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李蕭寒回來時夜已黑透,冬日的寒風吹得人睜不開眼。

主屋旁那間小窗內還點着燈,路過時李蕭寒不由停下腳步,望着那光亮出神。

劉侍郎的外室昨夜跑了,跑的時候不光帶着銀子,連同劉侍郎的賬冊一并帶走。

大齊國法,為官不商。那賬冊便是劉侍郎暗中從商的證據。

劉侍郎暗雇殺手去尋人滅口,可沒曾想,殺手行兇時正好碰到京兆尹。

李蕭寒此生唯有二友,文乃陸淵,武便是熊威。

身為京兆尹的熊威,立即将那外室救下,帶着賬冊直接呈禀殿前。

“女人信不得啊。”下午趕去清月樓的熊威提及此事時,不由感嘆。

李蕭寒當時便回他道:“将自己的過錯怪在女人頭上,便是無能的表現。”

熊威征了一下,随即點頭道:“三殿下也是如此說的。”

一陣刺骨的冷風吹來,李蕭寒輕咳兩聲,收回目光走進主屋。

小屋內正在低頭練字的林月芽,聽到外面的咳嗽聲,筆尖亦是微微一顫。

十一月的上京大雪紛飛,不過半日路面就被白雪覆蓋。

林月芽已有半月未見李蕭寒。

這半月中,她只出了雲騰院一次,便是同季嬷嬷見過一面。

季嬷嬷交代的話,她全部聽進去了。

“侯爺不是個好糊弄的主,若想求他,必得先哄他高興,若還不行,咱們還有辦法。”

其實就算季嬷嬷不說,她也清楚,就連那格蘭院守側門的小厮,托他辦事都得先将人哄高興了,更何況是高高在上的永安候。

于是,她一邊同春蘿學規矩,一邊練字。

今年屋中有炭盆,春蘿又送了她一支藥膏,手指上複發的凍瘡很快就下去了。

李蕭寒這半月每日都會回府,只是每次回來都已至深夜。

林月芽還暗自猜想,李蕭寒莫不是已經将她忘記了,卻沒想當日夜裏夏河就來找她了。

林月芽正照着一件衣裙上的繡花臨摹,知道李蕭寒要見她,連忙應了一聲将手中針線放下。

原本她打算立刻就過去,可随後想想,她還是先将身上那件常穿的衣服脫掉,換上了一件碧色銀線暗紋荷花的長裙,又從櫃中取出一個墨色荷包,這才趕過去。

李蕭寒頭一次等林月芽這麽久,他左手拿着書,右手指節在桌案上有節奏地緩緩敲着。

林月芽推門而入時,敲擊桌面的手指終于停住。

待林月芽走到他面前,李蕭寒才合上書擡眼看她。

半月不見,林月芽并沒有因上次的事而消沉,且她面色紅潤,瘦小的臉似乎還較之前圓潤了些。

看來日子過得不錯,至少要比李蕭寒想象中要好。

李蕭寒冷笑,原是他多慮了。

“好吃麽?”李蕭寒問。

林月芽先是一愣,随後便很快意識到李蕭寒是在問那五盒桂花糕。

她唇角擠出一絲笑容,很是配合地點點頭。

只是這笑容極為敷衍。

李蕭寒又問她:“方才在做什麽?”

林月芽如實地比劃道:縫東西。

淨做這些浪費時間事情,李蕭寒語氣不悅,“可練字了?”

林月芽乖順點頭。

李蕭寒頗感意外。

按照林月芽之前的表現來說,她應當不會好好練字才對,怎麽半月不見,轉性了。

李蕭寒覺出今日的林月芽較之前不同,他雙眼微眯打量了片刻,這才沖對面小書案揚了揚下巴。

林月芽也看出李蕭寒不信她,她努力了半個月,就等此刻來證明自己,于是趕緊提着裙子跑過去坐下。

這次依舊是一字未錯,書寫的十分工整不說,字形還有了幾分李蕭寒的影子。

李蕭寒喜怒不形于色,林月芽看不出他是否滿意,長袖中手指緊張地在一起搓着。

這半月她已經很努力了,若李蕭寒再不滿意,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練字了。

林月芽低頭看到李蕭寒茶盞空着,壓着內心忐忑,幫他将茶盞滿上。

這是她第一次給李蕭寒倒茶,且還是主動的。

李蕭寒看了她一眼,随後對茶盞旁落下的那幾滴水道:“水滿則溢,寫字也是如此。”

他見林月芽一副茫然的模樣,嘆了一聲,指着當中一個字道:“寫字不可使蠻力,這筆若是再放松些,會更像。”

林月芽看着那個字,內心依舊疑惑,但她還是裝作明白地點點頭。

随後她将茶壺放下,順手就擡起袖子将書案上的茶水擦掉。

李蕭寒眉頭微蹙,“日後不許這樣。”

