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開學如期而至。

周望舒婉拒了許蔓之不知是真心還是客套的讓他走讀的意願，只說：“高中課業比初中繁重，住校更有利于專心學習。”

許蔓之拗不過他，只能向段文投去求助目光。

段文卻只是抖了抖手裏的報紙：“想住就住吧。——錢還夠用麽？”他沒等周望舒答話，自顧自說，“每個月多給你兩千吧。”

周望舒為這份體貼受寵若驚：“謝謝爸爸，那我先去學校了。”他蹬蹬蹬跑上二樓，拎了自己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往大門口跑，“陳叔，咱們走吧！”

周望舒就讀的中學宿舍區初高中混住，僅以樓層區分。也不知是不是段文事先打過招呼，他又住回了初三時住的那一間。照例只有他一人，他和老陳輕車熟路地收拾好東西，半躺在特意多鋪了兩層褥子的小床上滿意地嘆息：“謝謝陳叔。”

“清清，是不是交朋友了？”老陳卻沒急着離開，拖了把凳子在他身前坐下，問道，“看你最近比以前開心多了。”

周望舒頓時想起郁遷來。他們在小島上懶懶散散躺了五天，要麽在沙灘上攤着曬太陽，要麽窩在民宿校園裏看棋客們對弈。

民宿老板自爆讀書時組過樂隊，因與隊友間難以磨合而散了。晚間興致來了，還會抱着吉他坐在院子中央深情款款地對着月亮唱：“那夜真的好浪漫，我帶你去看月半彎~”——吉他彈得有模有樣，歌兒卻卻沒有一個字在調上。惹得周望舒笑得東倒西歪：“老板，你确實更适合開民宿！”

“嗯，算是吧。”周望舒把自己從回憶中抽離，不自覺地帶了點笑，“交了個很好的朋友。”

“這樣啊——是同學嗎？”老陳說，“之前也是和他一起去玩的吧。”

周望舒直起身來坐在床沿，搖頭又點頭：“不是同學，是畫室認識的朋友。”

老陳“哦“了一聲：“現在上高中了，以後還會有更多新朋友。”

周望舒聞言一笑：“陳叔，高中可沒有‘如何成為交際花’這門課。“

“可以啊，心情好就會擡杠了。”老陳佯怒道，随後站起身來，”那我先回去了，有事情就給叔叔打電話。“

周望舒揮了揮手：“放心吧，沒問題。”又說，“陳叔路上小心。”

一方小天地又重歸寂靜，周望舒趴回床上，摸出手機給郁遷發消息：“我到學校了。”

他握着那支小匣子等了十分鐘，沒有等來郁遷的回複。他撇撇嘴，想起郁遷臨別前曾說“下學期我會很忙，有事給我留言”，一時有些分不清那究竟是搪塞還是客套。

他把手機調了靜音扔到一邊，從床邊的桌子上随手摸了本書，在囫囵吞棗的閱讀中不知不覺地睡過去了。

醒來時已是一片漆黑，周望舒在黑暗中茫然地眨了眨眼，枕邊的手機無聲地亮屏，他迷迷糊糊地抓過來一看，赫然是郁遷的來電。

他下意識按了接聽。

“我下午在做實驗……”郁遷不知在什麽地方，聲音顯得有些嘈雜，“怎麽才接電話？”

周望舒把手機拿得遠一些，這才發現還有3個未接來電。他重新把它放回耳邊，有點心虛：“睡着了……”

“小朋友，現在都八點了。”郁遷的語氣似乎有點無奈，他說，“出來，帶你去吃飯。”

“？”

周望舒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郁遷笑着說：”我在你學校門口，門衛不讓我進，說我超齡了。“

周望舒立刻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起來，沖進衛生間簡單洗了把臉，讓自己看上去精神一點，再兩步并作一步地跑出宿舍，像校門口奔去。

他的心跳聲在奔跑間清晰可聞。心髒的跳動是如此鮮活，砰砰聲掩蓋了周遭所有聲響，他就像是一個失聰的旅人，周圍一切喧嚣都不複存在，只有自胸腔而來的震動聲清晰可聞，順着血液蔓延至全身，熱得似乎要燒起來。

心髒原來也是有生命的、不受控制的……他恍恍惚惚地想，在因疾奔而變得混亂的呼吸間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萌生出一種撲上去索求一個擁抱的沖動，被他堪堪克制住了。他在郁遷身前停下了步伐，手撐着膝蓋不住喘氣。

郁遷卻伸手扶了他一把，語氣聽上去更無奈了：“你跑這麽急幹什麽？剛睡醒，劇烈活動可能會引起休克的。”

周望舒答非所問：“你不是說很忙嗎？”

