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歡啊的倒吸一口氣，他這是又犯了上次的錯誤，一口氣念到底，一根筋崩斷，他這樣會把自己悶死的！君歡應他，“我在這裏我在這裏，一笑呼吸，快呼吸！”
一笑眼神已經開始渙散，君歡從未有過的恐慌，她忽然一巴掌直直朝一笑扇過去，“啪——”
“一笑！”她在他耳邊大喝一聲，“你給我醒過來！”
“啊。”一笑眼神漸漸清明，然後染上茫然之色，他呆呆的看着君歡，就這樣看着，然後毫無預兆的一把将她按進懷裏，“君歡。”
君歡腦海中的那根弦，筝然斷裂，她知道一笑真的很擔心她，“我在這裏。”
“呵呵。”一把輕笑傳入這個火海包圍的洞底，“都清醒了麽？”
“誰！”君歡很快從一笑懷裏退出來，剛剛離開一笑冰涼的懷抱，頓時一陣熱浪炙烤，她幾乎呼吸不出來，深深呼吸幾口，這才稍微壓下因為熱浪帶來的氣血翻滾。
“是我。”聲音似笑非笑。
“采薇？”君歡聲音一冷，“這是哪裏？式微在哪裏？”
“誰知道呢。”采薇的聲音不急不慢的傳過來，“這裏就是烈焰之境的最底層，這裏的無名火，可以燒掉三界內任何生命，你們都會化作灰燼！連靈魂都會消失的幹幹淨淨！”
“為什麽！”君歡急切的追問，眼神四掃企圖看到采薇在哪裏，“我們與你沒有過節，你為什麽要置我們于死地！”
“是啊，為什麽呢？”采薇聲音陡然變得很冷，“這個問題，等你們找到了式微，再讓他來說吧！我得不到的東西，就要毀滅給他看！”
“喂！”君歡大喝，“你這人根本就是無理取鬧！”
“就當是吧。”音落，四周的火舌陡然之間竄高，呼呼的火焰聲陡然之間被放大。
君歡還要再說什麽，然而張口就是洶湧的熱浪湧入口鼻，嗆得她眼睛猩紅，眼淚還沒有流出眼眶就被蒸發的幹幹淨淨。
她轉頭去看一笑，卻看到他怔怔的盯着自己的手，那是一只晶瑩剔透的手，如冬天的冰淩，細密的水珠沁出來，然後一滴一滴的落下去，他就這樣将手舉在半空，呆呆的看着，感覺到君歡看他的視線，一笑緩緩的擡眼看過去，張了張嘴，像是說了一句什麽。
可是君歡聽不到。
太熱了，這個溫度不是人類可以承受的極限，她身上的粉藍色裙擺已經開始融化，貼在身上生生的疼，她呼吸越來越快越來越困難，渾身的力氣被熱浪卷得幹幹淨淨，她站立不穩的後退了一步，然後，再退了一步。
“君歡。”一笑上前一步，一把按住君歡雙肩，君歡艱難的轉頭，無力的笑了笑，聲音很輕，“對不起，一笑，大概，沒有辦法再和你一起去找式微了。”
然後神智開始紊亂，腦海之中閃過無數支離破碎的碎片，她活了二十二年，大概也就只能行到這裏了。
對不起一笑，無法陪你到最後。
第二十一話 遙遙
“君歡。”一笑還在默默的喚，明明知道抱在懷裏的少女已經閉上了眼睛，也知道他這樣喊她她也不會再醒來了。
因為他自己都開始融化，無名之火，觸之不得。
心口忽然有些疼，他抽出手放在上面，咚咚咚——那麽清晰的聲音啊。
似乎遇見了君歡，他學會了很多東西，很多曾經努力的去學也學不會得東西。
依稀回到那時候去，他第一次在冰雪之中睜開眼睛，他看到的是式微柔和的雙眼，那眼底有一種很沉重的情緒，那時候他并不懂得，那原來就是寂寞。
寂寞啊，式微是寂寞的，但是他不寂寞，只要有式微在身邊，他就不會覺得寂寞。可是後來式微不知道去了哪裏，他一個人找了很久很久，一直都是一個人，但其實并不知道寂寞是什麽意思。
