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着師傅要學法術,這可是相當不多見的。
鑒于小師妹忽然如此上進,諸位師兄師姐在這個檔子也紛紛表現出師門愛兄妹愛,一股腦的将什麽通天法術,玉女仙術,抵死纏綿掌,如魚得水腿這一類高深的秘籍塞到她房裏,君歡也就樂呵呵的收下了,從此開始了這位小師妹入師門以來的第一次閉關生涯。
只可惜關是閉了,出關也就練成了三腳貓的功夫。三流的身手,三流的法術,再加上她三流的識路水平,這可是貨真價值的三有人士啊。
小麽綠是個任命的主兒,就算師傅老人家給她找了這麽個沒用的主子,小麽綠在昏頭大睡三天之後也欣欣然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于是乎,主人有難,小麽綠不得不救也。
當下,緋色的身子發出炙熱奪目的光,将周圍的人都忽悠住,再一把揪住君歡的頭發,呼啦一下飛到半空中,不過請原諒小麽綠,妖小力氣小,所以君歡整個人就從圍着的人頭頂,蹭蹭蹭的蹭過去了……
“快快回客棧!”君歡雙手抱住被小麽綠抓的生疼的頭皮,心裏直念叨,一定得讓小麽綠這家夥嘗嘗苦頭!這麽對待主人,太不應該了啊。
小麽綠自然是知道要回客棧的。
事實上本來小麽綠正在昏睡之中,對于小麽綠這樣的初級花靈來說,睡覺是最好的修行方式,所以一般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情都是在睡眠狀态,除非感覺到外界的威脅才會醒過來。這次她完全是感覺到一笑很不安,這種不安的情緒直接傳達到她心底,小麽綠就是這麽醒過來的。
小麽綠一直都認為一笑身上帶着花神氣息所以會因為一笑而影響,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所有人都呆愣在原地,目瞪口呆的看着巴掌大的靈揪着那個妖怪,就這樣光天化日的逃走了?是的,衆人猛然回神,只可惜哪裏還看得到君歡的影子。
第十八話 幾多心事
“一笑!”君歡本是被小麽綠揪着往前跑,眼角忽然看到一個人,穿着暗舊的襖子,面上都是焦急神色,身上的衣衫沾了許多污穢的東西,被人團團圍在中間,一動也不動,只是一雙漆黑的眼睛在人群之中尋找着什麽,帶着些微的期待和不安,焦躁和害怕。卻在聽到君歡的呼喊之時,眼底瞬間如亮起的繁星,喜悅的那般明顯。
君歡忽然心中一澀,她飛快的隔開人群,一把拉住一笑的手,像是牽着一個迷了路的孩子一般,緊緊的揪在手裏,小麽綠負責斷後。所有人都害怕小麽綠,畢竟見過花靈的人少之又少,只當是妖怪,紛紛避開,所以君歡拉着一笑竟然很簡單的就穿過了人群。
“快走,在這些人回過神來離開這裏!”君歡湊在一笑耳邊道。
一笑沒有說話,緊緊抿着唇,眼神還是不安,像是在想什麽事情。
君歡只顧着拉一笑逃走,好在幾乎整個酆都的人都聚集在原先的地方,所以城門口竟然空無一人,君歡一口氣跑出了城外,手撐在城牆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氣,“他爺爺的,總算是逃出來了,一笑?”