林月芽愣了片刻,才明白李蕭寒在說什麽,她低頭看看身上這身衣裙,的确,這衣服那般名貴,是應當好好珍惜。

李蕭寒将她寫的字拿到一旁,準備開始講解今日要學的新字時,這才發覺身旁的人一直在出神。

林月芽手伸在袖中,不知在摸什麽,半晌也不見動靜,李蕭寒輕咳一聲,林月芽忙回過神來。

忽地就從袖中摸出一個墨色荷包,随後直接将荷包雙手捧到李蕭寒面前。

一雙透亮清澈的眸子就這樣望着李蕭寒。

屋內瞬時靜下。

林月芽看不出李蕭寒是喜是厭,她等了片刻,只好暗暗嘆氣,可就在她準備将東西收回時,李蕭寒忽然出聲,“日後莫要再将心思用在無用的事上,浪費時間。”

無用之事是指林月芽送她東西的心意,還是單指這個荷包。林月芽一時分不清,可不管是哪個,她這個荷包也是送錯了。

原本滿是期待的那雙亮眸,逐漸暗淡。

然而就在她收手的那刻,掌心上的荷包倏然被李蕭寒一把抽走,他看也沒看随手就向書案那頭丢去。

還好,荷包落在了最邊上,沒有掉下去。

林月芽又是默默嘆氣,讨好不成,似乎又将人給惹了,可不管如何,她嘗試了,嘗試着去讨好他。

她能做的就是這些,不然呢,她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法子能将李蕭寒哄開心了。

接着李蕭寒又教了她幾個新字,數量不多,筆畫卻比之前更難。

林月芽恭敬地接過李蕭寒的筆稿,準備退下時卻被李蕭寒叫住。

“日日熄燈那麽晚,卻也不好好練字,不如就在這裏練。”李蕭寒冷着聲道。

林月芽也沒替自己辯解,反正李蕭寒不喜歡猜她的話。再說練字,在哪裏練都一樣,更何況他的書房還這般暖和。

于是林月芽很順從地坐到李蕭寒對面開始練字。

也不知練了多久,她哈欠一個接一個,李蕭寒的書房是真的暖和,手指頭一點也不覺得冷,且倦意越來越濃,她強迫自己不要打瞌睡,可那雙眼皮愈發控制不住,眼前方方正正的字也逐漸扭曲……

李蕭寒看書入神,覺得屋裏太過安靜,這才想起來林月芽還在這裏。

他擡眼看她,卻發現她不知在什麽時候已經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他沒有叫她,而是望着那瘦小的身影微微出神,許久後,他的目光才從林月芽身上移開,落在了書案角落處,靜靜躺着的那個小巧精致的荷包上。

虧她想得出,竟以為這樣一個東西就能讨好他……

林月芽是自己醒的。

她胳膊被枕得發麻,難受的睜開眼,看到眼前陳設時,吓得一個激靈就坐直了身子。

“在我眼皮底下還能偷懶,”李蕭寒将書放下,語氣不冷不淡,“怪不得将字練成那樣。”

林月芽宛如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她漲紅着臉起身,将頭垂得極低,根本不敢去看李蕭寒的臉色。

“回去,明日再來。”李蕭寒倒是沒有繼續責怪。

林月芽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她将李蕭寒的筆稿小心翼翼卷好,臨走時還不忘又去李蕭寒身邊替他将茶盞滿上。

這次她只倒了八分滿就立刻擡手,可即便如此,書案上依舊落了兩滴茶水。

沒等李蕭寒說什麽,林月芽已經在心裏開始責怪自己,她怎麽就這樣笨手笨腳,連個茶水都不會倒。

可她往日根本不會在意這些事,從前她口渴了直接就在院裏舀一瓢水喝,既省事又爽口。

如今她進了雲騰院,日日有暖茶喝,更不會去管這樣的小事,桌子有水漬,在她眼中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她實在不明白,為何這些貴人要在乎這一兩滴水漬。

林月芽臉蛋愈發燒紅,她下意識就想拿袖子去擦,可旋即想起李蕭寒的叮囑,趕忙将袖子撩起,擡起手就去抹桌子。

李蕭寒實在看不過去,一把将那只又細又白的手腕握在掌中,沉着臉問:“沒有手帕?”

李蕭寒感受到林月芽手腕僵硬了一瞬,很快就松弛下來。

今日的她,似乎過分乖巧。

不過李蕭寒依然能覺察道,她松弛的僅僅只是表面,那雙過分纖長卻一直發顫的睫毛出賣了她。

李蕭寒唇角不自覺揚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

他就這樣握着她的手腕,銳利的目光一直盯着她。

他看到林月芽用另一只手,在身上到處去尋帕子,好不容易尋到時,還偷偷擡眼去看他。

目光觸碰的剎那,她又立即垂眼,趕忙去将桌面上的水漬抹掉。

李蕭寒唇角的那抹弧度漸深,片刻後,他松開手,板着臉道:“白日裏也不許偷懶。”

林月芽點頭。

出門前,林月芽目光掃過李蕭寒的書案,發現桌角邊上那個墨色荷包已不見蹤影。

她默嘆一聲,抿唇将門輕輕合上。

罷了,扔了便扔了,日後不做便是。

作者有話說:

李蕭寒:我沒有,你胡說。感謝在2022-03-30 00:00:00~2022-03-30 23:59: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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