直到——遇見君歡。
遇見君歡，學會了微笑，學會了寂寞，學會了心慌，學會了承諾，甚至學會了害怕。
——他害怕，比如現在他就很害怕，他多麽害怕君歡真的就死在這裏了。
這是，人世間特有的一種感情麽？
——愛。
一笑伸手撫上自己的唇，在山洞之中，君歡為了讓他呼吸，度氣給他的。那麽現在，他是不是也可以為君歡做些什麽呢？
一笑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神情很溫和，眼中有巨大的不舍，他抱着君歡坐到地上，四周都是呼嘯的火舌攢動，他不要君歡去死。
他緩緩俯下頭去，然後慢慢的吻住少女微張的唇，絲絲寒意順着他的唇游向少女的心口，然後他擡起頭來，臉上還有兩抹紅暈，眼神一如一個情窦初開的少年，清亮清亮的看着自己喜歡的那個少女。
他輕輕道，“我好像有些明白了，君歡，我是喜歡你的。”
他想了想，又說，“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對不對，這些從來沒有人教會我，是我自己想的。我想了很久很久，大概從遇見君歡的第一天開始想，一直想啊想，想到了現在。我不知道喜歡究竟是個什麽東西，可是如果是看見君歡就會很開心，會因為君歡的高興而高興，想一直牽着君歡的手永遠也不放開，會覺得失落寂寞，那麽，我就是喜歡君歡的。”
“一笑是個很笨的人——不不不，不是人。”他語氣忽然變得有些落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個什麽，式微沒有告訴我，我自己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問。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活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了什麽而存在。”
他伸手按上自己的心口，然後手心浮起一片白色的光，“可是就算我什麽都不明白，我還是知道我喜歡君歡，想和君歡一直牽着手。”
那心口的白光越來越強越來越耀眼，最後在他手心聚集成一顆小小的晶體，“所以，我要保護君歡。”
那顆白色剔透的晶體閃着寒光，硬是将周圍的火勢壓下去幾分，他将晶體湊到少女唇邊，“可是我沒有什麽了不起的東西，式微說，這顆雪魄是天地之間最有靈氣的靈珠，我沒有什麽可以給你，那麽就請允許我将這顆雪魄送給你。”
音落，他将雪魄送入少女口中，雪魄浮現一道祥和的光彩沿着少女的喉嚨一直滑下去。一笑輕輕将她抱起來，頭枕在他肩膀上，“不是故意食言，不是故意要消失不見的。”
他微微閉上眼睛，神色很安詳，眉宇之間都是笑意，像是這樣死去是沒有關系的，最後嘆息般的喃喃，“君歡，不要傷心啊。”
“要記得，一笑喜歡君歡，很喜歡很喜歡。”
快醒來吧，他心中溫溫的喚，君歡，假如現在醒過來，大抵他還能親口說給她聽……
只可惜，注定是聽不到了。
他的手，緩緩的從少女臉頰滑落。甚至連眼角凝聚的一絲水汽也被蒸發的幹幹淨淨。