一笑站在她身邊,眼中仍舊是那個神色,終于他開了口,“對不起。”
“诶?”君歡訝然,不明白他為何說對不起。
“沒能去救君歡。你的求救我又聽到,可是我出不去。”一笑忽然變得有些煩躁,來回不停的踱步,“我出不去,很多人圍着我不讓我走,式微說不可以傷人,所以我只有等他們離開,可是他們總是不離開,我——我害怕——君歡那麽害怕,君歡在向我求救,可是我出不去……”
君歡渾身微顫,眼神一緊,下意識的抓住了他的手臂,“一笑……”
一笑卻忽然一把甩開她的手,繼續來回走動,面上蒼白,甚至有些喘息,“為什麽要攔着我呢,為什麽不讓我去救君歡。應該是我去救你啊,不該是別人,不該是小麽綠,更不該是我等君歡來救。”
“一笑。”君歡心中發澀,急忙眨了眨眼睛,她從他背後抱住他不讓他繼續來回的走,“一笑沒有關系,看,我不是好好兒的麽?不要擔心了,不要再覺得不安。”
覺得不安,害怕,焦躁,這樣的情緒竟然強大到喚醒好遠之外的小麽綠,君歡将臉貼着他冰涼的後背,“一笑安靜下來,你做的很好,沒有傷人,式微說的是對的,不可以傷人的。”
一笑終于緩緩的平靜下來,久久,他不确定的問,“君歡不會不理我?”
君歡一愣,旋即繞到他面前去,緊緊望着他的眼睛,笑的燦爛,“不會。”
“在那裏!”身後陡然傳來一道聲音,君歡急的回頭去看,果然是那群人跟着追來了。
“這次換一笑帶君歡走!”一笑緊緊扣住君歡的手,然後拉着她向前走,小麽綠不敢靠近一笑,雖然一笑穿上了這件襖子之後那種威懾力就減弱許多。
一路奔逃,初秋時節,野草枯凸,遍地金黃,遠處山頭的楓樹紅似火,荒草之中,粉藍色的少女和紅衣少年,似乎變得淺薄了幾分。
“竟然還有這麽漂亮的地方。”君歡啧啧稱奇,是一個山谷,裏面開滿了不知名的花,紅白一片,嬌嫩可人,逆着光,開的潋滟。
一笑忽然蹲□去,采了一朵秋百合別到她耳邊,她的鬓角早就散了,此時半披在腦後,白色的花襯着烏壓壓的發絲,更顯得少女唇紅齒白,一對烏溜溜的眼睛靈動奪目。
“君歡,很美。”一笑忽然伸手在君歡臉頰觸了觸,“很美很美。”
騰——
君歡臉上猛然浮現兩抹紅暈,看着一笑那張顯然比她好看了不是一點兩點的臉,聽着他稱贊她生的美,君歡忽然有種想扁他的沖動。可他說的極其認真,并無半點調笑。
君歡是知道的,一笑這樣的人,絲毫不懂得人情世故,不會騙人,很真。
一笑收回擱在君歡臉頰上的手,“好燙,君歡的臉好燙。”
君歡猛然低下頭去,羞赧至極,可是接下去又看到他将手放到自己心口,靜靜的按了一陣,然後緩緩的拂上自己的裏臉頰,有些困惑,“這燙會傳染麽,為什麽,我的臉,也是燙的。”
君歡渾身一震,飛快的伸手觸了觸他的兩頰,然後觸電一般的縮回手去,她眼神之中有極大的震驚,怎麽會!一直都是冰涼的一笑,此刻臉上當真很燙,白皙的面皮上浮現兩片紅暈,像是喝醉了酒一般,連那漆黑的眼眸都像是染上了幾絲醉意。
“君歡快來看!”一道清越的聲音打斷這有些暧昧的氣氛,君歡連忙跑上前去,喊的人自然是小麽綠,撲騰着飛在半空,纖細的手指着遠處的一處密林,“那裏似乎有什麽東西!”
