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惘然無措

第二天早晨，林念剛出門，就發現一對老人在朝他友好地笑着，看來林想已經告訴他們他要同行的事了，于是走到倆人面前客氣的問：“我來幫你們提包吧。”

面前的爺爺和奶奶都已經是花白的頭發，兩個人看起來均已過八旬，狀态卻是神采奕奕。

老爺爺笑着說：“真是個好娃娃。”

林念接過老爺爺手裏的包提在手中，又順手取下林想的背包提在手裏，林想也沒多想就給了他，看到爺爺奶奶和不遠處顏又茜的目光，才發覺自己似乎已經習慣了林念對她的照顧。

林念把東西放到後備箱，又伸出手，“我來開車吧。”

林想只是愣了愣，就把鑰匙給了林念，然後自己坐上了副駕。後面的爺爺奶奶相視一笑，然後坐在了後排。

四人一起吃了飯，才啓程去景陽山。林念開車很穩，林想幾乎感覺不到颠簸，可能考慮到要照顧爺爺奶奶，林念開的比平時慢了許多。

很快林想意識到一個問題，林念開她的車開的非常順手。也是，他這兩天也開了好幾次，應該已經習慣了吧。

林想想到這裏臉色不由得嚴肅，她一直都很明白，習慣是個可怕的東西。她依稀記得，大學時候有段時間班裏讓集體自習，她離開了林念覺得極其不習慣，然後就偷偷從後門溜出去找林念了。

那天林念在上選修課，看到她撒嬌說題不會做的樣子爽朗地笑了出聲，然後提醒她他室友在前面，應該已經看到她撒嬌了。林想本來就好強，看到林念的室友瞬間埋下了頭，林念笑的更開心了，林想就生氣地踢了他一腳。

這件事過去十九年了，林想卻清清楚楚記得那天發生了什麽，不由得有些震驚。

後來呢，後來怎麽樣了呢。

哦，好像是和林念在一起的時候她上課不聽課，就喜歡聽林念給她講題。分手了之後，林想知道再也沒人能依靠，便更加努力地學習，然後每年都拿獎學金。

十三年前那次見面，林念還半開玩笑地說道：“如果沒和你分手，我應該已經保研了。”

想到這裏，車已經開到了第一個休息站，考慮到兩位老人，林念自然是停下車休息。

林想和奶奶一起去了洗手間，出來的時候看見林念和爺爺在不遠處站着，手裏都拿着一個保溫杯和一支烤腸。

倆人走上前接過烤腸，拿着保溫杯的兩位男士自然騰出手擰開保溫杯的瓶蓋，異口同聲地說：“喝口水。”

四人都沒想到兩個人這麽同步，另外三人笑出了聲，只有林想有些怔愣，這個場景，好像有點像兩對夫妻。

其實這幾天的相處，剛開始林想是不習慣的，但是可能曾經和林念很熟悉的緣故，或者是林念很了解她，她一步步地适應了他對她的貼心。

比如第一天吃火鍋，林念給林想撈了金針菇，林想雖覺得有些不适應，但是還是接受了他的紳士。

第二天去景點，林念很自然地給林想切牛排，林想沒覺不妥，自然而然地吃了。

第三天林念要幫林想開車，林想很累也同意了。後來林念給林想蓋衣服，林想當時滿腦子都是當初林念溫暖的懷抱，更沒有深究林念貼心的舉動以及看到她醒了之後溫柔的目光。

昨天聊完今天出發的事，林念坐在她對面看電腦，時不時和她聊一下雲栖市的發展以及這裏的房價。林想期間還透露了自己在這裏買的期房，林念還查了一下那個小區，說是位置不錯。

林念的這些舉動越來越親昵，而林想對林念的接納速度要比她自己想象的快很多。

林想想到，自己似乎不是這樣的啊。她記得大學時候有個學弟，喜歡了她很多年，她曾經也想過去接受他，但是努力了很久發現做不到。

工作後也有不少人追她，她剛開始還會試圖接觸一下，但是發現自己根本提不起興趣，她覺得應該是年齡大了，已經不再談感情了，後來她也就不勉強自己了。

可是現在，對于林念，她顯然不同。

因為林想在想事情，所以吃的很慢，直到坐在對面的奶奶問爺爺：“你不吃一點？”

爺爺笑着說：“我都莫得牙齒怎麽吃喲。”

林想這才收回思緒，看到奶奶已經吃完在等着她，她便站起身說：“我們走吧。”

