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唐軟安靜地等待父親的裁決。
唐曉天确實有些心動,大兒子是個沒出息的,一直留在家裏當米蟲也不是養不起,假設能與沈家攀上姻親,全當廢物利用。
問題是因為唐淩的緣由,沈家最近似乎趨避與唐家的商業聯系,若是此刻硬将唐軟塞過去,且不說人家願不願意要的問題,他唐曉天善于鑽營的惡名,便要在天城商圈裏被貶損好久。
一瞧父親眉弓深鎖。
唐軟的心立刻涼了一截。
蘇倩的心也涼了一截。
唐軟再是個沒用處的窩囊廢,也是唐家未來的繼承者之一,即使将來管理不了公司,也要根據繼承的股份從企業裏每年分幾千萬的紅利。
唐氏未來一定是唐淩的天下。
憑什麽她的兒子辛苦打拼,卻叫白癡占盡便宜。
她怎麽可能甘心?
蘇倩也很聰明,沒有立刻出聲支援,而是私下裏使出渾身解數,把唐曉天伺候得舒舒服服。
男人都是賤東西,下面的玩意兒控制全身的神經。
蘇倩每夜都在唐曉天進入賢者狀态的功夫吹枕邊風,酥軟的熱氣呼在丈夫的軟耳根內,不停地分析唐軟嫁給沈顧的各種好處。
世界上沒有不裂縫的寒冰。
唐曉天終于松口道,“沈家那小子也就是成植物人被毀了前程,生得一表人才能力卓群,早聽周遭誇贊他年輕有為必有成就,也是可惜得緊,要不然與咱們的小淩真是佳偶天成。”
蘇倩才不認為可惜,她的小淩早晚要成為天城第一。
繼續煽風點火道,“沈顧成了植物人正是便宜了唐軟啊,他吃了那麽多年白飯,對這個家的貢獻也就這一件事,沈沖把惡氣全怪在小淩頭上,我們此刻把唐軟嫁過去伺候沈顧,他們家但凡有點頭腦一定會擔憂兒子的将來,起碼沈顧以後有貼身的人照顧,這多好呀?”
“況且憑唐軟的個性,你是盼着他娶啊或是嫁啊,肯定都是不成氣候的人家,唐軟嫁給沈顧頂多守個活寡,熬一熬沈顧死了還能撈一筆遺産,再說這件事也是他自己主動要求的。”
“話說我一直小瞧唐軟,不一定這孩子還挺有心機的,知道自己畢業後身無長物,也沒有機會進自己家的公司,這不,立刻給自己謀劃了這麽好的一門親事。”
唐曉天似乎被她說動,也認為及早下手是個好主意,雖說沈顧成了植物人,但他的家産擺在那裏,簡直就是一座沉默的金窟。
揉撫愛妻的香滑軟肩,欲心又起道,“沈沖也不是個善茬,我再試一試吧。”
秋風流火,冬日初臨。
時間緩緩又匆匆得度過了一個月,天氣正式進入隆冬。
唐軟惴惴不安地被蘇倩叫去。
他從未進過繼母的私人領地,與童話書中遭受迫害的小可憐一般,低垂着花蕊一般綿軟的睫毛坐在繼母面前。
蘇倩一如每次見到的模樣,容妝精致,裝模作樣。
兩人在花房的小餐桌旁随意閑聊兩句,空氣中散漫起濃烈的花香,以及一絲絲茶湯與姜餅的甜味。
一切都讓唐軟胃部抽痛難忍。
蘇倩自然不想與讨厭鬼共處一室。
在她的眼底,唐軟不僅是一只小心翼翼的耗子,偷偷汲取營養的蠹蟲,更是死去前妻遺留在丈夫眼球上的痕跡。
如今這些頑固的污漬即将被清除幹淨。
蘇倩難得露出微笑,破天荒問及唐軟過冬的衣服有沒有準備好。
唐軟乖乖等她表演完。
蘇倩終于不再拖延,對他講道,“沈家同意讓你過門,但是在此之前,沈家夫婦還想見你一面,确認一下你的個人意願。”
唐軟原本以為此事沒有希望了,誰知柳暗花明又一村,圓睜的丹鳳眼仿若盛夏采撷的菡萏,盛滿喜悅的汁水。
蘇倩讨厭唐軟的理由萬萬千千,其中有一條則是唐軟長得太勾人了,雖說他衣着樸素發型老土,但只要他坐着便讓屋子瞬間亮眼起來,何況那雙眼睛天生适合顧盼生情。
跟他貌美福薄的賤人媽媽一種風韻。
蘇倩的聲音明顯不悅,“據我的揣測,沈家早已經請人把你在學校的情況摸透了,至于你那點亂七八糟的事情我也不想提,不過你想嫁進沈家,見面的時候就要端莊一些。”
刻薄審視道,“最好一直低着眼,不要讓沈家人覺得引了一只狐貍精進門。”
唐軟知道從她嘴裏聽不見任何好話。
不過他還是謝謝對方極力促成這件事。
因為沈顧,他已經快把自己逼瘋了,現在只有開心與焦急盤踞心頭,雙手沁滿喜悅的汗水。
蘇倩見他一直低眉順目,心裏嗤笑,取出兩沓紙,一薄一厚,先遞出厚厚的一沓文件,是繼承股權轉讓書。
“如果你能令沈家夫妻滿意,估計一周內便能嫁進沈家,從此以後錦衣玉食,只要把沈顧照顧好,後半輩子也就衣食無憂了。”
“你占有百分之十的唐家股份希望能轉讓給我,萬一哪天你跟沈顧離婚,唐家的財産可不能分出去給外人。”
唐軟沒動。
他雖然有點笨,并不是徹底的白癡。
蘇倩要他轉讓股份,一來沒有請律師全程陪同,二來還不知唐曉天清不清楚,估計是她自己的私下行為。
唐軟本來就是書外人士,唐家那些股權完全沒有觊觎的想法,舍去也不可惜。
蘇倩瞧他一動未動,心罵傻子心眼足,再遞上薄的紙,是鬧市區三間門面房的過戶手續。
“放棄百分之十的股份也不是說完全虧待你,給你三間門面房,光每年幾十萬的租子也夠你吃一輩子了。”
蘇倩估摸,自己把話都說如此不堪入耳了,小傻瓜應該會絕口推辭,她順手做一次穩賺的買賣。
唐軟的反應卻迅速了很多,立刻簽了兩個文件摁上手印,緊抱住不動産權轉讓書講,“謝謝。”
蘇倩簡直震驚到目瞪口呆。
半天才緩過神,“你确實應該謝謝我們,要不然能被你占這麽大便宜?”