君歡順着小麽綠指的方向看過去,那裏入眼先是一片觸目的紅,紅的像是燒灼的火焰,它從東天而起,張牙舞爪的撕咬着蔚藍的天,像是要将那片藍也染成紅。
然後,在紅色的間隙之中,有什麽東西閃着銀白色的光,看的仔細了,看得到銀色背後是厚沉的黑,黑的發亮,成了銀光。
“還真的有個什麽。”君歡喃喃,轉過身去,朝着一笑招招手,“一笑快走,那裏似乎有什麽寶貝。”
一笑跟着跑上來,看着遠處的白光,啊了一聲,眼神裏閃過一絲疑惑,正想跟君歡說什麽,卻瞧見她已經跟着小麽綠飛快的朝那邊去了。
他就什麽都沒有說,臉上挂着笑跟在君歡後面走。
日頭已經到了頭頂,該時候吃午飯了,不過君歡一定不想停下來吧。一笑心裏這樣想,他其實并沒有多明白,只是他真的是這樣想的。
那片紅色看着很近,,可惜走了很久,那紅還是紅在天邊,君歡剛剛的氣勢,如紮空的氣球一樣,飛快的洩掉了。
她耷拉着腦袋,垂下眼皮,困頓的看着遠處,“還要走多久,好熱。”
确實熱了起來,君歡臉上沁出細密的薄汗,就連帶路的小麽綠都無精打采的。一笑張了張嘴,終于還是說了,“那邊,好像燒着好大的火。”
“诶?”君歡訝然,伸手指着前面,“你是說那紅色其實是火光?”
一笑點點頭,眼中又閃過濃濃的困惑,“可是那明明是火光,為什麽,錦楓樹還是張的那麽好呢?”
“錦楓樹?”君歡微微皺眉,“那是什麽東西?”
“那是一種樹的名稱。”小麽綠很識時務的給君歡科普,“本來是生在地獄口的,喜陰寒,俱陽光。”
“那怎麽會?”君歡皺眉,“一笑你看仔細了?那裏真的是在着火?”
一笑慎重的點頭,“是的,在着火。”
君歡忽然加快腳步,“快走!
“怎麽了?”一笑不解的看着她。
君歡指了指前面,“那裏一定有什麽東西,要是真的在着火的話,去晚了就來不及了!而且你想想,為什麽我們在酆都會遭到追殺?一定是有什麽不想讓我們知道的秘密,這個地方離酆都并不遠,甚至裏芙蓉城也不遠,所以極有可能和那個銀發神人有關。”
一笑眼神瞬間明朗起來,他跟着君歡加快腳步,甚至比君歡還要快了一些。
小麽綠在前面飛,探一探路徑,卻發現這裏的荒草都有被踩踏過的痕跡。君歡就越發的肯定,前面那片火紅色之下,一定藏着什麽東西。
近了,越發的近了。
果然是縱橫交錯的枝桠相連,紅色與紅色交織成密不透風的牆。一笑沒有看錯,确實有火光,只不過那火是燒在這成片的錦楓樹裏面的。而火光後面是什麽卻不得窺探,君歡相信,這火光一定不會太高,只是高到能夠擋住人的視線的程度。
君歡忽然伸出雙手,牢牢看着一笑,飛快的吐出兩個字,“抱我。”
一笑愣了愣,顯然不知道君歡為什麽要這樣做。君歡細細的解釋給他聽,“抱起我,讓我看看裏面有什麽。”
一笑哦了一聲,張手将她抱了滿懷,然後雙臂向上舉,将她舉高再舉高,“這樣,可以麽?”
君歡在被一笑舉過頭頂的一瞬間,整個人轟然愣住,沒有辦法去形容眼前看到的精致,太過于宏大精致,躲藏在錯綜複雜的錦楓樹背面,躲藏在三丈高的無名火裏面的,竟然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
“快,快放我下來!”君歡急急道,然後落地的瞬間,一把揪住一笑的袖擺,“可有辦法破開這道牆?”
一笑定定的看了錦楓樹一陣,然後輕輕的将手按了上去,沒有人看得清楚他是怎麽做的,就如同在芙蓉城後山封印那個千年狐妖一樣,一笑只是這樣輕輕一觸,那交錯纏綿的錦楓樹枝就緩緩的開始收縮,最後空出一個門洞大小的空隙來。
君歡目瞪口呆的看着一笑,“你是怎麽做到的?”
