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望江樓上的四季蔥

焦陽在八寶街打聽了半天才找到梁九鳳住的地方,他在貼着門神的破舊的木門前扯着嗓子喊道:“梁九鳳在不在?”可是嚷了半天裏面都沒人來應門,他索性一把推開門,把頭探進梁九鳳家的小院裏張望着。

院中央長着棵高大的古柏,茂密的枝葉把小院遮了個嚴嚴實實,所以大白天的院子裏光線都很暗。可能是曬不着太陽的緣故,大夏天的院子裏竟透着股涼氣,幾縷模糊的光線透過茂密的古柏樹枝照進小院,影影綽綽的光線中看上去就像有什麽東西飄在半空。

焦陽看着暗影幢幢的小院,突然覺得有些慎的慌,他壓低聲音好像怕驚動什麽似的輕聲喚道:“梁九鳳在不在?”小院裏安靜了片刻,突然響起一個陰森聲音:“哪個在叫梁九鳳?”随着這個聲音,從古柏下飄出了一個白影子,搖搖晃晃的向焦陽飄了過去。

焦陽看着那個飄過來的影子頭發根子都炸起來了,他張大嘴巴喉頭顫抖了幾下終于大聲叫了出來:“媽呀!鬧鬼啦!”他扭頭想跑卻一頭撞在了門板上,這一下差點把他鼻子都撞扁了,他捂着鼻子“哎呦”一聲就蹲了下來。

這時牆頭上響起了一個女孩子清脆的笑聲,他疑惑的擡頭一看,只見穿的紅豔豔的梁九鳳正晃着一雙長腿坐在牆頭上咯咯笑個不停,她朝他晃晃手,只見她手裏握着一根繩子的一端,焦陽順着繩子看過去,那繩子搭在古柏的樹枝上,另一端垂下來上面正吊着剛才那個白影子,他仔細一看原來是個紙人,但在模糊不清的光線裏還真像個鬼影。

焦陽松了一口氣有些生氣的朝梁九鳳嚷道:“你搞啥子麽!吓壞政府工作人員小心要你賠錢哦!”

梁九鳳笑眯眯的說:“光天化日私闖民宅,我咋個曉得你是政府工作人員哦,我還以為是哪裏來的強盜呢。”

“哪個強盜這麽沒品位來搶你啊,就你這個家老鼠來了都得含着淚走哦。”

梁九鳳輕盈的從牆頭上跳了下來說道:“小孩兒,你來找我有啥子事呀?”

焦陽上下打量了眼梁九鳳不服氣的說道:“叫我小孩兒,你才有好大(多大)嘛,裝成熟小心遭雷劈哦。”

梁九鳳雙手插在腰上說:“你就是個小孩兒,我呀都算是個女人了。”

“就你?”焦陽撇撇嘴說道,“前後都一樣平還敢叫自己女人。”

“你。。。”梁九鳳聽了他的話氣急敗壞的就想打他。

焦陽一縮脖子說道:“好女不跟男鬥哦,毆打政府工作人員,小心你會火哦。”

梁九鳳放下手瞪了他一眼說:“懶得打你,你來做啥子嘛。”

焦陽挺直腰板正了正帽子說道:“我是來給程長官傳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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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梁九鳳一聽眼睛立刻亮了,“他說什麽了?”

“他讓你去趟望江樓,說又有啥子東西出來了。”

“有東西出來?”梁九鳳疑惑的皺了下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急急的追問道,“望江樓出啥子事了?”

焦陽壓低聲音說:“聽說望江樓昨天晚上一個打雜的小妹兒被剁的都能拿克涮火鍋了。”

梁九鳳聽了他的話不由打了個哆嗦,成都不可能有這麽兇殘的惡鬼,那東西難道像上次一樣是外面來的?

焦陽看見她的樣子得意的說:“剛才還來吓我,這下怕了嗦。”

“我才沒怕呢,你懂啥子,你曉不曉得你就是個瓜娃子。”梁九鳳說着就在焦陽胳膊上掐了一把。

焦陽被她掐的哎呦一聲說道:“就你這麽平,這麽兇,我們程長官看上你那是在獻愛心。”

“你。。。”梁九鳳氣的又想上去掐他,焦陽一瞪眼睛指着她說:“你再兇!你再兇!你再掐我我就喊咯!我就喊你非禮我!”

梁九鳳氣鼓鼓的說:“小小年紀這麽流氓。”

“你叫誰流氓哦,”焦陽撇撇嘴說道,“就你這個長相,光着身子追我兩裏路,我要是回頭看一眼就算我流氓噻。”

“焦陽!你找死吧!看我怎麽收拾你!”梁九鳳怒氣沖沖的的就想上去打他,

焦陽吓得扒在門板上說道:“我跟你講哦,望江樓裏可有個四季蔥,小心程長官看見她不要你咯。”

梁九鳳聽了他的話也顧不上跟他生氣了,她咬了咬嘴唇一跺腳說道:“還愣着做啥子,快點走噻。”

焦陽看梁九鳳沒收拾他的意思了,就笑眯眯的湊上去說道:“雖然你沒四季蔥長的俏,但是你有她不能取代的價值。”

“啥子價值?”梁九鳳問道。

“沒有你的存在,咋個襯托這個世界的美麗嘛。”焦陽丢下這句話就一溜煙的跑了,梁九鳳氣急敗壞的追了出去,嘴裏還喊着:“焦陽!我代表四川人民問候你全家!”

