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趙嬷嬷這麽些年早已活成人精,她自是能看明白林月芽在表達什麽,然這事是由侯爺親自開口的,不管林月芽願不願意,她也得将人領過去。

她肅着一張臉,推開林月芽的手,冷聲道:“即便是通房,侯府的規矩也不得壞。”

碧喜也覺出不對勁兒,她怕趙嬷嬷得緊,這個關頭不是惹事的時候,她趕緊上去拉住林月芽。

“別耽擱工夫了。”趙嬷嬷甩開袖子,大步朝外走去,而兩個婢女站在屋前,沖林月芽伸手做出請的動作。

碧喜也顧不得收拾東西,她迅速接過林月芽的包袱,拉着她跟了上去。

去雲騰院的路上,碧喜小聲在林月芽耳邊道:“你是不是沒和侯爺說清楚?”

逐漸冷靜下來的林月芽,也開始回憶起白日裏和侯爺見面的場景。

“你想要離開?”侯爺似乎是這樣問她的,而她當時直接點了頭。

想到這兒,林月芽氣惱地在額頭上拍了一下。

她真是豬腦袋,當時為何沒解釋清楚,竟真的叫侯爺誤會了。

想來是她有沒表達準确,讓侯爺以為她在癡心妄想,想着離開西院進雲騰院。

想明白了,林月芽便果斷加快步伐,她要去雲騰院好好再與李蕭寒解釋一番。

雲騰院今日一得長公主的令,立即就收整出一間小屋,這小屋距離李蕭寒的主屋不過一牆之隔。

屋子雖小,東西卻十分齊全。

甚至在床旁還放着一個紅木妝臺,妝臺上還擺着一個青釉瓷瓶,裏面是今日新采的翠菊。

見林月芽和碧喜進屋,趙嬷嬷便将門關上,她走到妝臺前,用手撥弄起瓶中的翠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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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府內最末等的下人,如今能成為通房,便是侯府對你最大的恩賜。”趙嬷嬷掐下一朵翠菊,繼續道,“人就同這花一樣,天生就分貴賤。”

她走到林月芽面前,将手中的花遞給她,道:“人的命都是老天爺寫好的,有些事強求不來,也推脫不掉,若是能想明白這些,活得便自在舒心了。”

趙嬷嬷這番話是在提點她,林月芽聽得明白,她讓她不要去肖想那些不屬于她身份的東西。

林月芽垂眼看着手中的花,默不作聲地沖趙嬷嬷微微颔首。

趙嬷嬷又與碧喜交代一番,這才帶着人離開。

林月芽将那朵翠菊放回妝臺上,又搬了把凳子坐到窗旁,就這樣一直盯着院裏看。

碧喜問她:“月芽,我幫你把東西放到櫃子裏?”

林月芽搖搖頭,将碧喜手中的包袱接過,抱在懷中,扭過頭繼續看外面。

碧喜嘆了聲氣,倒了杯水遞給她,“你是不是在等侯爺?”

“剛才趙嬷嬷說得那些,你都聽到了吧,”見林月芽咬着唇畔不出聲,碧喜幹脆将水自己喝了,喝完她坐到林月芽旁邊繼續道:“說出去的話就如潑出去的水,我聽趙嬷嬷那意思,就算是侯爺誤會,你人已經進來了,恐怕……”

院門口走來一個身影,林月芽“蹭”地一下站起身。

碧喜順着她的目光去看。

此時日頭已落,待人走近,她們才看清,是一個提着食盒稍長她們幾歲的婢女。

來人走到屋前,輕輕叩門,碧喜趕忙就去開門。

這女子名叫春蘿,是雲騰院的婢女。

“從這邊廊上一直向前走,轉個彎就是我休息的地方,日後林姑娘若是有什麽需要,直接喊我便好。”春蘿将食盒遞給碧喜便走了。

碧喜早就餓了,門一關轉身就将食盒打開,低頭只是看了一眼,便立即驚喜地喊道:“月芽你快來看啊,竟有四個菜呢!”