一笑茫然的搖搖頭,“我不知道,式微告訴我,如果真的想做一件事,只要心裏這樣想,然後再用手去觸碰就好了。”
“式微是這麽說的。”一笑又重複了這一句。
君歡呆愣在原地,只要想就可以……她太知道這個的含義了。這是接近于神的力量,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一笑——究竟是什麽啊!
“快走,這錦楓樹又要開始抽芽了!”小麽綠眼巴巴望着那錦楓樹,急急道,“不快些,又該擋起來了。”
君歡只好壓下心中的疑惑,跟着小麽綠進了樹牆之中,一笑緩緩的跟在後面。
那層火焰卻像是感受到有人靠近,自動的裂開一道口子。君歡踏了進去,然後擡起頭來的一瞬之間,所有言語都是去了作用。
第十九話 采薇采薇
如果剛剛在樹牆之外,一笑舉着她看到的那一部分已經是驚豔的話,那麽眼前的所見,絕對能叫所有感官都失去顏色。
只見數十丈開外是一條長長的臺階,臺階都是用黑曜石鑿成,上面刻着繁複的花紋,如瑞雲一般,一層一層堆疊延伸,一眼望過去,瞧不見邊際一般。然後,在這長長的臺階最高處是一個碩大的平臺,平臺兩邊蹲着兩只威武的麒麟獸,看不出是什麽質地敲鑿而成,但是鑿功精細,每一道刻痕都像是有生命一樣,一眼望過去,那麒麟獸就像是活着一般。
在平臺的盡頭是一座精美絕倫的宮殿,整個宮殿都是黑色的,卻閃閃發亮,讓人一望就生出幾分神聖之感,那種威嚴,幾乎要讓她跪倒膜拜。
當然,若是只是這樣一座奢華輝煌的宮殿自然是不能叫人驚嘆的。
叫人不敢直視的卻是一個人,或者說是一個神。
他赤足立在臺階上,長長的銀發一直盤到腳邊,寬大的銀白袍袍子上飛舞着幾朵紫色碎花,一對眸子卻帶着幾分魅惑之色,狹長的從眼角望向站在臺階之下的君歡與一笑。
那個眼神很傲慢很淩然,就像是上位者居于廟堂之上,俯視塵世間的種種磨難與艱辛一般。
“是他!”君歡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她顫巍巍的指向站在那裏的銀發男子,另一只手被一笑緊緊握在掌心。小麽綠早就畏懼這種氣勢乖乖的變回了發簪呆在她的鬓角。
一笑上前一步,從懷裏掏出那只碧玉簪,“你騙人。”
男子眼中閃過一絲興味,朝着一笑擡起手,然後勾了勾手指頭,“你過來。”
這是君歡第一次聽到銀發人說話,帶着幾分冷清幾分傲然幾分威嚴,“你也來。”
這句是對着君歡說的。自然他不說這句話她也會去的,就算一笑沒有固執的牽着她的手不肯放她也是會去的,因為這件男子,關系着她能不能回家。
雖然那個家是冰冷的,可是至少還有回憶,這裏有什麽呢?這裏……有一笑。
她心中猛然響起這個聲音,這裏至少有一笑,回憶在腦海裏。家裏只有回憶,一笑在腦海裏,不哭不笑……
君歡使勁的逃了搖頭,跟着一笑踏上那密集的臺階,一步一步的走,讨不得巧,因為這臺階每一層之間雖然低,但是卻很寬很平,容不得兩步一起跨。
只是好不容易走到了盡頭,可是那男子卻又不在那裏了,他站在了臺階後面碩大的平臺上,君歡走上去才發現,平臺上擺着一個案幾,上面放了一只花瓶,瓶中有半開的梅斜斜插了一兩支。
“你真的不記得我?”那男子卻忽然湊近了一笑的臉,視線在他臉上掃過,如同在看一只寵物,“我是采薇啊。”
采薇?一笑困惑的皺起眉頭,腦海之中飛快的運轉,只是很可惜,無論他多用力的想就是想不到采薇是誰。倒是君歡忽然變了臉色,采薇!