爺爺牽着奶奶的手走在前面，林想又明白了自己的心理，便覺得有些尴尬。只能拿着已經涼了的小半截烤腸問林念：“你不吃嗎？”

林想問完有些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這意思不是邀請林念來吃自己的麽。正想解釋自己不是那個意思，卻看到身旁的林念直接接過她手裏已經吃了一大半的烤腸吃掉，然後把簽子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一氣呵成。

如果說剛才才想到林念此次來對她的态度過于親昵，那林念此時的行動無異于在肯定她的想法。

坐在車上的林想有些茫然，林念是怎麽想的，而她又該如何。

林想一直是個獨立的人，她把自己的未來安排的井井有條，一步一步按着自己的計劃走。

遇到林念以後，打破了她的計劃。那個時候的她，不願意想未來，也變得特別依賴一個人，甚至于明知不可能，卻自欺欺人地把林念當成了可以和她走到最後的人。

後來分手後，林想有很長一段是時間不敢提起林念這個人，他曾經和他一起吃過的東西她都不再去吃，曾經一塊去過的地方也不再去過。這段時間持續了多久呢，好像很久，久到林想都騙過自己，以為自己真的把林念忘了。

畢業旅行決定來雲栖市的那一刻，她就發瘋地想和林念聯系。那個時候，她想的是聯系一下就忘了吧，但是聯系過後，她的心更空了。

再後來，就是她第二次發瘋的時候，她居然想放棄一切去找林念，被拒絕後她嚎啕大哭，她想這次她該放棄了。

回到成安市，她試着活成了別人羨慕的樣子，自己買房，買車，買自己喜歡的很多東西。她變得更加獨立，仿佛根本不需要一個男生，周圍結了婚的朋友同事都羨慕她的狀态。

但是只有她知道，一提起“念”字她就會想起他，一提起林蔭市她就會想到他，一有人追她她就會把對方和林念比較。

曾經有個男生追她，但是她把那個男生的行為和林念做了一下對比，就覺得那個男生大概不真心，拒絕之後，才發現那個男生比她以為的要深情很多，那個時候她才知道她把林念追她的方式當成了正确答案，那那個男生做什麽都是錯的，只是因為他不是林念。

再後來林想就不掙紮了，喜歡他就喜歡他吧，不打擾他就行了。

于是每過一段時間林想都會看一下林念的動态，了解他的生活。

曾經也有無數的夜裏，林想閉着眼睛躺在床上，想他想的睡不着覺，心疼的無以複加，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也曾經有無數次，林想都想去找林念。但是想到自己的家人，她硬生生的忍住了。這個時候，她會再看一下十三年前他對她冷漠的言語，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忍了這麽多年，他來了，而她很快适應了他，那五天後他要離開，她又該如何。

愛而不得太難了，她不想再經歷。而她又發現，自己壓根舍不得推開他的靠近。

以前的林想覺得人都是自私的，她同樣。但是十三年前見林念那次，她被林念傷的體無完膚，她卻在慶幸受傷的那個人是她，而不是林念。

有很多情侶分手後都期望對方過的不好，而在那種情況下，林想卻發現她寧願自己過得不好，也舍不得林念過的不好。

她，大約是魔怔了。

考慮到兩位老人，一路走走停停，到了景陽山又吃了午飯，進景區的時候已經快到下午兩點。

登景陽山可以坐纜車也可以爬山，纜車分為兩段，四人自然是全程坐纜車。快到山頂的時候，還需要向上走大約一公裏。路程不遠，林想和林念自然是走路，讓兩位老人坐滑竿上下。

這段路程，林想便繼續擔任起老人的導游，邊走邊解說每個小景點的概述。

或許是林想的聲音好聽，或許是林想講的故事比較接地氣，跟着他們的人越來越多。

中間休息的時候，林想接過林念遞過來的水喝了一大口，與此同時，林念拿了紙巾幫林想擦汗。

林想本就對林念毫不設防，倒也沒覺得有何不妥，擡頭卻看見對面的一個50多歲的大姐和爺爺奶奶笑着看着他們。

大姐本來就覺得小姑娘長得好看，講解的又好，便跟着多聽了一會。這時看到兩人的互動，便對奶奶說：“阿姨，你跟叔叔還有你們家孫女孫女婿感情真好，真羨慕你們家。”

