍棄的、如同垃圾般肮髒醜惡的我,卻正在享受殺戮的快感。真是天大的諷刺。如果有一天,他們正巧路過這個公園,親眼目睹我殺人的樣子,該會多有趣呢?”

我死死捂住耳朵,拒絕繼續聽下去,卻被李碎一把掰開。

他附到我耳邊,溫柔地,一字一頓地說:“終于,那天晚上,他們的女兒站到了我面前。”

我的身體失去了知覺,僵硬地躺在床上,看見李碎撩起我的一縷頭發放在唇邊親吻:“這就是為什麽,我要查他們的資料。”

我終于知道了,世界轟然崩塌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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