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日裏,李蕭寒前腳剛出府,趙嬷嬷後腳就帶人去了雲騰院。

林月芽根本下不了床,她是被人擡回住處的。

林月芽住的住處在侯府最西側,和她同屋的女子名叫碧喜,長她一歲,十歲那年就被家裏賣進了侯府,林月芽剛進府時,就同她住在一處,碧喜性格活潑些,向來有話直說,是個藏不住心事的性子。

昨夜一宿未見林月芽,碧喜一大早天還未亮就去尋季嬷嬷,結果沒見到季嬷嬷人,還被管家攆去了後院做活。

做活時她聽到幾個嘴碎的偷偷議論,昨夜有人爬床的事。

“一個說不得話的人,還妄想爬侯爺的床,真是不要命了。”

“聽說被打殘了,是擡着回去的!”

聽到這兩句,碧喜徹底沒心思了,她匆忙放下活就往回走。

回去她看到林月芽躺在床上,桌上還擺着一瓶藥。

“你昨晚去哪兒了?”碧喜站在那兒氣鼓鼓地問她。

林月芽緩緩擡起眼皮,眼睛如一潭死水,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她們說,侯爺昨日醉酒,你去爬床了。”碧喜上前兩步,盯着林月芽看。

在聽到“侯爺”二字時,林月芽的目光動了動。

“好啊!”碧喜跺腳,“你果真去爬床了?”

林月芽合上眼,将臉埋進被褥中。

碧喜氣得在巴掌大的小屋裏來回轉圈,“你啊你,真仗着自己有幾分姿色,就做這樣下賤的事,你也不想想,侯爺是雲端上的人物,他能多看你一眼嗎?”

她越說越氣,最後氣得将手裏的小藥瓶直接扔在了床上,“你日日繡花,夜夜縫補,不是為了給自己贖身嗎,為何要這樣?”

見林月芽依舊沒有反應,她氣得上前直接掀她被子,“你倒是給我說說,說不了就給我比劃,我……”

林月芽用僅有的力氣去搶她手中的被褥,碧喜目光落在她身下時,責罵的聲音戛然而止。

“你、我……”碧喜松開手,一時說不出話來。

片刻後,她背過身,沒好氣地說:“你趕緊起來把藥抹了,別出了什麽事又要麻煩我!”

說完,碧喜将門合上,站在外面長出一口氣,幾年的相處,她待林月芽有幾分感情在,可林月芽做的事,讓她不齒。

今後她不會對她好了,一點都不會了!

季嬷嬷趕過來時,看到碧喜在院裏一面扣指甲,一面曬太陽,着急地問:“月芽呢?”

季嬷嬷是府裏老人,碧喜再氣不順,對她還是有幾分忌憚的,她指了指木門,壓着不耐說:“屋裏躺着呢。”

季嬷嬷看了她一眼,沒說話,推門走了進去。

林月芽頭腦愈發昏沉,她聽到季嬷嬷的聲音,緩緩睜開眼,幹裂的嘴唇蠕動了幾下。

季嬷嬷瞧到她這個模樣,趕緊就從桌上倒水給她。

“呀,”季嬷嬷手一摸到林月芽,便立即蹙眉,“我的孩兒啊,你怎麽燒成這樣了?”

季嬷嬷扶林月芽起身喝水,被褥不經意間向下滑落,林月芽立即伸手拉上被子,将身下的那片狼藉遮住。

季嬷嬷頓了片刻,終于反應過來。

“他、他、他竟然,你、你……哎呀!”季嬷嬷頓時哭出聲來。

她向來脾氣不好,若是個旁的人做出這等事,她定要那人付出代價,祖墳都要給他掘開三層,可那人是侯爺啊,她沒有辦法,一點辦法都沒有!

她不能追究,她也追究不起!

季嬷嬷抹掉淚,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等林月芽将水喝完,起身對屋外喊道:“碧喜,去打盆水來!”

碧喜不願意去,也不應聲,裝沒聽到似的擡腿就往院外走。

季嬷嬷直接出來喊住她:“你往哪兒去,我說話你沒聽到?”

碧喜拉着臉轉過身道:“季嬷嬷,林月芽是你侄女,又不是我侄女,她做了那等腌臜事,憑什麽讓我伺候?”

季嬷嬷氣狠狠地瞪她道:“小丫頭片子,你嘴巴給我放幹淨點,什麽叫腌臜事?”

碧喜本來氣也不順,再被季嬷嬷這樣瞪着,徹底失了耐性道:“外面都傳開了,月芽趁侯爺酒醉,不要臉爬了侯爺的床,今早被趙嬷嬷扔回來的!”

季嬷嬷擡手就是一巴掌。

碧喜的臉又紅又燙,耳朵都抽出了嗡鳴聲,她不可置信道:“你、你竟敢打我?我和你拼了!”

季嬷嬷本就力氣大,又貫會使巧勁兒,三兩下就把碧喜按在井邊,“你再給我嚷嚷一句,信不信我立馬将你扔進去!”

碧喜也不是個順服的,她一邊掙紮,一邊喊:“這裏是侯府,別仗着是府裏老人就目無法紀!”

“和我講規矩?”季嬷嬷冷哼,“好,我今兒就好好教教你什麽叫規矩,妄議侯爺床帷之事,是要被割舌頭的。”

季嬷嬷将她拉起,作勢要帶她出去,“走,咱們這就上格蘭院去,要不,直接去雲騰院找侯爺也行!”