那顆雪魄在少女腹中散發出柔和的白光，像一只手慢慢的拂過，少女臉上沁出水珠來，終于像是感覺到什麽，少女緩緩睜開眼睛，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四周仍舊是洶湧的火海，然後她收回視線，緩緩的看向頭頂，是靠在一笑肩頭，可是他微微閉着眼睛，一動也不動。
耳邊有一個溫溫的聲音在回響——要記得，一笑很喜歡君歡，很喜歡很喜歡。
說的那樣不舍得，說的那樣輕，君歡心中忽然生出巨大的恐懼來，她伸手抓住一笑的手臂搖兩搖，“一笑？”
火光之下，少年白皙的臉上浮現幾點霞色，他不再流汗，像是所有的汗都流盡了，“一笑？”
君歡喃喃，眼中有不相信的光彩，“騙人的吧。”
她伸手摸上自己的臉，觸手微涼，可是四周熱火滔天，不可能的。
在她昏過去的這段時間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啊！
“一笑你快給我醒過來啊！”君歡更加用力的搖晃他，可是他丁點氣息都感覺不到。不——是有感覺的到的。
像是被握在手中的水，消逝的那般無可奈何，那是一笑的生命氣息，像水穿過指間，她莫可奈何，怎麽抓都抓不住。
“一笑。”君歡喃喃，“一笑是個笨蛋。”
她用力将臉埋在他懷裏，“最大最大的笨蛋。”
碩大的淚珠子從眼底砸落，晶瑩剔透，打在地上噗嗤一響，然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一笑說，一笑喜歡君歡，很喜歡很喜歡。
那個傻瓜啊，他明明那麽笨，想問題都要想很久，為什麽會如此清晰的告訴她這句話呢？君歡就這樣靠着他，感覺到他冰冷的身體慢慢被四周的溫度蘊熱，慢慢的有了一絲暖意。
可是這暖意卻叫君歡害怕，她寧願他一直冰冷着，那樣至少會站在她面前保護她，會承諾不死不吓她不丢下她一個人……
她這樣靠着他坐了一會兒，忽然站起來，然後一把将其實很輕的一笑背起來，地上很燙，她腳上的靴早就沒有了，赤足走在火焰之上，她一邊走一邊哭，心中空了好大一個洞，很疼很疼，原來從何時起，一笑已經占據了這樣重要的位置。
喜歡一笑麽？
是喜歡的。就算他不夠聰明，幾乎什麽都不會什麽都不懂，可是他很簡單很純粹，總是能觸動她心底最柔軟的角落，讓她知道自己還是可以被人保護的，讓她知道，她其實還是有人在意死活的。
所以，這樣的一笑，她不能讓他死。
她要救他，就算上窮碧落下黃泉，她也要讓他睜開眼睛。這樣算什麽呢？在死之前讓她知道他喜歡她，這樣算什麽呢？
誰要這樣，她不接受！
她一邊走一邊掉眼淚，淚珠子落在地上，打熄了重重火焰，硬是将這無垠火海撕扯出一條狹長的道路。道路的盡頭，是一條赤紅色的石壁直通黑暗的頂端，扯開那片黑，就是希望。
她就要這樣背着一笑，穿越這無名之火，彼岸重生！
第二十二話 動情之淚
轟——
像是感覺到她的氣勢，周圍的火霎時間旺了許多，君歡不介意，她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她是從上面落下來的，那麽就一定有地方可以上去。她掃視一圈，然後就看到了洞壁四周生了許多赤紅色的藤蔓，觸之滾燙，溫度并不比火低多少。
可是別無選擇，君歡一咬牙，抽下自己的腰帶，再解下一笑的，打成結，然後将一笑綁在身後打了個十字結，她必須帶一笑離開這裏。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麽她醒過來就不會再畏懼這熊熊火焰，也不知道為什麽一笑會像死去一樣不言不語不動不睜眼，但是她有一種直覺，若是一笑變得溫暖，那麽他就真的會化掉的！她必須離開，趕緊離開！
