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頭痛欲裂。

仿佛宿醉一般。

原來人在遭受嚴重打擊時真的會暈過去。

也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窗外早已一片黑。

我口幹舌燥,艱難地爬起來。

一杯水及時遞到了我面前。

我擡起頭,看見李碎那張陰郁的臉。

“還好嗎?”他伸手探我的額頭,似乎擔心我發燒。

我避開他的觸碰,低頭喝水,李碎坐了過來,欲将我攬進懷裏。我連忙掙脫,結果被水嗆住,大口咳嗽起來。

李碎看着快咳死過去的我,皺起眉:“你怎麽了?”

我怎麽了?我怎麽了?他還有臉問我怎麽了?

他是指望我在得知囚禁并強暴自己的變态殺手竟是失散多年的親哥後還能喜笑顏開地拍手稱快嗎?

腦袋和胸口一起發出劇痛,我差點又被氣暈過去。

我逼自己冷靜,不要輕信他的一面之詞。或許只是因為我當初在辛然面前假裝跟李碎是兄妹,導致了他小心眼記仇,所以現在故意拿這件事整我。我做了二十多年的獨生女,父母從來沒提過他們還有個兒子。

可轉念一想,如果父母真的在年輕時被迫抛棄過一個孩子,又怎麽可能透露給我?從小到大,家裏出任何困難他們都會瞞着我,總是在事情已經解決後才讓我知道。而且據我所知,父母年輕時确實過得非常窮困,幾乎到了飯都吃不飽的程度,後來之所以生下我,也是因為條件好轉一點了。

大腦像要爆炸,我不自覺走到桌前拿起一把刀。

李碎反應迅速地奪過刀,猛地将我抵到牆上:“又要做什麽?”

我直直瞪他:“滴血認親。”

他一定是在騙我。

就算他說的是真的,他确實是被父母抛棄的孩子,也肯定另有隐情。

或許他找錯人家了,或許只是一場誤會。

也或許,像很多言情劇套路那樣,我其實是被領養的。

總之我們不可能是親兄妹,不可能有血緣關系。

不可能,不可以。

我祈求上天,不要這樣對我。

李碎一愣,然後笑彎了眼睛,低頭蹭我的頸窩,聲音帶着磁性:“傻瓜。”

我比之前更加恐懼與李碎的身體接觸,猛地推開他,拉遠我們之間的距離。

李碎從箱子裏拿出一疊資料,徹底擊垮了我的理智。

封面上印着幾個大字:DNA鑒定報告。

我顫着手翻開,看見了爸媽的名字,李碎的名字,我的名字。

以及,刺眼的99.9999%。

是了,既然他能輕松出入我家,自然也能搞到我和爸媽的樣本去做鑒定。

此時此刻,就連騙一騙自己的借口都找不到了。

我直視着近在咫尺的李碎,他的五官跟我沒有半點相似之處,或者說,他長得明顯比我好看多了。不過似乎是心理作用,仔細端詳後,發現他的眼睛竟有點像我媽,鼻子又有點像我爸,總之繼承了我爸媽的所有優點。

小時候親戚最喜歡取笑我,怎麽遺傳的全是爸媽缺點。原來是因為,優點被另一位拿走了。

心頓時涼透了,我又開始喘不過氣,捂住胸口艱難地呼吸。

李碎露出擔憂的神色,伸手想抱我,被我一掌揮開,仇恨地瞪視他:“所以,為了報複爸媽,你處心積慮囚禁我,然後躲在暗處偷窺他們心急如焚的樣子,享受變态般的快感,是嗎?”

李碎僵在原地,臉色變得慘白,半響才低聲說:“我只是想要有個家人陪伴而已。”

我懵掉,懷疑他腦子有問題。

他繼續說:“我偷拍父母的照片,也只是為了能在想念他們的時候拿出來看一看。”

我如鲠在喉,失去言語。

李碎深深看着我:“暴風雨那天晚上,你拼命抱住我,哭着讓我以後早點回來。那是我第一次體會到,家裏有個人在等我的感覺。我在那一刻下定決心,永遠不會放開你。”

……

我那是被暴風雨吓的好嗎?

只要是個活人,我都會沖上去死死抱住。

李碎繼續說:“後來你告訴辛然我們是兄妹,我竟然暗暗有些開心,明知道你只是随口瞎編,卻還是奢望着,你是真心把我當成家人的,是真心在乎我的。”

那時的我,還以為假裝兄妹是個絕頂聰明的計策,殊不知随口的謊言竟會變成令我堕入地獄的慘烈事實。

我想起自己當初對李碎的性格分析:童年缺愛,內心孤獨,這輩子從來沒有人真正對他好過。

每一樣都猜得很準,卻沒猜到致使他變成這樣的原因,竟跟自己有關。

是啊,一個殺手怎麽可能會莫名其妙給人質按摩、買裙子、洗床單、造秋千呢?

