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極品一家

兩人相顧無言,程長夜看着池遲不說話,想着小孩都介意別人摸頭,顯得自己長不大似的,默默收回手,嗫嚅了兩下,沒能說出話。

池遲忍不住尴尬,咳嗽了兩聲,率先開口道,“雞蛋,能吃了吧。”

程長夜傻愣愣的點點頭,折了兩根樹枝,把雞蛋從火堆裏扒拉出來。等着不燙了,才扒了殼遞給池遲。

池遲接過雞蛋,自己也想不明白,摸他頭的人多了,怎麽變成程長夜他就愣住了,回不了神,按理說他們怎麽也算的是朋友了,這也不是什麽大事。想通了這些,池遲更加覺得沒什麽了。

“我的頭發好摸吧。”池遲臉上盛着笑,“我從小我媽就誇我頭發長得好,又黑又亮的。”說着還嬌氣的皺了鼻子。

“我哥也最喜歡摸我的頭發了。”話音剛落,程長夜就看見池遲變了臉色,整個人一下低落起來。

“你和你哥,關系不好嗎?”程長夜不是喜歡多話的人,但是面對着池遲他就忍不住想問,忍不住想知道。

“我哥不喜歡我,這麽多年我才知道。”池遲撿起火堆邊扔下的蛋殼,低着頭,翻來覆去的摩挲着。

或許有了傾訴的人,池遲得知池州對他的厭惡之後所積累的委屈一下子就釋放出來,從他小時候第一次見到他哥,從他倆從小的打打鬧鬧,到他們上學,他被欺負池州給他出頭,再到鄰居親朋的閑言碎語,直到最後他才知道池州對他的厭惡。

池遲說着順勢躺在草地上,平躺着看這天,忍不住開口,聲音帶着哭腔,變得喑啞,“你說,我哥以前對我那麽好,為什麽讨厭我?”

程長夜跟着躺下,也不回答他的問題,眼睛微眯,像是回憶,開口,“我娘當年生我的時候難産,傷了身子,自我出生開始她就恨我,我爹…唉。”程長夜嘆了口氣,接着說:“在家裏總不和我娘唱反調,我們家裏兄弟姊妹四個,只有我念完小學就開始下地了。寒冬臘月裏,她把我扔在門外,要不是我爹回來了,我就沒了。更別提從小到大的缺衣少食,她一有不順心,就把氣撒在我身上,直到我長大了。”

“她讓我雨天上山,說我弟弟要吃野豬肉,我要不去,她這個月就不給我奶奶生活費。”

“我奶奶,被她打發的一個人住一棟破房子,我奶奶是最疼我的人了。”

說着程長夜解開右手腕上的繃帶,粉紅色的剛長出肉芽,望着一臉震驚的池遲,接着開口道,“我知道她恨不得我死,我活着下了山,她就更恨我。”

“你說,我做錯了什麽嗎?”程長夜偏過頭看着池遲,池遲忙道,“當然沒有,難産又不是你能控制的。”

程長夜輕笑了一下,“你也沒有做錯。”正說着他站起身,“不是注定有做親人緣分的人都是要互相喜歡的。”

看着還躺在原地的池遲,程長夜轉身走向麥子地,“我幹活去了。”

池遲望着程長夜的背影,他一直以為程長夜只是傻氣憨厚的農家漢子,也從來不知道,程長夜也能看的這麽透徹。就這麽一句話,讓池遲自下鄉以來積累在胸中的郁氣消散了。

池遲跟着坐起身,裹着程長夜的衣服,忙跑兩步坐在麥子地旁的石頭上。

“那她對你不好,你怎麽還和她住在一起啊。”池遲逮着人說盡了胸中的委屈,這會兒又恢複了沒心沒肺的樣子。

程長夜割着稻子,腰都沒直起來,不用回頭就聽出了池遲話裏的擔心。

“我之前十幾年的錢都被把持在她手裏,直到最近這一兩年,我長大了,她也不敢鬧得太難看,我賺的錢給她交一部分,手裏才攢了一筆錢,等着過完年就能蓋的起房子,到時候我就算有安身立命的地方了,只等着到時候把我奶奶接過來。”

“他們養了我至今十九年,我也幹了這麽多年的活,夠還他們的恩了。”

“她那個人精的很,三五不時的去我奶奶那逛逛,就怕我不受她掌控,自己手裏有了錢,我只能偷偷摸摸的給我奶奶帶點雞蛋什麽的。”

村裏的規矩,也是有過不孝順老人的,只能等孫子長大了,有了房子了才能越過父母接老人贍養。

這些話程長夜從沒有對別人說過,連他奶奶他都沒有透露過,只等着自己攢夠了錢再說,但現在,他也希望有人能分享自己的喜悅。

池遲拍着手,臉上綻放開笑容,“那太好了。”他是真的替程長夜開心。

池遲坐了一會兒無趣,想要上手幫忙又被程長夜推着坐在石頭上。

兩人今天交換了心事,各自覺得與對方的關系這都算更近了一步。

有人陪着,池遲回去的路上也不害怕,傍晚刮起了風,池遲折了一把蒲公英看風吹着玩。

兩人在知青點門口告了別,剛走進門就聽見身後傳來聲音,“樂樂,那咱們明天見,我給你帶吃的。”