碧喜愣了一瞬,立刻就服了軟,哭着拉住季嬷嬷道:“我錯了,季嬷嬷我錯了,你饒了我吧,我就是心裏難受,我、我……我這就去燒水!”

“哼,”季嬷嬷冷冷推開她的手,“要是敢和我耍陰的,我有的是辦法治你。”

碧喜打起一桶水就往夥房跑。

季嬷嬷回到屋,林月芽目光呆滞地靠在床頭,方才他們的話,她都聽到了。

林月芽指了指屋外,對季嬷嬷搖搖頭,慢慢地做了一個口型:別為難她。

季嬷嬷嘆了聲氣,擺了個濕帕子,搭在林月芽額上。

“月芽。”季嬷嬷喚了一聲,半晌後開口,“你心裏可在怪我?”

林月芽看着季嬷嬷,輕輕搖頭,她知道季嬷嬷在內疚,還将手放在她手背上,拍了兩下。

季嬷嬷又是長嘆一聲,這孩子真是懂事的叫人心疼。

若林月芽怪她怨她,她心裏倒還好受些,可她不僅不怪,反而還來寬慰她,季嬷嬷心裏便更難受了。

季嬷嬷反握住林月芽的手,碰到她指尖的時候,林月芽眉心蹙了一下,季嬷嬷這才看到林月芽斷裂的指甲裏滿是淤血。

心上又被猛地揪了一把,季嬷嬷起身又濕一個帕子,小心翼翼幫她擦拭着手指,擦完後,又給她手指上藥。

“嬷嬷知道你從小就過得苦,不然你娘不會讓你來上京投奔于我,不管你怨不怨我,嬷嬷我自己心裏這道坎過意不去,是我沒有照顧好你,若昨日我沒帶你去格蘭院,就不會出這樣的事……”

季嬷嬷忍不住又絮絮叨叨起來,“你可知我當初為何會欠師姐人情?”

季嬷嬷年輕時,和林月芽的母親柳梅同在樂城最出名的繡館學技,平日裏以師姐妹相稱。

“乞巧節那日,我同大夥走散,等再尋到我時,我已受辱,他們嫌棄的眼神我至今都忘不掉,只有柳師姐,她将外衣脫下,幫我披在身上,一路拉着我走回繡館。”

這段往事在季嬷嬷心裏塵封了二十餘年,再度提起時,她卻顯得十分平靜,甚至唇角還帶着若有若無的弧度。

“那時我便覺得,那日回去的路,怎就那樣長,怎麽走都走不到盡頭似的,後來我才明白過來,是我這裏沒有走出來。”

季嬷嬷指了指心口的位置,“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季嬷嬷蓋上藥瓶,擡眼望着林月芽道:“這是你娘對我說的話。”

一想到娘親,林月芽內心便止不住地開始翻湧起來,她咬緊下唇,将臉扭向裏側。

季嬷嬷知道她還在忍,于是心疼地道:“別忍了,哭出來吧月芽,哭出來便過去了。”

林月芽合上眼,久忍的情緒在此刻爆發,她抱着季嬷嬷止不住地痛哭起來。

她哭了許久,哭到最後精疲力竭,整個人昏昏沉沉地睡下。

碧喜将燒好的水端來,季嬷嬷讓她守在屋外,這才将那被褥再次掀開。

她一面幫她上藥,一面心裏不斷咒罵:人模狗樣的畜生,這哪裏是人做的事,畜生,畜生!

季嬷嬷守了林月芽一整日,待夜裏她燒退了,這才離開。

回格蘭院時,季嬷嬷正好看到趙嬷嬷送李蕭寒從裏面出來,她實在壓不住心裏的火,沖李蕭寒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李蕭寒從格蘭院出來,停下腳步,擡眼望着天上那輪彎月出神,半晌後冷聲吩咐道:“去将她底細查清。”

夏河愣了片刻,才意識到李蕭寒口中的她是誰。

雲騰院今日裏裏外外都已清掃過,尤其是睡房,被褥床帳全部換新,可不知為何,李蕭寒依舊能聞到一股幽香,似有似無。

他洗漱後,坐回床榻,下意識就看向裏側,也就是林月芽今晨蜷縮着答話時的位置。

他收回目光,走到桌旁倒了盞茶,一飲而下,擱茶盞的時候,餘光不經意瞥見腳下的地板,上面的抓痕讓他陷入沉思。

昨夜碎片式的記憶再次浮現在眼前。

他喉結輕輕滾動,用力合眼,想将那番景象從眼前删除。

最終,他躺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來,李蕭寒低頭看到身下的亵褲,合眼無奈地揉了揉眉心。

晌午用膳時,夏河就已将林月芽的全部底細交到李蕭寒手中。

不過就兩頁紙,再簡單不過的身世。

李蕭寒很快看完,又吩咐夏河添飯。

夏河一面幫他盛飯,一面心裏想着,侯爺平日裏頂多一碗半的量,今日竟然吃了三碗,看來那種事的确很費體力。

待用完午膳,夏河又将前日夜裏林月芽是如何被趙嬷嬷帶去見長公主的事,細細說了一遍。

李蕭寒一直默不作聲,他用清茶漱完口,拿帕子在唇角上擦拭後,這才問:“她人在何處?”

夏河道:“她在西院,屬下這就差人将她帶來。”

李蕭寒睨了他一眼,起身向屋外走去,“不必了,我親自去尋。”

作者有話說:

李蕭寒:去找老婆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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