除非,殺手是人質的親哥哥。

我想笑,眼淚卻直直流下來。

李碎伸手撫去我臉上的淚,聲音微顫:“我被你們抛棄了那麽多年,現在只是希望你待在幽林陪陪我,這也不可以嗎?”

如果說,囚禁我只是因為他想要有個家人陪伴。

那麽——

我攥緊拳頭:“你明知道我們是兄妹,為什麽還要對我做那種事?”

想到自己前一晚還在他身下呻吟,我的五髒六腑都在痛。

回憶中他的每一次觸摸與親吻,都變成了帶刺的毒蛇,将我生生撕裂。

更加令我毛骨悚然的是,面對我的質問,李碎居然彎起了嘴角,很自然地回答:“因為我喜歡。”

我喉嚨打着顫,發出一聲冷笑:“喜歡什麽?”

他低眸,吐出一個字:“你。”

變态也好,禽獸也好,都有喜歡一個人的權利。可唯獨他不行。唯獨李碎不行。從他口中說出的告白,簡直是全世界最恐怖的字眼。

我終于将忍耐已久的巴掌用力揮向他:“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麽是兄妹?”

李碎臉上多了道紅印,眼神變得冰冷:“你覺得我有機會知道嗎?”

我一愣,努力平複心情,暗暗勸自己,不要以正常人的角度去看待李碎。他從小就被當成殺人機器,所接受的訊息只有殺戮和鮮血,自然不會有人教給他何為親情。所以,錯把兄妹之間的羁絆理解成男女之情,也是有可能的。

我盡力緩和語氣:“兄妹是不會接吻的,更不可能……上床。”

何其荒謬,我居然會跟一個疑似親哥的男人讨論這種話題。

“那兄妹平時都幹什麽?”李碎又把手放到了我腰上。

“反正哥哥肯定不會摸妹妹的腰。”我掰開他的手,“聽朋友講過,家裏有兄弟姐妹的,都是從小打到大,會搶零食,搶玩具,搶遙控器,互相嫌棄,一言不合就掐架。甚至會為了一根棒棒糖打破對方的腦袋。妹妹通常都是被哥哥欺負的角色。”

李碎低笑:“我才不會欺負你。”

我不禁冷笑,這變态欺負得還不夠狠嗎?別家哥哥欺負妹妹不過是吵吵嘴罷了,他倒好,直接把人囚禁了。

我繼續向他灌輸兄妹指南:“當然打架歸打架,小時候關系還是很親的,有了秘密會第一時間告知對方,其中一方受了委屈,另一方會毫不猶豫地站出來維護。不過長大之後,有了各自的交際圈和男女朋友,就沒有那麽無話不談了……”

李碎驀地鉗住我肩膀,臉色沉下來:“男女朋友?”

我恨極了他的陰晴不定,不耐煩道:“沒錯,正常的兄妹長大之後會各自戀愛結婚生子,然後漸行漸遠,反正不可能互相陪伴一輩子。所以你趕緊去交個女朋友吧!”

“我不需要女朋友。”李碎冷眼瞪我。

“你不要我要!我的夢想是交八百個男朋友!”我也瞪向他。

“那你這輩子都別想走出幽林。”李碎的表情極其可怕。

“我開玩笑的。”我立即認輸,咬牙切齒道,“其實我對談戀愛一點興趣都沒有,只愛學習和工作。”

“就算你真交男朋友也無所謂,”李碎勾唇一笑,“有一個我殺一個便是。”

“你能不能正常點?”我氣結。

幸好我沒跟他提過自己曾經暗戀的男同事,否則那位同志小命不保。

李碎的指尖從我臉頰緩緩劃至下巴,溫柔捏住,低聲道:“你是我的。”

我抵住他貼過來的胸膛,深吸一口氣:“李碎,我會慢慢教給你什麽是真正的兄妹。但你要答應我,不要再随便碰我。”

這個男人,有很大可能是被我父母抛棄的孩子。是我的……哥哥。

他本該和我一樣,在父母的關愛下健健康康長大,會為升學煩惱,會結交很多朋友,會和爸爸一起癱在沙發上打游戲,會穿上媽媽熨好的正裝去公司面試。

可他卻在我享受這一切時,經歷了世間最黑暗的事。

于是,他将我也拉入了黑暗。

我是如此恨他,怨他,但我知道,自己鬥不過他。

所以我現在只能盡一切可能,把我們之間早已扭曲的關系努力掰正。之前遭受的種種屈辱,暫且吞進肚子裏。

還是有一線希望的,一定有的。

如果不想被黑暗吞噬,就只能自己化身光明。

人類處于絕境時,永遠無法想象自己能夠堅韌到什麽程度。

這些本該令我崩潰發瘋的事,因為發生在幽林深處,竟也可以咬牙承受。

與世隔絕的不僅僅是我的身體,還有我的思想。

李碎思考了很久,神情猶豫:“這樣你就會乖乖待在我身邊嗎?”