“再忙也不是24小時連軸轉。”郁遷說着，牽着他手腕往學校附近的小吃街走，“想吃什麽？”

周望舒頓時眼眶發熱，幾乎難以克制落淚的沖動。他垂着頭，抽了抽鼻子，努力平複情緒，說：“面吧。”他指了一個方向，“那家的牛肉面很好吃。”

直到熱氣騰騰的面端上桌，周望舒才反應過來郁遷确實只是來帶他去吃飯。他愣愣地看着那只盛着一只面碗的餐盤：“你吃過了？”

郁遷把面推到他面前，毫不在意似的點點頭：“在食堂吃過了。”他看周望舒還是沒什麽反應，不由笑了，“怎麽，還要我給你拌好，一口口喂你啊？”

周望舒頓時面上發熱。他拿過筷子，牽動了肩膀，脖頸處傳來一陣短促的疼痛，不由“嘶”了一聲。

郁遷問：“怎麽了？”

周望舒扭扭脖子，不确定地說：“宿舍是木板床，我不太睡得慣，可能是壓到了。”

“墊厚一點？”

周望舒吃了一口面，含糊不清地抱怨自己的苦惱，聽上去甚至有點像撒嬌：“墊了兩層褥子，可是好像沒什麽用。”

郁遷沒再說話，靜靜地看着周望舒三下五除二把那碗面消滅大半。周望舒顯然是餓了，在胃得到充實後方放慢了進食的速度，取過一個調羹慢條斯理地舀湯喝。

他聽見郁遷有點試探地問：“既然住不慣，為什麽不回家裏住呢？”

周望舒不由得停了筷子。

他看向郁遷，對方神色如常，似乎确實只是關心和好奇下的發問。

要說嗎？他想。

滿打滿算，他和郁遷認識也不足一個月。誠然，郁遷溫柔又體貼，和他相處起來很舒服，甚至算得上是這麽多年來對他最好的一個人……可是要說嗎？郁遷會覺得他一味的回避幼稚又無聊，自私且小心眼嗎？

他的猶豫太明顯，明顯到郁遷立刻體貼地換了話題：“沒關系，不想說就當我沒問。”他努了努下巴，“趁熱吃，不要浪費食物。”

“不是……”周望舒放下了筷子，組織了下措辭，“我爸再婚了，他的新夫人懷孕了。”他聳了聳肩膀，盡力作出一幅不在乎的樣子，“我覺得我在那裏很多餘。我爸也不想我打擾他的新婚二人世……呃，也有可能是三人世界吧。”

“怎麽會？”郁遷啞然失笑，“你也是他的孩子啊。”

周望舒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郁遷。”他說，“如果你以後有了孩子，你會無條件地愛他嗎？”

“會啊。”郁遷說，“這是人的天性和本能。”

“那可能我和我爸媽都不是正常人吧。”周望舒說，“他們對我沒什麽感情，我也一樣。”

“你……”

“我還有一個問題。”周望舒打斷了他，“你會和不喜歡的人上床嗎？”

“上床”這個詞從一個14歲的少年人嘴裏冒出來，頓時叫郁遷猝不及防。他下意識瞪大了眼睛：“……什麽？”

“那我換個說法。你會和不喜歡的人做愛嗎？”

這個詞更讓郁遷感到詫異了。他偏了偏頭，毫不掩飾自己的疑惑：“什麽意思？”

“我不知道我爸媽為什麽結婚，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能像其他夫妻一樣上床、生孩子。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們對彼此都沒有感情，對我也是。”

“是因為要解決生理需求，所以對象是誰都無所謂嗎？”周望舒面無表情地說，“又或者是所謂的社會責任，一個健康的家庭需要為社會的正常良性運轉作出貢獻，也就是提供新生兒……所以為了履行這項偉大的責任，也為了闡明家庭的健康狀态，就屈服于人類最原始的交配本能懷孕生子嗎？”

郁遷這下真是目瞪口呆了。“呃……”他似乎在想措辭，最終卻只能挫敗地以轉移話題來回應，“你吃不下了是不是？那我們走——”

“但我爸再婚後，我卻發現似乎并不是這樣的。”周望舒卻還在繼續，“他好像真的很喜歡她，那些親昵和調情不是故意做給我看的。她懷孕了，我能看出來他很期待。

他又笑了一聲，聽不出是嗤笑還是好笑：“你知道嗎，那個女的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

“人類真可怕。”他最後說，“我搞不懂他們，他們讓我覺得惡心。”

我怎麽感覺這個談戀愛（？）的過程被我寫得過于細致了……

但這個剖白是必要的，希望不會惹追更的小寶貝煩哈哈哈哈

連載真滴是雙向痛苦！但我又做不到全文存稿嗚嗚嗚！