她當然知道采薇是誰!
是下山前師傅說的,師傅說式微大帝無所不能,采薇是個邪神,因為違抗天明被剝奪神級,隐匿在塵世間。
君歡呆呆的看着眼前這個銀發男子,天!這個便是師傅口中的邪神采薇!
“喜歡麽?”采薇悠悠轉過身去,伸出雙臂像是要将這宏大的大殿合于掌心來,“這可是為了迎接你們,特意建造的呢。”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視線若有若無的掃過了君歡的臉,最後卻仍舊落在一笑臉上,“所以,寶寶,你喜歡麽?”
君歡忽然一把将一笑拉到身後,狠狠的望向采薇,“你做什麽要這樣同一笑說話?我問你,這芙蓉城和酆都的百姓失蹤是不是你幹的?還有,我們在酆都被追殺,是不是你搗的鬼?”
采薇唇角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來,眼中有戲谑之色,“是我,城民失蹤是被我請來這裏的,不然你以為我一個人能修的出這樣宏大的宮殿麽?自然是不能的。至于你說的,你們被追殺是不是我搞的鬼,我先問問你,這樣做,與我有什麽好處?”
“當然是不讓我們破壞你的好事!不讓我們找到這裏來。”君歡理所當然的應。
“錯。”采薇冷哼一聲,睨眼看她,“我可是等你們很久了,很久很久了。我怎麽會不想你們找到這裏來呢?我若不想,又怎麽會留下那根發簪?”
“诶?”這次輪到君歡驚訝,“這麽說,不是你做的?可是不是你,又能是誰?”君歡是不相信他的,這種不信任來的很突兀,像是與生俱來的。就像是看到一笑的一瞬間本能的想要保護他,在看到采薇的一霎時,君歡就不喜歡這個人,不相信這個人說的話,一點也不。
可是他說的又句句在理,若不是在芙蓉城後山的山洞裏發現他的衣衫和落在地上的發簪,她和一笑又怎麽會斷定,只要找到了采薇就一定能找到式微呢?
但不是他做的,又是誰有那麽大的能耐讓整個酆都城民對他們刀劍相向?他們明明沒有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啊,君歡實在是想不通,張嘴正要再問,卻又聽采薇緩緩道,“真是笨,人言可畏,只要有一個人說,那麽就會所有人都知道,比如,從芙蓉城來了兩個怪物,來歷不明,并且——還與城民失蹤有關。”
君歡一愣,還未想透,卻聽一笑愣愣的開口,“啊,是葛汛。”
葛汛?君歡心中猛然一透,是了。
那晚他們抓了狐貍,讓他帶路去山洞,那時候葛汛可是一個人躺在荒郊野外的。就算後來找到了他們,但是是個人都會懷疑吧,況且一笑和君歡又那麽可疑。所以要是葛汛跑到酆都跟城主那麽一說,再到城裏散播下謠言,保管他們走到哪兒被人追到哪兒。
“可是他也沒有必要這麽做吧。”君歡其實還是有些不明白,“就算那晚上葛汛心裏是在懷疑我們是妖怪,但是他沒有證據啊,沒道理啊。”
“不對,有的。”一笑淡淡道,“是有的,我們沒有失蹤,只要是人就會失蹤,可是我們沒有,葛汛自己也沒有。”
“啊。”君歡愣了愣,“對啊,我怎麽把這一點給忘記了。”