眼神一冷，君歡雙手抓住藤蔓，手腳并用的向上爬。手心熱辣辣的疼，她此刻雖然不懼怕這溫度，可是還是會覺得痛，滲入骨髓一樣刺痛。她貼着火紅色的洞壁向上爬行，盡量不貼着石壁，那樣就能讓一笑稍微遠離這燙人的烙鐵，她的手上傳來陣陣焦味，手心早就漆黑一片，包括她的雙腳，沒有了靴的雙腳，赤紅，近乎失去知覺。
然而太高了，這石壁太高太高，君歡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額頭滲出細密的汗，臉上漲的通紅，手漸漸覺得麻木了，那雙手似乎不是她的。
她不能放棄，咬緊了牙關，君歡像是攀爬在地獄的懸崖之下，像是那一晚，她墜落十八層高樓，她此刻逆向而行，一定要爬上去！這樣想着，漸漸加快了速度，忽然她一手沒有抓穩，整個人帶着一笑從半空墜落，“啊——！”
她慘呼一聲，瞬間失重。
嘭——！
重重一摔！五髒六腑幾乎移位，君歡同的臉色發白差點暈厥，可是她笑了，她笑的甚至帶了幾分得意，沒有摔到一笑，真好。
她爬起來，再次手腳并用的向上爬，可惜剛剛的一爬一摔已經耗去了大半的力氣，她手開始打顫，又一次從上面摔下來，君歡終于痛哭出聲，她将一笑抱在懷裏，仰着頭看着高高的洞壁，“啊——！”
她心中郁結，她幾乎發瘋，她抱着一笑大聲的哭，“救不了你，一笑啊 ，連這個地方都出不去，我要怎麽救你！”
她難過的幾乎要死掉，從來沒有覺得這樣絕望過，就算是她墜落高樓也不曾這樣絕望，不曾這樣撕心裂肺的難過！
“為什麽，為什麽我明明這樣用力的想要帶你出去就是不可以！”她大聲呼喊，“老天爺！你睜開眼睛瞧一瞧，我們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沒有傷害過誰，一笑他錯了什麽？我言君歡又錯了什麽？究竟為什麽，為什麽！”
她嚎啕大哭，淚水打濕了好大一片火海，她拼命的搖晃一笑的肩膀，“一笑你個大騙子！你說你不會吓我，不會丢下我一個人去找式微，可是明明式微還沒有找到！你不是說要保護我的麽？你不是說一笑要保護君歡的麽！你在哪裏，你在哪裏……”
她哭喊近乎失聲，喉嚨生疼，臉上濕了好一大片，“騙子騙子騙子！你說你喜歡我，喜歡我為什麽不醒來，為什麽要讓我這樣難過！”
“好難過啊一笑，你聽不聽得到！”她停下晃動他的手，擡起袖子将滴到他臉上的淚水擦幹，一如無數次她踮起腳尖擦去他額頭上的汗珠一樣，那樣的輕那樣的小心翼翼的，“你是再也聽不到了。再也聽不到了。”
她喉嚨發緊，胃裏翻滾，心腔之間如刀剜割，她從來都不知道，她言君歡會有一天，為一個人，這樣這樣難過。
所以，她重新站起來，将一笑背到肩膀上，慘淡的露出一個笑，“我謂君一笑，君言我之歡。言君之歡，為之一笑。”
“只要我還活着還有呼吸還有心跳，我就一定要将你帶出這裏。一輩子太短，短到我沒有信心遇見下一個一笑，我從那麽遠的地方來遇見你，遇見的這樣簡單快樂，如果你真的再也回不來，我又要到哪裏去遇見另外一個一笑你呢？”她輕輕喃喃，聲音嘶啞幾乎聽不到。
忽然，啪嗒一聲，一滴冰涼的水珠從黑暗的盡頭滴落。
一滴兩滴三滴……
彙聚成雨。
