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沈顧頸後受痛,只覺得這種等級的發洩,癢癢的,濕濕的,甚至令他羞惱之外心內産生一絲絲的異樣。
他那至高無上的自尊心不禁在換位想象,衆目睽睽之下所看到的,兩人膩在一起仿若調情般的景象,甚至引得某些人嘲笑連連。
令人生氣,卻想冷笑。
一個一無是處的廢人,居然還能擁有懷抱別人的能力?
沈顧怒極反笑,勾手一扯将唐軟拉到對面站穩。
唐軟臉上的難過不似作假,沈顧雖不能判斷別人的心理,卻對面前的小軟蛋有些了解。
唐軟的笑和哭都是真正的情緒發洩,藏不進別的僞裝在裏面。
所以唐軟哭得很傷心,與鼻涕淚花抹一臉髒的哭法截然不同,而是一大顆一大顆從嬌柔的眼眸底落入掌心,砸成幾瓣零碎。
沈顧又不笑了,刻意板正面孔,“我給過機會讓你離開沈家,如今連這麽随便的兩句玩笑都無法承受,往後的苦可比現在的眼淚還多。”
唐軟的鼻頭哭得粉紅,連着雙腮浮現一層誘人的彤雲,抽抽噎噎說,“你要把我送給別人玩,我竟不知道你之前的脾氣竟這樣壞......”
什麽之前之後的。
沈顧肯定不會叫厲學帶走唐軟,這點節操他還是有的,不過嘴比心硬,臉比戶吊黑,“現在知道我是什麽人也不晚。”
唐軟被他兩句話刺得心痛,嘴巴也笨得只會咬人,胡亂擦兩把泛紅的眼眶,不由賭氣道,“知道了,知道了,我現在開始不纏你了。”轉身便跑,從未如此利落過。
沈顧無端心尖一顫,但忍住不去瞧他,不斷開解自己,唐軟與他從未見過兩面,不過是圖他成了植物人的便利,或者其中也有唐淩的教唆,像唐軟這種綿軟的性格,充當唐淩留在沈家眼線也不是不可能。
開派對的平層外罩着巨大透明的有機玻璃,仰頭足以眺望星空,高處不勝寒,外面的寒風在頭頂掠過,室內春意盎然。
沈顧想,那家夥哭一會兒便會乖乖回來,外面那麽冷,傻子才會跑出夜總會。
唐軟幸虧兜裏裝了那部破爛手機,交付了打車錢,顫巍巍從溫暖的出租車走出,隆冬的寒風又陰又潮,吹在疏松多孔的毛衣上,冷得雞皮疙瘩能掉一地。
與沈顧争吵完,想也沒多想,甚至連外套風衣都丢掉了,只想着發洩自己的傷心。
以前唐軟也有過許多不開心的瞬間,例如被福利院大一些的孩子欺負,例如打工時被超市的主管安排加班,例如種種糟糕的記憶。
他都能挺過來。
唯獨沈顧不可以。
唐軟是真的拿他當做世間最親人的親人,若是沈顧生命垂危,他甘願拿自己的命去換的那種關系。
可如今,他對這種關系産生了一絲疑惑。
是不是故事重新開始,他與沈顧積攢的那八個月的情分,也該到頭了呢?