我拼命點頭:“再也不會離開你。”

反正撒謊又不會死人。

“好。”李碎終于點頭。

我微微松了口氣,頓覺筋疲力盡。

肚子叫喚着提醒我應該進食了,然而我毫無胃口。

李碎從背後抱上來:“餓了吧?我煮粥給你吃好不好?”

我彎起手肘撥開他,怒目而視:“你剛答應過我什麽來着?”

“連抱一下都不行?”李碎皺眉。

“不可以,正常兄妹是不會擁抱的。”我嚴肅道。

“你騙人。”李碎,一個堂堂變态殺手,居然沖我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我頭皮一麻,脫口而出:“滾!”

李碎似乎被我吓住了,呆愣在原地。

我咳了咳:“呃,妹妹都是這麽兇哥哥的。”

所幸李碎沒跟我一般見識,低着頭默默煮粥去了,像一只被主人呵斥的小狗。

那之後,“兄妹不可以這樣”成了我的最新口頭禪,每天都要重複八百遍,還好之後幾日李碎收斂了很多。只是每一晚,當我洗完澡走出衛生間,他都會有意無意地将目光投向我,一直盯到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我警告他自重,他則一臉無辜:“我又沒做什麽。”

氣氛融洽時,我問過他為什麽要叫李碎這個名字,他說姓是頭目給的,碎字是他自己起的,寓意他破碎不堪的人生。

見他神情落寞,我安慰道:“也可以理解為碎碎平安的碎嘛。”

“……”李碎的表情更複雜了。

我偶爾會想起辛然,不知她是生是死。放走她後,我的人生經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一個被殺手囚禁的人質變成了被哥哥囚禁的妹妹,恐怖片變成了倫理片。現在的我一頭兩個大,已經無暇顧及她,只能聽天由命。

不久李碎又從外面買了好幾套新衣服回來,甚至還有幾樣名貴化妝品。

“我聽說,女孩子都喜歡這些。”李碎一副向我邀功的神情。

我豈能讓他如願:“誰造的謠?本女孩子一點不喜歡。”

李碎蹙起眉頭:“我又做錯了嗎?”

我不理他。

沒有自由,打扮得再漂亮有什麽用?還不如買點吃的回來比較實際。

李碎垂下眼眸:“哥哥給妹妹買東西也不可以嗎?”

我嘟囔:“可以倒是可以。”

他馬上将大包小包的衣服塞到我懷裏:“那穿給我看。”

我勸自己要忍,得罪了他可沒有好果子吃。

換上一件連衣裙,大小居然正好,比他第一次買的那些衣服合身多了。我先是疑惑,然後猛地意識到,自己渾身上下都已被李碎摸遍,他當然知道我的尺碼了。

我頓時羞憤不已,想立即脫下這件裙子扔進垃圾桶,卻聽見李碎在一旁輕笑:“渺渺真好看。”

我冷眼瞥他:“講話要摸着良心。”

我可不會被随便誇一下就心花怒放。

李碎認真凝視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好看。”

他還真是什麽瘋話都敢講。

“那你是瞎了。”我翻了個白眼,轉身想進衛生間把裙子換下來,卻被李碎一把抓住胳膊。

李碎将我拉近他,眼裏帶着責備:“不準你貶低自己。”

這人真的管很寬!

“實話實說罷了。”我故意跟他擡杠,“我可沒你那麽好命,遺傳的全是爸媽優點,其他平平無奇的地方則都丢給我了。”

說罷我頓覺不妥,剛出生就被父母抛棄叫好命?小小年紀就被迫接受慘無人道的殺手訓練叫好命?

我心亂如麻,暗罵自己口不擇言,肯定又會惹李碎生氣。

幸而李碎只是露出淺笑:“渺渺是在誇我嗎?”

他開心得像第一次被誇,不過仔細想想,以他那麽變态的生活環境,說不定長這麽大真的從來沒被人誇過。

于是我直視李碎,一本正經道:“李碎,其實你長得非常好看,眼睛像媽媽,鼻子像爸爸,笑起來的樣子很溫柔,算得上是一個超級無敵大帥哥。”

李碎瞬間紅了耳朵。

“不過,兄妹倆的長相為什麽會差這麽大?竟然毫無相像之處。”我很不爽,哪怕是單把他的鼻子挪給我,顏值也會立刻提升好幾倍。

“有一個地方很像啊。”他盯着我笑。

“哪兒?”我剛發出疑問,嘴唇就被堵住了。

李碎手掌抵住我的腰,将我整個人箍進懷裏,伸出舌尖輕舔我的唇,接着把他的唇壓上來輕輕摩擦,四瓣唇糾纏在一起許久,等我想起來抵抗時,他已經放開了我,炙熱的氣息從我耳邊依依不舍地拂過——

“嘴唇。我們的嘴唇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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