之前碧喜還覺得通房不過也是伺候人的,說到底同他們是一樣,可方才聽春蘿喚林月芽“林姑娘”時,她就已經覺出不同來,如今再看到這待遇,心裏不由想起趙嬷嬷的話,這和從前來比,的确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碧喜一邊擺放飯菜,一邊開心地喊林月芽,“月芽,你先吃,你現在可是我小主子呢。”

林月芽搖搖頭,原本就不屬于她的東西,她不能碰。

碧喜有些着急道:“別啊,你不吃我也得陪你餓着。”

林月芽從包袱裏摸出一個雞蛋,遞給碧喜。

碧喜看看眼前的雞蛋,又看看身後的紅燒丸子,最終,她還是将雞蛋拿起來,坐在桌旁,一面剝蛋殼,一面盯着肉丸子看。

小小的雞蛋兩口就吃完了,碧喜趴在桌上,望着林月芽瘦弱的背影直嘆氣。

她早該知道林月芽倔的,從她能夠堅持四年不管再累再忙,也要日日做繡活便可看出,林月芽骨子裏有着常人沒有的倔勁兒。

不知過去多久,院裏廊燈已亮,秋夜的寒風開始在窗上胡亂拍打。

林月芽打了一個噴嚏。

趴桌上睡着的碧喜被驚醒,屋內漆黑一片,她迷迷糊糊瞧見林月芽還在那裏坐着,便問道:“侯爺還沒回來嗎?”

林月芽搖搖頭。

碧喜起身點燈,“要不然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幫你守着,若是侯爺回來了,我立刻叫你。”

林月芽終是坐不住了,起身就推門朝外走。

碧喜不知她要做什麽,趕緊就跟了上去。

林月芽走上長廊,按照春蘿來時指的地方尋去,很快,她就在一間小屋前停了下來。

開門的是春蘿,她裹着件披風,見是林月芽,便特地走出來與她笑着道:“姑娘有何吩咐?”

林月芽指指院門口的方向,對她慢慢做出口型:侯爺,什麽時候回來?

春蘿看到侯爺的口型,就已經猜出來她後面要問的,于是道:“這個說不準,咱們侯爺公務繁忙,兩三日回府是常有的事。”

林月芽顯然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她咬了咬唇,抱歉地對春蘿颔首:打擾你了。

林月芽轉身上廊,剛一轉彎,便聽到身後傳來關門聲,緊接着,她聽到屋內有人說:“這才剛進門就等不及了,我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

“行了行了,你少說兩句。”春蘿将那聲音打斷。

碧喜顯然也聽到了,一面凍得搓手,一面氣憤地道:“月芽你別生氣,待咱們和侯爺說清了,你就自由了,哪像她們,不還得留在這兒伺候人,有什麽好得意的。”

是,等侯爺回來了,她便自由了,他答應她的。

然而林月芽等了一夜,也未見到李蕭寒的身影。

第二日晌午,夏河一進院門,就被急跑出來的林月芽攔住去路。

一夜未眠,林月芽那張小臉更加慘白,她着急問:侯爺呢?

夏河懶得去猜她說了什麽,直接去看後面的碧喜。

碧喜昨日被他訓過,下意識縮了縮脖子,解釋道:“月芽、啊不對,是、是姑娘想問侯爺什麽時候回來。”

夏河冷着一張臉,不耐煩地對林月芽道:“侯爺的行蹤沒必要向你彙報,即便侯爺回來,也不是你想見就能見的,需要你時,自會有人來喚。”

沒等林月芽開口,夏河就已快步走進書房。

夏河從書房取完東西出來時,發現林月芽不僅沒離開,還直接堵在門口等他。

“姑娘是想和侯爺說重要的事,”碧喜硬着頭皮替林月芽道,“非常重要。”

夏河顯然更加不悅,他沒有說話,直接将手落在身側的佩刀上。

林月芽還試圖想要說什麽,卻被碧喜一把拉開。

永樂街的清月樓上,采光最好的包廂裏,陸淵目光微凝地望着李蕭寒手中的黑子。

待黑子一落,他松了口氣,長笑一聲:“蕭寒,你輸了。”

李蕭寒唇角微揚,他喝下一口酒,聽到包廂外傳來腳步聲,起身過去開門。

夏河從門外遞來一本冊子,正要關門退下,卻被李蕭寒叫住。

李蕭寒打開冊子,一面翻看,一面問:“可碰到她了?”

