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你喜歡嗎
程長夜發現池遲的目光停留在野菜餅子上,握着餅子的手忍不住緊了一下。
沒辦法,他們家裏在程家村過的算是富裕的了,但牛二妮舍不得給他吃好東西。
牛二妮生他的時候難産,他爹那段時間也不在家,差點人沒救過來,自那以後牛二妮就深深的恨着他。
他爹看着牛二妮這樣對他,也只能深深的嘆氣。
他的錢要留着蓋房子,一分都不能亂花,要分家的話,牛二妮不可能分給他任何東西,可他這麽大的人,正是飯量大的時候,只能自己每天偷摸的去山上要麽河裏弄點東西來填飽自己的胃。
池遲看着莫名冷下來的氣氛,沉默了一下,還是掏出一個江米條遞了過去。
程長夜皺了下眉,冷冷開口道:“我不…”
“這可不是白給你的。”池遲看着程長夜沉下來的臉,急忙打斷到。
“我這是給你的賄賂。”話一說出池遲就開始後悔,完了,程長夜那麽鐵面無情,他肯定要被收拾一頓了。
“我,我不是…”池遲嗫嚅的開口,默默的準備把手縮回來。
還沒來得及,手上一空,江米條被程長夜抽走,“賄賂,準備賄賂我什麽。”
池遲眼珠轉來轉去,磕磕絆絆的說“賄,賄賂,賄賂你幫我幹活。”
“對,就是幹活,我,我實在幹不動這些活,只要你幫我每天幹到滿公分,我就每天給你帶吃的。”
“怎麽樣?”看着程長夜不回答,池遲越說越沒有底氣。
眼前的人眼神澄澈,有小孩的天真與心軟,幾乎就要把關心寫在臉上。
程長夜很了解自己,不善交際,不解人意,到現在也只有程濤一個算得上朋友,母親的恨意,父親的無奈,他前十九年的人生中得到的善意太少。就這一點關心也讓他舍不得拒絕。
“行吧,我答應你了。”程長夜點點頭,三兩口就着魚吃完手裏的餅,熄了地上的火,把魚骨頭扔進河裏,囑咐池遲記得吃完的骨頭扔河裏,這站起來往麥子地走去。
按理說河裏的魚就算是自己抓上來的也得給村裏叫一半,但他們這種偷摸吃的,只要不被發現,也沒什麽大問題。
“你,你答應啦。”
“那我可就要在樹下睡覺了。”
“你真的答應了,對吧。”
程長夜聽着身後池遲的呼喊,揮了揮手。
等走到麥子地裏,已經隐隐約約看不見池遲,程長夜才拿出江米條,猶豫了一下才塞進嘴裏。拎起鐮刀開始幹活。
他幹活幹慣了,兩個人的工分倒也不算難掙。
池遲看着程長夜走進麥子地,吃完手裏的東西,摸摸自己圓起來的肚子,幸福的打了個飽嗝。唰的往後一倒,躺在草地上。這個季節草還軟軟的,池遲挑了個陰涼地,正好用來補覺。
眼看着夕陽西下,程長夜蹭着胳膊抹了額頭上的汗,深呼了一口氣,這才撿起地上的長褂套上。
秋收要整整三天,今天的活幹的差不多了,就等着楊會計過來記工分。
楊會計名叫楊成安,年輕時念過兩天書,之前就給村裏的地主當賬房先生,後來沒地主了,當初他也挺照顧村裏人的,再加上家裏成分好,也沒挨□□,村裏就安排他負責村裏所有人的公分還有年底的分紅。
“咯噔咯噔”的拖拉機聲響起,程長夜剛準備去叫池遲,就見車已經快到了,只好站在原地等車停好。
開車的是王強,昨天他有事,這才拜托程長夜去把拖拉機給開回來。兩人都不是愛說話的性子,互相點了個頭就算是打了招呼。
楊成安探出頭,朝着麥子地望了一眼,笑呵呵的,“長夜啊,今兒一天就割了這麽多了,真是能幹啊。”
程長夜點點頭,沒說話,楊成安顯然也習慣了程長夜的悶,接着開口到:“可惜這地收成不好,只能給你記八公分,不然憑你這幹活的力氣,一天怎麽也得掙個十公分。”
程長夜對這個沒什麽意見,家裏的錢全被牛二妮把持着,這筆錢等到年底分紅也到不了他的手裏,他小時候就得跟着打豬草,掙公分,小學念完就開始下地,等他十五六就開始給家裏掙滿公分,現在他就快要從這個家脫離出來了,也不在乎這些公不公分的,等到過完年,他分了家,蓋了房子,才是他開始正經幹活的時候。
楊成安說着又四處張望了一下,“唉,不是說有個新知青和你一起呢麽。”楊成安翻了下冊子,“就那個叫池遲的,他去哪了。”
程長夜沉默了下。
楊成安皺了皺眉,“長夜,這新知青…”
楊成安話沒說完,程長夜趕忙打斷道,“他,他撒尿去了。”