池遲聽着王樂樂的名字剛一轉身,就見王樂樂和一個不認識的男的在門口話別。

他們現在男女之間談個朋友還是有點腼腆,怕王樂樂見着他尴尬,池遲連忙閃身進去。

程長夜回家的時候家裏正準備吃飯,牛二妮看着他進門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今兒才知道,你這幾天幹的活都是八公分的,這可比以前少了整整兩公分。”程長夜冷冷看了一眼,不答話。

程廣田看着程長夜還站在門口,皺了皺眉,“你好歹先讓孩子坐下吃飯。”

牛二妮聽着更來勁,拍了下桌子,“吃飯?吃什麽飯,家裏上上下下抛開老大,咱們五口人,倆小的還念書,就咱們三勞動力,他年紀輕輕的小夥子,一年得吃掉多少糧食,幹活還幹不好,有什麽用。”

程廣田也來了氣,把筷子一扔,黑沉着臉,他從來很少生氣,這會兒吓得程蘭的筷子也拿不穩。

“幹活,他拿什麽幹活,要不是你逼着老二上山打野豬,他能受傷?”

眼看着程長初自己一人扒拉着飯,程廣田啪的一聲把程長初筷子打掉。

“吃,你吃什麽吃,要不是你饞嘴要吃肉,你二哥能受傷?”

程長初被牛二妮寵慣了,把碗一摔,哭着就喊,“娘,我手疼。”

牛二妮聽着小兒子的哭聲,瘋了一樣沖上來就要撕吧程廣田。

程廣田火氣上來,直直的朝牛二妮臉上扇了過去,“怎麽說老二也是個帶把的,你平時欺負欺負程蘭和老二,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現在你要撺掇着謀害我們老程家的香火,我打死你。”

程長夜看着程蘭渾身一顫,緊咬着嘴唇,逼着不讓眼淚掉下來。“香火”程長夜把這兩個字咀嚼了一下,太可笑了他想。

他以為他娘雖然不喜歡他,他爹好歹也對他有幾分父子之情,結果,也不過是因為他是個帶把的。

欺負欺負就算了,他也不是看不到,只是不想管。

牛二妮摟着小兒子坐在地上幹嚎,“我可憐的兒啊,你爹怎麽這麽狠的心,為了個殺千刀的,連你也不顧了,我就該一頭碰死,我拼了命的給老程家生了五個孩子啊,他敢這麽對我。”

牛二妮抹了把鼻涕眼淚,“我生老二的時候,命差點丢了,你去哪了,你和隔壁村的張寡婦偷人,你現在開始充好人了。”說着就把頭往地上撞,“我不活了我。”

程廣田語氣軟了下來,大喝道,“你胡說什麽呢。”

牛二妮啐了一口,“我胡說,程廣田我就把話放這,你想都別想和那張寡婦再有什麽,不然,我一份舉報信上去,你這村長,也就做到頭了。”

程長夜看着這一場鬧劇忍不住在心裏冷笑,自他懂事以來,不知道一個月要發生多少回。

撒潑的娘,僞善的爹,程長夜閉了閉眼,心裏最後一絲對親情的期待徹底消散了。

程長夜看着亂成一團的家裏,還有現在角落裏瑟縮的程蘭,走上前從桌面上拿了兩個餅子,遞給程蘭一個。

程蘭看着眼前的餅子,拍開程長夜的手,惡狠狠的盯着他,“都怪你。”

程長夜收起最後的同情心,拿着吃食回了自己屋。

第二天,程長夜照樣從廚房拿了餅子,昨晚吵了那麽一通,牛二妮也不再鬧騰,只是翻着白眼,程長夜才顧不上,漠不關心的走了出去。

直等到九點多都沒看見池遲的身影,這才覺着不對,程長夜擰了擰眉,看了眼麥子地已經割的差不多,這才放下鐮刀。轉身向知青點走去。

程長夜站在知青點門外,喊了聲池遲的名字,聽見裏面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這才推門進去。

剛走進去看見池遲整個人埋在被子裏,就露出通紅的臉,程長夜碰了碰池遲的額頭,溫度高的吓人。

程長夜連忙把池遲從炕上扶着坐起來,“你發燒了,我現在帶你去衛生所。”

“不去,不去,我睡一會兒就好了。”池遲從下就最讨厭去看病,早起時就感覺自己昏昏沉沉的,劉書幾個說要把他帶去衛生所看看,池遲含糊的應付了幾句,等他們出了門就躺回了炕上,想着自己睡一覺就能好。沒想到睡了一覺反而燒的更厲害了。

池遲拽着被子,跟個小孩似的藏在裏面,程長夜拉着要把他從被子裏剝出來,池遲就開始哼哼唧唧的撒嬌。

程長夜心裏一陣後悔,昨天就不該看着他下水,晚上又吹了那一陣風。池遲本來身體就瘦瘦小小的,哪能不生病。

程長夜沒辦法,發熱怎麽能不吃藥,隔壁村有小孩發熱家裏人沒注意,直接給燒成了傻子。

他那能看着池遲變傻,程長夜給池遲水壺裏灌了水,放在他炕頭,把池遲用被子裹好,囑咐到,“你別下地,我馬上回來。”

說着程長夜關好門,轉身就像衛生所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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