夏河微微一怔,不可思議地道:“侯爺是在問……林姑娘?”

“嗯。”李蕭寒語氣平淡,如随口問問。

夏河打量着李蕭寒的神情,将方才回院子時發生的事細細說了一遍。

李蕭寒聽完将冊子合上,扔給夏河道:“拿錯了,不是這本。”

“啊?”不應該啊,夏河忙低頭去看冊子,“那屬下重新去取!”

“罷了,”李蕭寒道,“去買盒桂花糕來。”

侯爺向來不喜甜食,買那東西作何?

夏河不敢多想,他拿錯冊子沒被責怪就已經燒高香了,趕緊轉身就朝樓下跑。

身後陸淵笑着道:“盛家的桂花糕甜而不膩,趁熱吃更是上乘。”

說完,陸淵低頭繼續看方才那局棋,片刻後他嘆道:“蕭寒你不地道啊,故意讓我,這子你若是下到這裏,我豈不是又要輸了?”

“哦,是麽?”李蕭寒神色淡淡地向他走來。

李蕭寒向來不喜與人下棋,不是怕輸,是他不喜将心思曝光在別人的眼皮底下,對陸淵卻是不同,他時常會同陸淵下棋,輸贏各半,但陸淵隐隐覺得,李蕭寒輸的時候,也都是刻意讓他。

只是他每次讓的都極為隐秘,若不是認識得久,尋常人怕是覺察不出。

今日卻不同,方才那盤李蕭寒絕對心裏有事,不然不會讓得這樣明顯,明顯到他稍微動動腦子,便能看出這當中的糊弄。

陸淵将棋子一個個扔回木盒,“聖上金口一日未開,咱們一日便要謹慎,若真是公然與大皇子作對……”

李蕭寒沒讓他把話說話,直接冷着聲道:“于公,科舉案确是犯了大齊國法;于私,他對我下毒那刻起,我們之間便再也沒有情面二字。”

那毒雖然不致命,卻帶有侮辱性,大皇子應當是着急之下才想以此來提醒李蕭寒,可他錯就錯在不了解李蕭寒。

陸淵原本還想勸勸的,可見到李蕭寒說得如此決絕,便只好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多講了,若有什麽需要我出力的地方,盡管開口便是。”

李蕭寒謝過後,看向樓下街道上那個賣字畫的年輕人,“若是大齊想常榮,這樣的人便不該被埋沒。”

陸淵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眯着眼瞧了片刻,眸中閃出一絲興奮,“此人不僅字好,詩詞也十分絕妙,他叫……”陸淵起身,将半個身子探出窗外,細看後,他道,“葉默,他叫葉默。”

李蕭寒以清茶漱口後,起身道:“年後春闱,便能看出此人究竟如何了。”

陸淵見他要走,不解地道:“這就走了?”

“嗯。”李蕭寒提起外衫,穿衣服時,他似有意無意地問了一句,“那媚毒,可會有何後遺症?”

“此類毒藥只要解毒及時,應不會有何後遺症。”陸淵道。

李蕭寒穿衣的動作略微一頓,既然不會有後遺症,為何那夜的雲雨之事會時不時浮現在眼前……

李蕭寒只是心裏疑惑,卻沒有開口詢問,他快速穿好外衫,轉身便推門而去。

陸淵蹙眉,今日的李蕭寒不太對勁兒,可他又說不上來是哪裏不對,他再次将身子探出窗外,正好看到夏河提着糕點回來。

作者有話說:

陸淵:糕點竟不是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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