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孤兒院每個季度都會收到來自社會各界的捐助,捐贈的東西包括玩具、書籍、衣服等,稍微機靈的孩子們會通過哭鬧來争取自己最心儀的物品,只有笨拙的唐軟總是撿一些挑剩下的。
某一次,據說是一個著名企業的領導到孤兒院慰問,到了與小朋友們親密互動的環節,攝影師已經扛着長.槍短炮圍成半圈,紛紛準備捕捉精彩鏡頭。
那領導從一衆小朋友裏挑出唐軟是因為他長得實在太可愛了,粉白.粉白的團子獨自坐在房間最靠後的位置,手裏拿着一本小人書正讀的津津有味。
鏡頭需要營造出領導熱心于慈善公益的人設形象,所以那人二話未說,抱起看着最乖巧腼腆的唐軟。
唐軟在孤兒院裏一直相當于透明人的存在,很少有人願意抱他,表情顯得慌促緊張極了,保育員阿姨發現笨孩子被領導抱起來了分外後悔,因為這個孩子的腦袋遠遠比看起來要遲鈍。
之前教過孩子們要怎樣回答問題,不知道這個小笨蛋究竟能記住幾句。
領導對着鏡頭笑問唐軟的年齡,軟軟都勉強回答的自然,畢竟問題簡單。
當領導問他喜不喜歡叔叔,想不想要叔叔下次再來。
唐軟的小腦殼居然開天窗了,輕聲嘀咕,“不喜歡,你只是假裝對我好,又送不來爸爸媽媽。”
周圍所有的人既尴尬又好笑,淡淡還帶着些同情憐憫。
事後保育員阿姨擰住唐軟的小耳朵,怪他不争氣道,“笨死了,就知道哭哭哭,你這麽笨得孩子誰會願意當你的爸爸媽媽?!”
那是唐軟唯一一次放聲大哭,哭得整個人像蒸熟的蝦米,他只是說了實話,表達出內心的真實喜歡與願望。
阿姨并沒有因為他哭鼻子而原諒他的愚蠢,哭泣不會換來認真對待,或許其他的孩子可以,唯獨他是不行的,他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糕。
唐軟睡熟的時候緊蹙眉頭,他的夢境既連通現實世界那段孤兒院的傷心過往,其中又夾雜着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虛幻背景,仿佛一片黑魆魆的情景生硬塞進腦海的空隙,有人用手掐住他的脖子,令唐軟豔麗的五官愈發如垂死的花朵般釋放全部華彩。
那人坐在輪椅上,寬闊的身軀溶解于黑暗深處,五官模糊不清,唯有給他的痛苦是認真的,絕不摻雜一點多情的水分。
是沈顧嗎?
唐軟漸漸感到窒息,随後身體的感覺不斷變幻,掐住脖頸的手如同沙塵一般緩然散去,一種陌生粘稠的撫摸感從他的後背開始,指尖似一條逆流而上的鲟魚,帶着明确的目标與病态的執拗,撥弄唐軟的脊柱直到後頸,輕聲低語。
軟軟等我。
等我......
唐軟努力睜開眼睛,身旁确實站立一具高大的身影,那身影挺拔如同從天際浮現的陰翳,無形中散漫不容抗拒的陰暗氣息,籠罩在他的整個身軀之上。
沈顧?
但是味道與體型不對,雖然眉眼儀态較為神似,終究不是丈夫的身影。
“是誰!”唐軟害怕得快要哭了。
一只大手穩穩摁緊他險些跳起來逃竄的肩膀,頗為紳士道,“是我,沈慎言。”
“小叔叔!”唐軟睡覺帶着痛苦,以至于噩夢驚醒時也格外憋悶,喉嚨被扼制的窒息感猶然存在,而沈慎言的意外出現令他更加害怕,連沒有吃晚餐的肚子也一陣抽痛。
“您怎麽在這裏!”