“如何,這座宮殿,你們還滿意麽?”采薇涼涼的插言,“如果滿意,就跟我進來吧。”
君歡本來還在遲疑,一笑卻上前一步跟着采薇朝殿門走,厚重寬大的殿門看不出質地,黑色為底,上面有細致繁雜的花紋,瑪瑙琉璃珠點綴其上,單單只是一個門就已經如此華貴。君歡只好跟進去,采薇走的并不快,寬大的銀袍在地上拖曳,像是不知道要走到何處一樣。
君歡心中有些發悚,飛快的上前一步靠着一笑走,像是感覺得到她的不安害怕,一笑伸出手反握住她的,輕輕捏了捏,冰涼的觸覺沁入君歡心底,那有些不安的情緒頃刻就被抹平了。
“一笑。”君歡輕聲喚他。
“恩?”一笑溫溫的應。
“沒什麽,只是想這樣喊着你的名字而已。”
“哦。”
君歡嘴角翹起來,心裏有個地方,忽然漲的好滿好滿。
跟着采薇一路朝裏走,走過外殿,內殿,終于就在君歡覺得不耐之前,采薇在一扇無比高大的門前面停下了腳步,他站在那裏,邪肆的看着君歡和一笑,然後緩緩的說出了這樣一句話,“我等你們許久,總歸是等到了。我知道你們在找式微,我可以告訴你們,我确實知道式微在哪裏。”
“真的麽?”君歡搶先上前,急急問,“你當真知道式微在何處?可是……”
“我怎麽知道的?”采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是問我怎麽知道你們在找式微,還是怎麽知道式微在何處的?”
“這些問題都沒有任何意義。”一笑淡淡開口,眼底有堅定的光彩,“怎麽知道的都沒有關系,式微在哪裏?”
“啧啧。”采薇望着一笑,眼中流轉出幾絲狡黠神色,“你倒是很執着……式微要是知道自己的寶寶這樣執着的尋找他,不知道該是什麽表情了。”
“一式微在哪裏。”一笑不接他話頭,仍舊執着的問。
采薇卻忽然收了笑,眼中有冰冷的光一閃而過,“你就那麽執意要找到式微麽?”他轉而又看向君歡,唇角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包括你,也仍舊執意要找到他麽?就算是付出一切代價,也要找到他?”
君歡沒有回答,她同一笑都這樣堅定的看着采薇的眼睛,已經無需回答。
采薇眼中冷意更甚了幾分,唇邊挑起一抹殘忍笑意,像是幽暗之境開出的花,帶着那股子冷意直沁心底,“式微啊,若是你知道,還有人這樣惦念你,該是什麽表情呢?”
“既然你們這樣想找到式微……”他頓了頓,故意将尾音拉的很長,“我便成全你們吧。”他音落,稍稍側過身去,背後的三丈高的大門巍然聳立,“式微就在這裏。”
語氣帶着絲□惑,眼神悲憫如神,伸出手觸了觸門扉,“要進去麽?你們千尋萬尋的式微——就在這裏。”
“那是什麽地方?”君歡皺眉,“又怎麽讓我們相信式微在這裏。”
“烈焰之境,相信與不相信,自然是你們自己判斷。”采薇笑的很無辜,“吶,要不要相信呢?也許,式微真的在這裏哦。烈焰之境的最裏層,染着烈焰聖火的地方,還在受着煎熬,一笑,你的主人在受苦,你要怎麽辦呢?信,還是不信,你要怎麽選擇呢?”