林想聽完愣了一下，大概因為她和兩位老人交流的多一些，所以被認為孫女，而林念自然而然就被認成了孫女婿。

她轉頭看到林念坐在她旁邊，幫她撐着遮陽傘，手裏還拿着她的包，或許在旁人眼中他們确實像夫妻。而林念，聽到這裏，就像沒聽到一般，林想只能自己解釋。

林想還未開口，奶奶指着林想就說道：“哎呀，你誤會了，想娃子是我孫女的朋友。”

林想還等着奶奶繼續解釋呢，然後呢，沒然後了？昨天明明跟他們說是朋友要同行，他們自然是願意的，難道她沒說清楚？

此時爺爺也笑着看着他們，“可能我和老太婆感情好，感染的孫娃子們感情也好了。”

“哈哈哈，那是那是。”那個大姐應承道。

到了山頂之後，爺爺說想讓兩人幫忙拍合照。林想也挺喜歡攝影的，但是想到前幾天看林念不論是設備還是水平都比她高，便讓林念幫忙拍照，林念也沒推辭，把兩人的包遞給林想就開始為兩位老人拍照。

拍了一會，爺爺過來說：“別人拍照老太婆不好意思，我去那邊給她拍幾張。”

林想看了一下爺爺指的地方就在不遠處，這個地方修成了平臺，周圍有欄杆，便放心地說：“好呢，你們小心點，有問題就叫我們或者給我打電話。”

“好，你和小林好好玩。”

林想和林念一起走到了不遠處的欄杆前站着，這個地方離爺爺奶奶不遠，又能欣賞到好的風景。

今天的天氣晴空萬裏，藍藍的天上挂着大朵的白雲，往山下看去，樹林郁郁蔥蔥，周圍的空氣又新鮮，林想覺得無比放松。

轉過頭，看到左邊的林念，他也是很放松地看着遠方。

林念站的位置在林想的南面，此時的太陽已稍稍偏西，陽光整個灑在林念的臉上，照的他的五官無比耀眼。

白皙的皮膚，濃黑的劍眉，高挺的鼻梁，帶有弧度的下巴，他的每個部位都長的好看，讓人覺得恰到好處，無比精致。

林想一直知道林念長得帥，她也一直知道自己是顏控，畢竟當初她對林念也算是一見鐘情。

但是林想很少對別人說過林念長得帥，當着林念的面更不可能說。

林想同一個辦公室有個哥哥，大林念六歲，前幾年剛結婚，晚婚的他和林想也算比較有共同語言，尤其是在林想得知這個哥哥的老家是昔陽縣之後。

他一直知道林想談過一次戀愛，也知道林想的前男友和他來自一個縣城，有一次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問林想：“我八卦一下，你前男友是不是長得很高很帥。”

林想愣了一下，回道：“他剛一米八，也不算高，長的還行吧。”

林想一米六六，林念一米八，兩人差十四厘米，據說是最适宜的情侶身高差。

林想在想事情，也就保持之前看林念的姿勢沒變。

這幾日以來，林念經常看着林想發呆，但林想少有一直盯着林念的時候。

林念轉過頭，問：“我是不是老了？”

林想這才收回思緒，“沒有，挺帥的。”

林念愣住了，林想自己也愣住了。林想将前面的劉海挽到耳後，轉過頭看着不遠處還在開開心心地拍照的爺爺奶奶，不自覺地勾起了嘴角。轉移話題道：“他們是許今夕的爺爺奶奶，爺爺今年83歲，奶奶81歲。”

林念是知道許今夕的，那個時候她和林想的關系還是挺好的，後來兩人分手後，他也沒再聽過許今夕的事。

林想繼續說：“前不久爺爺過生日，家裏人問他有什麽願望，他說想來這邊旅游。他們年齡大了，家裏也沒有合适的人能抽出時間陪他們，兒女們自然是不同意的。但是爺爺很堅持，說是必須要來。今夕他們知道，其實來這邊旅游不是爺爺的願望，一直以來是奶奶的願望，但是奶奶怕麻煩兒女，便不好提出口。爺爺便用自己的堅持，替奶奶滿足願望。”

林念看着遠處的兩位老人，心中無比羨慕，有什麽能比和自己喜歡的人相守到老更為幸福。

其實一直以來，林念也有自己的糾結。他對林想的感情，比他自己以為的要深很多很多，所以一旦他們中間的阻礙可以解決，那他第一時間必定是飛奔到她的身邊。

但是，來了之後呢，兩個人在一起半年，分開了十九年，這十九年的距離不是一瞬之間就能靠近。況且，十三年前他傷透了林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