沈慎言并未收斂緊摁他的大手,神态自若道,“你這樣睡覺的姿勢是會窒息的。”
唐軟終于想起自己實在太難受,獨自躲在書房的沙發像埋首的鴕鳥悶在狹小的角落,欲哭不哭最後渾渾噩噩睡着了。
沈慎言小心推托起他的後頸,謹防頭顱長時間呈憋屈狀态,會帶來短暫的暈厥。
唐軟稍微輕松一些,便趕緊與這位突如其來的親戚拉開距離,畢竟夜晚還能還見對方悄無聲息地站在身邊,簡直太怪異了。
沈慎言倒是一副冷靜的模樣,搖晃手裏的文件袋,自然解釋道,“我幫大哥來取他的東西。”側首示意書房的文件架上全是諸如此類的文件,不必大驚小怪。
唐軟被連翻驚擾,全身冷汗涔涔,水裏撈出的溺水者似的。
沈慎言瞧他腰蘇腿軟的樣子,主動提議道,“軟軟,你的臉色極不好,先不要亂動,我去給你沖杯糖水。”
完全攔不住長輩的意願,唐軟只好半捂着肚子,躺在沙發間适應身體突然的痛感。
沈慎言極快回來,還帶來沈夫人,沈夫人看到兒媳婦半晌難以恢複的情況,不由叮囑道,“軟軟晚上沒有吃飯,這孩子原本看起來就虛弱,要不然慎言勞你把他抱到樓上的卧房,我給傭人說煮點清淡的燕窩粥。”
唐軟連忙掙紮起身,示意自己絕對沒有看見的那麽虛弱,又從沈慎言手中接過糖水一飲而盡,轉了一圈解釋道,“媽媽,小叔叔,你們瞧我,根本沒事兒的,不用擔心。”
沈夫人緩口氣,才對沈慎言感謝,“幸虧你幫你哥來取文件,否則軟軟暈倒在書房都沒人發現。”
唐軟極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吃醋吃得傷心欲絕,手指微攏耳朵的柔軟發尾,冥冥中感知有人看他,回眸卻是沈慎言的微微含笑,雖然沒有任何不禮貌的舉止,卻令他心顫得厲害。
不過。
沈慎言以後算是與他有恩了。
沈夫人送走小叔子,又盯着唐軟吃掉半碗燕窩粥,才打着呵欠要去睡美容覺。
唐軟洗過澡,心想自己絕對走了狗屎運,能遇見真心關懷他的婆婆與叔叔,再一看床畔另一邊空空蕩蕩的,屋裏雖熱,心卻冷冰冰的要命。
他以為沈顧所謂的不要等,是徹夜與別人在一起,孰知沈顧淩晨兩點居然回來了。
唐軟是生氣的,原因不言而喻,兩只腳丫躲在被窩底下蠢蠢欲動,習慣性想去幫忙。
反正......他說叫我別等他的。
軟軟把頭整個蒙進被窩深處。
裝死人而已,傻子也能做得很好。
沈顧由傭人伺候着洗過澡,沾了酒氣煙氣的外套全部拿去送洗,一名男傭拿着幹毛巾朝少爺恭敬說,“幫您擦頭發。”
結果一頓操作猛如虎,大手剛往沈顧頭上一搓,立刻被呵停,“想親眼看看我的頭皮?”
不知誰惹他不快,脾氣隔着被子也能感受到。
軟軟立刻認定自己裝睡是件非常明智的舉動。
傭人們讨個沒趣,灰溜溜離開。
沈顧似乎無心睡覺,叮叮當當地發出些微妙的聲響,偶爾拿起手機發送信息,又冷意十足地丢在桌面。
軟軟打定主意不要理睬某人,紋絲不動得躲了許久。
沈顧的胳膊足夠長度,一把扯開他身上緊裹的棉被,溫度的攀升使得唐軟露在外面的手臂與小腿白花花得晃眼。
若不是沈顧知道他是個男孩子,單從背影看那一截妖嬈深陷的腰身,全然沒有一絲堅硬精壯。
“真睡呢?”
沈顧的大手一把掐住他的半截腰,指尖無意識滑入睡衣下擺,與細膩的肌膚相觸,溫溫軟軟的觸感,連指尖也快被融化。
對于唐軟,沈顧是沒有欲望的。
不過這句話只适用于在社交距離的範圍外,遠遠看着某人時。
一旦進入安全範圍,唐軟尤其像失足踏入狩獵圈內的迷途羊羔,随意撥弄或是獵殺悉聽尊便。
他……有沒有用這副漂亮的身體去誘惑過別人?
沈顧的牙根發痛得咬合。
唐軟依舊緊閉眼睛。
沈顧确實在生氣,出去玩耍的人分明是他,為什麽他要生氣?
我才委屈。
唐軟第二次跟他較勁,沈顧又搬着他的腰,逼人調轉過來面朝自己。
“有話想問你一下。”
這次沈顧用了很大的力量,幾乎是連扯帶拽,把唐軟揪到自己面前。
原本他正與唐淩幾人在夜店娛樂,是唐淩組的局,裏面大部分都是校友,還有唐軟提到的那個貴族學院剛畢業的學生。
不知誰提到了唐軟的名字。
接下來一些故意或非故意的話題令沈顧心底分外不爽。
他也不是不許唐軟曾經交往男朋友,一兩個都很正常。
唐淩以前也說過他哥風品不是很好,背後遭人诟病。
現在一群人都在暗示。
仿佛唯恐他這個殘疾遭受了欺騙,滿足不了老婆。
沈顧強迫自己聽一半留一半,畢竟他的理智會判斷出唐軟究竟是什麽品行。
他只怕再次遇人不淑,再次怕純潔的皮囊底下隐藏鮮為人知的歹毒用心。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沈顧強硬搬過唐軟裝睡的臉,他只是不喜歡被溫柔欺騙。
哪知唐軟的臉上布滿淚痕,那種委屈與難過堆積在稠豔的五官深處,融合成一股無法言說的楚楚可憐,連鋼鐵般強硬的心髒都會瞬間被粉碎。
沈顧的手徹底松了勁,“為什麽哭?哪裏不舒服?”
不問倒好。
唐軟回憶起自己哭鼻子也不能獲得孤兒院阿姨的原諒,根本沒有人在意過他真正需要什麽。
他只是想讓沈顧像小甜番一樣只對他好。
他讨厭沈顧旁邊會有唐淩存在的痕跡。
包括那聲顧哥他也很讨厭。
破罐子破摔哭得好大聲。
委屈連連道,“你的身體這麽不好,還晚上出門喝酒,萬一喝死了,我就要守寡了......”
作者有話要說:
此處解釋一下。
福利院是很好的事業單位機構,對孩子們也很好。
我這裏用的是孤兒院,稍微把裏面的工作人員塑造得殘酷一些,只是因為小說的需求,大家千萬不要代入現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