“活是我倆一起幹的,他剛走。”
程長夜一向鐵面無私,楊成安也沒懷疑,聽着點了點頭,“這池遲不錯啊,剛下鄉就能把活幹成這樣,你和他說一聲,他也記八個公分。”
說完招呼這程長夜把麥子搬上車,楊成安才開口,“上車,叔把你倆捎回去。”
“不用,你們走吧。”程長夜搖搖頭,“我等等池遲。”
“行。”楊成安點點頭,也沒再勸,“那我們走了。”
看着人走遠了,程長夜才折回到岸邊,池遲躺在樹下睡的正香。
眼前的少年皮膚白的通透,他從來沒見過有人可以白的快要發光,睫毛也長長的,像個小扇子。
程長夜盯着池遲的臉,一下愣在原地,就像心髒突然被什麽擊中了一樣,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程長夜連忙搖搖頭,眼看天不早了,看着眼前人睡的還香,這才上前去叫池遲。
“池遲,醒醒。”程長夜看着眼前被他推的翻來覆去就是怎麽也不醒的人,無奈的嘆了口氣。
等池遲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天都快黑了,程長夜坐靠在樹幹上,“醒了。”
“啊,這麽晚了,你怎麽沒叫我啊。”池遲揉了揉眼睛,“完了,現在他們肯定都吃完飯了。”
池遲瞪了一眼程長夜,扁了扁嘴,程長夜看他又不高興了,忙開口道,“我,叫過你了。”
“那,那你就不能多叫我幾次嘛,我又沒聽到。”
程長夜聽着池遲理直氣壯的聲音,偏過頭疑惑的看着他,“我叫了你好幾次。怎麽都叫不醒。”
“你睡得都打呼嚕了,我看你睡的這麽香,後面實在沒好意思接着叫。”程長夜眼睛帶了點笑。
“那,那…”池遲臉漲得通紅,急急忙忙的提起放在地上的包慌亂的開口,“天,天都黑了,我們快回吧。”
說着就要急急忙忙的往前走,程長夜逗夠了人,這才慢慢悠悠的拾起地上的鐮刀,跟在池遲的身後。
池遲膽子小的很,他們這塊地又偏,他又羞又惱的埋頭往前走了沒多久,濃重的夜色壓下來,光線暗了,池遲腳步不由自主的慢下來。
“程長夜。”池遲捏了捏背包的帶子,猶豫的站在原地喊了一聲,“怎麽了?”
聽着程長夜就在他身後,池遲懸着的心稍微放了點下來,他想開口問能不能送他到知青點,又不知道怎麽說,只能幹巴巴的開口,“上次送你的糖你吃了嗎。”
“吃了。”
“那你喜歡嗎?”
程長夜疑惑的看了一眼池遲,一塊五一斤的大白兔奶糖,一般人家哪裏舍得吃,也只有池遲這種嬌生慣養長大的才會問這個問題了。
“你要是喜歡吃的話,以後我每天都給你帶。”
程長夜停住了腳步,薄薄的唇幾乎抿成一條線,中午的江米條還能算是他拿勞力換的,可現在又算什麽。
他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自己生活困苦了些,但也不需要靠着他人的施舍度日。
池遲看着程長夜停下腳步,自己也不太敢往前走,等在原地半天不見程長夜說話,這才感覺程長夜好像有點生氣了。
剛想開口說什麽,就聽見程長夜先一步開口,“到了,你進去吧。”
池遲剛才糾結了一路要怎麽開口,還沒發現他們已經走到了知青點門口。
剛想開口問程長夜為什麽生氣了。就看見王樂樂聽着聲,走了出來,“池遲,你今兒第一天怎麽回來這麽晚。”
看着有人出來,程長夜這才轉身走了,池遲只好把話咽了回去。
“你回來的遲,我們大家都吃過了,在竈上給你留了兩個窩頭還有一碗紅薯湯。我去給你拿。”王樂樂說着又匆匆走進廚房。
池遲把心收回來,連忙道,“謝謝樂樂姐。”
王樂樂把飯端出來,“這有什麽的,咱們知青點的糧食都是公社撥給知青的,人人有份,我們吃了什麽當然也得給你留一份。”
池遲連忙把飯接過來,開口道:“樂樂姐,你快去那你自己的事吧,我吃完一會自己把碗洗了。”
知青點的吃的沒什麽油水,水一沖就能幹淨,王樂樂也沒什麽擔心的,點了點頭,“那我回去了。”
池遲吃完飯,收拾了下躺在炕上,想不通程長夜怎麽突然就生氣了,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