君歡心中鄒然湧上一抹狂喜，她喃喃，“一笑你看到了麽？老天爺開眼了，他開眼了，走，我帶你出去，我帶你離開這裏，我要帶你去找式微！”
那雨不是普通的雨，一接觸地面，那原本猖狂的火舌就弱了下去。然後，在君歡的手再次觸碰那火紅的藤蔓的一瞬間，山壁轟然震響，在君歡錯愕的眼神之下，交錯成一截一截的臺階，盤旋而上，而臺階的盡頭，是碧藍的天空。
采薇站在陰影裏，他站在天空的盡頭，臉上有錯愕嫉妒茫然，這樣多的思緒交織成海，罷了罷了。
他負手立在那裏，他在等，等着君歡背着一笑從地獄走回來。
他在最後的關頭改變了心意，因為那一瞬間的言君歡，那樣的神情語氣，像極了一個人。那個人是他心底最柔軟的角落，不能觸碰，長着細密的肉刺，哪怕只是稍微的想起，也會刺的他心口火辣辣的疼。
所以，揮袖之間滅了那無名之火，将絕壁變成臺階。他忽然不想這樣輕易的讓他們死，雖然他無時無刻不想讓他們灰飛煙滅——作為讓他孤身的代價。
他眼中有某種奇異的神情，喃喃，“快上來吧，讓我看一看，式微你寶貝的玩具，到底狼狽到了什麽地步。”
君歡已經走了一半的臺階。
顧不得去擦滿頭滿臉的汗，她只希望快些走到盡頭。她必須找到采薇問清楚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她要知道一笑這是怎麽了。她從沒有見過這樣一動也不動的一笑，那樣細致柔美的眉眼像是假的一樣。
采薇一定是知道的，君歡唇齒之間冷冷的嚼過這兩個字，采薇。
渾身已經亂糟糟，衣裳破敗不堪，因為汗濕黏在身上好不難受，君歡擡頭看着最後一個臺階，天空很藍，幾乎要滴出水來，日頭偏了西，這一日似乎極其漫長，現在回想，也不會就走了幾個時辰，這幾個時辰裏起起落落，卻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和喜與悲。
少女的臉頰上神色極淡，可是若是看的仔細些便可發現，她的唇微微抿着有些倔強，眼底有着幾分隐忍，微微仰着頭，這樣的言君歡卻看的采薇心口一陣收縮，他一把捂住心口急急後退了幾步——
太像了。
像那個本來已經不會再出現的人，故人似乎活了過來站在他面前，好像過了這麽多年一點都沒有變，帶着她獨有的那份傲氣和倔強，冰冷的看着他。
“采薇。”君歡背着一笑站在臺階之上，眼神冷冷的望着他。
這一聲采薇将他的神智完全拉了回來，他回神的一瞬之間視線掃過架在她肩膀上的一笑的臉，原本有些追憶的神色猛然多了些許諷刺意味。
她很像，只可惜她不是。
就算她身邊有個一笑，她也不是她。
采薇重新挂上那似是而非的笑容，眼神魅惑而邪肆，“怎麽？從地獄又爬回來了？”
君歡張了張想來是想大聲說什麽的，最後卻只是淡淡道，“你是故意的。”
“我就是故意的。”采薇并不反駁，甚至還聳了聳肩，“我說過，你們可以選擇相信也可以選擇不相信，別忘了，沒有人将你們推入烈焰之境，是你們自己走進去的。”
“你！”君歡看着他挑釁的眉眼，生生壓下心中怒氣，她扭頭看了看一笑，冷冷問，“你把一笑怎麽樣了？”
“诶？”采薇眼中閃過一絲諷笑，“你竟然問我把一笑怎樣了，你為何不問你自己呢。”
“我問你，把一笑怎樣了。”君歡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冷冰冰又問了一句，“把一笑怎麽樣了。”
采薇怔了怔，随後笑道，“你難道不知道麽？”