對此唐軟完全不敢深想。
他不能沒有沈顧,不能沒有家,沈顧的媽媽做飯那麽好吃,笑容那麽優雅,包括沈顧的爸爸也會與他慢慢講話。
他不能輕易失去其中任何一個。
都怪我,我實在太笨了。
唐軟久久蹲在江畔的石橋上,夜風吹得行人步履匆匆,連鎮守橋頭的石獅子也沁滿寒霜,枯枝敗葉蕭瑟地發出聲響,一切仿佛虛弱的美景即将失去似的在眼前晃動。
唐軟這才發現自己竟不知道回家的路,出租車師傅問他好幾次,他說叫什麽橋,師傅倒是熱心腸順利将人放下。
可唐軟僅僅記得坐沈顧車裏路過這座橋,接下來往回想自己的出發地,只能想起沈顧家的豪宅格外偏僻,從橋頭不知道哪個方向走起。
更慘的是,他不敢給沈夫人打電話。
萬一沈夫人問他為什麽跟沈顧發生争執。
我剛才還咬了沈顧一口。
唉。
唐軟也不想回家,講真的,他對唐曉天與蘇倩有種天生的抗拒感,嫁出去的人正是潑出去的水,回家肯定會挨罵。
唐軟端起手機查看手機餘額,大概還有五百元夠揮霍,索性哪邊也不打擾,晚上找個廉價出租屋去住一宿,免得叫沈顧再冷笑自己還不是乖乖回家了。
說到做到,唐軟重新鼓起勇氣,打的尋了一間過夜一晚二百的廉價旅店,潦草收拾直接睡了。
沈顧那邊卻是雞飛狗跳。
首先是保镖報告說小夫人不見了。
沈顧想不見就不見了吧,八成回娘家去了,心裏多少有些氣,也沒派人去找。
其次是他這副身體根本不适合外出,稍微禁受些風寒居然回家就發起高燒,半夜請來醫生看診。
沈夫人立刻發現唐軟不見人影,問哪一個家傭,都說沒見過小夫人的面。
沈顧燒得迷迷糊糊,朝母親告知說唐軟回娘家去了。
待到天明,沈夫人實在放心不下唐軟,想着軟軟不會沒來由得半夜離家,怕兒子對人家使壞臉色,越想越不對勁,給唐家打電話詢問,蘇倩那邊倒是實話實說。
沈夫人才生氣起來,不管兒子是否高燒,只問唐軟究竟跑到哪裏去了。
沈顧身體虛弱,頭腦燒得像沸騰的銅壺,一雙膝蓋劇痛難忍。
只聽母親又心疼又抱怨說唐軟徹夜沒回家,那孩子也不知道會去哪裏,萬一遇到意外,該怎麽跟唐家交代。
還說誰都知道唐軟的母親死于難産,蘇倩不過是他的繼母,家裏若是真心寵愛這孩子,怎麽肯同意唐軟嫁給植物人,守一輩子活寡。
稍微唠叨兩句,沈顧恍惚間産生某種錯覺。
他媽媽已經徹底變成唐軟的親媽了。
支撐起燒得滾熱的身軀,從床頭摸來一瓶止痛劑,硬吞了三倍藥量,與護工吩咐,“扶我起床,我去找他。”
沈夫人又心疼他道,“叫家裏的保镖全部出去找,你先躺着吧,腿也不舒服又發着高燒,別再折騰厲害了。”
沈顧搖搖手,“沒事,我親自去。”
不聽任何勸阻,一意孤行要出門找唐軟,恰好沈慎言來拜訪。
沈夫人可算找到個救命稻草,轉求他道,“小軟一晚上沒回家,小顧發燒要去找,我實在放心不下,你哥今天有個重要會議脫不開身,能不能請你幫忙去找一找。”
沈慎言推了一下金絲眼鏡,“小事一樁,不過小軟的手機號碼嫂子你沒有嗎?”
沈夫人道,“關機了。”
“那手機定位系統也沒安裝?”
自從沈顧出事,沈宅內的雇傭保镖給每位家庭成員都安裝了手機定位系統,以防意外再次發生。
唐軟進門兩個月,不上學也未從業,暫時沒有安裝的必要。
沈慎言摁住沈顧滾燙的身軀,寬慰道,“沒事,我警局有熟人,調用全市的監控系統,很容易找到人的。”
沈顧搖搖頭,若說不敢擔心,他還不至于冷血至此,只是想到唐軟徹夜沒回家,萬一在路上遇到什麽危險。
......
唐軟并未虧欠他的。
執意要跟沈慎言一起去警察局。
幾個家傭七嘴八舌喊道,“回來了,回來了,小夫人回來了。”
沈顧的擔憂神色仿佛從未有過,瞬間挂了一張債主臉,黑得陰冷。
唐軟手提兩大袋新鮮的菜和豬蹄子,一步一蹒跚從門外進來,家傭趕緊替他接走手中重物。
他的表情竟有些開心的模樣。
原本唐軟因為迷路而哭了鼻子,結果到警察局一問,沈家在天城也算很有名望,報上沈沖和沈夫人的姓名,警察叔叔親自給他指了路。
我也不是特別笨嘛。
沿路還拿多餘的錢給爸爸媽媽和老公買了新鮮蔬菜,睡覺前的委屈一晚上全部睡沒了,笑眯眯回家給沈顧熬豬蹄湯。
結果三張臉八只眼睛把他從上到下掃描一遍。
沈夫人是心石落地,沈慎言是意味深長。
沈顧絕對是臉最臭的那一位。
燒到39度的高溫似乎又攀升了幾度,好些個冷嘲熱諷在起伏的胸口醞釀。
我應該立刻說幾句狠話,讓這家夥現在收拾行李滾回娘家去。
脫口而出道,“沒規沒矩,你想把人急死才甘心?!”
又補充,“是我媽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