第二十話 烈焰之境
場上一時沒有人說話,君歡心髒撲通撲通直跳,手心都是汗,本來她就是要找到銀發男子然後問出式微的下落的。可是太過于順利了,順利到君歡覺得不正常。
這不對。
可是君歡沒有來得及做出選擇,一笑忽然掙開她的手,面上保持原先的神情,一步一步的朝那扇門靠近,君歡伸手傾力一抓,可惜只抓到一抹涼風,指尖滑過一笑揚起的發,君歡心中一空,慢慢漾起一種恐懼感,“一笑……”
一笑卻沒有聽到,他嘴角蠕動,分明是在喚,式微式微式微……
他聽到了,采薇說,式微在受苦,他的主人在受苦……
他的世界本來就很小,此刻被這句話占據的滿滿的。
君歡心道不好,一笑這樣會将自己逼到絕境的!就像在山洞之中,他這樣疊聲喊式微差點兒将自己憋死。
在心做出反應之前,腳已經向前跨出了一步,君歡錯身跟着一笑上前,手伸在半空企圖抓住他,只是他分明就在指尖半寸遠的地方,君歡就是觸及不到。
“咿呀——”一笑擡起手,将那扇門推開了一個縫隙。
君歡也終于抓到了他的後背,可惜一笑已經走入了門內,君歡因為慣性,跟着一笑踏入了那扇門之中。
轟——
門從裏面關上了,采薇赤足站在門口,眼中神色冷極了,這次沒有錯,那分明是——殺意。
“一笑!”君歡終于抓到了一笑的手臂,眼前卻是一片荒漠,烈日如火,焦灼炙熱,腳才踩在上面,腳底就像是要着火一般滾燙。
一笑茫然的看着他,白皙的臉上帶着某種困惑不解,“這裏是什麽地方?”
君歡瞬間崩潰,她一把揪住一笑的雙臂,使勁的晃幾晃,“你不知道這裏是哪裏你也敢進來?你不知道這裏是哪裏你還來得一臉堅定?”
一笑啊了一聲,“可是采薇說式微在這裏,他在這裏受苦……”
君歡白了他一眼,氣結,“笨!不要總是別人說什麽你就信啊。”
一笑頓時有些手足無措,“我,我……對不起。”
君歡心就這樣軟了下來,“算了,走吧,說不定式微真的在這裏。”
一笑神色仍舊有些憂悒,帶着幾分無辜,那個樣子,就算他真的闖了天大的禍事,怕是也沒有人會責怪他,是不忍心。
“走吧。”君歡索性牽起他的手,拉着他向前走,“我們去找式微。都很想找到式微不是麽?”
聽到這句話,一笑面上忽然浮現出難過的神色,他反手緊緊拽着君歡的手,“找到式微,君歡就要回去了麽?”
“是啊。”君歡心口一窒,忽然生出幾分難受,“找到式微就回去。”
“回去了,要怎樣才能找到你?”一笑聲音有些溫澀,帶了幾分不舍和困惑,“君歡回去了,還能不能再牽你的手呢?”
心中像是被閃電擊中,君歡整個人錯愕的愣在那裏,她愣愣的低頭看着交握的手,是啊,若是有那麽一天,她伸出手去再不能握住他的手——會怎樣呢?
大概,會有些失落和難過吧。
努力擠出了一個笑容,“一笑說笑了。”她擡步上前,可是一笑像是在原地生了根就是不肯上前,他固執的看着君歡,“能不能呢?”
君歡抿了抿唇,“你會舍不得麽?如果有一天我找不見了,一笑你會舍不得麽?”
她轉過頭來定定的看着他的雙眼,那裏黑漆漆一片,水潤明透一眼望得到底的幹淨,她忽然鼻尖一酸,“不會吧,一笑不是只要式微就好的麽?雖然我不見了,但是一笑還有式微啊。”
一笑眼中的困惑之意越發的濃,是啊,他的世界之中從來只有式微一個人的啊。他從不歸山跑出來,蹉跎了無數個歲月,也曾遇見了無數個人,走過數不清的地方,不就是為了找到式微麽?
可是心中湧起的那抹奇怪的情緒又是什麽,就好像找到了式微君歡就會離開,他似乎……也并不開心的。
為什麽呢?