“我該知道什麽？”君歡拼命壓下那陣不安的情緒。
“他已經死了。”采薇眼神掃過一笑的臉最後落在君歡臉上，“你還要自欺欺人多久？他已經死了，言君歡，一笑，已經死了。”
“不！”君歡大聲喝，“不不不！一笑不可能死，他怎麽會死呢？他不是人類，怎麽會輕易死去？”
采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他确實不是人類，可是他也确實已經死了。”
“為什麽？”君歡瞠目結舌的看着采薇，臉上蒼白毫無血色，連紅潤的唇都像深秋床邊的秋海棠一般。
“因為他救了你。”采薇微笑着看着她，字字殘酷，“所以，是你害死他的。”
“言君歡，他有千年雪魄護體，再加上有神的結界抵擋光熱本是不該死的。”采薇看着她的眼睛，牢牢的鎖住不讓她逃避，“可是他死了，是為了救你而死。”
“不不不。”君歡猛然連退好幾步，好在她已經離開了臺階，不讓極有可能墜落洞底，“你在說謊，你是騙子！我不糊相信你的！”
“信我不信我，你難道自己不知道麽？”采薇眼中仍然有着濃烈的笑意，“無名之火荼毒三界所有東西，你分明已經快死了，若不是一笑将自己的千年雪魄給了你，你以為你為什麽能不懼怕炎熱，又為什麽能從死亡的邊緣走回來？”
君歡倒吸一口氣，雖然知道采薇說的是真的，可是她仍舊在下意識的否定。
怎麽會呢？那樣的一笑，怎麽會為了救她放棄自己的性命呢？
怎麽會呢？那樣的一笑，分明……很傻很傻……
君歡眼底發澀，連忙別開臉去，冷聲低喝，“如果真的是這樣，那為何一笑的身體沒有被火焰吞沒？”
采薇指了指一笑身上的襖子，“因為，那是式微親手做的襖子，裏面有一層結界，正是這一層結界才護住他這個身體沒有被燒掉——雖然其實應該很容易燒着的。”
君歡呆了呆，“是可以救活的吧，可以的吧。”
第二十三話 诘問
君歡滿懷期待的看着他，多麽希望從他嘴裏吐出肯定的回答，只可惜事與願違，采薇有幾分得意的搖搖頭，“不，已經沒有辦法救了。”
“胡說！”君歡急急喝道，“不是千年雪魄麽？你将他用來救我的雪魄取出來還給他不行麽？”
她聲音很急，帶着幾絲哽咽，幾乎要哭了，“不行麽？”
采薇邪惡的搖搖頭，“不行，他已經死了，你死了這條心吧。”
君歡如蒙電擊，不行？他竟然回答不行？霎時間所有的怒氣都湧上頭頂，“你現在跟我說不行？”她邊說邊朝采薇靠近，“如果不是你，我們又怎麽會落到這麽狼狽的境地？你現在說不行，誰要接受！你不是神麽？神還有什麽做不到的事情？”
采薇哼笑一聲，“只可惜，神，從不救人，更何況我早就成為邪神。”
“你！”君歡為止氣結，“若是神不救人，還要神來做什麽？”
君歡緩緩将背在背上的一笑放下來平躺在地上，恰是晚霞遍布四海，霞色如彤，映的他的臉也多了幾分生氣，然後她猛然靠近采薇，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逼的他低下頭來與她對視，瑪瑙似地眼中有着洶湧的怒氣，漸成勢不可擋的氣勢，“要神何用！”
采薇絲毫不為所動，他輕輕拂開她的手，眼神鄒然變冷，“你真的很天真。若是神要殺人，又豈會救人？我既然是故意引你們進去就是要殺你們，既然要殺你們，我何必再多此一舉的救人？”
“果然！”君歡低喝一聲，“是你，你從一開始就醞釀好了吧！”
“是啊，你又能耐我何？”采薇故意冷聲，為的便是激怒她……想要看看，她與她，究竟可以多麽相似。