唐軟與沈沖夫婦倆吃飯明顯拘謹多了,蘇倩的威脅在先,讓他安分守己一點。
于是唐軟也沒穿得特別講究排場,只是套了身洗到發白的衛衣牛仔褲,乍眼一瞧,絕對是個樸素的畢業大學生,與唐淩那種自信張揚俏麗的做派截然不同。
但凡沈沖與沈夫人問話,他都在腦海裏想五遍再做回答,雖然有些膽怯,但都十分得體。
唐軟在生活中常宅在家裏,學校幾乎沒有朋友,沈家通過調查發現這個孩子私生活幹淨得似一張白紙,傳聞中亂七八糟的事情全是虛構,對他的态度由狐疑揣測轉為保持觀望。
沈顧成了植物人,什麽都不能做,娶個媳婦等于找了一個長期保姆。
對此,沈沖不得不對唐軟提最後一個問題。
“唐少爺也是豪門出身,自身條件并不差,雖說我也不是貶損自己的愛子,但是你不覺得自己吃虧了嗎?據我所知,你與犬子并不在一所大學,生活中除了唐淩再無交集。”
言下之意,為了一個陌生人耽誤自己一生的幸福,究竟值不值得?
因為沈顧的情況,沈沖的疲倦憂慮同樣雕刻在皺紋與花白頭發之間。
與上次意外相見,足足老了五歲。
沈沖跟他要理由,唐曉天跟他要理由。
所有人都對他的理由産生好奇。
唯有唐軟清楚無比。
因為我愛他,我愛沈顧呀。
沈家自然也有自己的顧慮,在唐軟與沈顧的結婚證上蓋戳前,簽訂一些保全各自資産的文件,例如婚前財産證明。
唐家說要給唐軟陪嫁妝,沈家婉拒了,畢竟兩人結婚的事情不能大肆宣揚,隆重的婚禮更不必操辦,所以一切免俗。
唐軟提上随身行李即可入住沈宅。
軟軟的私人物品也是少得可憐,幫他提行李的傭人以為提的是個空箱子,以怪異的目光測量他的衣着。
豪門出來的少爺還有如此寒酸的?
唐軟且不管別人探究的目光,他想死了沈顧,取得同意後,第一時間到房間去看丈夫。
沈顧目前情況基本穩定,幾日前從醫院接回家中,由專業的家庭醫生照管,大概也有結婚沖喜的因素,屋子裏鋪設得非常喜慶。
火紅色的被子以金絲娟秀,窗簾也挂上惹眼的绛紗,連醫療檢測儀器上都貼着新鮮的紅字,滿是歡慶的氣氛。
唯有沈顧白慘慘得躺在一片紅色的海洋中間,仿佛濃稠的曼珠沙華裏漂浮的白石雕塑。
孱弱,俊美。
醫生小聲地交代了注意事項,帶領兩個看護離開房間。
沈夫人對唐軟點點頭,“婚禮的事情委屈你了,不過放心,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
唐軟輕聲叫她安心。
送走沈夫人後,唐軟終于像松了一根筋,輕輕地跪在床頭。
沈顧的臉上與露出的皮膚依稀能看見有剮蹭的傷痕,随着時間的流逝漸漸痊愈,皮膚陰白得透明,能感受到淡青色的血管裏,血液在緩慢流動。
如同心電血壓檢測儀的聲響在沉浮。
除了不能說話。
跟唐軟記憶中的老公簡直一模一樣。
帥氣,迷人,溫良,不會說自己喜歡唐淩,只會安靜地朝唐軟一個人呼吸。
老公......
唐軟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只紅豔豔的紙戒指,輕輕地套在沈顧瘦弱修長的無名指間。
我愛你,我真的愛你,沈顧。
唐軟輕輕地摩挲丈夫瘦削的面頰,仿佛隔年。
沈家的傭人将他收拾得很幹淨,面頰皮膚光潔,毫無苒青的胡茬存在。
但卻依稀紮手,刺得唐軟素白的指尖顫顫巍巍。
“我愛你。”
唐軟終于忍不住,盡情流淌着憋屈許久的淚水,貼吻沈顧溫涼的耳垂,喃喃細語道。
“小甜番是我占了原主的便宜,但這次換成由我,從頭開始,不論生死病痛殘疾健康,由我來努力......讓你愛我......愛我這個唐軟......”
吻了又吻,唐軟貼心地替沈顧掩好被子,起身去收拾自己那一點單薄的行囊。
卻不知沈顧沉睡如死的眼皮一直在跳躍,跳躍......
直到警報聲響起。
作者有話要說:
大戲明天就正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