焦陽一邊逃一邊喊着:“媽媽呀!瘋人院牆塌咯,跑出女瘋子來咯!”

一大片片烏雲低低的壓在望江樓的上空,樓下還守着好些個配着警棍的警齤察,平時流光溢彩的望江樓襯着灰慘慘的天空,隐隐約約透着股不詳的味道。

此時正是馬上要開飯的時間,若是平時望江樓絕對是熱熱鬧鬧賓客贏門,但是今天這裏卻只有臉色泛綠的老板和一群夥計,其中幾個全身無力的倚在椅子上,一副虛脫的樣子,劉子密按着手裏的槍兇神惡煞的站在那裏,但他兩條腿也有點哆嗦,空氣裏彌漫着一股極重的血腥味。

程濤皺着眉頭審視着眼前的人,現場他去看過了,即便膽大如他當時都有種想作嘔的感覺,那種事情只能讓人相信是惡鬼所為。程濤暗想如果這件事跟羅琳有關系,那個女人一定是個魔鬼。

程濤掃視了一圈望江樓的衆人問道:“出了這麽嚴重的事,難道昨晚就真的沒人聽見什麽動靜麽?”

大家相互之間看了看,都搖了搖頭,老板解釋道:“長官,我們開飯店的都得早起,每天晚上一關門就都睡了,那個小妹兒又住在靠河邊的小屋裏,離其他人住的地方遠,所以都沒聽見啥子動靜,今天一早跑堂開門時才發現味道不對,結果一看。。。”

程濤繼續問道:“為什麽只有她一個人住在那裏?”

“回長官,這個小妹兒是新來的,後面的夥房都住滿了,就讓她暫時住一下那邊。”

“那裏平時住人嗎?”

“她來之前沒的人住,那個小房間正對九眼橋下第五個橋洞,也不曉得為啥子,那個橋洞下面水流特別急,每天晚上都能聽見嘩嘩的響,攪的人就是沒的辦法睡好,這個小妹兒從自貢來的,在成都也沒別的住處,我就讓她先在那裏将就哈。”

程濤想案發現場位置偏僻又有嘩嘩的水聲,如果兇手一刀斃命死者根本沒機會喊出來,他們沒聽見動靜也情有可原他看了一圈問道:“昨晚住在店裏的人現在全都在這裏嗎?”

老板回道:“還有一個人沒來。”

“哦?還有誰沒來?”

老板幹笑了兩聲說:“四季蔥,她住後面一間屋裏,每天這個時候差不多才要起,現在估計正拾掇自己呢。”

程濤厲聲道:“剛才不是叫你把所有夥計都叫來嗎?”

老板唯唯諾諾的說:“長官有所不知,四季蔥是我們的臺柱子,我最近生意這麽好都是靠她,她規矩大的很,她不起誰也不能叫,我不敢叫噻。”

程濤對劉子密說:“劉子密,你去把她給我叫來。”

劉子密早就仰慕四季蔥的大名,只是他家裏的母老虎是出了名的厲害,不讓他來看,如今有機會一睹芳容,劉子密趕緊應道:“程長官,我馬上把她帶來。”

夥計住的地方都是挨在一起的,唯有四季蔥的房間是分開的,小房間被潔白如玉的玉簪花包圍着,劉子密剛一走近就聞到了一縷縷的幽香。他咣咣敲着門喊道:“四季蔥在不在裏頭?趕緊給老子出來,老子是警齤察!”但是房間裏卻一點回應都沒有,劉子密火冒三丈的喊道:“警齤察你都敢不理,我看你是欠錘哦!”說罷他一腳就踹開了房門。

房間裏有個女人背對着他坐在梳妝臺前,她頭上松松挽了個髻,上身穿着件青色的襖,□穿着同樣顏色的到腳踝的裙,這身衣服十分寬大,樣式也老了些,光看她的打扮不像個歌姬,倒像個寡婦。此時她正閑閑的往頭上插着一枝花,她鎮定自若的樣子仿佛根本沒注意到劉子密進來了。

劉子密大步走到她身後扯着嗓子罵道:“你個死女人,老子是警齤察局長!把你耳屎掏掏幹淨聽清楚是誰在跟你講話!”

女人依舊插着她的花毫不理會劉子密,劉子密火大的一把扯住她的衣服說道:“老子不給你點厲害看看你就不知道警齤察局門往哪開!”他用力過猛竟一把把那女人的衣襟給扯開了,白花花的胸脯立刻露了出來,那個女人驚懼的回過了頭,劉子密看見她的臉不由愣住了,竟然都忘記去看她的胸脯了。

女人憤怒的捂住衣襟狠狠的推開了劉子密,劉子密一個沒站穩一直退到了門外,他呆呆的看着那女人的背影自言自語的說道:“媽齤勒批的,這是人嗎?”