果然，君歡臉上聚滿怒氣，渾身散發懾人的殺氣，她的雙眸漆黑無比看不到丁點亮色，發絲根根揚起，簪在發間的牡丹花紅似火，她一步一步的朝采薇走去，“不可原諒，故意傷害一笑的人，不可原諒！”
發簪閃過一道白光，巴掌的花靈驚恐的醒來，她有些害怕的飛離了君歡的耳邊，這樣的君歡太可怕了——就像變成了那一次，在芙蓉城後山，那九尾狐貍耍詐刺傷一笑，君歡忽然暴走時的樣子。
這不是君歡！
采薇錯愕的愣在原地，他眼底浮現出扭曲的歡愉，他幾乎聽得到心髒破裂的咔咔聲，他眼睛死死盯着君歡的臉，眼神裏有某種狂熱的光，指節用力的曲起，青筋暴露，這不是言君歡，這是——她。
她醒了過來，從他的記憶之中走了出來。
“采薇！”她大喝一聲，人已經逼近采薇身體，然後她緩緩的擡起手，慢慢的朝采薇的門面抓去，“你救不活他，我就要你陪着他去死！”
死字音落，整個人已經徹底處于暴走的邊緣，眼睛徹底看不到光亮，腦海中不停的回響，殺了他殺了他，聲音漸次變響，到最後遮住了外界的所有聲音，眼底只剩下了一個亮點，亮點的中央是采薇的心髒，她奮力一抓，竟然當真叫她抓住了！
采薇不是躲不開，事實上他有太多的機會從原地離開，可是他沒有。無數個理由阻止了他離開原地，所有君歡死死的抓住了他的衣襟，十指化作利刃一般刺破他的血肉。
很痛，就算他是神，他依舊覺得疼。可是他臉上卻有莫名的興奮，渾身戰栗，千年前她讓他這樣痛，千年後，她仍舊是為了別人讓他這樣痛。
很好很好，采薇笑的快要哭了，然後他擡起手來，輕輕的搭上了她的手背，“你當真要我去死麽？”
君歡有一霎時的遲疑，采薇接下去輕輕道，“你若是想殺我，便殺吧，你若不殺，我還是會殺了一笑殺了式微殺了所有叫我難受的人！”
遲疑不見了，君歡的手指深深的陷入他的心口，滾燙的血順着她白皙的手腕滴落，染紅她整個視線。然後她的手緊緊的揪住他的心髒，撲通撲通，還能感覺的到那有力的跳動。
然後她唇角露出一絲殘酷的笑意，然後緩緩的閉上了眼睛，“那你就去死吧。”
說完，用力的捏碎了他的心髒，血噴了她一頭一臉，滾燙的溫度卻鎮得她猛然清醒過來，她錯愕的張開雙眼，茫然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采薇的臉，然後他整個人轟然朝後仰面倒去。
徒留君歡呆呆的站在原地，雙手還伸在半空，滿手的血腥，她眼中閃過一絲驚恐害怕，然後緩緩的低下頭去，采薇心口開出好大一朵薔薇花，空氣中有淡淡的蓮花香，君歡有些不确定的喃喃，“死了？是我殺死了采薇？”
她徹底回過神來，剛剛那一瞬間她神智渙散，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她飛快的蹲□去，然後顫抖着用帶血的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沒有呼吸，采薇——真的死了？
一個邪神，竟然死在她手上？不不不，不可能的。君歡心中害怕到極點，她究竟是怎麽了？她只會三腳貓的術法，怎麽可能殺得了采薇！
忽然，一只冰冷的手從她背後伸過來，緩緩的扣住了她的脖頸。
君歡瞬間石化，她機械的轉過頭去，然後看到了一張臉，近在咫尺眉目如畫。那般熟悉，可是眼神卻完全不一樣。