君歡走了,就沒有人聽得懂他想說什麽,沒有人牽着他的手去到一個又一個的地方,沒有人告訴他夏天是不穿襖子的,沒有人替他買傘買扇子,沒有人将他從不安之中拉出來——沒有,除了君歡。
“走吧,等你找到式微就不會難過了。”君歡別開頭去,下意識的松開了一笑的手,一笑手揚在半空,急急向前一步,手在虛空抓了一抓,君歡卻将手縮了回去。
心中忽然就空出了一大片來,好像心口被開了一個洞,有風吹過的時候還會呼呼作響。
一笑眼神黯淡下去,“哦。”
沒有人再說話,君歡走在前面,一笑跟在她後面,這磨人的沉寂醞釀出了幾分旖旎暧昧。周遭是炙熱的荒漠,越往裏走越發的炎熱,君歡額頭上都是汗,她擡手擦了擦,“烈焰之境的最底層究竟在哪裏呢。”
一笑搖搖頭,他也不知道。擡起手來,他看到自己的指尖凝出一滴晶瑩的水珠,啪嗒一聲墜地,呲的一聲就化作了空氣。
忽然君歡腳下一空,她驚呼一聲,“一笑!”
一笑幾乎是下意識的抓住了她揚在半空的手,然後下墜之勢無可阻擋,君歡整個身子陷了進去,一笑緊緊的抓着君歡的手不敢松開,他害怕若是松開了,此生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這種想法來的這般真切和洶湧,一笑額頭急出了汗,“君歡君歡君歡……”
君歡聽不到,下墜的力道太大,周遭是通紅的火星,火舌像是套吞噬掉一切有生命的東西,這個洞口像是沒有盡頭,呼嘯的風聲響在耳邊,熱浪從口鼻鑽入,幾乎要燃燒掉她身體中的每一絲水分。
會死的!
君歡心中駭然,這種無助和恐慌,忽然和那個臺風之夜重合。
她從十八層高的樓頂墜落,冰冷的風鑽進她的五髒六腑,她企圖求救,可是沒有人聽得到。死亡越來越近,張開黝黑大口,在她陷入昏厥之前,将她拉入了無極深淵。
君歡眼前一黑,知覺全無。
一笑心中越發的急切,從沒沒有脈動的心忽然大聲的跳動起來,那聲音像是鼓點一般回響在他自己的耳邊,他從沒有聽過這聲音,心跳的聲音。
他使勁的抓住君歡的手臂,然後伸出另一只手臂将她擁入懷裏,就這樣抱着她像無底的深淵落去。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雙腳踩到實地的,一笑恍然未覺,他渾身都在顫抖,他将君歡護在懷中,四周都是無名火在洶湧的燃燒着,這樣的溫度,足以将一切靠近的人和物化為齑粉。一笑的袍子早就濕透了,就算穿着式微親手做的襖子,他也汗流不止。
一笑慌了神,他騰出一只手來拍着君歡的臉,“君歡君歡君歡,醒過來,不能睡在這裏,會被燒死的。”
君歡雙眼緊閉,只有微弱的呼吸。一笑抱着她,她身上像是火燒一樣的燙,臉上一片緋紅,她揚在半空的發絲近乎融化,這樣的溫度根本不是人呆的。
“君歡君歡君歡……”一笑心中發急,腦中的那根筋筝然斷裂,他一疊聲的喚,“君歡君歡君歡……”到最後聲音都再也發布出來,嘶啞着卻穿透那渾渾噩噩的黑暗,直透那層魔障。
君歡還深陷那種無助的絕望之中,從十八層墜落的恐懼,死了也沒有人傷心的絕望蒼涼,她的心緊緊縮着,烙的她生生的疼——
君歡。
有人在喚她。
是誰的聲音那般無助不安,喊得那麽認真,就像是——她是非常重要的人。
君歡君歡君歡……
聲音都近乎無聲,卻在她靈識上空一點點的清晰,君歡猛然張開眼睛,近在咫尺的是一笑白的沒有血色的臉,他已經發不出聲音了,可是唇角蠕動着仍舊是在喊着她的名諱——君歡君歡君歡……
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