突然一只手狠狠在劉子密肩上拍了一下,劉子密被吓得差點坐在地上,他回頭一看,原來是程濤。程濤冷着臉說:“我讓你叫人,人呢?”

劉子密指着屋裏結結巴巴的說:“裏、裏面呢。”

程濤雷厲風行的走了進去,四季蔥仍背對着門坐在那裏,她正一顆顆系着自己上衣的盤扣,寬大的袖口處露出她玉一般白淨優雅的手腕。程濤說道:“四季蔥小姐,望江樓裏現在出了性質極其惡劣的命案,我們需要你的配合。”

四季蔥系好自己脖頸處最後一粒盤扣輕輕笑了下說道:“原來是故人啊。”

程濤覺得這聲音似乎有些耳熟,他問道:“難道我們認識嗎?”

四季蔥緩緩的吟道:“而今聽雨僧廬下,鬓已星星也。 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你是那天晚上的那個。。。。”

“是,那晚謝謝你的詩。”說罷,四季蔥緩緩的回過頭來,随着她轉過來,程濤冷峻的臉不由現出驚訝的神色。

美人,他不是沒見過,他也不是一個會輕易為美色所動的人,可是此時他卻被四季蔥的臉所震撼了。這張臉美得不帶任何感情,美得超乎人的想象,她臉上的每一分線條似乎都經過精心設計般完美無缺,她的五官就如藝術品般精美絕倫,她的臉仿佛是這世上所有最善于描摹美的畫家嘔心瀝血的傑作,不知是誰想出了神來一筆,在她右眼眼角點下了一顆淚痣,讓這張臉更加動人心魄。

四季蔥微微一笑,她上翹的嘴角仿佛帶着琶音般美妙,她啓唇說道:“這位先生,不好意思,剛才那位局長大人扯開了我的衣服,我不得不稍微拾掇下。”

程濤斂了臉上的神色正色道:“我是四川省主席劉湘的副官,我叫程濤,你要稱呼我為程長官。今天望江樓出了命案,老板召集所有人去二樓,你為什麽不去?”

四季蔥擡手扶了扶頭上的花說:“我還未起床。”

“這不是理由。”程濤厲聲說道。

四季蔥笑了笑說:“玉簪花不到夜裏不開,牽牛花要到清晨才開,不會因為死了一個人就會有所改變,我也一樣。”

“可惜你是個人。”程濤冷冷的說。

四季蔥臉上的笑綻的更燦爛了些:“程長官,也許我是一枝花呢。”她微笑的臉簡直令人覺得目眩,這樣的臉即便是枝花,也絕對是花中之王。

程濤不為所動的問道:“昨晚你在哪裏?”

“在房裏睡覺。”

“可曾聽到過什麽可疑的聲音或看見什麽可疑的事情?”

四季蔥搖了搖頭說:“沒有。”

“有誰能證明你昨晚在房間裏?”

“我晚上睡得比夥計們早,我進房門的時候他們都看見了。”

“程長官。”突然有一個警※察跑進屋來。

“講。”程濤頭也不回的說,可他等了半天後面卻沒有聲音,他回頭一看只見進來那個警※察正張大嘴巴看着四季蔥。

“有什麽事快講!”程濤提高聲音喝道。

那個警※察這才回過神來,他慌張的說道:“哦,哦,那個,那個,程長官,你的警衛帶了個小姑娘來,非要去看現場,我來問你哈要不要放他們進去。”

程濤一聽就知道誰來了,他本是叫梁九鳳過來幫忙的,但是他看過現場以後已經不打算讓她參與這件事了,現場太慘了,女孩子不應該看到。

“先攔着他們,我馬上過去。”

“請等等。”程濤走到外面後四季蔥突然叫住了他,他回過頭看到四季蔥正站在房門口,她伸手摘了朵玉簪花拈在手裏說道:“王安石有首詠玉簪花的詩,我記得前兩句是瑤池仙子宴流霞,醉裏遺簪幻作花,請問後面是什麽?”

程濤冷冷的說:“不好意思,我在執行公務。”說罷就大踏步離開了。

四季蔥看着他的背影輕輕笑了,她嗅着手中的玉簪說:“不如你來告訴我吧。”

“我不喜歡王安石,我更喜歡黃庭堅的那句:玉簪堕地無人拾,化作江南第一花。”回答他的是站在香氣馥郁的花叢中的行瘟使者,他扯下一把花放在潰爛的鼻子下嗅着,那把花兒立刻就枯萎了,他擡起頭聞了聞說:“好濃的血腥味啊,妙哉,妙哉。”說罷,就晃晃悠悠的飄走了。

四季蔥勾起嘴角笑了下說:“程濤,真是比瘟神還無趣啊。”她用手撫弄着潔白的花朵輕輕說道:“再忍忍,天黑就放你出來。”

微風拂過,一叢叢玉簪花輕輕晃動,在花朵下似乎隐約傳來細微的呻口吟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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