“一笑？”君歡錯愕的喚。她顫抖的伸出手去觸了觸他的臉，然後呆呆的看着一笑的臉上浮現出一個魅惑的笑意，然後他張開嘴，将她的手指含進嘴裏，血将他的唇染的猩紅。
不，君歡心中駭然，這不是一笑。
她猛然抽回手來，想要掙開他的桎梏，可是他卻忽然一收手，扣住她的脖頸站起來，眼中有邪肆的笑意，“殺了采薇？采薇是神，就算淪入邪神之道，可是終歸是神！”
君歡緩緩的扭頭去看躺倒在地上的采薇的屍體，眼神掃過去的一瞬間她渾身大震，只見采薇心口的那血樣薔薇花忽然開成無數朵彼岸花，張牙舞爪的吞噬掉采薇的身體，她死死的盯着采薇的臉，然後在她的視線之中，采薇呼啦一下張開眼睛，對着她笑了笑，緩緩的融化在了彼岸花之中。
甚至就連她的手，原本是沾滿血腥的，此刻那些血都化作了紅光點點消散在空氣了。
“神是不死的。身體不過是幻像，就像這個身體一樣。”剛剛還是一笑的嗓音，可是此刻，響在君歡耳邊的，分明是采薇的聲音！
君歡倒吸一口氣，她顫聲，“你竟然俯身在一笑的身體裏。”
采薇無辜的對着君歡笑了笑，這張臉這個笑容，分明是一笑的，若不是他眼底惡作劇的神色，君歡一定不會懷疑，眼前的人是一笑。
采薇緩緩的松開扣着君歡脖頸的手，然後旋指之間手中已經握了一柄鋒利的匕首，他抓過她的手，然後将匕首塞到她手中，“我就在這裏，你若是那麽想要殺我，再動手啊。”
君歡一把将匕首甩出去老遠，她劇烈的喘息，“太過分了啊，采薇。”
她忽然整個人跪倒在地，臉埋在雙手之間，她真的沒用，她信誓旦旦的說要救回一笑，可是到頭來她原來什麽都做不到，到頭來是一笑救了她。她連替他報仇都做不到，她不是神，她只是個人，人又要如何才能殺死一個神。連神都說救不了一笑，她又該有什麽辦法！
“其實或許，也不是完全沒用辦法的。”一道帶笑的聲音傳入君歡腦海之中，“一笑的生命是由那顆千年雪魄維系的，那雪魄是盤古開天辟地之時，在南海之濱極寒之境吸引了天地之間最為寒冷的靈氣幻化而成。一笑為了救你将雪魄從體內取了出來。可是雪魄一旦化入靈體之中就無法再取出。”
“那要怎樣才能取出來？”君歡悲戚的看着采薇。
采薇笑着搖了搖頭，“沒有辦法。”
“這就是你說的不是沒有辦法？”君歡凄然一笑，“若是這樣，我便死了去陪你，既然救不活你，我便跟着你下黃泉！”
她說着就撿起一邊的匕首，對着自己心口就要軋過去——
“另一枚雪魄。”采薇卻不緊不慢的幽幽道，“雖然這一枚雪魄已經無法救他，可是這個世上，還存在另一枚雪魄。”
第二十四話 另一枚雪魄
匕首猛然頓住，君歡渾身止不住的顫抖，她是再也無法承受這起起落落的變數了。緩緩的放下匕首，她眼神空洞的看向采薇，“真的存在另一枚雪魄？”
采薇點點頭，“只不過，這第二枚雪魄在地獄之中。”
“地獄？”君歡怔忪，“什麽意思？”
料到她想到了什麽，采薇唇角抿出一個淡淡的笑，“意思就是，若是你想拿到第二枚雪魄救活一笑，那你就下地獄去吧。”
君歡緩緩的站起來，然後擡起手指着他，“你從一笑的身體裏出來！”
采薇笑的很狡黠，“不不不，我怎麽能出來呢？君歡你好狠的心。”他擡起手，指向自己的心口，“就這樣不管我會不會疼會不會疼，捏碎我的心髒。所以我怎麽能出來呢？如果占據這個身體可以讓你下不了殺手，我就算是頂着別人的模樣過活又有什麽不可以？”
“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